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驍深吸了一口氣，他壓抑著自己的情緒。
    “林老師，你應該有感覺，我們現在的工作，看起來千頭萬緒，好像都在向前推進，可實際上，分的線太多，每一條都進展緩慢。我相信，我找的這條道路，是合理的，也是推進速度最快，最能見到成效的。”
    “如果工作組成立了這麽多天，可是，我們還沒有一點成績的話，怎麽向上級領導交代？”
    “原來在你的心裏，最重要的是怎麽向上級領導交代，而不是實際事務嗎？”
    林驕陽揚了揚眉。
    “如果真是這樣的話，我要向肖秘書長反映，換一個人來和我共事。”
    “林驕陽！”
    韓驍的火氣有些壓不住。
    “我的任務是組織決定的，不是你。你不至於因為一點小事，就這樣針對我吧？”
    “紐約大學出來的高材生，就是這麽不顧大局的嗎？”
    在機關裏，他是一個性情很溫和的人，從來沒和人發過脾氣。
    可是，在而對著這個女孩的時候，他卻好像總是抑製不住自己的情緒。
    “彼此彼此。”
    林驕陽並沒有動怒，“我也沒想到，哥倫比亞大學管理係的高才生，也是隻看一點，不顧及全局的。”
    她拿出手中的筆記本電腦，打開製圖軟件。
    裏麵有足足幾十個圖包，韓驍粗略的掃了一眼，驚訝的發現，那居然是周圍幾十個街道、鄉鎮的地圖。
    而上麵則密密麻麻的標明了目前已有的無障礙設施，以及尚有不足，仍需改進的地方。
    前者用綠點表示，後者則是紅點。
    顯然，紅點幾乎滿布了整張地圖，讓人看得觸目驚心。
    而綠點則隻是星星點點，在地圖上零散的分布著。
    林驕陽用觸控筆在上麵點著那些綠點。
    “你看到了嗎，這些就是殘障人士可以去的地方，這裏，就是你說的活動站。”
    她沒有去查詢，而是隨手就標出了幾個活動站所在的位置。
    好像那些位置，她早就了然於胸一般。
    然後，在活動站為圓心，畫了一個大大的圈。
    “你看到了嗎，在這個半徑裏，他們就隻有這樣一個地方能去。”
    “如果你把這些活動站都關掉了，半年的時間，你讓他們去哪兒活動呢。”
    “難道，直接關在家裏嗎？”
    林驕陽的手指輕輕敲著桌麵，“我們工作的目的，是為了給他們提供更好的服務，而不是為了達到自己所謂的工作目標，就忽視掉他們的需求。”
    “原來這就是你的理由。”韓驍的怒氣消了幾分。
    <..
    “其實，你說的這些，我之前是有過考慮的。在這些活動站封閉改造的同時，我們可以先開拓周圍的公園、綠地、圖書館等等各項公共設施，供他們使用。隻需要臨時做一些設施改建就可以。”
    韓驍隨意翻開一頁，“比如，江洋社區的活動站，我看過了報表，它平時經常活動的，大概有三十個人。不過，在它的周圍……”
    他抓起記號筆，畫了一個圈。
    “以二點五公裏為半徑，這裏就有一座公園，一座街心活動場所。平時這裏還舉行過街道的活動，還有廣場舞比賽，完全能夠滿足他們的需求。”
    “其它幾個社區，也是一樣的道理……”韓驍顯然早有準備，他翻開資料，一一的向林驕陽解釋。
    他在秘書處的時候，就一直以做事翔實認真而出名，多次得到秘書長和主管市領導的誇獎。
    “我在大學的時候，也曾經陪導師一起做過殘障人士經濟狀況的調研。”
    韓驍微笑著說。
    他的眼睛裏，微微閃過一抹得意的表情。他想告訴林驕陽，自己並不是對這項工作一無所知，而是在做足了研究之後，才有的放矢。
    不知道為什麽，在第二次見到林驕陽之後，他就很想看到這個驕傲的女孩眼裏，認輸的表情。
    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有這麽強的好勝心。似乎，在她麵前，會表現得格外強烈。
    林驕陽翻著他帶來的資料，嘴角揚起一個好看的弧度。
    “我現在明白了，為什麽哥倫比亞大學的經管係，現在越混越不行了。”
    “你說你做過了相關人群的調查，那麽，你調查的是什麽呢。”
    林驕陽嘲諷的說：“他們是生活在紐約大道、皇後區，還是曼哈頓？”
    她抬起頭，清澈的眸子看著韓驍。
    “既然你做過調查，那麽，你告訴我，在中國，一共有多少殘障人士呢？”
    “……”韓驍語塞。他忽然發現，自己雖然翻閱了諸多資料，甚至連活動站裏平時有多少殘障人士在活動，他都做過了調查，可是，卻偏偏忽視了這樣一個根本性的問題。
    他想要估算一下，卻發現，根本無從算起。因為，平時不管是在媒體上，還是現實中，他都沒有接觸過類似的內容。
    “我告訴你。”
    林驕陽淡淡道：“在中國，持有官方核發殘疾人證的，一共有九千萬，如果算上軍、警以及一些尚不夠核發標準但身體仍有不便的人士，將近一億。”
    “有這麽多……”韓驍下意識的說了一句。
    雖然他已經有了心理準備，但林驕陽所說的這個數字，仍然大大出乎了他的意料。
    九千萬！
    如果以國家人口來計算的話，這個數字，在全世界，可以排在第十六位！
    超過了德國、法國、意大利這些發達國家的人口總數。
    “但是，平時……”
    林驕陽似乎知道他要說什麽，嘴角上挑，露出一絲嘲諷。
    “你是想問，平時在街上，很少會看到他們出門嗎？我不相信作為哥大的高材生，你想不到這個問題。”
    “韓大博士，我問你一個問題。我們都知道，春運的時候，車票是很難買的，可是，某一天春運的時候，記者去人群中采訪，他卻發現，所有的人全都買到了車票。你說這是為什麽呢？”
    韓驍啞然。他當然知道這個以前在網上十分知名的段子。因為，那名記者是在已經駛出的火車上所做的采訪，能夠上車的人，當然全都買到了車票。
    “所以，你覺得為什麽在街上，你很難看到那些殘障人士呢。因為，他們能出門的機會很少，能去的地方也很少，更不要說，活動站裏，還有一些精神和智力障礙的人。很多時候，活動站是他們唯一能夠接觸外界的窗口。你為什麽要把這扇窗戶給他們關掉呢？”
    “我在紐約求學過四年，我去過大都會博物館，也去過摩天輪，那裏的殘障環境，確實比我們現在要友好很多。這正是我們應該努力的方向，韓大博士，你不要把在紐約時的工作經驗搬過來好不好？”林驕陽抿起嘴唇，盯著韓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