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泰似笑非笑的看著遞過來的頭顱，若是換成以前的李泰，看見這麽血腥的場麵，說不得早就要暈過去了，可是現在，他卻已經能泰然處之，甚至於，還饒有興趣的打量著杜格手中那顆鮮血淋漓，麵相猙獰的頭顱。
    一雙眼睛瞪得老大，像是死不瞑目，又是充滿著疑惑和憤怒。
    李泰甚至能想象到，麵對突然反叛背刺自己的杜格時，擴募察汗那怨念滔天的心情。
    隻不過這些東西也隻是稍微在腦海中過了一下便算了，而後李泰便擺出了一副禮賢下士的姿態，急忙將杜格扶起來，十分鄭重的言道：“壯士既然棄暗投明，那以後便是自家人了，無需如此見外，幾日之功，待我回京時，定然句句屬實的上告聖上，想必聖上絕不會讓壯士失望！”
    李泰做足了姿態，這便是給大明的官方做一個好形象，那就是你隻要不負隅頑抗，乖乖投降接受招安，絕對不會虧待你。
    隻是嘴上是這麽說，但李泰卻是覺得，依照朱元璋那個吝嗇鬼葛朗台附身的性格，能賞你個白銀十兩，封一個六七品的小官就算是頂天了。
    但是杜格明顯是不知道如今大明的君主是個什麽人物，當聽見李泰會將他的功績上報給大明的皇帝之後，頓時是大喜過望。
    李泰又和杜格在這裏說了兩句，突然就聽見身後一陣爽朗的笑聲。
    “哈哈哈，賢侄，你這不聲不響，可是幹了件大事啊！”
    聽這聲音和稱呼，李泰都不用回頭也知道是誰來了，果不其然，下一秒，穿著將軍盔甲的李文忠便走了過來，一臉欣慰的拍著李泰的肩膀，差點沒有又給李泰拍了一個跟頭。
    “好，好樣的，比你叔叔我強多了，鎮守蘭州這麽久，卻毫無作為，你倒是剛來沒半個月，竟然連潼關都給打下來了！”
    聽見李文忠這麽說，李泰自然不敢托大，急忙言道：“拿下潼關又非我一人之功，若無李將軍您照應和支援，我這條小命都要丟在這裏了！”
    李文忠的心性，犯不上和李泰爭搶功勞，但是花花轎子眾人抬，聽見李泰這麽說，李文忠自然還是樂得哈哈大笑。
    他是真的高興，其一自然是為了李泰拿下潼關，對於這個自己十分欣賞的後輩欣慰。
    其二便是，他也清楚，潼關一拿下，他也不用在鎮守在蘭州卻不敢有什麽動作了，大可以直接通過潼關長驅直入，一舉將陝西和李思齊給拿下。
    李文忠他心性不錯，但也不是聖人，隻要是人，那便繞不開名利二字。
    同樣是被朱元璋派出來北伐的，你湯和如今已經送太子朱標回京了，徐達還在嘉峪關和王保保大眼瞪小眼，但是他李文忠，卻是直接拿下了陝西，這樣一來，豈不是他李文忠壓了徐達和湯和一頭？
    正是因此，李文忠可謂是越看李泰是越順眼。
    “好賢侄，今日你立了大功，聖上必然會重賞於你，今日我便算是提前和你慶祝了，擺下慶功宴，你我叔侄二人，今日不醉不歸！”
    隻是李泰卻沒有表露出絲毫開心的神情，隻是微微的一笑，隨後突然又有些悲痛的說道：“李將軍，慶功宴就不必了，隻是不知道李將軍能不能幫我一個忙？”
    “哦，賢侄這是怎麽了，有什麽能用得上我的地方，你盡管開口！”
    李泰淡淡的說道：“還請李將軍幫我把我那群士卒的屍骨找出來，還有一些在原本打算伏擊那些蒙古人的地方，出了些意外，當時隻能將戰死的兄弟們草草掩埋，還請將軍將他們的屍骨帶回，我也好送回京，給他們的妻兒老小，有個交代……”
    此言一出，周圍的人都不說話了，皆都是震驚的看著李泰。
    李泰這一番話說的，可謂是真情實感，所有人都無法質疑李泰說的是假的，是在做戲。
    隨後卻又被李泰這如此看重手下兵卒的舉動給感動。
    李文忠甚至聲音顫抖的說了聲：“好，好，便依著你說的做！”
    說完之後，又用大手沉重的拍了拍李泰的肩膀，隨後便指揮著士卒們收編投降的俘虜以及清點戰果。
    ……
    夜晚，李泰躺在軍帳中，反複無法入眠。
    腦海中不斷回想著這一戰的得失，首先對於李泰自己來說，最大的好處莫過於，奪下潼關，如此大的功勞，完全足夠換取一個丹書鐵券的賞賜。
    但壞處同樣也有，無他，就是那死去了兩千五百名將士。
    從某種角度上講，這些人，算是替李泰去死的。
    都說成大事者不拘小節，但是李泰確也當真做不到無動於衷，隻是死都死了，李泰也不是神仙，沒辦法讓他們重新活過來。
    李泰所能做的，無非就是一些身後事。
    將屍骨帶回自不必說，隻是和哈爾巴拉一戰時，用自爆的方式死亡的將士們，怕是找不回屍骨了。
    撫恤金自然也少不了，隻不過這一塊，大概還是要李泰自掏腰包。
    至於活下去的這五百人，李泰覺得，自己或許可以和四爺求求情，若是還願意當兵的，那便論功行賞，提拔成底層軍官想必沒什麽問題，但是若是已經不願再當兵的，李泰希望四爺有辦法讓他們脫離軍戶，自此成為一名普通的良民。
    心中想著這些事情，李泰突然又不自覺的回想起今日以及這一次出征的種種細節，甚至於開始在腦海中複盤起自己的每一個決定，想要看一看自己還能不能做得更好，還有沒有什麽可以吸取的經驗以及改進的地方。
    若是下一次，再麵對同樣的事情時，自己又該做出什麽樣的選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