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3、第 213 章(秦王掃六合虎視何雄哉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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伴隨著他的離去,這場宴席好像也變得沒意思了。
貴族們心思各異,你來我往的用眼神交換著信息,心裏邊轉著再多的主意,也因為此時人多眼雜,而無法宣之於口。
宰相們呢,在經過今日之事後,已經很能夠理解皇帝為何要違背祖製,亦或者說是當下的公序良俗,不立嫡長子,卻要立齒序居後的庶子了。
倘若當真為了擁護所謂的宗長製度而將皇長子推上高位——
想到此處,宰相們下意識的去看尤且麵露茫然,臉上帶著清澈愚蠢的皇長子,都覺眼前一黑。
皇長子到現在都沒怎麽回過味兒來,隻是懵懵的想今天這算是怎麽回事?
母後給六弟下毒,六弟察覺之後,又帶著人來外祖父的壽宴,但是他並不想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反而高抬貴手放過了我們?
我跟母後——尤其是母後,是不是要吃瓜落兒了?
今日發生的驚變太多,以至於此時此刻,國丈才察覺到皇後今日出現在此地極為不妥。
倘若皇帝開恩,令皇後出宮為自己賀壽,府上應該早就知道消息才是,何以如此匆匆?
再去想皇後為何離宮,心裏便有了幾分不祥的猜測。
他低聲問皇後:“今日之事,陛下……”
皇後苦笑著吐出四個字來:“樂見其成。”
壽宴還要繼續,但顯然所有人的心思都已經不在這上邊了。
皇長子拄著拐站在皇後身後,以一種“雖然想不明白發生了什麽但是母後居然讓我像個奴仆一樣侍奉六弟我好生氣”的姿態憤憤不平的咬著牙。
眾人食不知味的用了飯,終於四散離去。
皇長子臉臭了很久,見沒人理他,隻得訕訕的溫順起來,小聲問神色凝重的母親:“母後,孩兒打算回宮去了,您是同我一起,還是多同外祖父說會兒話再回去?”
國丈幾乎要歎息出聲了:這傻孩子,到現在都沒有意識到皇後離宮出現在這裏,究竟意味著什麽啊。
皇後嘴唇微動,想要說話,卻被國丈抬手製止了。
他告訴皇長子:“你母親身體不適,要在家裏住幾日,堂兒,你且自行回宮去吧。”
皇長子終於察覺到了幾分不妥:“母後身體不適?”
他有些擔憂的看了過去,見皇後眉宇間仿佛籠罩著一股愁緒,倒真的信了幾分,隻是頓了頓,才有些不解的說:“既然如此,更應該回宮去啊,天下之大,哪有比太醫醫術還好的?”
皇後也是苦笑:“父親,我還是回去吧……”
他先告訴皇長子:“你母親是心病,心病還須心藥醫。”
又勸女兒:“何必呢?到了現在,陛下還會因為所謂的宮規來對你施加懲處嗎?深宮誠然富貴,但要說親切舒服,到底還是母家更好吧。”
做別人家的宗婦,即便是皇家宗婦,又哪裏比得過在自家做女兒的時候舒服自在呢。
皇後與皇帝年紀相仿,人到中年,性格又剛強堅韌,卻因為父親這幾句話而淚濕眼睫:“女兒隻怕,怕因此牽連到你們……”
國丈和藹笑道:“沒有今日之事,陛下看府上便會順眼了嗎?這是朝局之爭,並非私怨,他不會搞無謂的株連。傻孩子,丈夫對你不夠溫存,兒子又天生蠢笨,我再不管你,誰管你呢?”
皇後聽罷眼眶一酸,熱淚滾滾流下。
“……也,也不用說的這麽過分吧。”
皇長子有些不情願:“外祖父,父皇是過於冷硬了些,但是我……”
國丈忍無可忍道:“若你有六皇子一半的天分,哪怕是十分之一的天賦,我女孩兒也不至於此!”
皇長子:“……”
皇長子震驚又委屈的看著他:“外祖父。”
皇後苦中作樂,反倒笑著勸慰父親:“這孩子是沒有天分,也是我沒教好,事到如今,便也不必再責備他了。”
國丈意興闌珊的擺朝蠢外孫擺手:“你回去吧,什麽都別管了,陛下不傳召你,你就隻管在自己宮裏安生待著便是。”
皇長子又是疑惑,又是委屈的離開了。
……
宋王世子回到王府之後,便先去同父親請安。
彼時宋王正坐在廊下逗弄兩隻鸚哥兒,見兒子來此,微覺詫異,繼而失笑:“看起來,今日的宴上仿佛發生了些很有意思的事情呢。”
宋王世子遂將今日之事說與父親聽。
宋王聽罷不置可否,隻說了句:“六殿下誠然有英主之才,怪道陛下看重他。”
又問:“還有旁的嗎?”
宋王世子道:“徐國公向來穩妥,饒是近來皇後與皇長子失勢,大不如前,也仍舊待國丈一係甚是恭謹。”
“這是昌華的福氣,也是徐國公府眾人的福氣,”
宋王如此點評一句,又問:“還有嗎?”
這一回,宋王世子遲疑幾瞬之後,才道:“宰相們之間的關係,好像也是暗潮洶湧啊。中書令李炎不甘心居於人下,有謀求首相之心,但江茂琰深得帝心,哪裏是能夠輕動的?”
“隻看同為宰相,江茂琰卻連六皇子素日裏如何稱呼陛下都一清二楚,李炎卻一無所知,便可見一斑了。”
江茂琰雖是首相,但也決計無法在皇帝身邊安插人手,詳盡到知道六皇子每次見駕如何稱呼皇帝,能夠知曉此事,除非是皇帝自己出言透露。
而皇帝又會以一種怎樣的語氣和心態,同首相說起兒子對自己這個父親的隱隱冷淡?
玩笑,揶揄,還是無奈?
至少,是一種相對輕鬆的氛圍。
君臣之間的默契與感情,透過這樣一個小小的細節,便可有所窺探。
這是李炎所不能比擬的。
宋王輕笑一聲,逗弄著懸掛在廊下的鸚鵡,問道:“那麽在席間,李炎有沒有替六皇子說話?”
宋王世子略微思忖幾瞬,神情微動:“有。有人出麵狀告公孫儀,是李炎為其張目。”
宋王不輕不重的歎了口氣:“是啊,這朝堂之上的風,是永遠都不會停止的。”
……
而出乎今日國丈府上諸多賓客預料的是,出了國丈府的大門之後,六皇子臉上並沒有太多的春風得意,反倒頗顯凝重。
對於他來說,從這一刻開始,戰爭的大幕才真正拉開。
嬴政率先往他在國都的行館中去,聽命於他的數名門客早早得了吩咐,俱都已經等候在此。
公孫儀居左,張良居右,嚴肅、嚴格兄弟二人牢牢地占據了這二人下首的位置,其餘人則依序排列兩邊。
嬴政進門之後,便換了一副表情,慍色外露,眉頭緊鎖。
“公孫先生!”
他當頭喝道:“我讓你去清查貴族不法之事,歸正國都風氣,可是你都做了些什麽?打著我的幌子給人網羅罪名,攀咬無辜,威逼利誘,屈打成招,錯非今日在國丈府上聽潁陽侯說起此事,我幾乎被你蒙在鼓裏!”
話音落地,滿座皆驚。
公孫儀這個當事人最先愣住——這都是六殿下你吩咐我去幹的啊。
至於不擇手段這種事,你管那麽多做什麽呢,事情辦成了不就行了?
然而頂尖政客的政治素養讓他很快從六皇子口中提取到了最要緊的訊息——這些對自己不利的言辭是從潁陽侯嘴裏傳出來的,而六殿下則是在國丈府上聽了這席話。
六皇子與皇後的關係,公孫儀心知肚明,而他秉性中的狠辣與果決,更在高陵侯府展現的淋漓盡致,這樣一個人,真的會在敵方勢力範圍之內對他要打擊的人群說的話奉為圭臬,然後到自己麵前來大發雷霆嗎?
之所以如此作態,未必是有心罰自己,隻怕恰恰相反,是有心保自己!
六皇子是想從誰手裏保住自己?
皇後一係?
還是與自己結怨已深的舊貴族手裏?
都不是。
公孫儀迅速的鎖定了唯一的正確答案。
是皇帝!
隻有他,才能讓六皇子低頭,不得不通過這種迂回的方式來保全自己!
得知了自己的敵人是誰,再去想敵人為什麽要針對自己就很簡單了。
政治本身就是妥協的藝術,別說六皇子,皇帝也是需要有所妥協的。
因為自己前段時間的活動,皇室與舊貴族的矛盾已經很尖銳了,現在皇帝與六皇子都覺得應該適當的鬆一鬆繩子,但這個前提是——該丟出點什麽東西,讓舊貴族們放下心來,也選擇鬆一鬆繩子,而不是警惕的對抗到底?
當然是他公孫儀的項上人頭了!
對於皇帝來說,皇長子可以放棄,皇後可以放棄,寵妃可以放棄,一個別國來的、自己見都沒見過的士子算什麽東西啊?
公孫儀想通了這一節,不由得驚出了一身冷汗,在對六皇子心生感念的同時,又倍覺淒涼——這就是所有人都想要往上爬的原因啊!
他被六皇子看重,被諸多朝臣公卿禮遇,已經是國都中極為顯赫的人物。
可若非是六皇子的垂憐,隻怕連怎麽回事都搞不清楚,就會稀裏糊塗的被摘掉腦袋!
而他,這個要為此付出性命的人,甚至於連那股風來自哪裏都不知道!
公孫儀心中百感交集,行動上卻不遲疑,當下躬身請罪,並不為自己辯解。
嬴政見狀,便知道他已然會意,心下微笑,臉上怒色更盛:“你不過是一介布衣,是我看重提拔,才有今日之顯赫,沒想到你一朝得誌,便猖狂至此,結怨四方!”
“來人!”
他當即喝道:“把他押下去,杖責三十,趕出門去!從此以後,我再沒有名叫公孫儀的門客!”
公孫儀霎時間麵如土色,哀聲求饒。
其餘門客麵麵相覷,俱是麵有驚容。
張良回想著六皇子最初斥責公孫儀的話——這是學霸的過往畫麵等比例720p高清回放,跟皇長子的大腦停滯、用座機處理視頻信息的卡頓迥然不同。
他暗覺恍然,臉上卻也流露出與眾人如出一轍的不安與擔憂來。
自有侍從近前來拖公孫儀,這個過往數日裏在六皇子麾下獨占鼇頭的門客,終於被打落神壇,馬上就要淪落到一條野狗都不如的境地。
恰在這時候,卻有兩人擋在了他麵前。
是英侯的兩個兒子,嚴格和嚴肅。
正佩戴著(我好狼狽)(我好淒慘)麵具的公孫儀不由一怔。
嬴政皺眉看了過去。
“殿下,公孫先生在您麾下時,同我處的不壞。”
嚴格說:“他已經上了年紀,真的挨了三十棍,隻怕要斷送半條命,我尚且年輕,願意替他領受一半懲罰。”
公孫儀嘴唇微張,卻是無言,饒是被縱橫家曆練的沒了多少人性,聽罷也深為動容。
所謂疾風知勁草,板蕩識誠臣——啊呸!
背得例句太多了,一錯神兒說錯了。
所謂路遙知馬力,日久見人心,也唯有到了危急關頭,才能驗看出人心真假啊!
嚴格身後,嚴肅道:“那麽,剩下的十五杖,就讓我來替公孫先生領受吧。”
公孫儀愈發感動,為之泣下:“嚴格也便罷了,他向來與我友善,可你一直同我不睦……”
嚴肅雙手抱胸,神色冷凝,言辭有力:“好叫先生知道,之前每晚在你屋簷下掛鹹鮁魚頭子引野貓過去嘶叫的人,正是在下!”
公孫儀:“……”
嚴格崩潰道:“……這種事情就不要說的這麽大義凜然了好吧!”
嚴肅冷笑一聲:“你當然不在乎了,他連著兩次隻給你帶肉粽吃,我什麽都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