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7、皇後之死(不喜歡的可以跳哈~)(秦王掃六合虎視何雄哉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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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皇帝交由天使賜下的藥盒裏空無一物,皇後這樣聰明的人,怎麽會不明白他的意思?
    她知道皇帝會為六皇子的上位掃清一切障礙,譬如說他將皇長子過繼出去,譬如說他會廢後……
    但是她如何也想不到,皇帝的心居然如此冷硬,一定要她死才能安心!
    可是再轉念一想,皇後又覺得釋然了。
    起碼他讓自己看見了兒子的歸途,而女兒昌華,該交待的自己也已經有所交待。
    至於自己的母家——無論自己生死如何,隻怕都無力改變家族的命運。
    皇後有些詫異於自己此時此刻的冷靜。
    她居然如此平和的接受了皇帝施加於她的最終結局。
    稱病久居母家,倒也不全是謊言,近來皇後的身體的確不太好,也一直都在服藥,就此徹底衰弱下去,倒也不算奇怪。
    皇後默不作聲的將皇帝的意誌消化,並沒有對外流露分毫,像之前半月一樣,如同還未出閣時的舊例,每日去尋父親說說話。
    她的母親早在十幾年前便去世,世間至親除了兒女,便唯有老父了。
    如是過了幾日,皇後的身體終於顯而易見的壞了起來。
    而她也在這時候同父親提起——是時候該回宮了。
    國丈老淚縱橫:“還回去做什麽呢?你剛落地的時候,爹就在旁邊,如今你這不孝的孩子要先我一步離去,爹也該在你身邊送送你啊。”
    皇後可以平和的結束的自己的性命,卻無法平和的麵對父親的傷心和淚眼,此時此刻,唯有以袖遮麵:“爹,女兒不能再對您盡孝了。”
    國丈遂使人叫了(前)皇長子來:“去看看你娘,好好的跟她說說話。你如今已經不再是皇子,不能隨意出入宮禁,看過這一回,以後八成就再也見不到了。”
    皇後見了他,並沒有過多的同他道什麽生活瑣碎,隻是言簡意賅的告訴他:“做個富貴閑人,不要結交軍功貴族,不要再收納門客。在你麵前說六皇子壞話的,統統都是想要你命的奸人,你隻管把名字記住,遞到六皇子麵前,他會處置的。”
    皇後厲聲道:“當著我的麵發誓,你一定能做到!如若不然,我在九泉之下,魂魄都會不安!”
    母親如此疾言厲色,皇長子嚇了一跳,趕忙如實做了。
    “我今日如此,是命數,與人無尤,不關旁人的事。”
    皇後的那口氣就此瀉了一半,神色疲憊的柔和下來:“你治的是儒家,最為講求孝道,我死之後,要像對待父親辭世一樣,為我服斬衰三年,不出門,不宴客,兒啊,你能做到嗎?”
    皇長子用力的點頭,紅著眼睛道:“母後,兒子一定能做到!”
    皇後像是應聲,又好像是在歎息:“那就好。”
    她側過頭去,心想:三年,應該足夠讓世人將目光從一個被過繼出去的皇子身上挪開了。
    而以六皇子的能力,也必然能夠徹底掌控朝局。
    皇帝聽聞此事,卻也沒有前去探望,而皇帝沒有去,其餘嬪妃又怎麽敢去?
    尤其是因為昌華公主的事情,皇後可是同貴妃結了怨恨,即便雙方都不約而同的將那一頁掀了過去,但是不是真的掀了過去,誰知道呢。
    倒是皇後的親信忠心耿耿,特意去向主子回稟:“如今朝中已經有人在向陛下進言為六皇子選妃了,娘娘,我們是不是……”
    皇後回想起這件事情,有種恍若隔世的感覺。
    曾經她是想要在貴妃身邊的雙紅身上下一點微末功夫的,但是想在再去想這件事,隻會覺得可笑。
    也不隻是雙紅,她麵前隱約浮現出另一張麵孔來……
    皇後坐直身體,吩咐道:“你去請一個人來這兒,我有話要同她講。”
    這是從前的皇長子妃,如今的墨家钜子之女雲葳見到她之後的第一個想法。
    雲葳按部就班的行了禮,立在皇後的病床前,沒有過多的言辭。
    皇後知道她的性格,也不在意,而是開門見山的問她:“陛下是否有意將你嫁給六皇子呢?”
    雲葳微微一怔,繼而搖頭:“陛下起過這樣的心思,但是很快就改變了主意。變法中有一項是移風易俗,他不能在下令民眾改革風氣的同時,讓後繼之主娶自己曾經的長嫂為妻。”
    皇後點點頭,又問:“那麽,新的六皇子妃,仍舊會出自墨家嗎?”
    皇後問道:“這是墨家與周國締結合約的一部分嗎?”
    談及此事,雲葳短暫的遲疑了幾瞬,頓了一頓,才道:“確實如此。”
    皇後了然的接了下去:“你們想通過墨家信徒與這個國家最高統治者的結合,將墨家的主張推廣出去,再以國母的身份影響下一代君主,是嗎?”
    雲葳默然不語。
    而這本身就是一種附和。
    皇後輕輕笑了起來:“墨家這次準備推出來的女孩兒,是跟你一樣出眾的人嗎?”
    雲葳的姿態很謙遜:“她的才幹和聰慧遠勝於我。”
    皇後終於歎了口氣:“那麽,我來告訴你最終的結果——這條路是走不通的。”
    她說:“六皇子的秉性,與他的父親如出一轍,或許在細微末節的地方有所不同,但是在馭使臣下方麵,他們是同一種人!”
    “國家的強大,一定需要這種君主,也唯有他們這種人,能夠成就霸業,但是這種品性是絕對利己的,且隻會利己,絕對不會利人。”
    “朝臣也好,後妃也罷,都是被他馭使的對象,卻絕對不能夠分享獨屬於他的權柄,這是他的逆鱗,如若有人想要觸碰,一定會死無葬身之地!”
    “墨家想要隨心所欲地塑造一個符合自家理念的後繼之君,這是多麽天真的想法啊,你們把皇帝的想法放在哪裏呢?讓他將對於後繼者的塑造欲擱置,去成全你們嗎?如果他能做到,那豈不就是聖人了嗎?”
    雲葳聽得愣住,卻下意識反駁道:“可是陛下的確答應墨家,周國儲君的正妃,隻會是墨家女子……”
    皇後聽得微笑起來,這是一種不含惡意的譏誚:“我的長子也曾經是眾人認為的未來儲君,你也曾經是他的正妻,那麽現在,你來告訴我,你能夠真正影響到他的決定嗎?”
    雲葳遲疑了。
    皇後給出了答案:“你做不到。”
    “你可以通過言辭,亦或者武力讓他短暫的屈服,但你無法改變他內心深處的想法和在外的行徑——你是這樣出眾的女子,尤且改變不了一個無能的皇子,又怎麽能指望一個如你一般的女子,去改變一個雄才偉略的君主?”
    “你又怎麽能保證,墨家的女子,一定能為六皇子生下儲君?”
    “陛下能夠承諾的,也隻是墨家女子為儲君正妃,這聽起來的確很美好——但是你所得到的,跟我昔日得到的,有什麽分別?”
    皇後將自己的傷疤裸的展現在她麵前:“我是陛下的結發妻子,我的母家足夠強盛,我為陛下誕下了嫡長子,可是也同樣是我,今日一敗塗地,你,亦或者是那個出眾的墨家女子,又何必耗費幾十年的光陰,去重複我的失敗,飽嚐我曾經品嚐過的苦澀?”
    “再則,”她深深的看著曾經的兒媳婦,若有所思道:“你從小跟隨你父親行走諸國,是個識見不凡的女子,你應該也是有自己的誌向的吧?隻是你錯誤的把自己的誌向投射在了儲君之妻這個華而不實的位置上。”
    雲葳麵露沉思,幾瞬之後,真心實意的向皇後深施一禮:“還請您教我!”
    皇後道:“進入皇家的後宮,希望以後妃的身份來實現自己的政治理想——我不能說這條路是死的,隻能說,在當下兩代周國帝王的後宮裏,是個不可能實現的幻夢。”
    “皇後隻是皇帝的一個附屬,無法真正的發出聲音,生死都在皇帝一念之間。”
    “你應該去前朝,用你的才幹和能力去謀一個官職,像男人一樣站在朝堂上。本朝封爵,並不僅僅限於軍功,有大功於世同樣可以,而這樣的功勞,墨家難道會缺少嗎?”
    “我知道墨家有人在朝中為官,有人依靠功勳得到爵位,但他們不是你,如果你想在墨家之外,走一條女子的路,那就盡管去吧。”
    “不要被皇後是小君的光環所迷惑,也不要被貴妃位同宰相的虛榮所打動,寧願以女子的身份擠進朝堂,做一個芝麻小官,也不要貪圖後宮中這所謂的富貴!”
    雲葳臉上顯露出思索的樣子,不時的蹙一蹙眉,她有不解,有疑惑,還有釋然,但是皇後卻不想再跟她說什麽了。
    “這也隻是我的一家之言,姑且說給我覺得值得的人聽,可能是對的,當然,也有可能是錯的,你且自行斟酌去吧。”
    她擺擺手,示意雲葳可以出去了。
    後者神情有些複雜的看著她,由衷的向她行個大禮,退了出去。
    皇後靠在隱囊上,發出了一陣輕咳,緩過那口氣之後,又道:“你也可以走了。”
    雙紅自帷幔之後出來,神色狐疑,又仿佛若有所悟。
    她問:“娘娘讓我來聽這一席話,是有什麽目的呢?”
    皇後停頓了片刻,才笑著回答:“沒有什麽目的,隻是出於一點歉疚。”
    為我先前想要將你拉下水的想法。
    說了這麽久的話,她已經很累了,但是看著這個年輕的小姑娘,還是強撐著道:“你的家世,能夠跟我比擬嗎?”
    雙紅搖頭:“不能。”
    皇後遂道:“那麽,當你走進跟我一樣的名利場,參與你來我往的廝殺後,又怎麽能夠得到比我更好的結果呢。”
    她躺了回去,雙目無神的看著帷帳上的精致花紋:“桌上有兩本數算書籍,你帶著走吧。我言盡於此。”
    雙紅有些躊躇的撓了撓頭,遲疑著向她行了個禮,從桌上撿起那兩本書,匆匆離開了。
    皇帝從太醫處知曉皇後大限將至,也隻是默然片刻,下令讓貴妃去送送她,自己卻沒有去的意思。
    雙紅不解的問:“陛下這是什麽意思啊?”
    全貴妃告訴她:“是出於最後的一點憐憫的感情和慈父胸懷。”
    明兒已經是板上釘釘的後繼之君,她會是將來的太後,讓她去見證皇後瀕死的落寞與寂寥,打消可能會有的怨望,對於皇後的兩個孩子來說,是一件好事。
    說到此地,全貴妃神色黯然:“深宮之中,誰不可憐呢。”
    雙紅撇嘴:“奴婢看,唐昭儀那賤人就不可憐!”
    全貴妃為之失笑。
    她幾不可聞的歎了口氣,卸掉了大半釵環,站起身來:“走吧。”
    是日晚間,皇後薨逝。
    她的死亡,就像是一滴雨落到了海麵上,短暫的泛起一片漣漪,幾瞬之後,迅速歸於平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