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昭到小區外超市隨便逛了下，買完新鮮肉菜, 又補充了一些生活用品，打道回家。
    晚上, 周北嶼回來的格外早, 外麵天剛暗下, 廚房亮著燈，她在對著手機視頻學習包餃子。室內暖意融融, 在手機裏傳出的講解聲中，她聽到了身後的開門動靜。
    “今天怎麽回來的這麽早？”今昭停下手上動作，轉頭。周北嶼低著臉在玄關處換鞋, 順手脫掉了身上黑色大衣外套。
    “快過年了, 項目收尾，沒有太多事情。”他隨口說道, 朝她走來, 看了眼台麵。
    木板上, 鋪著白色麵粉, 上麵歪七扭八放著幾個形狀不規則的餃子。
    “好好好。”他連連點頭，極其自然卷起袖子, 洗手，然後接過她手裏的餃子皮。
    “你會包嗎？”今昭問話聲剛結束, 就見原本在她手裏桀驁不馴的餃子皮三兩下變成了圓潤的形狀，像白白胖胖的元寶, 可愛立在木板上。
    周北嶼已經熟練拿起下一張餃子皮，話語隨意，“以前在家的時候...”
    他突如其來頓了頓，接著如常解釋，“...經常包，”
    今昭反應了下，明白過來是和他家人。
    她也麵露遲疑，想到白天的事情，須臾，打量著他問，“馬上要過年了，你春節回家嗎？”
    她本意是，周北嶼回去的話，她或許也回州市一趟，誰料，他聽完不假思索答。
    今昭一愣，緊接道，“你是因為我在這邊才不回去的嗎？不用，其實...”
    “不是。”周北嶼打斷她，抬眸看她一眼又很快低下，聲音不高。
    今昭微微怔住，觀察著他的神情，沒有再開口問聲。
    臨睡前，兩人躺在床上。晚上吃過親手包的餃子，又過了熱氣騰騰一天，先前的那陣低沉似乎被緩解。
    今昭躺在他的懷裏，抬眼凝視著他的側臉。
    “你這幾年不回去...是因為當年那件事情嗎？”
    周北嶼原本溫順的眸子淡了一瞬，眼珠黝黑，看了她一會，忽然傾身過來，下巴在她額角處用力蹭了蹭。
    “算也不算。”
    “那件事隻是一個導火索，在此之前，我媽管我也很嚴，小到穿什麽衣服，大到交什麽朋友，學習時間也是按照表格固定...但那都是一些可以妥協的小事。”似乎是想到什麽，他話音低沉下去。
    “後來她太過分了，我不能接受，所以和她大吵了一架，之後上大學出來，就很少回去。”周北嶼隱去了其中許多細節，隻是這樣簡單概括。今昭聽完，還是愣神許久。
    她不可避免去描繪她走後那段時間他的生活。
    “你怪我嗎？”她突然問了一句，周北嶼定定同她對視，沒有隱瞞。
    “剛開始的時候會有一點，但是會更埋怨自己，如果我做得更好點...”
    他的話語被掐斷，今昭仰頭靠近，貼上了他的唇，一點點輕吻著，周北嶼睫毛覆蓋下來，低頭，整個人貼上她。
    帶著遺憾的過去煙消雲散，隻剩下如今真切的愛意。
    今昭抱緊他，貼著他的耳朵輕聲告白。
    “以後我們永遠在一起。”
    沒幾天，星未放了年假。
    很快，春節來臨。
    今昭同薑芝蘭說自己不回去，她從前在州市時就經常不過去過年，她雖然有點抱怨，但還是沒說什麽，反而叮囑她自己注意身體，京市太冷。
    奇怪的是人到了某個年紀好像就會更眷念親情，從前對她毫不掛念的人，竟然也會從嘴裏冒出兩句關心。
    可能是她真的開始老了。
    這幾年，兩人都習慣了一個人過年，倒是少有同家人一起的經曆，大早，今昭就被周北嶼從被子裏抱起來，拉著她一起去采購年貨。
    這本應該是提前幾天就該做的事情，但是由於天氣太冷，周北嶼又有些工作沒做完，他們便在家窩了幾天，待的最多的地方是床上。
    年二十九，外麵超市還開著門，放眼望去一片喜慶紅色，大福字、小燈籠，四處掛著，喜氣洋洋。
    周北嶼推著車，挑選著合適商品，今昭走在他身旁，目光從貨架上難移開，不一會懷裏便抱了大堆東西，都是零食。
    他縱容地騰出推車內空間，讓她的零食占據了半壁江山。
    兩人買了春聯、貼紙、各種福字，糖果肉類酒水也都不放過，基本上超市展覽出來的年貨區，都每樣拿了遍，學著旁邊的大媽阿姨們，熱熱鬧鬧過年。
    臨走前，今昭還特意買了兩個紅色大抱枕，儀式感十足，最後是周北嶼極力阻止，才打消了她往家裏買一盆觀賞金桔的念頭。
    但是抱回去了一盆小蘭花。
    綠意盎然的枝葉間，還開著小花朵，香氣迷人，一路馨香。
    買回去第二天就裝扮上了，除夕夜，家家戶戶門口都貼著春聯，他們家也不例外，還多了兩個小燈籠。
    家裏到處都是喜慶的紅色，窗戶上的福字，沙發裏的抱枕，還有桌上擺滿的食材，中間火鍋熱氣騰騰冒著香味。
    過年最適合吃火鍋。
    主食是兩大盤餃子，周北嶼包的，今昭勉強給他打下手，規規矩矩的餃子裏摻雜的幾個歪瓜裂棗就是她的傑作。
    她自己都嫌棄，太醜不愛吃，全被周北嶼吃了，他還特意拍照發了朋友圈。
    今昭飯後半躺在沙發上休息，刷手機的時候才看到。
    一副九宮格。門口春聯、沙發、紅福字、窗台上的蘭花盆栽、正中火鍋、接著是她在廚房包餃子的一張偷拍，電視放映的春晚，盤子裏歪歪扭扭的餃子，最後是窗外的月亮。
    黑色夜空中清冷一彎，半隱在雲裏，明亮又皎潔。
    配文隻有簡單的兩個字。
    【除夕】
    今昭看到了底下無數共同好友的點讚，都是星未的員工，艾琳更是直言不諱留評。
    【這個包餃子的手藝似乎還有不少進步空間】
    “........._||”
    周北嶼收拾完廚房，剛走出去，就被今昭抓了過來，她把手機屏幕橫在他麵前，明晃晃告狀。
    “你幹嘛把那麽醜的餃子拍上去，看，大家都笑我！”
    他定睛細看幾秒，眼裏帶了笑，“我覺得不醜，很可愛。”
    “而且很好吃。”他看著她正色強調道。
    “哼。”今昭氣呼呼的，勉強原諒了他。
    今年的除夕夜，他們一起在鍾聲中，迎來了零點，從舊年跨進了新年。
    這是他們認識的第七年，一起度過的第二個春節。
    以後真的還會有無數個。
    越過漫長橫亙的時光，他們終於再次在一起。
    新年第一天，今昭睡過頭了。
    昨晚過了零點，周北嶼突然把她叫下去放煙花，當然不是大朵大朵可以升空的那種，隻是拿在手裏花火閃耀的仙女棒。
    大年夜，四周燈火散落在黑夜，像是漫天星子，他們在小區樓下的花園裏，手裏拿著煙花棒，不知怎麽突然鬧了起來，兩個成年許久的人，突然變成了小孩，揮舞追逐，如果被不小心路過的人看到，估計要發出兩聲嘲笑。
    還好是深夜，除了他們再無別人，玩鬧累了，今昭和周北嶼坐在長椅上休息。
    兩人額上都沁出了薄薄一層汗，夜晚很黑，先前的那一抹月亮好像徹底消失不見，冬夜清寂寒冷。
    他們依偎在一起，身體透出溫熱的暖意。
    “好開心啊。”今昭望著夜空喃喃，放在膝上交握著的手被無聲收緊幾分，她的頭靠在身旁人的肩上。
    “周北嶼，這是我過得最開心的一個新年。”她轉過臉，笑意盈盈，想了想又補充道。
    “上一次這麽開心，是我們兩個第一次過除夕的時候。”
    “你突然出現在我家門口，給我放了一場最漂亮的煙花。”
    他目光注視著她未動，喉結滾了滾，突然叫她的名字，“昭昭。”
    “嗯？”她隨口應，還沒反應過來。
    “我們回家吧。”周北嶼拉著她起身，往電梯走去，今昭當他累了，在後麵略帶擔憂問，“你累了嗎？”
    “不累。”
    “那你...”
    她的疑問在進門後得到解答，鎖剛合上發出啪嗒一聲，周北嶼徑直抱起她，往臥室走去，今昭話音還在空氣裏未消弭。
    “我還沒洗澡...”
    “待會洗。”
    “唔...”
    他吻住了她。
    柔軟的床上，兩具身體陷落，今夜的熱情似火燎原。今昭不知道最後結束的時候是幾點，隻知道他折騰了很久，一次又一次。從浴室出來，她累得連手指頭都抬不起。
    迷迷糊糊接觸到枕頭，在困頓中掀起眼皮，視線前方，窗簾被風拂動，背後一角露出了微亮的天色。
    大年初一。
    幸好他們不需要應酬，並無親戚客人登門，即便是睡到快中午也不算失禮。
    今昭是被外麵飯香喚醒的，香辣蝦特有的鮮香，隱隱約約從外麵飄進了臥室，勾醒了她。
    她從夢裏睜開眼，一翻身，突然觸到底下硬硬的殼，今昭伸手一摸，在枕頭底下掏出了一個紅包。
    上麵有幾個很大的手寫字，筆跡熟悉。
    ——新年快樂。
    她頓時笑彎起了眼。
    今昭洗漱完出去，手裏捏著那個紅包，在廚房看到了那道身影，她忍不住小跑過去，從背後緊抱住了他。
    “新年快樂。”她輕輕蹭了蹭他的背，布料柔軟，心口也柔軟。
    “見到你真開心，小周。”
    “新年快樂。”他轉過身，低頭在她唇上親了口，柔聲道，“去洗手吃飯吧，做了你最愛的菜。”
    新的一年就此拉開序幕。
    在這個美好上午。
    周北嶼的年假總共有十二天，過完年還剩一半的時間。
    兩人又在家宅了兩天，除了吃就是睡，無時無刻不黏在一起，這種生活安逸到讓她有種罪惡感，每每這時候，都會產生不真切的錯覺。
    初三那天，終於出門，家裏的存糧差不多了，需要外出采購。
    這次他們特意跑了一個比較遠的超市，那邊有家很大的電影院，順便看一檔賀歲片。
    兩人先去看的電影，出來天空陰沉，看著又要下雪，有種風雨欲來的征兆。
    今昭心裏莫名湧起不安，想要和他盡快買完回去時，周北嶼放在大衣口袋裏的手機響起。
    她正好挽著他的手臂，震動響聲明顯，從她的手順著往上，似乎敲在她心裏。
    周北嶼拿出來，看到來電顯示時停頓許久，才劃開，放到耳邊。
    “喂，方嬸。”簡單的一聲稱呼，沒有別的，但很快，他臉色就變了。
    “什麽時候的事？現在在哪家醫院。”
    .........
    這通電話是他隔壁鄰居打來的，他媽媽在大年初一那天，上樓摔了，骨頭斷裂，現在在醫院住院。
    她瞞著不讓人告訴他，如今在醫院又沒人照顧。打電話過來的嬸子幫忙照看了兩天，隻是過年期間家裏實在忙，現在顧不過來，才趁她媽媽睡著給他打了電話。
    電話掛斷，氣氛安靜，周北嶼組織措辭，轉頭看她，“昭昭，我可能要回去一趟，你...”
    “我和你一起去。”今昭沒等他說完，率先出聲。
    周北嶼沉默，同她對視片刻，沒有開口，今昭接著補充，“我一個人在這邊也沒有事情，不如和你一起回去。”
    他安靜很久妥協，過了會，重新打開手機在上麵訂票。
    “今天晚上的時間可以嗎？我們現在回去收拾東西。”
    “好。”今昭幹脆應。
    開車回去的路上，周北嶼一直緊抿嘴角，沒說話，專注路況，氛圍莫名沉重。
    兩人到家直接收拾行李，簡便的衣物還有生活用品，差不多一個箱子裝滿，緊接趕往機場。
    京市到鶴鳴市，三小時的飛行路程，重新踏上這片土地回來，走出機場門，撲麵而來的氣息，有種恍如隔世感。
    機場附近沒有太大改變，隻是鋪上了一層陳舊，冬天的鶴鳴市依舊濕冷，天陰沉沉，像極了他們分開那天。
    兩人打車直接去醫院，到病房樓層時，今昭猶豫了會，突然鬆開周北嶼的手，推了推他。
    “我就先不進去了吧，你進去看看，我在樓下等你。”
    “你...”周北嶼轉頭，目光落在她臉上，欲言又止，今昭解釋，“我現在進去應該很尷尬，之前發生那樣的事情，現在又突然一下見麵，大家都不自在。”
    “你快點去看看她吧，我到樓下找個咖啡店坐坐，你好了給我打電話。”今昭再度催促他，周北嶼遲疑，最後對她說，“那你找到地方發定位給我。”
    他又牽了牽她的手才離開。
    今昭目送他背影消失在前方，轉過身重新坐電梯下去，在附近找到一家最近的咖啡店，把定位發給他。
    店內開著暖氣，咖啡濃鬱，今昭順便點了塊小蛋糕，坐在靠窗邊椅子上，望著外麵發呆。
    她思緒繁雜，放空好一會，覺得這樣不行，拿出平板打開了繪畫軟件，打發時間。
    病房內。
    周北嶼一進去，便看到躺在床上的人。
    女人虛弱，眼角皺紋加深，烏黑發間細看，裏頭竟然夾雜著幾絲白發。
    這些年，周北嶼偶爾回來過幾次，匆匆忙忙住一晚便離開，母子相對的時間少得可憐。
    高三那年，是他們矛盾最激烈之時，自從他那晚把卷子作業都撕掉後，她似乎嚇到了，不敢再多說什麽，周北嶼頹廢了幾天，冷靜下來，在學校老師領導的一輪輪談話中，重新撿起了學業。
    他明白，脫離這裏的最好方式，就是學習，隻有考上大學，才能衝破牢籠，離開這個囚禁他的地方。
    他沒日沒夜做題，仿佛生活除了學習就沒剩其他，人也一天天沉默孤僻下去，方琴一邊擔心，一邊又鬆了口氣，他終於把心神放在了學業上。
    隻是兩人再沒有正常交流說過話，周北嶼在家幾乎是安靜的，房門永遠緊鎖，方琴小心翼翼，害怕再同他發生爭吵，關係就這樣維持著壓抑緊繃的狀態，延續下去。
    中間他爸回來過一次，大概是收到了消息，他出差頻繁，少有參與他的成長，周北嶼在發現離婚這件事之後，對他也並無多話，兩人在客廳靜坐許久，沉默以對。
    母子關係最和諧的時候，是周北嶼分數線下來。方琴拿到錄取通知書那天坐在沙發上哭了很久，一個個給親朋好友打電話通知，等她弄完回過神時，才發現周北嶼已經在房間收拾打包好了行李。
    “你要去哪...？”她愣了很久出聲，男生低垂著頭，他已經長得很高了，即便如此低著，也需要她抬頭仰望。
    “去京市。”周北嶼語句清晰，字字紮在她心底。
    “你的願望我已經完成了，我想過屬於自己的生活。”
    “以後學費生活費可以不用給我，我會自己想辦法。”
    “你什麽意思...你不要媽媽了嗎？”她慌忙中拽住他衣袖，死死抓住不放，周北嶼沒有掙脫，隻是眼神毫無波動站在那裏。
    “我會給你養老。”
    “隻是現在，我想要一個人獨自生活。”
    然後就是漫長的幾年，剛開始方琴還經常會給他打電話，察覺到周北嶼的冷淡敷衍後，慢慢就少了，他寒暑假過年也不回家，隻偶爾在她要求下，回來看過她幾次，工作之後，時間更少。
    周北嶼已經記不清上次見麵是什麽時候了，依稀感覺，那是一個春天。
    病房裏，方琴在他進來時便察覺醒了，睜開眼，看到周北嶼時很平靜，同以前的歇斯底裏全然不同，眼神如同一位遲暮老人。
    “你來了。”她出聲打招呼，眼底還是隱隱露出了激動，從床上勉強坐起身。
    “你躺著就好。”周北嶼走過去，伸手扶了她一把，隻是這樣一個簡單動作，她便不受控製眼裏泛紅潮濕。
    “好像瘦了。”她目光緊緊落在他身上，仔細打量過後，聲音微顫，得出結論道。
    這似乎是每個父母看到遠歸的孩子都會說的一句話。
    周北嶼沒有接這個話題，隻是看向她的腿，問道，“腳嚴重嗎？醫生怎麽說？”
    是老毛病了。
    方琴一直都有骨質疏鬆的問題，從前上樓就容易扭到腳，如今可能是年紀大了的緣故，不小心摔倒便造成了腳踝骨折。
    除了行動不便外，還要慢慢修養恢複。
    周北嶼同她簡單聊過，再去找主治醫師了解了一番，對她說。
    “我待不了太久，這段時間給你找個護工，先適應。”
    她張了張唇想拒絕，又想到自己此刻處境，看了眼打著石膏無法動彈的左腿，最終把話咽了下去，對他仰頭道。
    “那麻煩你了。”
    “應該的。”周北嶼說完，站在病床前，沉默不動，空氣久久安靜後，方琴察覺到什麽，抬眸看他。
    “還有件事情要和你說。”他抬起臉，眼神直視她，話語很平靜。
    “我和今昭在一起了。”
    方琴聽到那個名字時，反應了好一會。今這個姓氏很獨特，少有，她幾乎沒有費太大力氣就從記憶裏找出了那張臉。
    她們隻見過一麵，在混亂的商場門口。她卻對那張漂亮勾人的臉印象深刻，十六七歲的小女孩，已經出落得靈動逼人，尤其是那雙眼睛，像是畫出來的，一筆一劃都精致。
    方琴久久沉默，周北嶼也並不太在意她的反應，隻是告知她這件事情，他拿出手機，準備出去聯係護工時，見方琴突然出聲。
    “這次，她也過來了嗎？”
    周北嶼動作頓住，安靜了一會，點頭，“嗯。”
    “如果你們願意的話，可以帶她來看看我。”
    許久後，方琴說。
    今昭是在傍晚前見到的周北嶼，時間已經過去好幾個小時，她麵前咖啡續成了白開水，裝小蛋糕的盤子空了，店裏除她外最後一位客人推門離開後，玻璃門再度被打開。
    穿著棕色風衣的男人走了進來，英俊麵容立刻令吧台後的幾位小姑娘眼神一亮，出聲招呼。
    “歡迎光臨。”
    他卻置若罔聞，目光徑直在店內搜索著，最後定格在窗邊角落。
    他臉色一瞬間和緩下來，露出淡淡笑意，邁著長腿朝她走來。
    “忙完了，我們回家吧。”
    周北嶼低頭給她收拾著東西，桌上的筆、平板、還有散落的畫紙，一一裝進包裏，接著牽好她的手出去。
    “還好嗎？”今昭仰起臉問，他抬手攔了輛車，轉頭答。
    “沒有太嚴重，已經請好護工了，我們先回家，我晚上再過來看看。”
    出租車停下，兩人上車，周北嶼對司機報出地址，今昭詫異。
    “嗯？去你家嗎？”
    “你要和我分開住嗎？”他聞言也不禁問，今昭頓了頓，神情糾結。
    “也...不是。”
    在京市的時候住在一起順理成章，回到這裏，突然去他家裏，總有種過於親密的怪異感。
    “沒關係，家裏隻有我們兩個人，你睡我房間。”周北嶼以為她有顧慮，仔細解釋，接著停頓了下又道，“你一個人住外麵我不放心。”
    車子停在榆水巷，熟悉的街景撲麵而來，記憶裏的畫麵不停翻滾，今昭被周北嶼牽著往裏走，心緒不平。
    周圍變了很多又似乎沒變，路邊商鋪換了新的招牌，馬路擴寬了，路燈也一一翻新，不變的是藍底白字的路牌，榆水巷三個字屹立在上頭，小巷口那家便利店竟然還在，還是紅白條紋的二十四小時招牌，在逐漸暗下來天色中，亮起了燈，微弱光芒仿佛黑夜中不倒的燈塔。
    今昭一瞬間眼眶發燙，濕熱湧來，不自覺攥緊了周北嶼的手。
    “見到你真開心，小周。”
    “新年快樂。”他轉過身，低頭在她唇上親了口，柔聲道，“去洗手吃飯吧，做了你最愛的菜。”
    新的一年就此拉開序幕。
    在這個美好上午。
    周北嶼的年假總共有十二天，過完年還剩一半的時間。
    兩人又在家宅了兩天，除了吃就是睡，無時無刻不黏在一起，這種生活安逸到讓她有種罪惡感，每每這時候，都會產生不真切的錯覺。
    初三那天，終於出門，家裏的存糧差不多了，需要外出采購。
    這次他們特意跑了一個比較遠的超市，那邊有家很大的電影院，順便看一檔賀歲片。
    兩人先去看的電影，出來天空陰沉，看著又要下雪，有種風雨欲來的征兆。
    今昭心裏莫名湧起不安，想要和他盡快買完回去時，周北嶼放在大衣口袋裏的手機響起。
    她正好挽著他的手臂，震動響聲明顯，從她的手順著往上，似乎敲在她心裏。
    周北嶼拿出來，看到來電顯示時停頓許久，才劃開，放到耳邊。
    “喂，方嬸。”簡單的一聲稱呼，沒有別的，但很快，他臉色就變了。
    “什麽時候的事？現在在哪家醫院。”
    .........
    這通電話是他隔壁鄰居打來的，他媽媽在大年初一那天，上樓摔了，骨頭斷裂，現在在醫院住院。
    她瞞著不讓人告訴他，如今在醫院又沒人照顧。打電話過來的嬸子幫忙照看了兩天，隻是過年期間家裏實在忙，現在顧不過來，才趁她媽媽睡著給他打了電話。
    電話掛斷，氣氛安靜，周北嶼組織措辭，轉頭看她，“昭昭，我可能要回去一趟，你...”
    “我和你一起去。”今昭沒等他說完，率先出聲。
    周北嶼沉默，同她對視片刻，沒有開口，今昭接著補充，“我一個人在這邊也沒有事情，不如和你一起回去。”
    他安靜很久妥協，過了會，重新打開手機在上麵訂票。
    “今天晚上的時間可以嗎？我們現在回去收拾東西。”
    “好。”今昭幹脆應。
    開車回去的路上，周北嶼一直緊抿嘴角，沒說話，專注路況，氛圍莫名沉重。
    兩人到家直接收拾行李，簡便的衣物還有生活用品，差不多一個箱子裝滿，緊接趕往機場。
    京市到鶴鳴市，三小時的飛行路程，重新踏上這片土地回來，走出機場門，撲麵而來的氣息，有種恍如隔世感。
    機場附近沒有太大改變，隻是鋪上了一層陳舊，冬天的鶴鳴市依舊濕冷，天陰沉沉，像極了他們分開那天。
    兩人打車直接去醫院，到病房樓層時，今昭猶豫了會，突然鬆開周北嶼的手，推了推他。
    “我就先不進去了吧，你進去看看，我在樓下等你。”
    “你...”周北嶼轉頭，目光落在她臉上，欲言又止，今昭解釋，“我現在進去應該很尷尬，之前發生那樣的事情，現在又突然一下見麵，大家都不自在。”
    “你快點去看看她吧，我到樓下找個咖啡店坐坐，你好了給我打電話。”今昭再度催促他，周北嶼遲疑，最後對她說，“那你找到地方發定位給我。”
    他又牽了牽她的手才離開。
    今昭目送他背影消失在前方，轉過身重新坐電梯下去，在附近找到一家最近的咖啡店，把定位發給他。
    店內開著暖氣，咖啡濃鬱，今昭順便點了塊小蛋糕，坐在靠窗邊椅子上，望著外麵發呆。
    她思緒繁雜，放空好一會，覺得這樣不行，拿出平板打開了繪畫軟件，打發時間。
    病房內。
    周北嶼一進去，便看到躺在床上的人。
    女人虛弱，眼角皺紋加深，烏黑發間細看，裏頭竟然夾雜著幾絲白發。
    這些年，周北嶼偶爾回來過幾次，匆匆忙忙住一晚便離開，母子相對的時間少得可憐。
    高三那年，是他們矛盾最激烈之時，自從他那晚把卷子作業都撕掉後，她似乎嚇到了，不敢再多說什麽，周北嶼頹廢了幾天，冷靜下來，在學校老師領導的一輪輪談話中，重新撿起了學業。
    他明白，脫離這裏的最好方式，就是學習，隻有考上大學，才能衝破牢籠，離開這個囚禁他的地方。
    他沒日沒夜做題，仿佛生活除了學習就沒剩其他，人也一天天沉默孤僻下去，方琴一邊擔心，一邊又鬆了口氣，他終於把心神放在了學業上。
    隻是兩人再沒有正常交流說過話，周北嶼在家幾乎是安靜的，房門永遠緊鎖，方琴小心翼翼，害怕再同他發生爭吵，關係就這樣維持著壓抑緊繃的狀態，延續下去。
    中間他爸回來過一次，大概是收到了消息，他出差頻繁，少有參與他的成長，周北嶼在發現離婚這件事之後，對他也並無多話，兩人在客廳靜坐許久，沉默以對。
    母子關係最和諧的時候，是周北嶼分數線下來。方琴拿到錄取通知書那天坐在沙發上哭了很久，一個個給親朋好友打電話通知，等她弄完回過神時，才發現周北嶼已經在房間收拾打包好了行李。
    “你要去哪...？”她愣了很久出聲，男生低垂著頭，他已經長得很高了，即便如此低著，也需要她抬頭仰望。
    “去京市。”周北嶼語句清晰，字字紮在她心底。
    “你的願望我已經完成了，我想過屬於自己的生活。”
    “以後學費生活費可以不用給我，我會自己想辦法。”
    “你什麽意思...你不要媽媽了嗎？”她慌忙中拽住他衣袖，死死抓住不放，周北嶼沒有掙脫，隻是眼神毫無波動站在那裏。
    “我會給你養老。”
    “隻是現在，我想要一個人獨自生活。”
    然後就是漫長的幾年，剛開始方琴還經常會給他打電話，察覺到周北嶼的冷淡敷衍後，慢慢就少了，他寒暑假過年也不回家，隻偶爾在她要求下，回來看過她幾次，工作之後，時間更少。
    周北嶼已經記不清上次見麵是什麽時候了，依稀感覺，那是一個春天。
    病房裏，方琴在他進來時便察覺醒了，睜開眼，看到周北嶼時很平靜，同以前的歇斯底裏全然不同，眼神如同一位遲暮老人。
    “你來了。”她出聲打招呼，眼底還是隱隱露出了激動，從床上勉強坐起身。
    “你躺著就好。”周北嶼走過去，伸手扶了她一把，隻是這樣一個簡單動作，她便不受控製眼裏泛紅潮濕。
    “好像瘦了。”她目光緊緊落在他身上，仔細打量過後，聲音微顫，得出結論道。
    這似乎是每個父母看到遠歸的孩子都會說的一句話。
    周北嶼沒有接這個話題，隻是看向她的腿，問道，“腳嚴重嗎？醫生怎麽說？”
    是老毛病了。
    方琴一直都有骨質疏鬆的問題，從前上樓就容易扭到腳，如今可能是年紀大了的緣故，不小心摔倒便造成了腳踝骨折。
    除了行動不便外，還要慢慢修養恢複。
    周北嶼同她簡單聊過，再去找主治醫師了解了一番，對她說。
    “我待不了太久，這段時間給你找個護工，先適應。”
    她張了張唇想拒絕，又想到自己此刻處境，看了眼打著石膏無法動彈的左腿，最終把話咽了下去，對他仰頭道。
    “那麻煩你了。”
    “應該的。”周北嶼說完，站在病床前，沉默不動，空氣久久安靜後，方琴察覺到什麽，抬眸看他。
    “還有件事情要和你說。”他抬起臉，眼神直視她，話語很平靜。
    “我和今昭在一起了。”
    方琴聽到那個名字時，反應了好一會。今這個姓氏很獨特，少有，她幾乎沒有費太大力氣就從記憶裏找出了那張臉。
    她們隻見過一麵，在混亂的商場門口。她卻對那張漂亮勾人的臉印象深刻，十六七歲的小女孩，已經出落得靈動逼人，尤其是那雙眼睛，像是畫出來的，一筆一劃都精致。
    方琴久久沉默，周北嶼也並不太在意她的反應，隻是告知她這件事情，他拿出手機，準備出去聯係護工時，見方琴突然出聲。
    “這次，她也過來了嗎？”
    周北嶼動作頓住，安靜了一會，點頭，“嗯。”
    “如果你們願意的話，可以帶她來看看我。”
    許久後，方琴說。
    今昭是在傍晚前見到的周北嶼，時間已經過去好幾個小時，她麵前咖啡續成了白開水，裝小蛋糕的盤子空了，店裏除她外最後一位客人推門離開後，玻璃門再度被打開。
    穿著棕色風衣的男人走了進來，英俊麵容立刻令吧台後的幾位小姑娘眼神一亮，出聲招呼。
    “歡迎光臨。”
    他卻置若罔聞，目光徑直在店內搜索著，最後定格在窗邊角落。
    他臉色一瞬間和緩下來，露出淡淡笑意，邁著長腿朝她走來。
    “忙完了，我們回家吧。”
    周北嶼低頭給她收拾著東西，桌上的筆、平板、還有散落的畫紙，一一裝進包裏，接著牽好她的手出去。
    “還好嗎？”今昭仰起臉問，他抬手攔了輛車，轉頭答。
    “沒有太嚴重，已經請好護工了，我們先回家，我晚上再過來看看。”
    出租車停下，兩人上車，周北嶼對司機報出地址，今昭詫異。
    “嗯？去你家嗎？”
    “你要和我分開住嗎？”他聞言也不禁問，今昭頓了頓，神情糾結。
    “也...不是。”
    在京市的時候住在一起順理成章，回到這裏，突然去他家裏，總有種過於親密的怪異感。
    “沒關係，家裏隻有我們兩個人，你睡我房間。”周北嶼以為她有顧慮，仔細解釋，接著停頓了下又道，“你一個人住外麵我不放心。”
    車子停在榆水巷，熟悉的街景撲麵而來，記憶裏的畫麵不停翻滾，今昭被周北嶼牽著往裏走，心緒不平。
    周圍變了很多又似乎沒變，路邊商鋪換了新的招牌，馬路擴寬了，路燈也一一翻新，不變的是藍底白字的路牌，榆水巷三個字屹立在上頭，小巷口那家便利店竟然還在，還是紅白條紋的二十四小時招牌，在逐漸暗下來天色中，亮起了燈，微弱光芒仿佛黑夜中不倒的燈塔。
    今昭一瞬間眼眶發燙，濕熱湧來，不自覺攥緊了周北嶼的手。
    “見到你真開心，小周。”
    “新年快樂。”他轉過身，低頭在她唇上親了口，柔聲道，“去洗手吃飯吧，做了你最愛的菜。”
    新的一年就此拉開序幕。
    在這個美好上午。
    周北嶼的年假總共有十二天，過完年還剩一半的時間。
    兩人又在家宅了兩天，除了吃就是睡，無時無刻不黏在一起，這種生活安逸到讓她有種罪惡感，每每這時候，都會產生不真切的錯覺。
    初三那天，終於出門，家裏的存糧差不多了，需要外出采購。
    這次他們特意跑了一個比較遠的超市，那邊有家很大的電影院，順便看一檔賀歲片。
    兩人先去看的電影，出來天空陰沉，看著又要下雪，有種風雨欲來的征兆。
    今昭心裏莫名湧起不安，想要和他盡快買完回去時，周北嶼放在大衣口袋裏的手機響起。
    她正好挽著他的手臂，震動響聲明顯，從她的手順著往上，似乎敲在她心裏。
    周北嶼拿出來，看到來電顯示時停頓許久，才劃開，放到耳邊。
    “喂，方嬸。”簡單的一聲稱呼，沒有別的，但很快，他臉色就變了。
    “什麽時候的事？現在在哪家醫院。”
    .........
    這通電話是他隔壁鄰居打來的，他媽媽在大年初一那天，上樓摔了，骨頭斷裂，現在在醫院住院。
    她瞞著不讓人告訴他，如今在醫院又沒人照顧。打電話過來的嬸子幫忙照看了兩天，隻是過年期間家裏實在忙，現在顧不過來，才趁她媽媽睡著給他打了電話。
    電話掛斷，氣氛安靜，周北嶼組織措辭，轉頭看她，“昭昭，我可能要回去一趟，你...”
    “我和你一起去。”今昭沒等他說完，率先出聲。
    周北嶼沉默，同她對視片刻，沒有開口，今昭接著補充，“我一個人在這邊也沒有事情，不如和你一起回去。”
    他安靜很久妥協，過了會，重新打開手機在上麵訂票。
    “今天晚上的時間可以嗎？我們現在回去收拾東西。”
    “好。”今昭幹脆應。
    開車回去的路上，周北嶼一直緊抿嘴角，沒說話，專注路況，氛圍莫名沉重。
    兩人到家直接收拾行李，簡便的衣物還有生活用品，差不多一個箱子裝滿，緊接趕往機場。
    京市到鶴鳴市，三小時的飛行路程，重新踏上這片土地回來，走出機場門，撲麵而來的氣息，有種恍如隔世感。
    機場附近沒有太大改變，隻是鋪上了一層陳舊，冬天的鶴鳴市依舊濕冷，天陰沉沉，像極了他們分開那天。
    兩人打車直接去醫院，到病房樓層時，今昭猶豫了會，突然鬆開周北嶼的手，推了推他。
    “我就先不進去了吧，你進去看看，我在樓下等你。”
    “你...”周北嶼轉頭，目光落在她臉上，欲言又止，今昭解釋，“我現在進去應該很尷尬，之前發生那樣的事情，現在又突然一下見麵，大家都不自在。”
    “你快點去看看她吧，我到樓下找個咖啡店坐坐，你好了給我打電話。”今昭再度催促他，周北嶼遲疑，最後對她說，“那你找到地方發定位給我。”
    他又牽了牽她的手才離開。
    今昭目送他背影消失在前方，轉過身重新坐電梯下去，在附近找到一家最近的咖啡店，把定位發給他。
    店內開著暖氣，咖啡濃鬱，今昭順便點了塊小蛋糕，坐在靠窗邊椅子上，望著外麵發呆。
    她思緒繁雜，放空好一會，覺得這樣不行，拿出平板打開了繪畫軟件，打發時間。
    病房內。
    周北嶼一進去，便看到躺在床上的人。
    女人虛弱，眼角皺紋加深，烏黑發間細看，裏頭竟然夾雜著幾絲白發。
    這些年，周北嶼偶爾回來過幾次，匆匆忙忙住一晚便離開，母子相對的時間少得可憐。
    高三那年，是他們矛盾最激烈之時，自從他那晚把卷子作業都撕掉後，她似乎嚇到了，不敢再多說什麽，周北嶼頹廢了幾天，冷靜下來，在學校老師領導的一輪輪談話中，重新撿起了學業。
    他明白，脫離這裏的最好方式，就是學習，隻有考上大學，才能衝破牢籠，離開這個囚禁他的地方。
    他沒日沒夜做題，仿佛生活除了學習就沒剩其他，人也一天天沉默孤僻下去，方琴一邊擔心，一邊又鬆了口氣，他終於把心神放在了學業上。
    隻是兩人再沒有正常交流說過話，周北嶼在家幾乎是安靜的，房門永遠緊鎖，方琴小心翼翼，害怕再同他發生爭吵，關係就這樣維持著壓抑緊繃的狀態，延續下去。
    中間他爸回來過一次，大概是收到了消息，他出差頻繁，少有參與他的成長，周北嶼在發現離婚這件事之後，對他也並無多話，兩人在客廳靜坐許久，沉默以對。
    母子關係最和諧的時候，是周北嶼分數線下來。方琴拿到錄取通知書那天坐在沙發上哭了很久，一個個給親朋好友打電話通知，等她弄完回過神時，才發現周北嶼已經在房間收拾打包好了行李。
    “你要去哪...？”她愣了很久出聲，男生低垂著頭，他已經長得很高了，即便如此低著，也需要她抬頭仰望。
    “去京市。”周北嶼語句清晰，字字紮在她心底。
    “你的願望我已經完成了，我想過屬於自己的生活。”
    “以後學費生活費可以不用給我，我會自己想辦法。”
    “你什麽意思...你不要媽媽了嗎？”她慌忙中拽住他衣袖，死死抓住不放，周北嶼沒有掙脫，隻是眼神毫無波動站在那裏。
    “我會給你養老。”
    “隻是現在，我想要一個人獨自生活。”
    然後就是漫長的幾年，剛開始方琴還經常會給他打電話，察覺到周北嶼的冷淡敷衍後，慢慢就少了，他寒暑假過年也不回家，隻偶爾在她要求下，回來看過她幾次，工作之後，時間更少。
    周北嶼已經記不清上次見麵是什麽時候了，依稀感覺，那是一個春天。
    病房裏，方琴在他進來時便察覺醒了，睜開眼，看到周北嶼時很平靜，同以前的歇斯底裏全然不同，眼神如同一位遲暮老人。
    “你來了。”她出聲打招呼，眼底還是隱隱露出了激動，從床上勉強坐起身。
    “你躺著就好。”周北嶼走過去，伸手扶了她一把，隻是這樣一個簡單動作，她便不受控製眼裏泛紅潮濕。
    “好像瘦了。”她目光緊緊落在他身上，仔細打量過後，聲音微顫，得出結論道。
    這似乎是每個父母看到遠歸的孩子都會說的一句話。
    周北嶼沒有接這個話題，隻是看向她的腿，問道，“腳嚴重嗎？醫生怎麽說？”
    是老毛病了。
    方琴一直都有骨質疏鬆的問題，從前上樓就容易扭到腳，如今可能是年紀大了的緣故，不小心摔倒便造成了腳踝骨折。
    除了行動不便外，還要慢慢修養恢複。
    周北嶼同她簡單聊過，再去找主治醫師了解了一番，對她說。
    “我待不了太久，這段時間給你找個護工，先適應。”
    她張了張唇想拒絕，又想到自己此刻處境，看了眼打著石膏無法動彈的左腿，最終把話咽了下去，對他仰頭道。
    “那麻煩你了。”
    “應該的。”周北嶼說完，站在病床前，沉默不動，空氣久久安靜後，方琴察覺到什麽，抬眸看他。
    “還有件事情要和你說。”他抬起臉，眼神直視她，話語很平靜。
    “我和今昭在一起了。”
    方琴聽到那個名字時，反應了好一會。今這個姓氏很獨特，少有，她幾乎沒有費太大力氣就從記憶裏找出了那張臉。
    她們隻見過一麵，在混亂的商場門口。她卻對那張漂亮勾人的臉印象深刻，十六七歲的小女孩，已經出落得靈動逼人，尤其是那雙眼睛，像是畫出來的，一筆一劃都精致。
    方琴久久沉默，周北嶼也並不太在意她的反應，隻是告知她這件事情，他拿出手機，準備出去聯係護工時，見方琴突然出聲。
    “這次，她也過來了嗎？”
    周北嶼動作頓住，安靜了一會，點頭，“嗯。”
    “如果你們願意的話，可以帶她來看看我。”
    許久後，方琴說。
    今昭是在傍晚前見到的周北嶼，時間已經過去好幾個小時，她麵前咖啡續成了白開水，裝小蛋糕的盤子空了，店裏除她外最後一位客人推門離開後，玻璃門再度被打開。
    穿著棕色風衣的男人走了進來，英俊麵容立刻令吧台後的幾位小姑娘眼神一亮，出聲招呼。
    “歡迎光臨。”
    他卻置若罔聞，目光徑直在店內搜索著，最後定格在窗邊角落。
    他臉色一瞬間和緩下來，露出淡淡笑意，邁著長腿朝她走來。
    “忙完了，我們回家吧。”
    周北嶼低頭給她收拾著東西，桌上的筆、平板、還有散落的畫紙，一一裝進包裏，接著牽好她的手出去。
    “還好嗎？”今昭仰起臉問，他抬手攔了輛車，轉頭答。
    “沒有太嚴重，已經請好護工了，我們先回家，我晚上再過來看看。”
    出租車停下，兩人上車，周北嶼對司機報出地址，今昭詫異。
    “嗯？去你家嗎？”
    “你要和我分開住嗎？”他聞言也不禁問，今昭頓了頓，神情糾結。
    “也...不是。”
    在京市的時候住在一起順理成章，回到這裏，突然去他家裏，總有種過於親密的怪異感。
    “沒關係，家裏隻有我們兩個人，你睡我房間。”周北嶼以為她有顧慮，仔細解釋，接著停頓了下又道，“你一個人住外麵我不放心。”
    車子停在榆水巷，熟悉的街景撲麵而來，記憶裏的畫麵不停翻滾，今昭被周北嶼牽著往裏走，心緒不平。
    周圍變了很多又似乎沒變，路邊商鋪換了新的招牌，馬路擴寬了，路燈也一一翻新，不變的是藍底白字的路牌，榆水巷三個字屹立在上頭，小巷口那家便利店竟然還在，還是紅白條紋的二十四小時招牌，在逐漸暗下來天色中，亮起了燈，微弱光芒仿佛黑夜中不倒的燈塔。
    今昭一瞬間眼眶發燙，濕熱湧來，不自覺攥緊了周北嶼的手。
    “見到你真開心，小周。”
    “新年快樂。”他轉過身，低頭在她唇上親了口，柔聲道，“去洗手吃飯吧，做了你最愛的菜。”
    新的一年就此拉開序幕。
    在這個美好上午。
    周北嶼的年假總共有十二天，過完年還剩一半的時間。
    兩人又在家宅了兩天，除了吃就是睡，無時無刻不黏在一起，這種生活安逸到讓她有種罪惡感，每每這時候，都會產生不真切的錯覺。
    初三那天，終於出門，家裏的存糧差不多了，需要外出采購。
    這次他們特意跑了一個比較遠的超市，那邊有家很大的電影院，順便看一檔賀歲片。
    兩人先去看的電影，出來天空陰沉，看著又要下雪，有種風雨欲來的征兆。
    今昭心裏莫名湧起不安，想要和他盡快買完回去時，周北嶼放在大衣口袋裏的手機響起。
    她正好挽著他的手臂，震動響聲明顯，從她的手順著往上，似乎敲在她心裏。
    周北嶼拿出來，看到來電顯示時停頓許久，才劃開，放到耳邊。
    “喂，方嬸。”簡單的一聲稱呼，沒有別的，但很快，他臉色就變了。
    “什麽時候的事？現在在哪家醫院。”
    .........
    這通電話是他隔壁鄰居打來的，他媽媽在大年初一那天，上樓摔了，骨頭斷裂，現在在醫院住院。
    她瞞著不讓人告訴他，如今在醫院又沒人照顧。打電話過來的嬸子幫忙照看了兩天，隻是過年期間家裏實在忙，現在顧不過來，才趁她媽媽睡著給他打了電話。
    電話掛斷，氣氛安靜，周北嶼組織措辭，轉頭看她，“昭昭，我可能要回去一趟，你...”
    “我和你一起去。”今昭沒等他說完，率先出聲。
    周北嶼沉默，同她對視片刻，沒有開口，今昭接著補充，“我一個人在這邊也沒有事情，不如和你一起回去。”
    他安靜很久妥協，過了會，重新打開手機在上麵訂票。
    “今天晚上的時間可以嗎？我們現在回去收拾東西。”
    “好。”今昭幹脆應。
    開車回去的路上，周北嶼一直緊抿嘴角，沒說話，專注路況，氛圍莫名沉重。
    兩人到家直接收拾行李，簡便的衣物還有生活用品，差不多一個箱子裝滿，緊接趕往機場。
    京市到鶴鳴市，三小時的飛行路程，重新踏上這片土地回來，走出機場門，撲麵而來的氣息，有種恍如隔世感。
    機場附近沒有太大改變，隻是鋪上了一層陳舊，冬天的鶴鳴市依舊濕冷，天陰沉沉，像極了他們分開那天。
    兩人打車直接去醫院，到病房樓層時，今昭猶豫了會，突然鬆開周北嶼的手，推了推他。
    “我就先不進去了吧，你進去看看，我在樓下等你。”
    “你...”周北嶼轉頭，目光落在她臉上，欲言又止，今昭解釋，“我現在進去應該很尷尬，之前發生那樣的事情，現在又突然一下見麵，大家都不自在。”
    “你快點去看看她吧，我到樓下找個咖啡店坐坐，你好了給我打電話。”今昭再度催促他，周北嶼遲疑，最後對她說，“那你找到地方發定位給我。”
    他又牽了牽她的手才離開。
    今昭目送他背影消失在前方，轉過身重新坐電梯下去，在附近找到一家最近的咖啡店，把定位發給他。
    店內開著暖氣，咖啡濃鬱，今昭順便點了塊小蛋糕，坐在靠窗邊椅子上，望著外麵發呆。
    她思緒繁雜，放空好一會，覺得這樣不行，拿出平板打開了繪畫軟件，打發時間。
    病房內。
    周北嶼一進去，便看到躺在床上的人。
    女人虛弱，眼角皺紋加深，烏黑發間細看，裏頭竟然夾雜著幾絲白發。
    這些年，周北嶼偶爾回來過幾次，匆匆忙忙住一晚便離開，母子相對的時間少得可憐。
    高三那年，是他們矛盾最激烈之時，自從他那晚把卷子作業都撕掉後，她似乎嚇到了，不敢再多說什麽，周北嶼頹廢了幾天，冷靜下來，在學校老師領導的一輪輪談話中，重新撿起了學業。
    他明白，脫離這裏的最好方式，就是學習，隻有考上大學，才能衝破牢籠，離開這個囚禁他的地方。
    他沒日沒夜做題，仿佛生活除了學習就沒剩其他，人也一天天沉默孤僻下去，方琴一邊擔心，一邊又鬆了口氣，他終於把心神放在了學業上。
    隻是兩人再沒有正常交流說過話，周北嶼在家幾乎是安靜的，房門永遠緊鎖，方琴小心翼翼，害怕再同他發生爭吵，關係就這樣維持著壓抑緊繃的狀態，延續下去。
    中間他爸回來過一次，大概是收到了消息，他出差頻繁，少有參與他的成長，周北嶼在發現離婚這件事之後，對他也並無多話，兩人在客廳靜坐許久，沉默以對。
    母子關係最和諧的時候，是周北嶼分數線下來。方琴拿到錄取通知書那天坐在沙發上哭了很久，一個個給親朋好友打電話通知，等她弄完回過神時，才發現周北嶼已經在房間收拾打包好了行李。
    “你要去哪...？”她愣了很久出聲，男生低垂著頭，他已經長得很高了，即便如此低著，也需要她抬頭仰望。
    “去京市。”周北嶼語句清晰，字字紮在她心底。
    “你的願望我已經完成了，我想過屬於自己的生活。”
    “以後學費生活費可以不用給我，我會自己想辦法。”
    “你什麽意思...你不要媽媽了嗎？”她慌忙中拽住他衣袖，死死抓住不放，周北嶼沒有掙脫，隻是眼神毫無波動站在那裏。
    “我會給你養老。”
    “隻是現在，我想要一個人獨自生活。”
    然後就是漫長的幾年，剛開始方琴還經常會給他打電話，察覺到周北嶼的冷淡敷衍後，慢慢就少了，他寒暑假過年也不回家，隻偶爾在她要求下，回來看過她幾次，工作之後，時間更少。
    周北嶼已經記不清上次見麵是什麽時候了，依稀感覺，那是一個春天。
    病房裏，方琴在他進來時便察覺醒了，睜開眼，看到周北嶼時很平靜，同以前的歇斯底裏全然不同，眼神如同一位遲暮老人。
    “你來了。”她出聲打招呼，眼底還是隱隱露出了激動，從床上勉強坐起身。
    “你躺著就好。”周北嶼走過去，伸手扶了她一把，隻是這樣一個簡單動作，她便不受控製眼裏泛紅潮濕。
    “好像瘦了。”她目光緊緊落在他身上，仔細打量過後，聲音微顫，得出結論道。
    這似乎是每個父母看到遠歸的孩子都會說的一句話。
    周北嶼沒有接這個話題，隻是看向她的腿，問道，“腳嚴重嗎？醫生怎麽說？”
    是老毛病了。
    方琴一直都有骨質疏鬆的問題，從前上樓就容易扭到腳，如今可能是年紀大了的緣故，不小心摔倒便造成了腳踝骨折。
    除了行動不便外，還要慢慢修養恢複。
    周北嶼同她簡單聊過，再去找主治醫師了解了一番，對她說。
    “我待不了太久，這段時間給你找個護工，先適應。”
    她張了張唇想拒絕，又想到自己此刻處境，看了眼打著石膏無法動彈的左腿，最終把話咽了下去，對他仰頭道。
    “那麻煩你了。”
    “應該的。”周北嶼說完，站在病床前，沉默不動，空氣久久安靜後，方琴察覺到什麽，抬眸看他。
    “還有件事情要和你說。”他抬起臉，眼神直視她，話語很平靜。
    “我和今昭在一起了。”
    方琴聽到那個名字時，反應了好一會。今這個姓氏很獨特，少有，她幾乎沒有費太大力氣就從記憶裏找出了那張臉。
    她們隻見過一麵，在混亂的商場門口。她卻對那張漂亮勾人的臉印象深刻，十六七歲的小女孩，已經出落得靈動逼人，尤其是那雙眼睛，像是畫出來的，一筆一劃都精致。
    方琴久久沉默，周北嶼也並不太在意她的反應，隻是告知她這件事情，他拿出手機，準備出去聯係護工時，見方琴突然出聲。
    “這次，她也過來了嗎？”
    周北嶼動作頓住，安靜了一會，點頭，“嗯。”
    “如果你們願意的話，可以帶她來看看我。”
    許久後，方琴說。
    今昭是在傍晚前見到的周北嶼，時間已經過去好幾個小時，她麵前咖啡續成了白開水，裝小蛋糕的盤子空了，店裏除她外最後一位客人推門離開後，玻璃門再度被打開。
    穿著棕色風衣的男人走了進來，英俊麵容立刻令吧台後的幾位小姑娘眼神一亮，出聲招呼。
    “歡迎光臨。”
    他卻置若罔聞，目光徑直在店內搜索著，最後定格在窗邊角落。
    他臉色一瞬間和緩下來，露出淡淡笑意，邁著長腿朝她走來。
    “忙完了，我們回家吧。”
    周北嶼低頭給她收拾著東西，桌上的筆、平板、還有散落的畫紙，一一裝進包裏，接著牽好她的手出去。
    “還好嗎？”今昭仰起臉問，他抬手攔了輛車，轉頭答。
    “沒有太嚴重，已經請好護工了，我們先回家，我晚上再過來看看。”
    出租車停下，兩人上車，周北嶼對司機報出地址，今昭詫異。
    “嗯？去你家嗎？”
    “你要和我分開住嗎？”他聞言也不禁問，今昭頓了頓，神情糾結。
    “也...不是。”
    在京市的時候住在一起順理成章，回到這裏，突然去他家裏，總有種過於親密的怪異感。
    “沒關係，家裏隻有我們兩個人，你睡我房間。”周北嶼以為她有顧慮，仔細解釋，接著停頓了下又道，“你一個人住外麵我不放心。”
    車子停在榆水巷，熟悉的街景撲麵而來，記憶裏的畫麵不停翻滾，今昭被周北嶼牽著往裏走，心緒不平。
    周圍變了很多又似乎沒變，路邊商鋪換了新的招牌，馬路擴寬了，路燈也一一翻新，不變的是藍底白字的路牌，榆水巷三個字屹立在上頭，小巷口那家便利店竟然還在，還是紅白條紋的二十四小時招牌，在逐漸暗下來天色中，亮起了燈，微弱光芒仿佛黑夜中不倒的燈塔。
    今昭一瞬間眼眶發燙，濕熱湧來，不自覺攥緊了周北嶼的手。
    “見到你真開心，小周。”
    “新年快樂。”他轉過身，低頭在她唇上親了口，柔聲道，“去洗手吃飯吧，做了你最愛的菜。”
    新的一年就此拉開序幕。
    在這個美好上午。
    周北嶼的年假總共有十二天，過完年還剩一半的時間。
    兩人又在家宅了兩天，除了吃就是睡，無時無刻不黏在一起，這種生活安逸到讓她有種罪惡感，每每這時候，都會產生不真切的錯覺。
    初三那天，終於出門，家裏的存糧差不多了，需要外出采購。
    這次他們特意跑了一個比較遠的超市，那邊有家很大的電影院，順便看一檔賀歲片。
    兩人先去看的電影，出來天空陰沉，看著又要下雪，有種風雨欲來的征兆。
    今昭心裏莫名湧起不安，想要和他盡快買完回去時，周北嶼放在大衣口袋裏的手機響起。
    她正好挽著他的手臂，震動響聲明顯，從她的手順著往上，似乎敲在她心裏。
    周北嶼拿出來，看到來電顯示時停頓許久，才劃開，放到耳邊。
    “喂，方嬸。”簡單的一聲稱呼，沒有別的，但很快，他臉色就變了。
    “什麽時候的事？現在在哪家醫院。”
    .........
    這通電話是他隔壁鄰居打來的，他媽媽在大年初一那天，上樓摔了，骨頭斷裂，現在在醫院住院。
    她瞞著不讓人告訴他，如今在醫院又沒人照顧。打電話過來的嬸子幫忙照看了兩天，隻是過年期間家裏實在忙，現在顧不過來，才趁她媽媽睡著給他打了電話。
    電話掛斷，氣氛安靜，周北嶼組織措辭，轉頭看她，“昭昭，我可能要回去一趟，你...”
    “我和你一起去。”今昭沒等他說完，率先出聲。
    周北嶼沉默，同她對視片刻，沒有開口，今昭接著補充，“我一個人在這邊也沒有事情，不如和你一起回去。”
    他安靜很久妥協，過了會，重新打開手機在上麵訂票。
    “今天晚上的時間可以嗎？我們現在回去收拾東西。”
    “好。”今昭幹脆應。
    開車回去的路上，周北嶼一直緊抿嘴角，沒說話，專注路況，氛圍莫名沉重。
    兩人到家直接收拾行李，簡便的衣物還有生活用品，差不多一個箱子裝滿，緊接趕往機場。
    京市到鶴鳴市，三小時的飛行路程，重新踏上這片土地回來，走出機場門，撲麵而來的氣息，有種恍如隔世感。
    機場附近沒有太大改變，隻是鋪上了一層陳舊，冬天的鶴鳴市依舊濕冷，天陰沉沉，像極了他們分開那天。
    兩人打車直接去醫院，到病房樓層時，今昭猶豫了會，突然鬆開周北嶼的手，推了推他。
    “我就先不進去了吧，你進去看看，我在樓下等你。”
    “你...”周北嶼轉頭，目光落在她臉上，欲言又止，今昭解釋，“我現在進去應該很尷尬，之前發生那樣的事情，現在又突然一下見麵，大家都不自在。”
    “你快點去看看她吧，我到樓下找個咖啡店坐坐，你好了給我打電話。”今昭再度催促他，周北嶼遲疑，最後對她說，“那你找到地方發定位給我。”
    他又牽了牽她的手才離開。
    今昭目送他背影消失在前方，轉過身重新坐電梯下去，在附近找到一家最近的咖啡店，把定位發給他。
    店內開著暖氣，咖啡濃鬱，今昭順便點了塊小蛋糕，坐在靠窗邊椅子上，望著外麵發呆。
    她思緒繁雜，放空好一會，覺得這樣不行，拿出平板打開了繪畫軟件，打發時間。
    病房內。
    周北嶼一進去，便看到躺在床上的人。
    女人虛弱，眼角皺紋加深，烏黑發間細看，裏頭竟然夾雜著幾絲白發。
    這些年，周北嶼偶爾回來過幾次，匆匆忙忙住一晚便離開，母子相對的時間少得可憐。
    高三那年，是他們矛盾最激烈之時，自從他那晚把卷子作業都撕掉後，她似乎嚇到了，不敢再多說什麽，周北嶼頹廢了幾天，冷靜下來，在學校老師領導的一輪輪談話中，重新撿起了學業。
    他明白，脫離這裏的最好方式，就是學習，隻有考上大學，才能衝破牢籠，離開這個囚禁他的地方。
    他沒日沒夜做題，仿佛生活除了學習就沒剩其他，人也一天天沉默孤僻下去，方琴一邊擔心，一邊又鬆了口氣，他終於把心神放在了學業上。
    隻是兩人再沒有正常交流說過話，周北嶼在家幾乎是安靜的，房門永遠緊鎖，方琴小心翼翼，害怕再同他發生爭吵，關係就這樣維持著壓抑緊繃的狀態，延續下去。
    中間他爸回來過一次，大概是收到了消息，他出差頻繁，少有參與他的成長，周北嶼在發現離婚這件事之後，對他也並無多話，兩人在客廳靜坐許久，沉默以對。
    母子關係最和諧的時候，是周北嶼分數線下來。方琴拿到錄取通知書那天坐在沙發上哭了很久，一個個給親朋好友打電話通知，等她弄完回過神時，才發現周北嶼已經在房間收拾打包好了行李。
    “你要去哪...？”她愣了很久出聲，男生低垂著頭，他已經長得很高了，即便如此低著，也需要她抬頭仰望。
    “去京市。”周北嶼語句清晰，字字紮在她心底。
    “你的願望我已經完成了，我想過屬於自己的生活。”
    “以後學費生活費可以不用給我，我會自己想辦法。”
    “你什麽意思...你不要媽媽了嗎？”她慌忙中拽住他衣袖，死死抓住不放，周北嶼沒有掙脫，隻是眼神毫無波動站在那裏。
    “我會給你養老。”
    “隻是現在，我想要一個人獨自生活。”
    然後就是漫長的幾年，剛開始方琴還經常會給他打電話，察覺到周北嶼的冷淡敷衍後，慢慢就少了，他寒暑假過年也不回家，隻偶爾在她要求下，回來看過她幾次，工作之後，時間更少。
    周北嶼已經記不清上次見麵是什麽時候了，依稀感覺，那是一個春天。
    病房裏，方琴在他進來時便察覺醒了，睜開眼，看到周北嶼時很平靜，同以前的歇斯底裏全然不同，眼神如同一位遲暮老人。
    “你來了。”她出聲打招呼，眼底還是隱隱露出了激動，從床上勉強坐起身。
    “你躺著就好。”周北嶼走過去，伸手扶了她一把，隻是這樣一個簡單動作，她便不受控製眼裏泛紅潮濕。
    “好像瘦了。”她目光緊緊落在他身上，仔細打量過後，聲音微顫，得出結論道。
    這似乎是每個父母看到遠歸的孩子都會說的一句話。
    周北嶼沒有接這個話題，隻是看向她的腿，問道，“腳嚴重嗎？醫生怎麽說？”
    是老毛病了。
    方琴一直都有骨質疏鬆的問題，從前上樓就容易扭到腳，如今可能是年紀大了的緣故，不小心摔倒便造成了腳踝骨折。
    除了行動不便外，還要慢慢修養恢複。
    周北嶼同她簡單聊過，再去找主治醫師了解了一番，對她說。
    “我待不了太久，這段時間給你找個護工，先適應。”
    她張了張唇想拒絕，又想到自己此刻處境，看了眼打著石膏無法動彈的左腿，最終把話咽了下去，對他仰頭道。
    “那麻煩你了。”
    “應該的。”周北嶼說完，站在病床前，沉默不動，空氣久久安靜後，方琴察覺到什麽，抬眸看他。
    “還有件事情要和你說。”他抬起臉，眼神直視她，話語很平靜。
    “我和今昭在一起了。”
    方琴聽到那個名字時，反應了好一會。今這個姓氏很獨特，少有，她幾乎沒有費太大力氣就從記憶裏找出了那張臉。
    她們隻見過一麵，在混亂的商場門口。她卻對那張漂亮勾人的臉印象深刻，十六七歲的小女孩，已經出落得靈動逼人，尤其是那雙眼睛，像是畫出來的，一筆一劃都精致。
    方琴久久沉默，周北嶼也並不太在意她的反應，隻是告知她這件事情，他拿出手機，準備出去聯係護工時，見方琴突然出聲。
    “這次，她也過來了嗎？”
    周北嶼動作頓住，安靜了一會，點頭，“嗯。”
    “如果你們願意的話，可以帶她來看看我。”
    許久後，方琴說。
    今昭是在傍晚前見到的周北嶼，時間已經過去好幾個小時，她麵前咖啡續成了白開水，裝小蛋糕的盤子空了，店裏除她外最後一位客人推門離開後，玻璃門再度被打開。
    穿著棕色風衣的男人走了進來，英俊麵容立刻令吧台後的幾位小姑娘眼神一亮，出聲招呼。
    “歡迎光臨。”
    他卻置若罔聞，目光徑直在店內搜索著，最後定格在窗邊角落。
    他臉色一瞬間和緩下來，露出淡淡笑意，邁著長腿朝她走來。
    “忙完了，我們回家吧。”
    周北嶼低頭給她收拾著東西，桌上的筆、平板、還有散落的畫紙，一一裝進包裏，接著牽好她的手出去。
    “還好嗎？”今昭仰起臉問，他抬手攔了輛車，轉頭答。
    “沒有太嚴重，已經請好護工了，我們先回家，我晚上再過來看看。”
    出租車停下，兩人上車，周北嶼對司機報出地址，今昭詫異。
    “嗯？去你家嗎？”
    “你要和我分開住嗎？”他聞言也不禁問，今昭頓了頓，神情糾結。
    “也...不是。”
    在京市的時候住在一起順理成章，回到這裏，突然去他家裏，總有種過於親密的怪異感。
    “沒關係，家裏隻有我們兩個人，你睡我房間。”周北嶼以為她有顧慮，仔細解釋，接著停頓了下又道，“你一個人住外麵我不放心。”
    車子停在榆水巷，熟悉的街景撲麵而來，記憶裏的畫麵不停翻滾，今昭被周北嶼牽著往裏走，心緒不平。
    周圍變了很多又似乎沒變，路邊商鋪換了新的招牌，馬路擴寬了，路燈也一一翻新，不變的是藍底白字的路牌，榆水巷三個字屹立在上頭，小巷口那家便利店竟然還在，還是紅白條紋的二十四小時招牌，在逐漸暗下來天色中，亮起了燈，微弱光芒仿佛黑夜中不倒的燈塔。
    今昭一瞬間眼眶發燙，濕熱湧來，不自覺攥緊了周北嶼的手。
    “見到你真開心，小周。”
    “新年快樂。”他轉過身，低頭在她唇上親了口，柔聲道，“去洗手吃飯吧，做了你最愛的菜。”
    新的一年就此拉開序幕。
    在這個美好上午。
    周北嶼的年假總共有十二天，過完年還剩一半的時間。
    兩人又在家宅了兩天，除了吃就是睡，無時無刻不黏在一起，這種生活安逸到讓她有種罪惡感，每每這時候，都會產生不真切的錯覺。
    初三那天，終於出門，家裏的存糧差不多了，需要外出采購。
    這次他們特意跑了一個比較遠的超市，那邊有家很大的電影院，順便看一檔賀歲片。
    兩人先去看的電影，出來天空陰沉，看著又要下雪，有種風雨欲來的征兆。
    今昭心裏莫名湧起不安，想要和他盡快買完回去時，周北嶼放在大衣口袋裏的手機響起。
    她正好挽著他的手臂，震動響聲明顯，從她的手順著往上，似乎敲在她心裏。
    周北嶼拿出來，看到來電顯示時停頓許久，才劃開，放到耳邊。
    “喂，方嬸。”簡單的一聲稱呼，沒有別的，但很快，他臉色就變了。
    “什麽時候的事？現在在哪家醫院。”
    .........
    這通電話是他隔壁鄰居打來的，他媽媽在大年初一那天，上樓摔了，骨頭斷裂，現在在醫院住院。
    她瞞著不讓人告訴他，如今在醫院又沒人照顧。打電話過來的嬸子幫忙照看了兩天，隻是過年期間家裏實在忙，現在顧不過來，才趁她媽媽睡著給他打了電話。
    電話掛斷，氣氛安靜，周北嶼組織措辭，轉頭看她，“昭昭，我可能要回去一趟，你...”
    “我和你一起去。”今昭沒等他說完，率先出聲。
    周北嶼沉默，同她對視片刻，沒有開口，今昭接著補充，“我一個人在這邊也沒有事情，不如和你一起回去。”
    他安靜很久妥協，過了會，重新打開手機在上麵訂票。
    “今天晚上的時間可以嗎？我們現在回去收拾東西。”
    “好。”今昭幹脆應。
    開車回去的路上，周北嶼一直緊抿嘴角，沒說話，專注路況，氛圍莫名沉重。
    兩人到家直接收拾行李，簡便的衣物還有生活用品，差不多一個箱子裝滿，緊接趕往機場。
    京市到鶴鳴市，三小時的飛行路程，重新踏上這片土地回來，走出機場門，撲麵而來的氣息，有種恍如隔世感。
    機場附近沒有太大改變，隻是鋪上了一層陳舊，冬天的鶴鳴市依舊濕冷，天陰沉沉，像極了他們分開那天。
    兩人打車直接去醫院，到病房樓層時，今昭猶豫了會，突然鬆開周北嶼的手，推了推他。
    “我就先不進去了吧，你進去看看，我在樓下等你。”
    “你...”周北嶼轉頭，目光落在她臉上，欲言又止，今昭解釋，“我現在進去應該很尷尬，之前發生那樣的事情，現在又突然一下見麵，大家都不自在。”
    “你快點去看看她吧，我到樓下找個咖啡店坐坐，你好了給我打電話。”今昭再度催促他，周北嶼遲疑，最後對她說，“那你找到地方發定位給我。”
    他又牽了牽她的手才離開。
    今昭目送他背影消失在前方，轉過身重新坐電梯下去，在附近找到一家最近的咖啡店，把定位發給他。
    店內開著暖氣，咖啡濃鬱，今昭順便點了塊小蛋糕，坐在靠窗邊椅子上，望著外麵發呆。
    她思緒繁雜，放空好一會，覺得這樣不行，拿出平板打開了繪畫軟件，打發時間。
    病房內。
    周北嶼一進去，便看到躺在床上的人。
    女人虛弱，眼角皺紋加深，烏黑發間細看，裏頭竟然夾雜著幾絲白發。
    這些年，周北嶼偶爾回來過幾次，匆匆忙忙住一晚便離開，母子相對的時間少得可憐。
    高三那年，是他們矛盾最激烈之時，自從他那晚把卷子作業都撕掉後，她似乎嚇到了，不敢再多說什麽，周北嶼頹廢了幾天，冷靜下來，在學校老師領導的一輪輪談話中，重新撿起了學業。
    他明白，脫離這裏的最好方式，就是學習，隻有考上大學，才能衝破牢籠，離開這個囚禁他的地方。
    他沒日沒夜做題，仿佛生活除了學習就沒剩其他，人也一天天沉默孤僻下去，方琴一邊擔心，一邊又鬆了口氣，他終於把心神放在了學業上。
    隻是兩人再沒有正常交流說過話，周北嶼在家幾乎是安靜的，房門永遠緊鎖，方琴小心翼翼，害怕再同他發生爭吵，關係就這樣維持著壓抑緊繃的狀態，延續下去。
    中間他爸回來過一次，大概是收到了消息，他出差頻繁，少有參與他的成長，周北嶼在發現離婚這件事之後，對他也並無多話，兩人在客廳靜坐許久，沉默以對。
    母子關係最和諧的時候，是周北嶼分數線下來。方琴拿到錄取通知書那天坐在沙發上哭了很久，一個個給親朋好友打電話通知，等她弄完回過神時，才發現周北嶼已經在房間收拾打包好了行李。
    “你要去哪...？”她愣了很久出聲，男生低垂著頭，他已經長得很高了，即便如此低著，也需要她抬頭仰望。
    “去京市。”周北嶼語句清晰，字字紮在她心底。
    “你的願望我已經完成了，我想過屬於自己的生活。”
    “以後學費生活費可以不用給我，我會自己想辦法。”
    “你什麽意思...你不要媽媽了嗎？”她慌忙中拽住他衣袖，死死抓住不放，周北嶼沒有掙脫，隻是眼神毫無波動站在那裏。
    “我會給你養老。”
    “隻是現在，我想要一個人獨自生活。”
    然後就是漫長的幾年，剛開始方琴還經常會給他打電話，察覺到周北嶼的冷淡敷衍後，慢慢就少了，他寒暑假過年也不回家，隻偶爾在她要求下，回來看過她幾次，工作之後，時間更少。
    周北嶼已經記不清上次見麵是什麽時候了，依稀感覺，那是一個春天。
    病房裏，方琴在他進來時便察覺醒了，睜開眼，看到周北嶼時很平靜，同以前的歇斯底裏全然不同，眼神如同一位遲暮老人。
    “你來了。”她出聲打招呼，眼底還是隱隱露出了激動，從床上勉強坐起身。
    “你躺著就好。”周北嶼走過去，伸手扶了她一把，隻是這樣一個簡單動作，她便不受控製眼裏泛紅潮濕。
    “好像瘦了。”她目光緊緊落在他身上，仔細打量過後，聲音微顫，得出結論道。
    這似乎是每個父母看到遠歸的孩子都會說的一句話。
    周北嶼沒有接這個話題，隻是看向她的腿，問道，“腳嚴重嗎？醫生怎麽說？”
    是老毛病了。
    方琴一直都有骨質疏鬆的問題，從前上樓就容易扭到腳，如今可能是年紀大了的緣故，不小心摔倒便造成了腳踝骨折。
    除了行動不便外，還要慢慢修養恢複。
    周北嶼同她簡單聊過，再去找主治醫師了解了一番，對她說。
    “我待不了太久，這段時間給你找個護工，先適應。”
    她張了張唇想拒絕，又想到自己此刻處境，看了眼打著石膏無法動彈的左腿，最終把話咽了下去，對他仰頭道。
    “那麻煩你了。”
    “應該的。”周北嶼說完，站在病床前，沉默不動，空氣久久安靜後，方琴察覺到什麽，抬眸看他。
    “還有件事情要和你說。”他抬起臉，眼神直視她，話語很平靜。
    “我和今昭在一起了。”
    方琴聽到那個名字時，反應了好一會。今這個姓氏很獨特，少有，她幾乎沒有費太大力氣就從記憶裏找出了那張臉。
    她們隻見過一麵，在混亂的商場門口。她卻對那張漂亮勾人的臉印象深刻，十六七歲的小女孩，已經出落得靈動逼人，尤其是那雙眼睛，像是畫出來的，一筆一劃都精致。
    方琴久久沉默，周北嶼也並不太在意她的反應，隻是告知她這件事情，他拿出手機，準備出去聯係護工時，見方琴突然出聲。
    “這次，她也過來了嗎？”
    周北嶼動作頓住，安靜了一會，點頭，“嗯。”
    “如果你們願意的話，可以帶她來看看我。”
    許久後，方琴說。
    今昭是在傍晚前見到的周北嶼，時間已經過去好幾個小時，她麵前咖啡續成了白開水，裝小蛋糕的盤子空了，店裏除她外最後一位客人推門離開後，玻璃門再度被打開。
    穿著棕色風衣的男人走了進來，英俊麵容立刻令吧台後的幾位小姑娘眼神一亮，出聲招呼。
    “歡迎光臨。”
    他卻置若罔聞，目光徑直在店內搜索著，最後定格在窗邊角落。
    他臉色一瞬間和緩下來，露出淡淡笑意，邁著長腿朝她走來。
    “忙完了，我們回家吧。”
    周北嶼低頭給她收拾著東西，桌上的筆、平板、還有散落的畫紙，一一裝進包裏，接著牽好她的手出去。
    “還好嗎？”今昭仰起臉問，他抬手攔了輛車，轉頭答。
    “沒有太嚴重，已經請好護工了，我們先回家，我晚上再過來看看。”
    出租車停下，兩人上車，周北嶼對司機報出地址，今昭詫異。
    “嗯？去你家嗎？”
    “你要和我分開住嗎？”他聞言也不禁問，今昭頓了頓，神情糾結。
    “也...不是。”
    在京市的時候住在一起順理成章，回到這裏，突然去他家裏，總有種過於親密的怪異感。
    “沒關係，家裏隻有我們兩個人，你睡我房間。”周北嶼以為她有顧慮，仔細解釋，接著停頓了下又道，“你一個人住外麵我不放心。”
    車子停在榆水巷，熟悉的街景撲麵而來，記憶裏的畫麵不停翻滾，今昭被周北嶼牽著往裏走，心緒不平。
    周圍變了很多又似乎沒變，路邊商鋪換了新的招牌，馬路擴寬了，路燈也一一翻新，不變的是藍底白字的路牌，榆水巷三個字屹立在上頭，小巷口那家便利店竟然還在，還是紅白條紋的二十四小時招牌，在逐漸暗下來天色中，亮起了燈，微弱光芒仿佛黑夜中不倒的燈塔。
    今昭一瞬間眼眶發燙，濕熱湧來，不自覺攥緊了周北嶼的手。
    “見到你真開心，小周。”
    “新年快樂。”他轉過身，低頭在她唇上親了口，柔聲道，“去洗手吃飯吧，做了你最愛的菜。”
    新的一年就此拉開序幕。
    在這個美好上午。
    周北嶼的年假總共有十二天，過完年還剩一半的時間。
    兩人又在家宅了兩天，除了吃就是睡，無時無刻不黏在一起，這種生活安逸到讓她有種罪惡感，每每這時候，都會產生不真切的錯覺。
    初三那天，終於出門，家裏的存糧差不多了，需要外出采購。
    這次他們特意跑了一個比較遠的超市，那邊有家很大的電影院，順便看一檔賀歲片。
    兩人先去看的電影，出來天空陰沉，看著又要下雪，有種風雨欲來的征兆。
    今昭心裏莫名湧起不安，想要和他盡快買完回去時，周北嶼放在大衣口袋裏的手機響起。
    她正好挽著他的手臂，震動響聲明顯，從她的手順著往上，似乎敲在她心裏。
    周北嶼拿出來，看到來電顯示時停頓許久，才劃開，放到耳邊。
    “喂，方嬸。”簡單的一聲稱呼，沒有別的，但很快，他臉色就變了。
    “什麽時候的事？現在在哪家醫院。”
    .........
    這通電話是他隔壁鄰居打來的，他媽媽在大年初一那天，上樓摔了，骨頭斷裂，現在在醫院住院。
    她瞞著不讓人告訴他，如今在醫院又沒人照顧。打電話過來的嬸子幫忙照看了兩天，隻是過年期間家裏實在忙，現在顧不過來，才趁她媽媽睡著給他打了電話。
    電話掛斷，氣氛安靜，周北嶼組織措辭，轉頭看她，“昭昭，我可能要回去一趟，你...”
    “我和你一起去。”今昭沒等他說完，率先出聲。
    周北嶼沉默，同她對視片刻，沒有開口，今昭接著補充，“我一個人在這邊也沒有事情，不如和你一起回去。”
    他安靜很久妥協，過了會，重新打開手機在上麵訂票。
    “今天晚上的時間可以嗎？我們現在回去收拾東西。”
    “好。”今昭幹脆應。
    開車回去的路上，周北嶼一直緊抿嘴角，沒說話，專注路況，氛圍莫名沉重。
    兩人到家直接收拾行李，簡便的衣物還有生活用品，差不多一個箱子裝滿，緊接趕往機場。
    京市到鶴鳴市，三小時的飛行路程，重新踏上這片土地回來，走出機場門，撲麵而來的氣息，有種恍如隔世感。
    機場附近沒有太大改變，隻是鋪上了一層陳舊，冬天的鶴鳴市依舊濕冷，天陰沉沉，像極了他們分開那天。
    兩人打車直接去醫院，到病房樓層時，今昭猶豫了會，突然鬆開周北嶼的手，推了推他。
    “我就先不進去了吧，你進去看看，我在樓下等你。”
    “你...”周北嶼轉頭，目光落在她臉上，欲言又止，今昭解釋，“我現在進去應該很尷尬，之前發生那樣的事情，現在又突然一下見麵，大家都不自在。”
    “你快點去看看她吧，我到樓下找個咖啡店坐坐，你好了給我打電話。”今昭再度催促他，周北嶼遲疑，最後對她說，“那你找到地方發定位給我。”
    他又牽了牽她的手才離開。
    今昭目送他背影消失在前方，轉過身重新坐電梯下去，在附近找到一家最近的咖啡店，把定位發給他。
    店內開著暖氣，咖啡濃鬱，今昭順便點了塊小蛋糕，坐在靠窗邊椅子上，望著外麵發呆。
    她思緒繁雜，放空好一會，覺得這樣不行，拿出平板打開了繪畫軟件，打發時間。
    病房內。
    周北嶼一進去，便看到躺在床上的人。
    女人虛弱，眼角皺紋加深，烏黑發間細看，裏頭竟然夾雜著幾絲白發。
    這些年，周北嶼偶爾回來過幾次，匆匆忙忙住一晚便離開，母子相對的時間少得可憐。
    高三那年，是他們矛盾最激烈之時，自從他那晚把卷子作業都撕掉後，她似乎嚇到了，不敢再多說什麽，周北嶼頹廢了幾天，冷靜下來，在學校老師領導的一輪輪談話中，重新撿起了學業。
    他明白，脫離這裏的最好方式，就是學習，隻有考上大學，才能衝破牢籠，離開這個囚禁他的地方。
    他沒日沒夜做題，仿佛生活除了學習就沒剩其他，人也一天天沉默孤僻下去，方琴一邊擔心，一邊又鬆了口氣，他終於把心神放在了學業上。
    隻是兩人再沒有正常交流說過話，周北嶼在家幾乎是安靜的，房門永遠緊鎖，方琴小心翼翼，害怕再同他發生爭吵，關係就這樣維持著壓抑緊繃的狀態，延續下去。
    中間他爸回來過一次，大概是收到了消息，他出差頻繁，少有參與他的成長，周北嶼在發現離婚這件事之後，對他也並無多話，兩人在客廳靜坐許久，沉默以對。
    母子關係最和諧的時候，是周北嶼分數線下來。方琴拿到錄取通知書那天坐在沙發上哭了很久，一個個給親朋好友打電話通知，等她弄完回過神時，才發現周北嶼已經在房間收拾打包好了行李。
    “你要去哪...？”她愣了很久出聲，男生低垂著頭，他已經長得很高了，即便如此低著，也需要她抬頭仰望。
    “去京市。”周北嶼語句清晰，字字紮在她心底。
    “你的願望我已經完成了，我想過屬於自己的生活。”
    “以後學費生活費可以不用給我，我會自己想辦法。”
    “你什麽意思...你不要媽媽了嗎？”她慌忙中拽住他衣袖，死死抓住不放，周北嶼沒有掙脫，隻是眼神毫無波動站在那裏。
    “我會給你養老。”
    “隻是現在，我想要一個人獨自生活。”
    然後就是漫長的幾年，剛開始方琴還經常會給他打電話，察覺到周北嶼的冷淡敷衍後，慢慢就少了，他寒暑假過年也不回家，隻偶爾在她要求下，回來看過她幾次，工作之後，時間更少。
    周北嶼已經記不清上次見麵是什麽時候了，依稀感覺，那是一個春天。
    病房裏，方琴在他進來時便察覺醒了，睜開眼，看到周北嶼時很平靜，同以前的歇斯底裏全然不同，眼神如同一位遲暮老人。
    “你來了。”她出聲打招呼，眼底還是隱隱露出了激動，從床上勉強坐起身。
    “你躺著就好。”周北嶼走過去，伸手扶了她一把，隻是這樣一個簡單動作，她便不受控製眼裏泛紅潮濕。
    “好像瘦了。”她目光緊緊落在他身上，仔細打量過後，聲音微顫，得出結論道。
    這似乎是每個父母看到遠歸的孩子都會說的一句話。
    周北嶼沒有接這個話題，隻是看向她的腿，問道，“腳嚴重嗎？醫生怎麽說？”
    是老毛病了。
    方琴一直都有骨質疏鬆的問題，從前上樓就容易扭到腳，如今可能是年紀大了的緣故，不小心摔倒便造成了腳踝骨折。
    除了行動不便外，還要慢慢修養恢複。
    周北嶼同她簡單聊過，再去找主治醫師了解了一番，對她說。
    “我待不了太久，這段時間給你找個護工，先適應。”
    她張了張唇想拒絕，又想到自己此刻處境，看了眼打著石膏無法動彈的左腿，最終把話咽了下去，對他仰頭道。
    “那麻煩你了。”
    “應該的。”周北嶼說完，站在病床前，沉默不動，空氣久久安靜後，方琴察覺到什麽，抬眸看他。
    “還有件事情要和你說。”他抬起臉，眼神直視她，話語很平靜。
    “我和今昭在一起了。”
    方琴聽到那個名字時，反應了好一會。今這個姓氏很獨特，少有，她幾乎沒有費太大力氣就從記憶裏找出了那張臉。
    她們隻見過一麵，在混亂的商場門口。她卻對那張漂亮勾人的臉印象深刻，十六七歲的小女孩，已經出落得靈動逼人，尤其是那雙眼睛，像是畫出來的，一筆一劃都精致。
    方琴久久沉默，周北嶼也並不太在意她的反應，隻是告知她這件事情，他拿出手機，準備出去聯係護工時，見方琴突然出聲。
    “這次，她也過來了嗎？”
    周北嶼動作頓住，安靜了一會，點頭，“嗯。”
    “如果你們願意的話，可以帶她來看看我。”
    許久後，方琴說。
    今昭是在傍晚前見到的周北嶼，時間已經過去好幾個小時，她麵前咖啡續成了白開水，裝小蛋糕的盤子空了，店裏除她外最後一位客人推門離開後，玻璃門再度被打開。
    穿著棕色風衣的男人走了進來，英俊麵容立刻令吧台後的幾位小姑娘眼神一亮，出聲招呼。
    “歡迎光臨。”
    他卻置若罔聞，目光徑直在店內搜索著，最後定格在窗邊角落。
    他臉色一瞬間和緩下來，露出淡淡笑意，邁著長腿朝她走來。
    “忙完了，我們回家吧。”
    周北嶼低頭給她收拾著東西，桌上的筆、平板、還有散落的畫紙，一一裝進包裏，接著牽好她的手出去。
    “還好嗎？”今昭仰起臉問，他抬手攔了輛車，轉頭答。
    “沒有太嚴重，已經請好護工了，我們先回家，我晚上再過來看看。”
    出租車停下，兩人上車，周北嶼對司機報出地址，今昭詫異。
    “嗯？去你家嗎？”
    “你要和我分開住嗎？”他聞言也不禁問，今昭頓了頓，神情糾結。
    “也...不是。”
    在京市的時候住在一起順理成章，回到這裏，突然去他家裏，總有種過於親密的怪異感。
    “沒關係，家裏隻有我們兩個人，你睡我房間。”周北嶼以為她有顧慮，仔細解釋，接著停頓了下又道，“你一個人住外麵我不放心。”
    車子停在榆水巷，熟悉的街景撲麵而來，記憶裏的畫麵不停翻滾，今昭被周北嶼牽著往裏走，心緒不平。
    周圍變了很多又似乎沒變，路邊商鋪換了新的招牌，馬路擴寬了，路燈也一一翻新，不變的是藍底白字的路牌，榆水巷三個字屹立在上頭，小巷口那家便利店竟然還在，還是紅白條紋的二十四小時招牌，在逐漸暗下來天色中，亮起了燈，微弱光芒仿佛黑夜中不倒的燈塔。
    今昭一瞬間眼眶發燙，濕熱湧來，不自覺攥緊了周北嶼的手。
    “見到你真開心，小周。”
    “新年快樂。”他轉過身，低頭在她唇上親了口，柔聲道，“去洗手吃飯吧，做了你最愛的菜。”
    新的一年就此拉開序幕。
    在這個美好上午。
    周北嶼的年假總共有十二天，過完年還剩一半的時間。
    兩人又在家宅了兩天，除了吃就是睡，無時無刻不黏在一起，這種生活安逸到讓她有種罪惡感，每每這時候，都會產生不真切的錯覺。
    初三那天，終於出門，家裏的存糧差不多了，需要外出采購。
    這次他們特意跑了一個比較遠的超市，那邊有家很大的電影院，順便看一檔賀歲片。
    兩人先去看的電影，出來天空陰沉，看著又要下雪，有種風雨欲來的征兆。
    今昭心裏莫名湧起不安，想要和他盡快買完回去時，周北嶼放在大衣口袋裏的手機響起。
    她正好挽著他的手臂，震動響聲明顯，從她的手順著往上，似乎敲在她心裏。
    周北嶼拿出來，看到來電顯示時停頓許久，才劃開，放到耳邊。
    “喂，方嬸。”簡單的一聲稱呼，沒有別的，但很快，他臉色就變了。
    “什麽時候的事？現在在哪家醫院。”
    .........
    這通電話是他隔壁鄰居打來的，他媽媽在大年初一那天，上樓摔了，骨頭斷裂，現在在醫院住院。
    她瞞著不讓人告訴他，如今在醫院又沒人照顧。打電話過來的嬸子幫忙照看了兩天，隻是過年期間家裏實在忙，現在顧不過來，才趁她媽媽睡著給他打了電話。
    電話掛斷，氣氛安靜，周北嶼組織措辭，轉頭看她，“昭昭，我可能要回去一趟，你...”
    “我和你一起去。”今昭沒等他說完，率先出聲。
    周北嶼沉默，同她對視片刻，沒有開口，今昭接著補充，“我一個人在這邊也沒有事情，不如和你一起回去。”
    他安靜很久妥協，過了會，重新打開手機在上麵訂票。
    “今天晚上的時間可以嗎？我們現在回去收拾東西。”
    “好。”今昭幹脆應。
    開車回去的路上，周北嶼一直緊抿嘴角，沒說話，專注路況，氛圍莫名沉重。
    兩人到家直接收拾行李，簡便的衣物還有生活用品，差不多一個箱子裝滿，緊接趕往機場。
    京市到鶴鳴市，三小時的飛行路程，重新踏上這片土地回來，走出機場門，撲麵而來的氣息，有種恍如隔世感。
    機場附近沒有太大改變，隻是鋪上了一層陳舊，冬天的鶴鳴市依舊濕冷，天陰沉沉，像極了他們分開那天。
    兩人打車直接去醫院，到病房樓層時，今昭猶豫了會，突然鬆開周北嶼的手，推了推他。
    “我就先不進去了吧，你進去看看，我在樓下等你。”
    “你...”周北嶼轉頭，目光落在她臉上，欲言又止，今昭解釋，“我現在進去應該很尷尬，之前發生那樣的事情，現在又突然一下見麵，大家都不自在。”
    “你快點去看看她吧，我到樓下找個咖啡店坐坐，你好了給我打電話。”今昭再度催促他，周北嶼遲疑，最後對她說，“那你找到地方發定位給我。”
    他又牽了牽她的手才離開。
    今昭目送他背影消失在前方，轉過身重新坐電梯下去，在附近找到一家最近的咖啡店，把定位發給他。
    店內開著暖氣，咖啡濃鬱，今昭順便點了塊小蛋糕，坐在靠窗邊椅子上，望著外麵發呆。
    她思緒繁雜，放空好一會，覺得這樣不行，拿出平板打開了繪畫軟件，打發時間。
    病房內。
    周北嶼一進去，便看到躺在床上的人。
    女人虛弱，眼角皺紋加深，烏黑發間細看，裏頭竟然夾雜著幾絲白發。
    這些年，周北嶼偶爾回來過幾次，匆匆忙忙住一晚便離開，母子相對的時間少得可憐。
    高三那年，是他們矛盾最激烈之時，自從他那晚把卷子作業都撕掉後，她似乎嚇到了，不敢再多說什麽，周北嶼頹廢了幾天，冷靜下來，在學校老師領導的一輪輪談話中，重新撿起了學業。
    他明白，脫離這裏的最好方式，就是學習，隻有考上大學，才能衝破牢籠，離開這個囚禁他的地方。
    他沒日沒夜做題，仿佛生活除了學習就沒剩其他，人也一天天沉默孤僻下去，方琴一邊擔心，一邊又鬆了口氣，他終於把心神放在了學業上。
    隻是兩人再沒有正常交流說過話，周北嶼在家幾乎是安靜的，房門永遠緊鎖，方琴小心翼翼，害怕再同他發生爭吵，關係就這樣維持著壓抑緊繃的狀態，延續下去。
    中間他爸回來過一次，大概是收到了消息，他出差頻繁，少有參與他的成長，周北嶼在發現離婚這件事之後，對他也並無多話，兩人在客廳靜坐許久，沉默以對。
    母子關係最和諧的時候，是周北嶼分數線下來。方琴拿到錄取通知書那天坐在沙發上哭了很久，一個個給親朋好友打電話通知，等她弄完回過神時，才發現周北嶼已經在房間收拾打包好了行李。
    “你要去哪...？”她愣了很久出聲，男生低垂著頭，他已經長得很高了，即便如此低著，也需要她抬頭仰望。
    “去京市。”周北嶼語句清晰，字字紮在她心底。
    “你的願望我已經完成了，我想過屬於自己的生活。”
    “以後學費生活費可以不用給我，我會自己想辦法。”
    “你什麽意思...你不要媽媽了嗎？”她慌忙中拽住他衣袖，死死抓住不放，周北嶼沒有掙脫，隻是眼神毫無波動站在那裏。
    “我會給你養老。”
    “隻是現在，我想要一個人獨自生活。”
    然後就是漫長的幾年，剛開始方琴還經常會給他打電話，察覺到周北嶼的冷淡敷衍後，慢慢就少了，他寒暑假過年也不回家，隻偶爾在她要求下，回來看過她幾次，工作之後，時間更少。
    周北嶼已經記不清上次見麵是什麽時候了，依稀感覺，那是一個春天。
    病房裏，方琴在他進來時便察覺醒了，睜開眼，看到周北嶼時很平靜，同以前的歇斯底裏全然不同，眼神如同一位遲暮老人。
    “你來了。”她出聲打招呼，眼底還是隱隱露出了激動，從床上勉強坐起身。
    “你躺著就好。”周北嶼走過去，伸手扶了她一把，隻是這樣一個簡單動作，她便不受控製眼裏泛紅潮濕。
    “好像瘦了。”她目光緊緊落在他身上，仔細打量過後，聲音微顫，得出結論道。
    這似乎是每個父母看到遠歸的孩子都會說的一句話。
    周北嶼沒有接這個話題，隻是看向她的腿，問道，“腳嚴重嗎？醫生怎麽說？”
    是老毛病了。
    方琴一直都有骨質疏鬆的問題，從前上樓就容易扭到腳，如今可能是年紀大了的緣故，不小心摔倒便造成了腳踝骨折。
    除了行動不便外，還要慢慢修養恢複。
    周北嶼同她簡單聊過，再去找主治醫師了解了一番，對她說。
    “我待不了太久，這段時間給你找個護工，先適應。”
    她張了張唇想拒絕，又想到自己此刻處境，看了眼打著石膏無法動彈的左腿，最終把話咽了下去，對他仰頭道。
    “那麻煩你了。”
    “應該的。”周北嶼說完，站在病床前，沉默不動，空氣久久安靜後，方琴察覺到什麽，抬眸看他。
    “還有件事情要和你說。”他抬起臉，眼神直視她，話語很平靜。
    “我和今昭在一起了。”
    方琴聽到那個名字時，反應了好一會。今這個姓氏很獨特，少有，她幾乎沒有費太大力氣就從記憶裏找出了那張臉。
    她們隻見過一麵，在混亂的商場門口。她卻對那張漂亮勾人的臉印象深刻，十六七歲的小女孩，已經出落得靈動逼人，尤其是那雙眼睛，像是畫出來的，一筆一劃都精致。
    方琴久久沉默，周北嶼也並不太在意她的反應，隻是告知她這件事情，他拿出手機，準備出去聯係護工時，見方琴突然出聲。
    “這次，她也過來了嗎？”
    周北嶼動作頓住，安靜了一會，點頭，“嗯。”
    “如果你們願意的話，可以帶她來看看我。”
    許久後，方琴說。
    今昭是在傍晚前見到的周北嶼，時間已經過去好幾個小時，她麵前咖啡續成了白開水，裝小蛋糕的盤子空了，店裏除她外最後一位客人推門離開後，玻璃門再度被打開。
    穿著棕色風衣的男人走了進來，英俊麵容立刻令吧台後的幾位小姑娘眼神一亮，出聲招呼。
    “歡迎光臨。”
    他卻置若罔聞，目光徑直在店內搜索著，最後定格在窗邊角落。
    他臉色一瞬間和緩下來，露出淡淡笑意，邁著長腿朝她走來。
    “忙完了，我們回家吧。”
    周北嶼低頭給她收拾著東西，桌上的筆、平板、還有散落的畫紙，一一裝進包裏，接著牽好她的手出去。
    “還好嗎？”今昭仰起臉問，他抬手攔了輛車，轉頭答。
    “沒有太嚴重，已經請好護工了，我們先回家，我晚上再過來看看。”
    出租車停下，兩人上車，周北嶼對司機報出地址，今昭詫異。
    “嗯？去你家嗎？”
    “你要和我分開住嗎？”他聞言也不禁問，今昭頓了頓，神情糾結。
    “也...不是。”
    在京市的時候住在一起順理成章，回到這裏，突然去他家裏，總有種過於親密的怪異感。
    “沒關係，家裏隻有我們兩個人，你睡我房間。”周北嶼以為她有顧慮，仔細解釋，接著停頓了下又道，“你一個人住外麵我不放心。”
    車子停在榆水巷，熟悉的街景撲麵而來，記憶裏的畫麵不停翻滾，今昭被周北嶼牽著往裏走，心緒不平。
    周圍變了很多又似乎沒變，路邊商鋪換了新的招牌，馬路擴寬了，路燈也一一翻新，不變的是藍底白字的路牌，榆水巷三個字屹立在上頭，小巷口那家便利店竟然還在，還是紅白條紋的二十四小時招牌，在逐漸暗下來天色中，亮起了燈，微弱光芒仿佛黑夜中不倒的燈塔。
    今昭一瞬間眼眶發燙，濕熱湧來，不自覺攥緊了周北嶼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