漢軍營壘內，沈晨正在北側一處營寨上方的高櫓處俯瞰整個戰場。
    現在營外一片混亂，雙方交戰聲音不絕於耳。
    然而漢軍早有準備，因此實際上將士們有條不紊地連連敗退，誘敵深入，準備一舉將殺入營中的魏軍殲滅。
    匈奴人那邊他也沒有放鬆警惕，而是還留下了約五千預備役，準備對付匈奴人。
    事實上他帶了兩萬多人北上，加上趙雲的四萬人馬，總計兵力大約隻有六萬多人，兵力算不上太多。
    並且其中一部分大概一萬多人現在還在中營睡大覺，因為白日攻城疲憊，沈晨讓這部分將士們該休息就休息，等到特殊的號角響起再作戰。
    再算上出去奪城的一萬人，現在實際正在作戰的漢軍大概隻有四萬人左右，而魏軍也出動了四萬多人，如果匈奴人那邊看到魏軍攻勢如火，想再次叛變的話，敵人數量在七萬人以上。
    巨大的人數差看起來漢軍會陷入劣勢。
    然而沈晨並沒有覺得魏軍和匈奴人難對付，一群剛拿起武器沒多久的農民以及武器裝備極差，軍心戰意也沒多少的匈奴人，他完全沒放在眼裏。
    正麵交戰的話，恐怕至少得三個魏軍或者匈奴人才能打得過一個漢軍，雙方的精銳程度和實戰訓練程度完全不是一個級別。
    所以沈晨現在真的就是在誘敵深入，把各部前營讓給魏軍，等魏軍衝進陷阱中之時，然後再全軍出擊而已。
    眼看至少有兩萬魏軍殺進前營，沈晨正準備按照計劃部署，開始對魏軍包餃子。
    就在這個時候，萬千鐵騎奔騰的聲音在夜空中響起來。
    “怎麽回事？”
    沈晨頓時渾身一個激靈。
    那聲音的方向根本不是從北麵匈奴人部襲來，而是從自己後營方向襲來。
    光聽到這能讓大地都顫抖的馬蹄聲浪，就足以判斷，這至少是一支一萬人以上的騎兵部隊。
    是敵是友？
    沈晨心中隻有這一個念頭。
    作為西線主將，他根本不知道自己後方還有一支萬人以上的騎兵。
    就算後方於禁等人在西涼又征召了士卒，訓練好之後送上來，他也一定會得到那邊的消息才是。
    而上次涼州益州的地方官員向他匯報的時候，說是後方新訓練的新卒大概要到年底才能訓練好，騎兵部隊更是要明年才行。
    這就意味著絕非隊友。
    難道是司馬懿？
    他來得好快！
    沈晨在短短的幾秒鍾之內腦子裏閃過無數道思緒，隨後咬牙對身邊親衛道：“去，把在休息的所有將士集合起來，守住後營。”
    在這樣的特殊情況下，見風使舵的匈奴人不一定靠得住，隻有先把後營守住，然後擊退正麵的魏軍，主力部隊退往高都縣城，戰術換家才有反敗為勝的可能。
    然而旁邊部將趙雲卻道：“大都督先別急，這些人可能是自己人。”
    “自己人？”
    沈晨先是露出驚訝的表情，隨後腦子稍微一轉，然後吃驚道：“孔明？”
    “是的。”
    趙雲笑道：“丞相當初說匈奴人猶如牆頭之草，不能全都指望他們，所以需要一支奇兵，於是就派了馬超將軍從南陽過來了。”
    “好家夥。”
    沈晨白了趙雲一眼：“這事連我都瞞著？”
    趙雲樂嗬嗬地說道：“丞相說要給大都督一個驚喜，萬一要是在司馬懿來援的時候，他們忽然殺到，豈不是來得正是時候？”
    “差點變成驚嚇了。”
    沈晨搖搖頭，諸葛亮這玩笑可開大了，要是因為擔心這來曆不明的騎兵是敵人自己下了錯誤的命令，那就要出大事。
    難怪今天晚上趙雲寸步不離地跟在自己左右，原來大抵也是怕自己指揮出錯而提醒自己。
    不過既然是援軍來了那也沒什麽好怕的，沈晨下令道：“讓馬將軍迂回包抄，給我全殲了這股魏軍，再給匈奴人那邊下令，再不行動，他們也得死！”
    “唯！”
    趙雲立即分散遣出足足兩隊傳令兵去。
    一隊是五十人，斥候們催促著戰馬，分別從中營的北側門以及西門往漢軍的北麵和後方離去。
    往北的那路迅速出了營寨，疾馳到了匈奴人那邊，匈奴人現在極為緊張，曠野上在月光以及火光的照耀下，兩三萬匈奴人騎兵在遠處慢慢集中在一起，猶如一團黑雲一樣擁擠著。
    他們惶恐不安的眺望著遠處漢軍與魏軍交戰的營壘，胯下的坐騎似乎都能感受到主人的心情，頗為煩躁，各類馬糞、馬味交織，讓方圓一兩平方公裏都臭氣熏天。
    劉豹劉宣和劉去卑等匈奴人首領的位置稍微靠前一些，在一座小山坡之上遠遠看著兩邊交戰，他們更在意的是西麵如滾滾悶雷般的萬馬奔騰的響動。
    漢軍斥候們很快靠近過來，找到了劉豹他們，也不客氣，當頭的隊長呼喝道：“劉豹，大都督說了，你再不行動，匈奴人就要滅族了！”
    劉宣聽到這句話，又把手中的手杖提起來，狠狠地往劉豹身上敲了一下，憤怒地用匈奴語嗬斥道：“欒提豹，既然決定效忠大漢就應該堅決到底，幹大事而不果決，你想讓族人們都陪著你死嗎？”
    一棍子下去，劉豹這次總算是清醒了過來。
    其實匈奴人內部高層也很是搖擺不定，劉宣是堅定的投漢主義者，劉豹和劉去卑則猶豫不決，其餘也有不想摻和漢魏紛爭隻想往北逃竄的，後來因為家眷被抓走，還誕生了部分想繼續投魏的匈奴權貴。
    但如今明眼人都看得出來，隨著這支漢軍騎兵抵達，並州的魏軍大勢已去，要是再不能下定決心，說不好漢軍連他們匈奴人一塊收拾了。
    所以劉豹和劉去卑這兩個匈奴左右賢王，呼廚泉不在時候的最高掌權者也就不再猶豫。
    一聲令下，他們發出了特殊的口哨聲。
    這道口哨聲迅速傳播了出去，在各個匈奴部落的方針當中此起彼伏，便立即就有大量的慘叫聲響起。
    “你幹什麽！”
    “匈奴人，你們是自尋死路！”
    “啊！”
    混亂轉瞬即逝，至少有數百名魏軍死在了這波匈奴人的偷襲當中。
    這些人都是匈奴人當中的校尉、司馬，區別在於他們都是魏軍，從曹操時期，匈奴底層士兵就由他們控製。
    不過雖然名義上他們能夠控製那些兵馬，但實際上匈奴人還是會聽從自己部落首領的命令。
    所以縱使曹魏通過這樣的方式監視匈奴人，也僅僅隻是監視而已，達不到控製。
    此刻劉豹等人最終還是下定了決心，不再左右搖擺。隻不過現在下定決心顯然就已經不是雪中送炭，而是錦上添花。
    隨著命令下達之後，馬超的騎兵與匈奴人的騎兵瞬間從北麵與南麵同時開始對東麵的魏軍進行左右包抄。
    戰場上的形勢變化實在是太快了，此時毌丘儉還在馬背上遠眺戰場，上一秒正慶祝著攻破漢營的喜悅，下一秒就聽到遠方猶如大海浪潮翻滾的馬蹄聲音。
    “怎麽回事？”
    毌丘儉臉色大變，環顧左右道：“為什麽西麵還有騎兵的聲音？”
    梁習鎮守在城內，跟隨在側的是部將王休，他眺望西方，漢營方向如今烈焰滔滔，無數魏軍正如般湧入漢軍營壘，營外還有大量魏軍正在進攻。
    因為離得遠看不清楚情況，他也不好做出判斷，就猜測道：“會不會是漢軍故意集中馬匹，以做聲勢，想嚇退我們？”
    “不對勁，匈奴人那邊該休息也休息好了，為什麽他們還不進攻？”
    毌丘儉又看向北麵。
    匈奴人發動夜襲，攻破漢軍幾處營壘，同時吸引了大量漢軍的注意力，為他們的進攻創造條件，現在因為損失慘重而先過去休整一下可以理解。
    然而魏軍已經攻破了漢軍前營，隻剩下中營和後營，漢軍明顯搖搖欲墜，已是到了生死攸關的時刻。
    匈奴人要是聰明的話，就應該做壓死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
    為什麽他們卻依舊停於原地呢？
    “我們派了一些人過去催促他們進攻，劉豹都借口說將士們死傷慘重，需要休息一下。”
    王休猶豫著問道：“要不要再派人去？”
    “不用了。”
    毌丘儉忽然笑了起來，指著那邊道：“你看，他們開始行動了。”
    大量匈奴人在號角的召喚下迅速集結。
    月光灑落在大地，銀輝映照之中，無數匈奴人憧憧黑影開始催促著馬匹疾馳起來，像是一朵落到了地上的黑雲，要將前方的一切都籠罩。
    他們的速度非常快，似乎是打算靠近到魏軍右側，然後策應他們。
    可毌丘儉的笑容幾乎沒有維持多久，因為他發現接近到魏軍右側之後，匈奴人居然沒有停下，而是繼續發動著衝鋒。
    “匈奴人又叛了！”
    毌丘儉睜大了眼睛，還沒等他反應過來，三萬多匈奴騎兵就像是一根鋒利的鑿子，從側翼鑿穿了魏軍。
    騎兵不能衝正麵陣型，但不管是古羅馬凱撒時期，還是秦朝以及西漢時期，都有大量步兵正麵交戰，騎兵從兩翼衝陣形成鉗形攻勢，攔腰剪斷敵人陣型的例子。
    而恰好毌丘儉的魏軍是從東麵攻打西麵的漢軍，匈奴人則是在正北方向，他們往南突襲的時候，恰好就把從東到西進攻的魏軍右側側翼給衝垮。
    一時間整個魏軍右翼都是一片大亂，毌丘儉忙不迭想要派遣身後的預備役再從戰場後方繞過去把那些匈奴人給擊敗。
    可還沒等他命令下達，魏軍的南麵左翼方向，同時傳來各種各樣的慘叫以及廝殺呐喊聲音。
    借著遠處漢營的火光以及明亮的月色，毌丘儉扭過頭，清晰地看到不知道何時又出現了一股漢軍騎兵，人數非常多，至少在一兩萬以上，洶湧而來。
    漢軍騎兵同樣從魏軍的側麵鑿穿了他們的左翼，一時間整個魏軍中軍和後軍還沒有殺進漢營的部隊一片大亂。
    火光衝天之中，大量連敵人都還沒有接觸到的魏軍紛紛扭頭逃跑。
    “跑啊。”
    “別撞我別撞我，啊！！！”
    “別踩了別踩了！”
    “敗了敗了。”
    各種亂七八糟的聲音充斥整個戰場。
    實際上遭受襲擊的也就北麵和南麵側翼的大概幾千人。
    包括匈奴人和漢軍騎兵也都沒多少人與魏軍直接交戰，隻有衝鋒在最前麵的幾千人和魏軍打了起來。
    但這個時候魏軍訓練不足、士兵素質較低、軍隊並非精銳的弱點就暴露無遺。
    打順風仗還行，一旦遇到這樣的突發狀況，頓時兵敗如山倒，很多魏軍連敵人的影子都沒看到，隻聽到前麵亂作一團，就本能扭頭就跑。
    縱然魏軍軍官不斷呼喝嗬斥，可在這種猶如洪水咆哮的敵軍摧殘以及我軍倒卷的情況下，根本無力抵擋，很快就是潰敗。
    恰好這個時候沈晨在後方的伏兵盡出，四麵八方漫山遍野全是漢軍，將殺進前營的魏軍來了個甕中捉鱉。
    此時漢軍營中的魏軍全都變得不知所措起來。
    他們的身後的援軍被匈奴人和漢軍騎兵給剪斷，全都敗逃了，前麵又是山呼海嘯的漢軍，在火光衝天當中，無數魏軍倉惶逃竄，整個戰場都變得一團亂麻。
    “鳴金，快，退回城中。”
    毌丘儉還算是有些能力，看著眼前的情況心急如焚，但他明白現在大勢已去，本身這些魏軍都不是什麽精銳，敗退的情況下已經不可能再組織起來。
    現在唯一的可能性就是立即撤退回城中，等到司馬懿的援軍到來之後，還有反敗為勝，或者說堅守住並州的可能。
    一時間“當當當當當當”的鳴金聲音響徹整個戰場，魏軍本來就在逃跑，現在跑得更快。
    盔甲武器旗幟紛紛丟在路邊，到處都是倒下的同袍以及玩命奔跑的戰友，很多人慌不擇路，到處衝撞，摔倒和踩死的魏軍士卒不計其數。
    毌丘儉一直在後麵督戰，而且他騎著馬跑得最快，一路幾乎是第一個跑到了高都縣城下，對上麵大喊道：“快開城門！”
    “好！”
    上麵應了一聲，然後一個大概三十來歲的年輕小將露出了頭，對著下麵燦爛一笑，隨後在毌丘儉駭然的眼神當中，彎弓搭箭，猛地向他射來！
    “噗嗤！”
    毌丘儉當時恰好回頭看了眼追兵的情況，再回頭的時候隻看到了銳利的箭間，一瞬間他隻來得及做了一個驚駭錯愕的表情，那箭就如流星般射入了他的胸口。
    “砰！”
    主將重重地從馬上衰落在地上。
    隨後高都縣西城門上的城頭冒著數千名漢軍身影，箭矢如雨點一般往外落。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