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4. 第 244 章 如果皇帝們可以輪流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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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蒙毅懷著一種十分複雜的心情離開了書房。
    出了門,便先吩咐侍立在外的宮廷武士:“堵住趙高的嘴,拉出去,即刻車裂!”
    在秦國的國土上,王上的命令暢通無阻,蒙毅唯有聽從這一個選擇。
    而為了避免趙高發現死亡勢不可免,狗急跳牆當眾喊出什麽不該說的,堵住他的嘴尤為必要!
    而在此之外,便是十八王子胡亥……
    對於一個幼年的小兒,隨隨便便一場風寒,就足夠要了他的性命,更不必說今日所有人都知道十八王子觸怒王上,大哭著被人送回了寢宮。
    蒙毅不會懷疑王上的命令,他隻是有些不解——十八王子到底是做出了多麽天怒人怨的事情,才會讓一貫寵愛他的王上翻臉無情?
    蒙毅若有所思。
    王上的胸襟氣度,他深有了解,不會因為一個黃口小兒的冒犯而非要取其性命,尤其這小兒乃是他親生的骨肉,必然是十八王子做出了一些明顯逾越他底線的事情,此時才會如此為之。
    若是順著這條線再往下想——那十八王子犯下大錯的時候,隻怕該當已經成年——起碼在王上的眼裏,已經具備了獨立承擔責任的時候。
    再想到今日被王上下令憤而車裂的趙高,乃至於後者所擔當的職務,蒙毅心裏陡然生出了一個令人悚然的結論!
    不會是多年之後,這二人勾結一處,意圖在大秦王位傳續的時候作亂吧?!
    他們成功了嗎?
    那時候自己這個出入同行的侍臣,又在做什麽?!
    種種憂慮浮上心頭,卻又在目光觸及到麵前那扇門戶的時候盡數消退。
    王上此時此刻出現在這裏,不就是最好的答案嗎?
    蒙毅,你怎麽能夠懷疑王上的遠見和手腕呢!
    就此收斂起全部心神,年輕的將軍低聲交待戍守此地的宮廷武士幾句,向著十八王子所在的寢宮方向而去,很快消失在深重的夜色之中……
    辦完事情折返回來,已經是後半夜了。
    蒙毅料想王上此時大概已經歇下,打算著去關照值夜的衛戍們幾句,自己也往直舍中去歇息。
    哪知道到了書房近處一瞧,卻見內中燈火通明,微微蹙起眉頭,放輕腳步入內,便見正當盛年的秦王正全神貫注的伏案翻閱奏疏。
    這場景蒙毅早就司空見慣,不足為奇,甚至隱隱的有些驕傲。
    六國之中,唯有秦國的王如此勤政,所以也唯有秦國能夠打碎那舊時代的枷鎖,帶領六國走向一條新的道路!
    手臂上傳來輕微的力度。
    蒙毅轉頭看了過去。
    侍奉王上的內侍麵有憂色,小心翼翼的向他示意旁邊。
    蒙毅不明所以,目光不經意掃過擱置在一邊的特製的秤,神情為之定住,愕然許久。
    王上勤政,為此甚至於專門令人製作了一杆秤,每日必須批閱完一定數量的竹簡才能前去安歇。
    蒙毅每日除了去處理那些必要之事,剩下的時間幾乎都陪伴在秦王左右,所以他很清楚——今天的奏疏不是已經批閱完了嗎?!
    為什麽又摞的像小山一樣高了?!
    他躊躇再三,終是近前,低聲道:“王上,時辰已經很晚了,您該去歇息了……”
    朱元璋的思緒被打斷,抬起頭來,上下打量了他一眼。
    即便沒有言語,蒙毅也從對方的視線中迅速意識到,此人並非是王上!
    但是,好像也並非是之前要北上征戰的那個王上……
    這個感覺要沉穩一點(?)。
    蒙毅真想扶額。
    王上啊王上,您究竟有幾個好朋友?!
    朱元璋非常欣賞蒙毅的品性,對他也頗和顏悅色:“你且去歇息,寡人處置完這些奏疏,再去入睡便是。”
    又在空間裏同嬴政感慨:“這種隨時切號的感覺真不錯!”
    “是的,”同為加班狂人的嬴政點點頭:“把閑置的睡眠時間拿出來批閱奏疏,這很不錯!”
    朱元璋又興高采烈的問其餘人:“你們要不要也加入過來啊,我們五班倒!”
    李元達搖搖頭:“不想上班,隻想放假。”
    李世民搖搖頭:“不想上班,隻想親征錘人。”
    劉徹百無聊賴的摳著自己的指甲:“不想上班,沒意思,好無聊,而人在無聊的時候,就想找個男人來玩一玩……感情……”
    李家二人組默默的跟劉徹拉開了一點距離。
    朱元璋:“……”
    嬴政:“……”
    朱元璋語氣硬邦邦道:“朕知道了,都跪安吧!”
    ……
    朱元璋子時初接班上崗,天亮的時候與李世民完成了換崗。
    蒙毅起初還在旁邊陪著,到後半夜的時候熬紅了眼,便被朱元璋強行打發回去睡了。
    可即便如此,他也在上朝兩刻鍾前趕了過來。
    大秦的朝堂並沒有諸多繁文縟節,以法家為骨鑄造出的鐵血國家,最不缺乏的就是效率與執行力。
    李世民逐一落實親征諸事,糧草、軍械、路線,乃至於沿途需要征調的民夫和此番出征的行軍路線……
    朝臣們此時都已經麻了。
    看著大殿之上興高采烈的大王……嗐,不說了。
    大王你高興就好。
    尤其王翦麻的格外厲害。
    依照近年來大王對待他和王氏一族的態度,王翦已經明智的開始退讓和藏拙了。
    這個國家的主人終究是大王,硬要與一個強硬至極、冷銳英明至極的大王掰腕子,他又是何必呢。
    更別說大王隻是打算扶持新人,壓根沒想過鳥盡弓藏。
    但是此時此刻,麵對年輕大王諸多離奇又極為冒險的行軍舉動,王翦還是忍不住站了出來。
    “大王,您單獨率人在外,獨領一軍,未免有些太冒進了吧?”王翦語氣盡量柔和的規勸王上。
    李世民的語氣也很柔和,對於這些嬴政倚重在乎的重臣,他始終保持著一種禮貌的謙和。
    “王將軍請放心,寡人並不是單獨率人在外。”
    扶蘇也去。
    說完,想起蒙毅也知道此事,不由得看向他,笑。
    蒙毅:“……”
    蒙毅:“…………”
    王翦順著他的目光看了過去,正瞧見淵渟嶽峙的將門子弟蒙毅,不由為之了然。
    噢噢噢,蒙毅也去,他負責具體做事。
    大王就是走走形式掙個麵子。
    王翦遂退了回去。
    蒙毅:“……”
    蒙毅:“?”
    不是,您倒是再勸勸他啊王老將軍!
    ……
    李世民以最快的速度安頓好了鹹陽中的諸多瑣事,然後果斷的帶著扶蘇,率軍北上親征。
    嬴政沒有立後,宮廷內部諸事多有他的親信處置,趙高之後,邊順理成章的將諸事委托到了蒙毅手中。
    而後者雖然頭大,隻是見王上始終沒有就這冒牌貨的種種言行發表過反對意見,到底還是認了命,捏著鼻子的替李世民掃尾。
    是以等人都走了,宮內官署裏當值的官員們才知道王上這回出征連長公子都帶上了。
    啊這……
    像是忽然間任性親征的王上能做出來的事情呢。
    行叭。
    畢竟王上離開鹹陽的時候都已經把該安排的安排好了,長公子留在京中,本也就是個安撫性的象征——才十歲出頭的孩子,難道還真能讓他監國?
    隻是又過了幾日,宮裏又出了件事,倒叫他們慌了神。
    十八公子病危了。
    當日王上遇刺,長公子協同諸位公子前去問候時,十八公子言語不當觸怒了王上,此事在宮中已經是人盡皆知,隻是眾人想著他畢竟還是個小孩子,又向來得王上寵愛,估摸著過幾日也就好了。
    哪曾想那位小公子回去之後哭了一夜,到第二日就沒能起身,說是有些發燒。
    伺候他的保母慌忙去請了太醫來瞧,藥倒是吃了幾服,卻都不見效,這邊兒大王前腳走了,後腳就有人來報,道是小公子看起來快要不行了。
    如是一來,留守宮廷的官員們也亂了分寸。
    王上親征乃是大事。
    別管這事兒有多離譜多危險,既然敲定了要辦,那就一定要轟轟烈烈的開始,風風光光的結束,不然豈不是在六國麵前顏麵掃地?
    這時候傳書請王上回駕,是萬萬不可能的。
    甚至於是否要傳書過去,官員們都有些遲疑。
    王上剛剛出征,幼子就病得要死,聽起來實在有些不吉利……
    最後還是去請當下留在鹹陽的宗室老者來拿主意。
    對方迅速給出了答案:不必傳書告知。
    若他日十八公子痊愈,則可將此事徐徐告知,以寬王上之心,若是天不庇佑,十八公子就此一命嗚呼,又何必早早讓王上傷神,兼之動搖軍心?
    他定了主意,那官員遂也應聲,如是又等待了幾日,十八公子終於還是病亡了。
    宗室老者聞聽之後為之默然,歎一口氣,最後道:“哪一日得了前線捷報,再行回稟吧。”
    眾人唯唯。
    ……
    對於空間裏的筍人們來說,這次北上出征,與其說是為了給燕國一點顏色看看,倒不如說是一場大型春遊活動。
    禦駕親征,更適合皇帝體質的春遊!
    李世民沒有獨占鼇頭的意思,更不想因為自己的一時興起而致使大秦動蕩,是以行軍速度並不算快——隻針對於他及他所屬的嫡係親衛部隊而言。
    更別說李唐與戰國差了那麽多年,軍陣的演變、戰場上的種種規製也好,他都需要一定的時間來進行熟悉。
    該積極進取的時候,天策上將無懼任何人和事,但是該謹慎小心的時候,他也足夠穩重妥當。
    王翦以副將的身份隨從出征,原本心裏也是有些憂慮的,隻是見王上出行之後從不冒然插手軍務,更沒有一馬當先衝到陣前去的冒進想法,鬆一口氣的同時,也不由得更堅定了從前的想法。
    看起來的確是隻打算做做樣子啊……
    蒙毅:“……”
    現下對於秦王這個公共賬號的使用,筍人們初步製定了一定的輪班製度。
    始皇跟老朱能卷,那就讓他倆加班加點批閱奏疏,李世民跟李元達能打,那就讓這倆人上午下午輪班倒出去騎馬兜風,軍中巡視。
    至於劉徹,這家夥在正經的時候還是很正經的,且相對於其餘幾人,他的政客素質相當高超。
    能拉的下臉來跟人嬉笑,打獵踩了人的麥子被罵能低頭乖乖跟人道歉,從不精神內耗,堅持指責別人。
    還有最重要的一條——甭管你跟我有什麽關係,過往是多麽美好,但凡觸及到我的逆鱗,說翻臉就翻臉,統統得死!
    一路北上,以秦王為核心的中央衛率隊伍逐漸落後於大部隊,並不僅僅是因為李世民和李元達在熟悉當前世界的征戰環境,更因為他們每到一處,就要讓劉徹上號去走訪民情,繼而檢閱官員,抽查各項記檔。
    雖然無法輻射掌控全國,但是哪怕僅僅影響北方諸地,總歸也是好的。
    蒙毅戍守在王上身邊,眼見著他一整晚批閱奏疏,第二日天亮之後又去拉弓騎馬,巡視軍隊,間歇裏吃晚膳的時候還要隨機抽檢所到之處的官署記檔。
    每到這個時候,那些平日裏威風凜凜的地方大員便都如同一片沉默的鬆林,麵色蒼白,靜靜的佇立在外,哪個人被侍從點到名字,便是情不自禁的一個哆嗦。
    偏生王上的神色是極和藹的,甚至於還有些近乎輕佻的懶散,就著官署提交上來的某一頁記檔,漫不經心的問了一句,便叫對方冷汗涔涔。
    蒙毅此時還很年輕,並不是後來的上卿,他的兄長蒙恬,這時候也隻是一個剛剛嶄露頭角的將軍。
    事實上,他們的父親蒙武,才能算是跟王翦同輩的人——兩年之後的滅楚之戰,王翦為主將,蒙武為副將。
    此時的蒙毅,對於那些兩千石級別的高官,是存在著某種崇敬的,雖然他們不敢得罪這個官位低於他們的年輕人,但蒙毅卻不會因為自己是王上近侍而心生驕矜。
    恰恰相反,越是如此,他便越要謙卑以自牧。
    此時此刻,眼見著這位王上隻言片語便將這些個高官的麵皮掀掉,繼而雲淡風輕的將其處置,最後將筷子一扔,行雲流水般的接過宮人遞上來的帕子擦了擦嘴,然後若無其事的出門閑逛……
    這帶給蒙毅的震撼,不能說是不大。
    而起初在見到“王上”騎馬的時候,他心裏其實是在暗笑的。
    因為出身將門的蒙毅能夠明顯的感覺到,對方雖然身手敏捷,劍術不凡,但是馬背上似乎並不怎麽嫻熟,猝不及防之下,倒好像有些難以保持平衡似的。
    奇怪。
    蒙毅難免不解:怎麽會有人精於劍術,馬卻騎的不好?
    他並不知道,戰國時期的馬匹配置,同李唐時期的馬匹配置,已經是天壤之別了。
    不說別的,隻是一件馬鐙、四隻馬蹄鐵,就足夠給騎兵戰爭帶來堪稱翻天覆地的變化。
    同樣的事情,也發生在李元達身上。
    騎慣了電動車的人,誰能第一時間把老式自行車騎得風生水起啊!
    很快,蒙毅就笑不出來了。
    因為那兩人在以堪稱神跡般的速度拉平著跟他之間的距離。
    最開始的失衡隻持續了半刻鍾不到,那兩人便先後掌控到了禦馬的訣竅,繼而觸類旁通,顯而易見的精熟了起來。
    到第二日,馬背上引弓作戰,無往而不勝。
    蒙毅終於明白王上為什麽會說“隨他們去吧”了。
    再轉念一想,又覺得豁然開朗,理所應當。
    也唯有這樣鳳毛麟角的人物,才能被王上看在眼裏,引為至交!
    他隻是有些憂愁。
    這幾個人——雖然不知道具體名姓,但他已經能分辨出誰是誰了——就跟永動機一樣白天黑夜不間斷的倒班,你們看起來倒是沒事,別把我們王上的身體糟蹋壞了啊!
    再則,整日守在王駕之前,他就算是鐵打的身子也扛不住啊!
    但要說是跟人輪班,蒙毅又放心不下。
    萬一這些近侍當中還有如同趙高一樣野心勃勃的人物,在他不在的時候發難王上呢?
    蒙毅有心想勸一句,奈何不得其門。
    他小心翼翼的跟上午輪班的人商量。
    李世民很詫異,連連擺手:“別帶我,我不卷的,我在我們那兒一天都隻上半天班!”
    他小心翼翼的跟下午輪班的人商量。
    李元達很詫異,連連擺手:“別帶我,我也不卷的,我在我們那兒一天也隻上半天班!”
    他小心翼翼的跟傍晚輪班的人商量。
    老登狀態的劉徹勃然大怒:“大膽!你在教寡人做事?!”
    蒙毅趕忙稱罪:“臣有罪,臣惶恐!”
    到了晚上,他小心翼翼的跟值夜班的人商量。
    “大秦臣子裏有壞人啊!”
    朱元璋很詫異:“鼓動君主懈怠政事,蒙卿,你對大秦不夠忠誠。”
    蒙毅:“……”
    再到後半夜,蒙毅懷著一種快要麻了的心態,小心翼翼的跟王上商量。
    嬴政看著麵前的心腹愛臣,百般無奈之下,終於道:“蒙恬現在在做什麽?你畢竟是半個文官,體質隻怕不如你兄長那樣純粹的武將來的要好。讓他也過來吧。”
    現在的蒙恬也還很年輕,李世民跟李元達都在這兒,備不住能碰撞出什麽火花呢。
    蒙毅:“……”
    臣並不是為自己扛不住說的,也是擔心您的身體……算了。
    心灰意冷jpg
    蒙恬匆忙得到傳召趕來。
    他是個身量挺拔、聲音洪亮有力的年輕人。
    從弟弟嘴裏聽了幾句遮掩過的原委,還取笑他:“枉你也是武將門第出身,侍從王側,居然挺不住了?丟人不丟人啊,二郎?”
    蒙毅:“……”
    嘴角扯動一下。
    沒說話。
    過了一段時間之後。
    蒙恬:“……”(眼下青黑)(腳下打飄)(神情恍惚)(懷疑人生)
    蒙毅關切的看著他:“大哥,你沒逝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