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族的男孩拒絕了幫助。
    有一隻貓卻圈著受傷的後腿, 瞪著碧幽的眼睛，沉默地遠遠看著，嫉妒在心中發酵成河, 孤獨又落寞，卻又不敢接近——不僅是因為它無法接近城堡, 還因為被驅逐出城堡是時卡修斯說的話——
    “你沒有資格呆在陛下身邊。”
    在未成為魔族金字塔頂尖的高等魔族前, 它還不夠格成為陛下麾下的一員。
    可是就算心中再酸澀嫉妒，伽路都沒有停止自苦式地悄悄注視。
    之後, 每一次魔王和人族的小王子見麵時，都有一隻帶著鈴鐺的小黑貓, 臥在很遠的樹幹上一邊舔舐傷口一邊默默看著。
    它看到它的陛下不時來看望人類男孩, 卻屢被拒絕, 它看到被多次拒絕的陛下從火刑架上救了這個人類男孩。
    原本在它印象中在可以忍受範圍內的遍體傷口突然變得疼痛無比。
    它……也想被那樣關愛著。
    後來, 小黑貓傷勢恢複, 在沒看到主人後, 毅然地離開了城堡邊界繼續闖蕩。
    它要繼續成長起來，不擇手段變強，然後再回去，尋回他的主人。
    等伽路回到魔界闖蕩、收服地下勢力中，他偶然發現，那個人類小王子，其實已經成為了終焉帝國的七大委員之一, 被他的主人賜予了一半的魔族血統。
    他發現, 他的主人，對於這個人類小王子, 總是偏愛的。
    放任他在人類帝國, 給予他支持, 甚至願意為他支援人族，協助他推進人族和魔族相處融合的有關法案。
    還有許許多多，對比其他委員來說，顯得更獨特、顯眼的溫柔和寵愛。
    當時伽路就想……
    主人，是喜歡人類小王子嗎？
    哪怕是它曾經被陛下撿到抱回魔宮親手照料時，也沒有感受過這麽有恃無恐的寵愛。
    所以，再一次見到極光時，伽路心底升起了比之於卡修斯更甚的警惕心。
    在最初找到蘇彌的時候，他還暗自慶幸，銀心帝國沒有發現他的陛下，他的陛下似乎也忘記了曾經偏寵過的那個人類小王子。
    可是如今蘇彌和極光見麵，這些被壓在腦海深處的記憶就再一次翻湧上來，與記憶碎片的一起浮上來的，還有以前默默在樹梢上看著時酸澀泛苦的情緒。
    在銀心艦隊過來時他就猜到了會有這一幕，但是他根本無法阻止蘇彌的決定。
    他隻能裝做不知道銀心帝國皇帝的身份，以一名‘擔心主人’的眷屬的身份，找理由跟在旁邊。
    蘇彌看著伽路深邃神秘的蘋果綠眼瞳裏泛起的擔憂。
    他就像是隻應激的貓，在看到她後，弓起的脊背才微微放鬆下去，露出一點點安心的神色。
    蘇彌口中原本想要問他為什麽要攻擊大門的質詢咽回了喉間。
    “我沒事。極……咳，皇帝和我是朋友。不用擔心。”
    極光銀色的瞳孔看向伽路。
    眼中細密的銀色紋路有種不似人類的精致，泛著股冷意，像是看穿了一切。
    長腿長身的黑發青年毫不猶豫地回視過去，近一米九的身高，黑衣黑褲，俊美的臉顯出幾分幽冥貓族神秘幽邃的氣質。
    互視之間，仿佛有嚴峻的火花四濺。
    他們一個是黑暗世界的無冕之王，一個是人類帝國的執政皇帝，代表著星河的黑白兩麵，身份上本就存在天然的對立性，更不用說……除卻官與匪的身份差距外，他們直接還有另一個不可言說的矛盾。
    伽路的尾巴晃了晃，毛絨絨的尾巴尖輕輕掃了掃蘇彌的手背，像是在貓咪在撒嬌，他撤回視線後變臉得飛快。
    綠瞳平和，表情乖順，臉上帶著些許的懊惱和後悔，“抱歉，主人，是我衝動了。這裏是銀心帝國的地盤，我太擔心您了……關於被破壞設施的維修費我會對銀心帝國進行賠償的。”
    這麽乖的貓貓認錯還能怎麽辦？
    蘇彌當然隻能選擇原諒他。順便伸手撫了撫焦躁不安的貓尾巴，安撫他懊惱的不安的情緒。
    被極光控製的機械手五指輕輕動了動，還是放任鬆開了五指，讓蘇彌毫無無礙地抽出手來。
    “嘎吱嘎吱！”黃金頭顱上下顎急得撞得砰砰作響，整個頭顱像是轉圈一樣到處飄，恨鐵不成鋼道，“啊！主人！主人您這個悶葫蘆！您學著點啊！”
    “您這樣站在一邊不說話有什麽競爭力！陛下根本不會注意到你。”
    “急死了！急死了！霍尼要被急死了！”
    “影子是不會得到陛下關注的。”
    被外界追逐又懼怕的真理之顱，此時就像是個怕嫁不出去女兒的老媽子一樣碎碎叨叨，根本看不出一點頂級詛咒魔器的樣子。
    “陛下。”籠罩在黑袍下習慣性沉默的少年終於開口出了聲。
    然後蘇彌感覺自己左手間多了一道低低的微冷的溫度，像是上好的涼玉，細膩微冷。
    烏斯站在她左側，寬大的兜帽遮掩了一切形貌，在一句話開口後，又恢複了無聲與沉寂，就像是他所呆的那片安靜寂寥的冥土。
    話癆黃金頭顱卻跟瘋了一樣，眼窩裏放射出布靈布靈的紅光，看著烏斯主動上前拉手的行為，激動得像是過年。
    “噢噢噢！！主人您終於開竅了！”
    由骨骼摩擦發出的聲音格外粗啞難聽，再加上激動的情緒潤色後，簡直是一大噪音。
    原本還能忍受它的烏斯突然伸出手。
    飄蕩的黃金頭顱上下顎又是猛地一撞。
    因為骨頭錯位，似乎暫時張不開了。
    世界終於安靜了。
    但是烏斯卻沒有離開，他沉默地，勾著蘇彌的指尖，彰顯自己的存在。
    就像是影子突然幻化成人，站在了旁邊。
    深深的兜帽帽簷下，一雙眼睛似乎也在無聲地注視著極光。
    他視線從金屬球冷凍倉裏‘睡著’的少年臉上一掃，抓著蘇彌的指尖又更有力了一些。
    他認出了極光。
    不止是伽路，曾經的眷屬們更加感受得到蘇彌對這個人族皇族的偏愛。
    蘇彌站在中間，一隻手被貓尾纏著，一隻手被巫妖抓著，突然就感覺……隱隱不對勁。
    她抬頭一看，就看到投影裏極光抿著唇，眼睫下銀眸安靜地看著站在蘇彌兩隻手上。
    他虛幻的身體站在一邊，就像是個被排除在外的外來者，和其他人格格不入。
    同是等待萬年，魔族和人族的區別實在太過明顯。
    伽路和烏斯肆意親密的觸碰對小王子來說是一種刺激。
    不知道等她晉級到100級，能不能將極光冰凍的身體直接轉化成魔族……
    一輩子隻能在數據中存在，這樣的永生對他來說將不是福祉，而是折磨。
    蘇彌心中思索著將極光恢複的方法，梳理出了目標。
    要先籌集七把鑰匙，進入深淵核心區才行。
    在最初見知道極光就是銀心帝國皇帝的震撼平複後，蘇彌終於回想起了自己來的目的——
    極光是知道‘鑰匙’這件事的！
    但他……是怎麽知道的？
    聯係極光作為‘賢者’的預知天賦，蘇彌隱隱感知到他應該知道些什麽。
    蘇彌呼吸一窒。
    “烏斯，伽路，你們先離開。我要和皇帝再談一會。”
    鑰匙的事並不適合每個人都知道。
    被驅離的伽路和烏斯都頓了頓，最後還是不甘地離開了。
    大門關上，蘇彌眼眸不自覺帶上了幾分連自己都沒察覺的銳利，她注視著他仿佛鐫刻著神秘紋路的銀眸，
    “極光，你怎麽知道‘鑰匙’的？”
    雖然是詢問，卻是近乎平敘的語氣。
    蘇彌心中已經隱隱出現了一個答案。
    極光伸手撫住自己的眼睛，那雙銀輝攏聚的眼中好似出現了淺淺的金色紋路。
    他輕聲回道，“阿彌，是我這雙眼睛看到了。”
    “雖然成為數據體後，但是我的眼睛好像仍然保留著以前的力量。”
    “你知道的，這雙曾經被視為惡魔之子的眼睛，能看到過去、現在和未來以及……一些本不應該被觀測到的‘信息’。我的眼睛，看到了‘未來的你’。”
    蘇彌：“我？”
    “對……或者說是，在‘過去’的‘未來’的你。”極光點了點頭。
    然後他拋出了一個近乎爆炸級的消息。
    “阿彌。這個世界，是重啟過的世界。從蒼藍星被發現，再到你被選入學院，這一切其實都已經發生過了一遍。”
    “世界重啟之前的未來的你將力量封存了起來，做成了一個‘任務係統’。”
    極光溫潤悅耳的聲音將自己異瞳看到的娓娓道來。
    他說的情況和蘇彌猜想的差不多。力量是她自己封存的，那些坑死自己的任務也是她計算設計的……
    不過‘係統的框架’卻是世界重啟之前的另一個‘極光’幫忙做的。
    但是，做這些事情的她和極光，是處在她現在世界發展時間線的尾端。對於現在的她來說，他們既是過去，又是未來。
    就好比她開了兩個遊戲檔位，一周目的時候，她在快結局時定製了係統，給了二周目的她，但二周目的她現在離結局點還很遠。
    可是，一周目的她為什麽要這麽做？還有她自己設計那些……呃，關於眷屬以及歐諾尼斯的那些任務的目的又是什麽？
    以前蘇彌還在吐槽任務沒有節操。現在知道‘親吻’‘安撫’‘洗澡’‘降溫’竟然都是自己設定安排的，頓時頭皮發麻。
    她快認不清自己了。
    不過，極光的異瞳在穿透維度後，能看到的東西就模糊了。
    他隻能看到隱隱綽綽的因果，“您封存力量製作係統是因為‘混亂’。我感受到那個重啟前的宇宙十分混亂、混沌。
    所以您製造了係統，並想盡辦法重啟了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