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N.柳暗花明

字數:7592   加入書籤

A+A-




    寧一宵這時候才發現, 徐治對他說過的所有話,那些發生過的事,全部都與母親日記裏的關誠一一對上。
    所以他不是徐治, 而是關誠。
    之所以對自己說出那些, 表麵關心敘舊,實則是試探。
    他又往前翻了母親的日記,果然找到了其他與關誠有關的內容。
    [今天早上幫忙清理漁網,看到一個孩子直直往海裏走, 把我嚇壞了, 趕緊上去拉住了他。他說他叫關誠,是輟了學被人騙來這裏的, 身上一分錢都沒有了, 天這麽冷, 他還發了高燒, 可憐的孩子,我隻能把他帶回家住兩天, 希望他的父母早點找到他。]
    這是母親第一次見到關誠, 日期是2月15日。徐治說在他家借住了半年, 也就是說他離開的時候, 應該是8月到9月這段時間。
    [小關今天借了一筆錢,說想出去一趟, 但村子裏的班車司機家裏出了事,沒去成。聽他說他是想找個同學, 那孩子成績很不錯,就是家人都不在了, 和他一樣, 都是可憐的孩子。小關說起以前, 他的成績也考過全校第一,可惜家裏遭難,沒能繼續供他讀書,這才差點走上歪路。他說他很想出人頭地,想改變這一切,不想一輩子像條狗一樣生活。
    看到他我總會想到小宵,希望我的孩子能好好長大,優不優秀不重要,平安最重要了。]
    寧一宵皺著眉,繼續往後翻,但後麵與之相關的內容就不多了,大多都是一些家常。
    再往後,7月12號他們和真正的徐治吃過飯,再往後便是8月5號,關誠告別了他的媽媽,說要去外地打工了。
    [小關讓我帶著小宵一起走,他會努力掙錢,讓我們過好日子,但我還是想留在這裏,再等等。他早猜到我會一直留在這裏,說服過也就作罷。不過即便跟他走了,恐怕我和小宵也隻是拖累他。]
    關誠是8月初離開的,之後也斷絕了聯係。
    難道說是他離開之後,頂替了自己朋友的身份,搖身一變成為“徐治”?
    “蘇洄,徐治有沒有提過他的家庭?”
    聽到寧一宵發問,蘇洄回憶了一下,“我好像記得我媽說過,徐治的父母很早就走了,都是生病走的,所以他們還特意做了很詳細的婚檢,怕有什麽遺傳病。”
    “也沒有兄弟姐妹?”寧一宵問。
    “沒提過。”蘇洄又一次拿起照片。
    照片裏的關誠是單眼皮,五官清秀,但後來他見到的徐治是雙眼皮,鼻梁和下巴也有不同。
    但這些靠整容,其實也很容易做到。
    “你是不是懷疑他的真實身份其實是照片裏的關誠?”
    寧一宵將徐治之前說過的話都告訴了蘇洄,接著分析,“結合你說的,還有我媽寫在日記裏的內容,無論是關誠,還是徐治,都沒有親人,這是他們身份置換最大的先決條件,沒有親人的人最好下手。”
    “何況那個年代沒有這麽發達的網絡學籍係統,信息應該是不全的,大概率沒有照片。關誠可能鑽了這個空子,代替徐治去念了大學。”
    蘇洄一直以來都很清楚徐治的為人有多陰險,但這人的惡還是遠遠超出了他的想象。
    “所以,真正的那個徐治,可能早就不在了。”
    這對寧一宵來說,也是一項驚人的發現,但他手上證據不多,還不能打草驚蛇,“這件事我會派人去查,有結果會第一時間告訴你。”
    蘇洄卻對一個細節耿耿於懷。
    “一宵,你說,他當時為什麽提出要帶你媽媽和你一起走?”
    寧一宵動作一滯,看向他。
    蘇洄抬眼,“既然他要走,應該已經決定好要頂替,卻提出這樣的要求,恐怕是想試探阿姨留在村子裏的決心,並不是真心的,如果她同意了,可能也凶多吉少。”
    是啊。
    寧一宵感到一陣惡寒。
    “他之所以最後沒下手,恐怕一方麵是多除掉兩個人,他要承擔的風險就更高。我媽在那個地方很顯眼,見過她的人都記得住她,平白無故消失一定會引起非議。另一方麵,他或許也有過一點動搖,畢竟當初是我媽媽救了他。”
    這令寧一宵又想到了什麽,皺了皺眉。
    蘇洄察覺出,“怎麽了?”
    “我隻是想到,當時因為接受不了我媽的死,所以我一直沒有打開遺物箱。”
    寧一宵低聲說,“如果當初我看了,再加上他的試探,一定會發現這些事,再加上當時,他已經借著你媽媽攀附到季家,說不定那時候我知道這一切,真的會沉不住氣。”
    蘇洄也感到一陣後怕。
    如果換做是六年前那個一無所有的寧一宵,會不會也像真正的徐治那樣,被關誠悄無聲息地除掉?
    他的心突然狠狠跳了一下。
    “你的車禍……”蘇洄忽地抓住寧一宵的手臂,“應該也不是意外。”
    “本來也確實不是意外。”
    寧一宵沉聲道,“那個肇事逃逸的司機,我當時沒有看清他的臉,是後來我醒來之後,交通大隊派人去醫院,給我看了攝像頭拍到的那個司機的臉,他和我家有過私仇,具體說是欺負過我媽媽。交警了解情況之後,也覺得是出於報複,但就在追捕的時候,他死了。”
    蘇洄握住了他的手,“所以你那個時候以為他隻是因為私人恩怨?會不會也和徐治有關,那個司機叫什麽名字你知道嗎?”
    寧一宵看了他一眼,“馮誌國。”
    蘇洄渾身的血液幾乎都凝固了一瞬。
    “馮誌國……”
    “怎麽了?”寧一宵見他反應不對,“你知道他?”
    一切都有跡可循。
    蘇洄看向寧一宵,眼神中的錯愕還未褪去,“馮誌國是後來我們家裏的司機,是徐治介紹他過來的,他臉上有一道疤,在眼睛附近,對嗎?”
    寧一宵怔了怔。
    “是。”
    他一直知道蘇洄是有專車司機的,但從未打過照麵,即便是去蘇洄家待了一次,第二天也是假徐治親自送他走的。
    原來季家的司機就是馮誌國,還是假徐治介紹過去的。
    他沒料到,原來這個人當初離他如此之近,他們幾度與真相擦肩而過。
    “一定是徐治讓他這麽幹的。”蘇洄皺著眉,“你說他後來死了,怎麽死的?”
    這些事他都一無所知,因為當時他已經被強製關進精神病院。
    “他東躲西藏,逃竄了快一年。警察後來是接到管理山林的人報案,說有人連車帶人摔到山崖人沒死透,自己逃出來,但受了很重的傷,大約是失血過多暈倒,後來被山裏的野狗咬死了。”
    寧一宵表情很冷,他甚至還能回憶得起那些照片,“咬成了碎塊,勉強能辨認得出來,dna也驗過了,就是他。”
    蘇洄聽完,隻覺得寒意透骨。
    “馮誌國和關誠是認識的,又跟著他混了幾年,可能也知道什麽,他一死,這個世界上清楚關誠秘密的人就又少了一個。”
    “或許吧。”寧一宵思忖片刻,“他可能也想借刀殺人,利用馮誌國除掉我,但沒有成功,馮誌國沒他那麽殺伐決斷,相反還有點懦弱無能,他看到我被撞飛出去就怕了,逃跑了,這樣一來,假的徐治就錯過了除掉我的最好機會,如果他那個時候再動一次手,太顯眼,而且你當時逼迫你外公,讓他要保證我一定能出國,他就更沒有辦法下手了。”
    這些猜想都是合理的,也完全可以串聯起來。
    蘇洄點頭,“他可能也真的以為你什麽都不知情,畢竟試探了那麽多次。”
    寧一宵冷笑了一聲。
    想必現在的他怎麽都想不到,自己不僅知道了,而且一直想扳倒他。
    “這件事目前沒有人知道。”他對蘇洄囑咐,“你也當做今天的事都沒有發生,我要順著這條線深挖下去才能拿到最有利的線索。”
    蘇洄當然明白。
    隻是當真相一點點被揭開時,那種戰栗感卻難以消除,反而愈發令他覺得可怖。
    季泰履認為同他有血親的外孫是精神病人,不可靠,認為自己的親女兒隻是個女人,同樣不堪托付。
    而他所信任的接班人,卻是個人麵獸心的惡魔。
    多可笑啊。
    蘇洄晚上做了噩夢,夢見了許多自己已經忘掉的事,想到自己第一次見徐治時他的笑臉,反胃得幾乎要吐出來。
    吃碳酸鋰片時,他的副作用也比之前大許多,坐寧一宵的車去學校時,整個人都很昏沉,但他還是用之前心理醫生教給他的方法,強迫自己集中精力工作。
    寧一宵將自己新獲得的線索告知了查爾斯,他們的效率很高,通過那位在國內接應的律師,試圖去找當年的檔案,但並沒有發現與關誠或徐治有關的死亡檔案。
    他們推測,因為關誠的社會關係幾近空白,沒有親人,也沒有其他朋友,所以他哪怕是“消失”在這個世界上,也不會有人去派出所為他的失蹤而報案。
    這是最有可能的猜想,但也為他們的調查增加了難度。如果關誠抓住這一點,殺害了真正的徐治,冒名頂替,那麽真正的徐治變成無人在意的關誠,茫茫人海,很難查找他最後的蹤跡。
    “我查了,身份證的指紋采樣也是這十幾年才開始的,所以之前的徐治應該是沒有做相關的係統錄入,那麽這個身份關誠就可以坐得很牢,因為如果他當時真的頂替了,那麽所有的證件應該都重新辦理了,現在我們能查到的證件都是他本人的,包括指紋。而真正的那個徐治可能被他囚禁起來,或者直接死了,以關誠的身份死的。”
    他們現在缺一個證明兩人不是同一個人的證據。
    直到第二天,工作時蘇洄不小心被美工刀劃破手指,看著指尖的血,他忽然意識到什麽,立刻回去找到寧一宵。
    “血型?”寧一宵問,“你知道徐治的血型嗎?”
    “嗯。”蘇洄也是突然間想起的,“我媽有獻血的習慣,有一次我在,她還說徐治小氣,明明o型血用處最大,他卻不肯捐。這件事我印象深刻,他應該是o型血,但是不知道真正的徐治是什麽血型。”
    寧一宵沉思片刻,打電話給查爾斯。
    “醫院的出生證明這種東西太久遠了,不一定還能找到,而且這個太容易想到,以關誠的心思,估計也會回頭去銷毀。但是還有一個檔案,他應該會忽略,因為他根本沒參加過。”
    “什麽?”
    “高考前學校是會組織體檢的,當時的體檢應該很簡單,但再簡單也會查血。那個時候會有學生檔案留存,如果他們的血型不一致,就有一線機會證明參加高考的徐治,和後來的徐治不是同一個人。”
    “對啊,這倒是一個突破口。”
    盡管如此,寧一宵有些擔心,害怕對比結果是一致的,畢竟血型就那麽幾種,相同的概率也不小。
    如果這條路也堵死,就更難查證了。
    查爾斯立刻找人查到了真徐治的高中學校,當初管理檔案的人已經退休,他們花了一番功夫找到對方,終於從中找出那張陳舊的體檢報告檔案。
    “sha,找到了,真正的徐治是ab型血。”
    得知這個消息,寧一宵心中的一顆石頭落了地。
    “現在報警嗎?”
    “再等等。”
    寧一宵並不想立刻將這些證據都提交出去,因為徐治如今身份地位大不相同,很是特殊,這些係統裏有多少他的人還不得而知,如果隻是走這條路,怕是會遇阻。
    此前他們收集到的貪汙受賄、洗錢等一係列罪證,總要有用武之地。
    寧一宵暫且擱置了兩天,紐約園區的諸多事務都要處理,他分身乏術。
    第三天,結束完一個商業會議,回到車裏,卡爾告訴他,“sha,剛剛有一個人找你,說他這裏有你想要的東西。”
    寧一宵皺了皺眉,聯想到最近自己查徐治的事,直覺事情會有新的進展,但他也擔心自己的人會在調查中暴露蹤跡,留有防備。
    “誰?”
    “他沒有告訴我,隻是給了這個號碼,說讓你上午十一點的時候,撥這個電話。”
    寧一宵看了一眼,這看上去像是一串座機號碼。
    公用電話?還是哪個報亭的電話。
    距離十一點已經沒幾分鍾,寧一宵沒太猶豫,用卡爾的手機加虛擬號碼軟件撥通了他的電話。
    很快對方就接通了,看上去是一直等著他的來電。
    他沒有開口,等著對麵說話。
    “寧一宵,是嗎?”
    對麵那人一開口,寧一宵便覺得十分耳熟。
    “是。”他沒有回答更多。
    “我是馮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