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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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日後,葉嘉早早地起身,要去鎮上鐵匠鋪子拿煎鍋回來。
    天兒才將將亮,這兩日終於停雨了。天兒還冷著。她蹲在井邊上潔牙洗口,餘氏就在旁邊溜溜達達的心裏沒底。家裏就剩這麽一兩銀子,全給了嘉娘,若她拿去給娘家可怎麽辦?二來不給娘家,她這生意真能做得下去麽?這麽見天兒地往鎮上跑,是真去看行情不是會見鎮上的程老二麽?
    憂心忡忡的,餘氏又不好張口說。
    葉嘉看她那欲言又止的樣子一口吐了漱口水,轉頭喊她:“娘今兒若是沒事,跟我一道去鎮上吧。這門生意靠我一個人是不行的,娘你得跟我過去搭把手。”
    餘氏腳步一頓,看著她猶猶豫豫的。餘氏是世家教養出來的貴女,打小講究女子不能拋頭露麵。流放這些日子能做的最極限,就是去繡房裏繡花做工。這一下子讓她去街頭賣吃食,她還真有點承受不住。可轉念一想,一家人都要喝西北風了,她一個半老徐娘哪裏還用得著在乎這點規矩道理?
    一咬牙,她忙去屋裏把頭給梳了。換了身衣裳,跟葉嘉吃了點蘿卜絲兒餅。
    蕤姐兒也乖,往日餘氏出門做工不能帶她。她都是一個小人兒被關在家裏。但年紀到底還小,才兩歲半虛三歲,被人一顆糖就能哄走。往日沒出事那是幸運,但看小孩兒不能看運氣的。現代通訊那麽發達,孩子丟了還得找一二十年。誰曉得這窮鄉僻壤的會不會有拐子進村拐人?
    葉嘉牽著小孩兒的小短手,把人往她三叔的屋裏一扔。也沒看床上坐起的人就跟小孩兒說:“蕤姐兒,今日祖母跟嬸娘都有事情要做。你乖乖的在家看著三叔。嬸娘回來給你做好吃的。”
    三叔周憬琛:“……”
    蕤姐兒小腦袋重重地點了下,特別乖:“好噠!”
    說罷,葉嘉扭頭才看向床上的人。
    四目相對,床上那人微微抬起臉,疑問地等著她開口。
    周憬琛的腿還沒有好,老話說,傷筋動骨一百天。他不僅傷筋動骨,身體虧空得特別厲害。在西場那邊服役時。因著是謀反流放的反王之後,吃的是最差的吃食,做的是那等最苦最累的活兒。他那日被送回來,西場那邊是打著人活不了又不想給他收屍的心思。如今能醒過來,真的是這人求生欲強。
    “你在家得空照看一下小雞崽,”葉嘉沉吟片刻,垂下眼簾,冷酷無情地給他下達任務,“那是咱家除了糧食以外,最寶貴的資產。一定要喂好。”
    周憬琛喉結上下滑動,遲疑地點頭:“……好。”
    這幾日,他看似不動聲色,實則將家中的情景摸清楚。母妃性情柔弱,早年不曾親手做過粗活,如今家裏還得嘉娘操持。他庶務也許久未做過,此時倒是有些懵懂:“如何喂?”
    “就跟你一樣,喂粟米。”
    男人:“……”
    葉嘉點點頭,餘氏已經在外頭等著了。她出來,婆媳倆就匆匆去了鎮上。
    這會兒鎮上人多了許多。不下雨,鎮上自然是熱鬧的。許多下鄉的農戶來鎮上買.春耕的農具,也有外來的商人擔著擔子走街串巷地叫賣。
    葉嘉跟餘氏兩人在其中穿,目光不住地往兩邊瞥。今日鋪子開門的更多,葉嘉發現,李北鎮竟然還有點心鋪子。許是有瓦市的緣故,店鋪開著,隻有零星的客人在裏頭看貨。畢竟店鋪裏的東西定然是比瓦市貴的。除非是瓦市裏沒有的東西他們才來商鋪看。
    餘氏有些怕人,畏畏縮縮的就走得很慢。葉嘉走幾步要停下腳步來等一下她。
    她們到鐵匠鋪的時候,大煎鍋已經打好了。上回葉嘉一次性付地工錢,鐵匠對她這等爽快的客人也客氣。給葉嘉打了兩個像鐵板燒鏟子一樣的鐵鏟子,沒收錢。
    這個鐵鏟自然是葉嘉的主意,這種造型的鏟子比家用鍋鏟方便。
    餘氏在一旁看著,覺得這鍋這鏟子的樣子實在是怪。但她慣來曉得閉嘴的道理,灶台上的事她根本就不懂便也不瞎指導。走上前就想把鍋扛肩上。葉嘉怕她扛不動,就跟她一塊抬。一麵抬一麵道:“缺個鍋蓋,再找個篾匠,編個放餅的竹筐。”
    “那咱們什麽時候做生意?”餘氏想著早上吃的那蘿卜絲兒餅。還別說,確實好吃。這也是她一路沒說話的原因。東西好自然就賣得出去,“嘉娘,咱家要是做餅,賣多少文錢一個?”
    這鍋雖然重,卻也不是背不起來。這般抬著還不好走,葉嘉就準備自己背,“我前幾日已經來鎮上轉悠四五次了,咱的餅定價六文錢。”
    “六文?!”餘氏心咚咚一跳,苦到如今,餘氏以不是隨手打賞金瓜子的景王妃了,“李北鎮窮的很,這地兒的百姓能舍得掏六文買餅麽?”
    是她,她都舍不得掏。
    “趕明兒看就是了。”葉嘉懶得解釋,就引著餘氏往瓦市去。
    上回去瓦市,去的太早,葉嘉沒把這瓦市給看明白。事實上,別看這地兒小,但麻雀雖小五髒俱全。這回葉嘉發現,瓦市裏竟然還賣人。她跟餘氏往裏頭走,看到好幾撥,腦袋上插根草跪在地上的髒小孩兒,好多就跟蕤姐兒差不多大。
    大多數是女孩兒,也有那瘦筋筋的男孩兒打得一身傷,跪在地上不敢看人。還有被關在鐵籠子裏的外族,卷毛藍眼睛的也有。賣貨的人牙子操著外地方言說是西北邊來的昆奴。
    葉嘉僵硬地把眼睛挪開,跟餘氏直奔蘿卜攤。
    事實上,蘿卜不好賣。水分足,打稱,不頂飽。鄉裏人家自家會種,一種就是一大片。大多數自家種了自家吃,許多吃不完要麽就爛在地裏,要麽就拿去喂豬了。也就鎮上沒地的人家才會買。但他們買的也不多,一斤兩斤的摳搜得很。葉嘉跟餘氏過去的時候,挑蘿卜的商販兩大框還滿著。估計是剛從地裏挖出來不久,蘿卜還沾著土。那商販坐在地上,張口就在叫賣。
    葉嘉一口氣把兩大筐的蘿卜全要了。
    那商販一驚,差點以為聽錯:“這兩筐少不得小兩百斤,你們全要?”
    “嗯。”葉嘉沒管餘氏吃驚的張大嘴,就問全買能不能便宜些。
    這些蘿卜是自家種的,吃不完才挑到鎮上來賣。但蘿卜本身就賣的便宜,三斤兩文錢,這還能怎麽便宜?小商販把蘿卜給稱了稱,一百八十幾斤。他給抹了零頭,衝做一百八十斤賣給葉嘉。賣了二百多文,小商販嘴都要咧豁了。
    統共一兩銀子,一下子去了這麽多。再添置點鹽和調料,三百文就這麽花出去。餘氏心疼的眼睛都紅了,眼看著葉嘉還預備組個牛車把東西拖回去,還想找鐵匠打個什麽刨子。她趕緊攔住。
    “先省省,先省省。”餘氏真怕她把這一兩也給謔謔幹淨,“等賺到了銀子咱再買刨子。”
    葉嘉隻是覺得這麽多蘿卜,光靠切得切到猴年馬月。若是能有個刨子,省事兒不說,能提高很多效率。不過身上一文錢不留也確實有些發狠。
    婆媳倆折騰一上午到家,就熱火朝天地忙活起來。
    明日就得趕早去瓦市,蘿卜絲兒得切出來,餅還得做好。若不然明日一大早做肯定趕不及。這麽多蘿卜弄回來還得刷洗,焯水,拌陷兒。事情多一個人忙不過來,連蕤姐兒都出來蹲在小盆邊,小手抓著蘿卜在擦。葉嘉在衣裳上擦了擦水,扭頭去東屋把床上的傷患給硬生生架到院子裏來。
    餘氏還在院子裏刷蘿卜,一看周憬琛被葉嘉給架出來。張大了嘴都不知該說什麽好。
    “都要幹活,你也不能歇著。”
    周憬琛:“……”自打醒來,這個記憶力並不清晰的妻子已經無數次打破他的認知。從一開始被拖拽反應不過來到如今坦然接受,他隻經曆了四日。
    他倒也不覺得冒犯。在凳子上坐下來:“讓我做什麽?”
    “切蘿卜絲會嗎?”餘氏刀工不行,隻能刷刷蘿卜。葉嘉切蘿卜切得虎口疼,她轉頭把自己切的現成蘿卜絲端過來,理直氣壯地問壯勞力,“切成這種。”
    春日的陽光灑在壯勞力的肩頭,氤氳得他眉眼光華流轉:“可。”
    那就行,葉嘉拿了把大菜刀遞給他。轉頭就去灶台上焯水。蘿卜得抄完水擰幹,放調料才會入味兒。第一回試做,葉嘉也不敢做太多。大概做了百來個。還別說,周憬琛這大反派估計是拿刀看人腦袋的活兒幹的太多,蘿卜絲兒切得比她還快。
    晚上自然吃的蘿卜絲餅。剛出鍋的比後麵熱的要好吃太多。餘氏心裏藏的那點猶豫,在吃了一個熱騰騰的蘿卜絲餅後有了底。一家人一人一個香噴噴的蘿卜絲餅,當然,周憬琛繼續喝粥。
    周憬琛:“……我如今應該也能喝點別的吧?”
    “能啊,”葉嘉良心發現地給他盛了一碗羊奶,“喝這個吧。”
    周憬琛:“……”
    次日天還沒亮,葉嘉跟餘氏就起床動身了。瓦市趕早,去晚了可沒好位置。葉嘉昨晚到底問人借了一輛獨輪手推車。東西往手推車上一架,摸黑就到了鎮上。
    運氣好,這回的瓦市人比上回還多。一群人擠在鹿砦前,等著看門的壯漢敲鑼。
    餘氏有點瑟縮,但想到一家人的命根子都砸在這了,不能退縮。就又把腰杆子挺起來。她本想提醒葉嘉把東西往裏頭推一點兒,到時候開鹿砦能搶先進去得個好位置。誰知扭頭發現,葉嘉把獨輪車都推到邊上去,在路邊就卸了爐子生起了火,架起了鍋。
    “嘉娘,這是要做什麽?”餘氏沒想到葉嘉這麽心急,趕緊跟過來。
    “做生意啊。”葉嘉爐子生著了,拿小勺舀了一勺油往煎鍋裏一澆。一陣風過,噴香的油味兒就飄起來。她打開了背簍,把裏頭昨夜做好的蘿卜絲兒餅往油上麵攤。滋啦一陣油爆澱粉的香味飄散開,眼巴巴守著鹿砦的商販們眼睛全瞧過來。
    “娘,快點,”葉嘉勾起嘴角,“把裝錢的小缽和竹筐都擺好,咱要開始做生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