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周後，殘聯工作大樓。
    這個地方韓驍還記得。
    以前，這裏是一座破舊但繁華的商場，曾經承擔了這座城市十分古老的記憶。
    後來，舊城改造，這裏的小區被遷走了，商場被拆掉。
    大片的地方，一半改建成了公園。
    而剩下的地方，則立起了一座八層的大樓。
    這讓韓驍有些驚訝。
    他記得自己出國之前，殘聯是在一座很陳舊的小樓裏，地段也比較偏僻，與現在的大樓不可同日而語。
    資料上顯示，這裏還擁有著康複、托養、培訓中心各種設施。
    是為了方便那些殘障人士前往，才特意選了這麽一個人流喧鬧的地方。
    韓驍甩了甩頭。
    出國八年，好像這座城市，慢慢變得與自己的記憶，有些不一樣了。
    他站在大門口登記。
    看門大爺有些警惕的看著他，讓他一筆一畫的寫下自己的工作單位。
    這時，韓驍眼角的餘光掃到，邊上有人扛著一個大包，步履有些蹣跚的從邊上走過，徑直走進了大樓裏。
    奇怪的是，看門的大爺卻像是沒看到一樣，理都沒理，這讓韓驍感到十分好奇。
    辦好了手續，他走進大樓。
    明亮的大廳，給人一種心曠神怡的感覺。
    而四周的盲道、扶手、電梯指示牌，也都十分清晰。
    韓驍走向電梯，他要去六樓去報道。
    與一般人所想象的不同，殘聯作為一個群團組織，雖然設有主席、副主席，但並不參與日常工作，平時行使權利，是通過執行理事會來實現的。
    理事長在黨校裏學習，還沒有到任。所以，今天他要報道的對象是這裏的二把手，方其庸副理事長。
    從六樓的電梯裏出來，韓驍就有些發懵。
    這座大樓的造型有一點別致，中間是一個碩大的中庭，兩側的布局也不一樣。
    韓驍回頭想找個人問一下，方其庸的辦公室在哪裏。
    這時，他忽然看到一個穿著白襯衫，黑色夾克，戴著一副黑框眼鏡的中年人走過來。
    韓驍趕緊上前兩步。
    “您好，請問方理事長的辦公室在哪裏？”.
    “你找老方？”
    中年人手裏提著一個暖瓶，十分熱情。
    “我帶你過去。”
    他快步走在前頭，一邊走一邊跟韓驍攀談。
    “小夥子，你是新分到這裏來的吧？”
    “啊，我是……”韓驍剛想說，自己是從市裏調過來的。
    那個中年人卻沒等他回話，而是接著滔滔不絕的說了下去。
    “你叫我老管就行了，其實，我們這項工作，說難不難，說容易也不容易。”
    “那您給我講講。”韓驍起了好奇之心。
    這個中年人，看起來沉穩有度，說不定，是在殘疾人事業裏浸淫了多少年的老資格。
    在入職之前，側麵了解一下工作情況，也是不錯的選擇。
    “幹我們這行啊，最重要就是三快，眼快心快手快，年輕人，平時多勤快一點沒有壞處，俗話說，好記性不如爛筆頭。”
    “是，您說得對。”
    為了表示自己在認真聽，韓驍還拿出一個小本本記了起來。
    看到他好學的態度，中年人十分滿意。
    “做工作，最重要的是什麽？當然就是管人、管事，根據我這些年的經驗，我把它總結成一‘心’、四‘有’、三重要、五還要……”
    “一心，就是必須耐心，四有，就是做事要有恒心、做人要有責任心……”
    老管長篇大論的說著，一點停頓也沒有。
    而且，他的語速也越說越快，聲音也變得高亢起來，就好像是在和人吵架一樣。
    韓驍不禁皺起了眉頭。
    開始的時候，他還是想好好聽聽，這位長者有什麽真知灼見，可聽到後來，發現都是一些空泛的套話。
    總結的倒是朗朗上口，可是，內容空泛，不接地氣。
    而且，這位老管的狀態，怎麽感覺有點不大對。
    他的脖子向前梗著，血管迸了出來，臉上有著不正常的潮紅色。
    “等等，我們這是去哪兒……”
    不知不覺，老管已經帶著他走到了安全通道的拐角，上麵就是樓梯了。他們已經走到了樓道的盡頭！一路上不知道穿過了多少間辦公室。
    不是要帶自己去找方其庸的嗎？
    “管老師，你……”
    韓驍剛想要說什麽，這時，他的目光從老管手中的暖瓶上劃過，眉頭忽然一跳。
    暖瓶上寫著“東風851廠，工會，2006年春節聯歡會”的字樣。
    東風851廠，這不是b市的老國企嗎？
    上世紀五十年代建廠，以前是做熱能塗料的，隨著進入新世紀，因為經營不善，於十年前倒閉。
    這間廠子離韓驍的家不遠，八年前他出國留學的時候，這間廠子剛剛被另一家市屬企業並購。
    這個暖瓶，早就應該成為曆史遺物了才對。
    殘聯總不至於窮到連個暖瓶都配不起了吧？
    “你到底是什麽人？”
    站在狹窄的樓道拐角處，雖然白天陽光普照，但韓驍忽然覺得，四周有些陰風陣陣。
    他伸手想去抓老管的手腕。
    可是，他剛剛一抬手，老管嚇得像觸電一樣的跳開，大聲尖叫起來。
    “你想幹嘛？”
    “我告訴你，政府對你這種人是有製度的，名單早就讓人把著了，別看你今天鬧得歡，明天就讓你拉清單……”
    他好像又進入了那種旁若無人的囈語狀態。
    這時，“登登登”的腳步聲響，一個女人快步從樓梯上跑了下來。
    “管老師，我不是說去給您找檔案嗎？怎麽一轉眼，您就跑到這裏來了？”
    她一臉責怪的說道。
    “檔案都找回來了，您這回還想不想轉正了？”
    “別，姑娘。”
    老管聽到這句話，忽然像是變成了個正常人一樣。
    一臉陪笑的拉著那女人的手。
    “快點，把檔案給我，我家老伴兒還等著呢。”
    “您先回樓上等我去吧，這回可不許再亂跑了。”女人嗔怪的說道。
    老管低頭哈腰的陪著笑，抱著暖瓶趕緊上樓去了。
    女人這才不好意思的看向韓驍。
    “把你嚇著了吧，其實老管沒什麽惡意，你是來這裏辦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