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3 第 313 章 劉老登大舞台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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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堂也好, 宮廷也罷,向來都是上有所好,下必從焉。
李夫人因生產而過世, 皇帝悲痛異常,下令厚賜李家人的同時,又以皇後之禮安葬了她。
如此恩遇, 實在令六宮側目。
後妃們下意識去看皇後, 後者仍舊是如從前一般溫和:“李夫人位分本就超乎諸妃, 侍奉陛下極為恭謹, 又是因皇嗣而亡, 得到這樣的哀榮, 也無可厚非。”
而皇帝壓根不在意皇後怎麽想——心愛的女人死了, 他想給她最好的待遇,因為他想,所以他就這麽幹了。
周圍人最好不要對朕的決定嘰嘰歪歪,看不出朕很傷心嗎?
連君父的心情都不放在心上的人統統去死!
這樣高壓又窒息的氛圍之下,連皇後都不敢顯露異色,更何況其餘人呢。
而近侍們小心翼翼的揣測著皇帝的心思, 終於有人主動為他引薦了據說是能夠通鬼神的方士。
對於這東西, 皇帝其實是半信半疑的。
尤其不久之前, 他才跟好大兒有過一次相關的探討。
但是人真的到了傷心的時候,思維反而沒有那麽的理性,亦或者說, 隻是純粹的想找一個精神上的慰藉罷了。
最後林林總總的選了十幾個方士進宮。
皇帝強打起精神來,單獨召見了第一個。
“李夫人芳魂已去,朕想再見見她,你能替朕完成這個心願嗎?”
該方士身材高大, 容貌俊美,胸有成竹道:“啟奏陛下,此事誠然不難,隻需要準備犀角、沉香、浮沉子……”
心裏邊想:陛下這會兒是傷心過度,思念過度,待會兒先把煙點起來,隔著簾子給他變個戲法——過了這一關,我陳壽生從此飛黃騰達了!
“來人!”
皇帝獰笑道:“把他給朕拉出去埋了!”
方士大驚失色,甚至於連自己哪裏露出了破綻都不知道,還要喊冤,可殿前武士根本沒給他這個機會,當機立斷給拖出去了。
皇帝陰著臉又傳第二個過來,開門見山道:“你在何處學道,都有些什麽本領?”
第二位方士原就在偏殿待召,過來的時候正瞧見前一位被拖出去活埋,早先走街串巷、行走江湖所鍛煉出來的鎮定瞬間被打亂了十之七八。
在別的地方出了差錯,就是被罵幾句,丟丟臉,至多就是被打一頓,但在這兒——家人們,有騙子皇帝他是真埋啊!
他額頭上不由得生了汗,當下強裝鎮定道:“回稟陛下,小人曾經在東海見過鄭仙(即安期生),得他看重,傳授道術……”
對皇帝來說,最高端的騙術隻需要最簡單的破解方法。
他麵無表情的反問:“你真的見到了鄭仙?”
該方士道:“是的,小人的確見到了鄭仙。”
沒有任何心理活動。
皇帝:“你真的見到了鄭仙?”
該方士被他問的一怔,卻還是道:“回稟陛下,小人的確見到了鄭仙。”
沒有任何心理活動。
皇帝:“你真的見到了鄭仙?”
該方士:“……”
狐疑的左顧右盼。
怎麽回事?
是我進入了循環,還是陛下的確不間斷的在問我同一個問題?
還是陛下識破了我的騙術?
皇帝獰笑了一下,一把將麵前桌案推翻,咆哮道:“把這個江湖騙子帶下去,給朕活埋了!!!”
該方士麵如土色:“陛下——”
這天下午,皇帝一口氣活埋了十三個方士。
這消息先是震驚了宮廷,緊接著又震驚了整個朝堂。
沒有人知道皇帝的金手指,當然也就無從揣測皇帝的想法了。
甚至於在場的近侍們,也隻是聽見陛下隨口問了幾句無關緊要的話,然後就突然發飆,下令把各地送到長安的方士們拖出去埋掉。
所以他們隻能通過最外邊的那層表象得出一個與事實南轅北轍的結論——皇帝傷心過度開始發癲,已經快進到無差別殺人了。
皇帝聽見之後:“……”
去你媽的!
朕活埋他們,是因為這就是群招搖撞騙的江湖混子!
絕不是因為朕是個濫殺的瘋子!
什麽,為什麽不多問幾句,叫他們的騙術暴露在陽光下?
朕的時間和精力難道不值錢嗎?
而且他媽的憑什麽朕要為你們事無巨細的解惑!
不懂朕的人就去死,這很難嗎?!
不要妄想霸淩朕,是他媽的朕一個人要霸淩你們全世界!
正常人受到了傷害會想著找個地方獨自舔舐傷口,但皇帝不,他選擇去傷害別人,而且還是有理有據的傷害別人。
朕可不是那麽想的那種濫殺無辜的人,朕要殺你們,一定要師出有名!
他隻叫某一個近侍知道一個秘密,待到對方將這秘密送出宮去,叫朝臣投其所好的時候猝然發作,兩個人一塊兒抓起來宰了——誰叫你們窺探帝蹤的?!
又依仗著自己的金手指,肆無忌憚的開始玩弄人心。
周若冰因為這個倒黴的契機,又一次被召到了未央宮侍奉。
上一回過來,她直接來了個六級跳,位分暴跌成了家人子,那還是陛下心緒相對較好的時候呢!
而這段時間,未央宮前前後後不知道處置了多少人,聽說連方士都活埋了十幾個。
還有人私底下傳言,是死了的前朝始皇帝在地下作祟(?),陛下他其實是中邪了!
當然,都隻是私下嘀咕,肯定是沒人敢這麽跟皇帝說的。
周若冰出門前憐惜的摸了摸自己的脖子,這才戰戰兢兢的往未央宮去了。
出乎預料的是,這一回皇帝待她很和氣,叫人拿了點心給她吃,還笑吟吟的問她:“你是哪一年侍奉朕的?”
周若冰小心翼翼的回稟:“妾身侍奉陛下七年了。”
“噢,”皇帝應了一聲,又問:“聽皇後說,你秉性敦厚,是個心思清正之人?”
這話叫周若冰怎麽接?
直接應了,好像有些大言不慚,可要說不是——哪有被人誇說“你是個好人”,然後自己否定,說“不,我不是”的?
周若冰隻能訕訕道:“天地有靈,鬼神有知,不可以做有愧於天地的事情,不能有惡毒醜陋的想法,從小爹娘就是這樣教導妾身的。”
皇帝看著她笑,像是毒蛇吐著信子看麵前的獵物,問:“你能做到嗎?”
他相貌堂堂,即便上了年紀,也仍舊很有成熟男子的風範,氣度雍容。
周若冰被他笑的微微紅了臉,小聲道:“妾身……能做到吧……”
皇帝臉上的笑容略微淡了點,又問了一次:“你能做到嗎?”
就此他重複發問的時候,周若冰注意到,旁邊泥塑木偶似的內侍忽然間動作幅度很小的看了她一眼。
她心裏猛地一個咯噔。
不知怎的,忽然間生出了一股不祥之感來。
然而被皇帝注視著,她說不出“不能”,為了家中父母弟妹,也不敢說“不能”。
連這樣的家風都做不到,蘇家的該是些什麽人?
她隻能點頭,告訴皇帝:“妾身能做到。”
皇帝臉上的笑容又一次盛大起來。
他伸手過去,很親昵的摸了摸她的臉。
繼而將她抱到了懷裏。
直到離開未央宮,回到自己的寢殿,周若冰尤且暈暈乎乎的。
侍奉她的宮人喜極而泣:“奴婢們恭喜貴人,從今以後,您可算是熬出頭了!”
周若冰回過神來,看著滿滿當當擺了一殿的賞賜,有點迷糊,又有點開心的問:“陛下,陛下是不是下令晉了我的位分?”
“是呀!”宮人歡喜不已:“您現在是婕妤了!”
周若冰深有種做了一場美夢的錯覺。
但現實很快就告訴她,那其實並不是夢。
之後皇帝又召幸過她許多次,有時候白天也點她去作陪,從前不拿正眼看她的妃嬪們見了她,也會極為客氣的叫她一聲“周姐姐”。
天曉得,她們年紀比她還大呢!
連皇後娘娘,也送了很多賞賜過來:“好生侍奉陛下,不要忘了後妃的本分。”
周若冰從這簡短的一句話當中聽出了幾分善意的告誡,這叫她將將要有些迷糊的頭腦猛地清醒了過來。
趕忙下令約束身邊的人不許仗勢欺人,又使人將同樣的話帶給自己的母家。
皇帝對待她,就像當初對待李夫人一樣,知道之後同樣也笑著責備她:“不必這麽小心的。”
周若冰知道自己不該陷進去,但還是控製不住。
常年困居深宮,皇帝就是後宮所有女人毋庸置疑的天,現在他肯這樣柔情的垂憐自己,她怎麽能不心動?
而她心裏又始終保留有一絲清醒。
傾國傾城的李夫人都沒能做到獨得恩寵,她又怎麽可能?
懷著點醒自己的心思,也是為了回報多年以來一直陪伴自己的情誼,她將一直與自己交好的吳才人舉薦給了皇帝。
吳才人起初不肯:“我跟妹妹交好,不是為了這個……”
“我知道,”周若冰拉著她的手,道:“不是吳姐姐,也會有別人,還不如是姐姐呢。”
吳才人這才點頭應了。
可是……
可是陛下真的被吳才人吸引住了!
甚至於吳才人所蒙受的恩寵,一舉越過了她。
一個月後,連同品階也超過了她——現在該稱呼吳昭儀了。
而宮裏的人看人下菜碟,漸漸的,都是先盡著吳昭儀那兒了。
吳昭儀對此有些不安:“妹妹,我……”
周若冰能說什麽?
她隻能將心裏的百般滋味按下,笑著寬撫吳昭儀:“陛下喜歡姐姐,我也替你高興……”
那日原是周若冰的生辰,皇帝老早就答應了要來陪她,結果她等了又等,卻始終不見聖駕。
周若冰以為皇帝是公務纏身,並沒多想,第二日才從某個別有深意的後妃口中得知——
“怎麽,吳昭儀沒有告訴婕妤嗎?陛下是去探望她了呀,素日裏你們倆好的跟親姐妹似的,這事兒婕妤怎麽不知道?”
周若冰難以置信的看著吳昭儀。
後者臉上也有些不自在:“妹妹,你別多心,我正是怕你多想,才沒告訴你的……”
周若冰說不出自己心裏是什麽滋味。
是妒忌的酸澀嗎?
還是遭逢背叛的憤怒?
不知道了。
終於有一日,周若冰往未央宮去伴駕,侍從們都退了出去,卻聽見吳昭儀貓一樣柔媚嬌嗔的聲音。
她鬼使神差的停下了腳步。
隻聽見那聲音柔綿綿的回蕩在自己耳邊。
“陛下以後還是少召幸妾身一些吧,現在周妹妹看妾身的眼神,實在叫妾身害怕……”
說著,那聲音裏摻雜了幾分抽泣:“原本妾身就是周妹妹舉薦的,若不是她,也沒有今日的富貴,如今既為了陛下的恩寵而傷了姐妹情分,倒顯得妾身忘恩負義了。”
皇帝的輕笑聲傳了過來:“怎麽就到了這種地步?不至於。”
吳昭儀嬌柔的歎了口氣:“您說的倒是輕巧呢,隻是周妹妹這個人向來心思細致,本來沒什麽的,她自己想的多了,倒是叫妾身難做。”
又說:“您不要責備她,她原本不是這樣的……”
是啊。
周若冰不由得在心裏想:她原來不是這樣的。
從前王貴妃凶悍,她與吳昭儀都是小小才人,受王貴妃的親信欺負,兩人一起報團取暖,彼此接濟。
可是現在,怎麽又會變成這個樣子呢?
周若冰就此淡漠了同吳昭儀的往來。
後者幾次去她宮裏,她都避而不見,後者便也就不去了,隻是會在人多的時候用那種欲言又止的神情看著她,看著她。
周若冰隻當成沒看見。
皇帝也奇怪呢:“怎麽近來少見你跟吳氏在一起?”
周若冰隻是笑,並不說什麽。
再之後,某天她正睡著,卻被宮女給搖醒了:“婕妤,婕妤!”
周若冰睡眼惺忪的睜開眼,就聽對方難掩興奮的道:“您猜猜看,奴婢聽見了什麽?!”
她神秘兮兮的道:“吳昭儀的娘家兄弟在賣官!”
周若冰那點兒睡意都被嚇沒了:“啊?!”
她怎麽敢的啊?!
宮女搓著手,興奮的攛掇她:“您去陛
她就完了!!!
周若冰捂著心口,腦海裏邊不間斷的回蕩著那四個字。
這真的是個相當有誘惑力的字眼。
尤其這合情合理——是吳昭儀自己行事不檢,並不是她蓄意構陷。
可是……
可是什麽呢?
周若冰最後也隻是告訴自己的宮女:“別人我不管,我們宮裏不許傳這件事!”
一晚沒睡,第二天又去找了皇後。
“這事兒妾身其實也隻是耳聞,並沒有證據。想要去告誡吳昭儀一句,又怕是真的,會誤了檢舉此事之人的性命,可若是假的,任由謠言瘋傳,既是損害了吳昭儀的名譽,也有損陛下的威名……”
周若冰向皇後叩頭道:“皇後娘娘向來處事公允,又是後宮之事,妾身便鬥膽來稟告您了。”
皇後靜靜聽她說完,神色有些複雜的看著她。
周若冰並不能明了皇後目光中所蘊含的意味,因此變得不安起來:“妾身並沒有想要以此針對吳昭儀的意思,隻是這件事情……”
皇後溫和的笑了:“我知道。你做得很好。”
短暫的沉默了一會兒,她說:“回去吧,不要再管這件事了,以後也不要再跟任何人提起此事。”
這命令有些古怪……
不過,好像也是為了保護她的意思?
周若冰領命而去。
就在當天晚上,她又一次被興奮的宮人搖醒了:“婕妤,事情成了!”
周若冰迷迷糊糊道:“什麽成了?”
“吳昭儀的事情呀!呸呸呸,她現在可不是昭儀了!”
宮人輕哼一聲,繼而告訴她:“吳氏被廢黜了名位,貶到永巷去了!”
周若冰反而沒有她想象中那麽高興。
對著帳子頂部看了許久,終於歎一口氣,然後翻個身,抱著被子繼續睡了。
……
椒房殿裏,皇後此時尚且沒有安寢,隻是閉目養神。
直到心腹倚華回來,她才淡淡道問了一句:“吳氏的事情辦妥了?”
倚華道:“是,已經把人送到了永巷。”
皇後歎道:“她心思浮動的太快,也太沉不住氣了,怎麽敢聽風就是雨,直接到陛
倚華卻道:“這才顯得娘娘眼光獨到,相中了敦厚持重的周婕妤。”
皇後卻是又一聲歎息:“陛下得到了他想要的答案——但願他這回是真的滿意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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