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2 章(我給朱元璋打工那些年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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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場打到朝堂之上的官司, 耿戎大獲全勝。
    這並不是因為朱元璋拉偏架,而是因為他占理。
    竇大將軍不經衛將軍而擅自拔擢竇氏之人填充南北兩軍,這是不法的行為, 耿戎以衛將軍的身份廢黜這種亂命,又有何錯?
    竇大將軍如果覺得氣不過,大可以遵從律法來走流程,要麽等待某位校尉任期滿了,又或者是抓住了誰的小辮子借機去職,到時候再經過衛將軍府審核通過,調遣合適的人去填充職位啊!
    國法如此, 走到哪兒都不能說耿戎不占理。
    竇敬大獲全敗,臉色灰暗至極, 卻也顧不得同耿戎爭辯,甚至於沒有去看朝中那些可能得意,又或者可能失意的臉。
    朱元璋旁若無人的點了他:“燕王,可是有事起奏?”
    竇敬倏然笑了一下, 神色譏誚,愴然道:“臣無事啟奏。”
    內侍察言觀色,發聲唱喏:“退朝——”
    竇敬回到家中, 跌坐在座椅上, 一句話都說不出。
    不知過了多久, 有仆從小心翼翼的在外傳話:“魯夫人打發人過來,說是溫好了酒,問您是否有時間過去享用?”
    魯夫人的女兒, 嫁給了前廷尉張珣做繼室,就在不久之前, 聽聞丈夫被剝奪了廷尉的官職,張夫人竇氏急匆匆回到娘家,希望父親能夠加以援助。
    仆從摸著衣袖裏的厚賜,正猶豫著要不要再問一聲的時候,書房的門開了,竇敬神色冷沉的出現在書房門口,仆從略微覷了一眼,便趕忙低下頭去,畢恭畢敬的退到一邊。
    竇敬離開了書房,卻沒有往魯夫人處去,幾經躊躇之後,終是去了後院佛堂,他的正妻梁夫人久居之處。
    梁夫人如往常一般,跪坐在蒲團上低聲誦經。
    光陰似箭,她也有了年歲,衣著簡樸,長發挽起,眉宇間仍舊能夠看出年輕時候端秀姣好的樣子。
    竇敬來了,她也不起身,仍舊跪坐在原地,心平氣和的念自己想念的經文。
    竇敬終於沒有再發脾氣,擺擺手將侍從們遣退,關上佛堂的門,自己也扯了一個蒲團,姿態隨意的坐了上去。
    “你這些年,到底是在固執什麽?”
    他將心頭的不解問了出來:“是因為南姬嗎?可是我已經告訴過你,她隻會是一個姬妾,永遠也動搖不了你的位置。”
    竇敬見狀,又道:“是因為我當年納南姬入府?我是不得已而為之——她是被她父親獻上的邊夷之女,代表的是西牙部族的順服,你讓我怎麽拒絕?”
    竇敬便一個個問了出來:“不是因為南姬,又是因為誰?蘭氏、魯氏,還是別的什麽人?你這樣深恨她們,深恨我嗎?”
    梁夫人終於停下了念經的動作。
    她持著念珠,轉過臉去看著他,平和的告訴竇敬:“我不恨她們,不恨南姬,不恨蘭氏,不恨魯氏,不恨你所有的姬妾。我甚至很憐憫她們。被當成貨物,毫無尊嚴的送給別人,是令人深感羞辱的事情,你不會明白的。”
    竇敬錯愕不已。
    而梁夫人靜靜注視著他,試圖從這張臉上找尋到當初的影子。
    但是她注定不能如願了。
    “我隻是在傷心,為我自己,也為我的孩子。”
    她說:“二十二年前,我的女兒失去了她的父親,而我,也永遠的失去了曾經風雨同舟的丈夫。”
    “當然,我也在恨,”梁夫人看著麵前人眉頭一寸寸皺起,卻仍舊繼續說了下去:“恨你殺死了與我相濡以沫的丈夫,卻以一種耀武揚威的姿態繼續出現在我的生活裏,愚蠢又驕橫的,一次又一次的詢問我,究竟是什麽改變了我。”
    竇敬被刺痛了。
    他霍然起身,勃然大怒:“我看你是在佛堂裏待得太久,已經瘋了!”
    梁夫人笑了。
    她一邊笑,一邊輕輕搖頭。
    竇敬被她笑的愈發惱火:“你笑什麽?真的瘋了嗎?!”
    梁夫人問他:“我笑,是因為看見了你的畏懼與膽怯。竇敬,你是否已經到了窮途末路的時候呢?”
    竇敬臉色大變,卻斥責道:“胡言亂語!”
    “竇大將軍為什麽會心血來潮,到這裏跟夫妻緣盡之人促膝長談?是因為對於過去的所作所為覺得懊悔,還是因為你的敵人給了你生死關頭的威脅,所以你希望一個數十年來與你敵對之人,能說幾句寬慰的話給你聽?”
    梁夫人道:“日中則昃,月盈則食,天地盈虛,與時消息,而況於人乎,況於鬼神乎?竇大將軍向來尊奉鬼神,崇信卜卦之道,怎麽卻連《易經》都沒有看完呢?”
    竇敬冷冷的盯著她,一言不發,良久之後,倏然冷笑一聲。
    他走了出去,吩咐左右:“將這座佛堂拆掉,馬上動手!”
    左右聽得怔住,再見竇敬神色冷厲,趕忙應聲。
    梁夫人不以為意,走出門去:“一座佛堂罷了,拆掉又能如何呢?難道你心裏的那座佛堂,你也能拆掉嗎?”
    竇敬拂袖而去。
    ……
    石府。
    在石家的日子,遠比薑家兄妹想象的要好得多。
    初來乍到,石筠沒有給他們授課,而是講禮。
    本朝禮製,同門相交,走親訪友,條條道道都離不開一個“禮”字。
    何夫人也在教導薑家姐妹。
    教授她們時下女子出門會客的禮儀,也叫她們淺淺的涉獵一下閑情雅趣,香道、茶道、花道,最後才是儀態、妝容與衣飾。
    也是直到這一日,才借著教授衣裝的由頭,給她們置辦了衣裳。
    短短數日,薑家兄妹深有種脫胎換骨的感覺。
    薑麗娘來到這個世界之後,這段日子是最舒服的,不需要疲勞肢體,不需要為生計奔波,她第一次覺得,專心學習是這麽舒服的事情。
    元娘與薑寧更是如此。
    離家數日,兄妹三人聚在一起商量著回家看看,可巧師兄孫三橋的夫人韓氏前來拜會石筠夫婦,聽說這兄妹三個要腿著回去,當場笑得打跌:“好孩子,可別犯傻,你們一路走著回去,叫人瞧見,當是幾個做師兄的多不體諒人呢!”
    幾位師兄都已經人至中年,韓夫人也是年過四旬,叫他們一聲“好孩子”,倒也不算托大,又使人去備了馬車:“你們本是兄妹,也沒那麽多拘束,一道回去也便是了。”
    薑寧打頭稱謝,韓夫人連忙道:“舉手之勞罷了,你們非要謝,倒叫我不自在!”
    薑麗娘偷眼去看何夫人神情,見她仍舊是微微笑著,顯然並不覺得這有什麽逾矩之處,便也放心了。
    兄妹三個乘坐馬車一路回去,難免心有所感:“老師待我們的恩情,這輩子怕都是還不完了!”
    又說起這些時日以來的見聞與列為同窗。
    薑寧說:“師兄們都十分友善,關愛頗多。”
    元娘、麗娘姐妹倆也說:“師母待我們極好,親生女兒也不過如此了!”
    又告訴哥哥:“韓師嫂十分熱情,說是等我們回去,叫往府上做客呢,再三推了,她都不許,便也應了。”
    交際圈打開,這是好事,薑寧由衷的為她們高興。
    兄妹三個一路上說著話,倒也不覺得路遠,等到了西堡村之後,元娘挑開車簾去看,險些以為來錯了地方。
    昔日泥濘不平的村路用平整的青石仔細鋪了,雖比不得官道,但較之從前,卻要好的多了!
    薑寧不由得奇道:“誰出錢修的路?”
    西堡村的人遠遠瞧見駛過來一輛馬車,便不由得開始議論,等見到簾子後邊的人,馬上就興奮的圍了上來:“是大郎回來了?!”
    “元娘跟麗娘也回來了啊!”
    等到三人從馬車上下來,那身迥異於西堡村眾人的衣裳與通身與先前大相徑庭的氣度,更是幾乎要將眾人的眼睛灼瞎,歆羨的目光密密麻麻的聚在他們身上。
    “……真是今非昔比了啊!”
    “怎麽好事都叫他們趕上了呢!”
    兄妹三人到了熟悉的家門口,卻有些不敢認。
    圍牆是新修的,門前鋪的整整齊齊,連正房屋頂上因為風吹日曬而變得暗淡的瓦片,也重都換了新的。
    薑滿囤不在家,但是費氏在,見兒女們回來,不喜反憂:“怎麽都回來了?石公知道嗎?”
    深怕幾個孩子不學好,被老師退貨了。
    薑寧趕緊道:“就是老師吩咐我們回來探親的。”
    費氏這才安心,但仍舊不忘叮囑一句:“可不能逃課,知道嗎?!”
    薑麗娘迫不及待的問了出來:“娘,咱們家的屋子,還有村裏的路,這是怎麽回事?”
    費氏道:“你們走了沒兩天,就有人來了,說是你們師兄的家人,送了好些東西過來,還封了銀子……”
    薑麗娘急了:“你收了?!”
    費氏被女兒看得心虛,小聲說:“我剛開始沒收呀,咋敢呢?我說不要,人家說我不收的話,回去主人家要責備的,又說隻是幾十兩銀子,就算是師兄給師弟師妹們的見麵禮了,族長也勸我,我就收下了。”
    薑麗娘心下稍安:“來了幾家人,是一起來的,還是分開來的?”
    費氏道:“是一起來的。”
    薑麗娘鬆了口氣。
    既如此,料想便是幾位師兄商議好一起辦的了。
    她問:“給的銀子也一樣多?”
    費氏點點頭:“都給了五十兩。”
    她神色畏懼,不安道:“是不是給你們惹麻煩了啊……”
    薑麗娘見狀,反倒不忍,拉住母親的手,用力搖頭:“沒有,族長不是也在嗎?他都說可以收,當然不會錯。”
    費氏這才放下心來,繼續道:“四家人送了二百兩銀子,我跟你爹商量著,封了一百五十兩給族長。族長留下五十兩給學裏,剩下的一百兩修了路……”
    薑麗娘高興起來:“這才對呢!”
    他們幾個年輕人不在村裏,爹娘免不了左鄰右舍幫扶,給點錢出去,對他們老兩口好。
    而他們兄妹三個有個前程,村裏必然也不乏有眼紅的,都得了油水,心也就平了。
    薑麗娘甚至於想得更遠一些——跟族裏把關係處好,對於堂姐元娘來說隻好不壞。
    這個時代對於孝悌和鄉裏異常看重,堂姐出身不顯,已經是吃虧了,西堡村薑家人心往一處去、勁往一處使,上下和睦,出自這樣的門第,也算是一層薄金。
    隻是人情難欠啊……
    薑麗娘想到這兒,不禁頭大。
    師兄們送完錢就忘了,這是他們豁達,可他們兄妹三個要是占完便宜就忘了,薑麗娘自己都看不起自己!
    可是,該上哪兒去找錢呢……
    薑麗娘陷入了沉思。
    正出神呢,胳膊就被費氏搖了一下,難掩興奮的叫幾個孩子跟自己到裏屋去。
    等進了屋,再關上門,費氏挪開櫃子,扒開地磚,從裏邊摸出來一隻銅匣子,小心的開了鎖,掏出來一摞五十兩的銀票。
    薑麗娘眼前一黑,差點暈過去:“不是說隻收了二百兩嗎?這是哪兒來的?娘你是不是應承別人什麽事了?!”
    費氏白了她一眼:“你娘是那種人嗎?為了不著邊際的事兒,害了你們三個,我哭都來不及!”
    又從鼻子裏哼了一聲,說:“這是劉財主送來的,他親自來的——老天爺,我活到幾十歲,還是頭一回見著他呢!你不知道他這回上門有多乖覺!”
    薑麗娘明白過來。
    劉財主,就是附近百裏內最有勢力的鄉紳,先前搶走她豆腐方子的人。
    據說劉家一族有兩位數的舉人,還有好幾個進士在外地做官,劉財主本人,還是縣令的座上客。
    費氏說得眉飛色舞:“當初他們家那個管事上咱們家來,明明是搶咱們的東西,卻一臉趾高氣揚的,恨不能鼻孔朝天才好,凳子明明不髒,還得叫狗腿子擦了才肯坐——我還嫌棄他那個髒屁股呢!”
    “這回是叫劉財主綁來的,打了個半死,兩條腿都折了,跟條死狗似的。劉財主拉著你爹的手,一口一個老哥哥,說那狗奴才打著他的名號在外邊胡作非為,他是真的一點也不知道,一經發覺,馬上就來請罪了……”
    不需要薑麗娘,薑寧都知道這是假的:“要沒有他指使,那個管事敢這麽幹?他編瞎話都不打草稿。”
    費氏也說:“可不是嘛,拿咱們當傻子呢!”
    轉而又說:“他先去找的族長,捐給族裏好些書本筆墨,央求族長上門說情。族長說得饒人處且饒人,不是他收了禮說風涼話,而是劉家跟金家娘倆不一樣,他們是大樹,根很深……”
    薑麗娘:“樹大根深。”
    “對,就是這個詞!”
    費氏一拍大腿,說:“族長說總不能再上門去求石公,叫他把劉家當官的都擼了吧?一來難辦,二來就算能辦到,這師徒的情分也不是這麽用的。收下錢,劉財主安心,這事兒就過去了,你們以後有了出息,自有一番道理。不然他狗急跳牆發起難來,不知道能做出什麽事,即便事後石公能去追究,怕也晚了呀!”
    元娘聽完,便道:“族長說的,才是老成持重之言!”
    費氏聽了就是一喜:“真是給大學士當學生的人了,說話就是不一樣,好聽!”
    又將銀票點了點,邊點邊說:“劉財主送了十匹緞子,一百斤臘肉,還有一百斤米,一百斤麵,最值錢的都在這兒,整整一千兩的銀票!他可會賣好兒呢,說老姐姐,在咱們這兒鄉下地方,講究的是財不外露,我明麵上送你點吃喝用的,背地裏給錢,不然大張旗鼓的抬了銀子來,叫外人知道,隻怕不好呢!”
    薑麗娘嗤笑一聲:“一千兩銀子買斷舊怨,他不虧。精明死他了!”
    劉財主是鄉紳,是地頭蛇,能碾死的也就是小人物,石筠是誰?
    天子與諸王之師,曾經位列三公的士林領袖。
    要說政界影響力,妥妥能進前十。
    劉財主除非是瘋了,才敢跟石筠來個對對碰!
    費氏點了九百兩銀子出來,還是一人三百兩:“都拿著,該花花,該省省。”
    薑寧跟元娘不肯要,薑麗娘一把全搶到手裏了:“你們不要我要——我替你們保管著!”
    費氏惱了:“這個死丫頭,咋還跟自家人搶呢!”
    薑麗娘說:“就算是我借的,改天翻倍還你們!”
    費氏哼了一聲:“你就吹吧!”心裏邊卻有點信了。
    這丫頭打小就聰明,還能琢磨出豆腐這種東西……
    要不是被劉財主橫插一杠,這些年不知道還會鑽研出什麽呢!
    薑麗娘想的也是發明創造。
    她缺錢嗎?
    真缺。
    她缺賺錢的法子嗎?
    真不缺。
    但是她缺保命的手段跟撐腰的權勢。
    所以無論她腦子裏有多少精妙絕倫的想法與創造,都不能光明正大的擺出來。
    石筠的出現,替她補全了最後一塊短板。
    也是唯一的短板。
    看著手裏邊的那一遝銀票,薑麗娘興奮不已——蕪湖,我薑麗娘要去征服星辰大海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