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開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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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店中眾人也是麵麵相覷,心裏也是暗暗奇怪:“不知這左判官,究竟在玩什麽花樣,此時此刻,竟還有閑情逸致,與衛子衿下棋,難道是自詡棋力定然勝過衛子衿,有十足的把握勝過這一局?”
    卻聽左判官點頭道:“既是以棋相較,當然得有些彩頭,衛兄若然勝了,所有的事情,一筆勾銷,門主那裏,我一力承當,不過,衛兄若是敗了,便得跟我回北邙山。”
    眾人頓時恍然:“這一局,看似公平,實則不然,衛子衿若是勝了,北邙山鬼派最多隻是名譽掃地,沒什麽實際損失,而左判官一勝,衛子衿重回北邙山,平白使北邙山鬼派得到一個絕頂高手,實力豈不大增。”
    此刻店中眾人方才明白左判官心計之工,城府之深。不由人人側目,要看衛子衿如何作答。
    衛子衿忽地眉頭一挑,哈哈大笑道:“好一個棋枰之道,如此,衛某恭敬不如從命了。”
    眾人大吃一驚,不知衛子衿為何明知是局,卻還要入局。
    衛子衿何嚐不知道這是左判官設下的局,不過,他心知以左判官的心計之工,算無遺策,既然一意與棋相較,必是難以推諉,料想縱是左判官是什麽棋壇鬼才,自己未必便會輸給她,何況自己此刻重傷之下,若能兵不血刃勝得此戰,確也再好不過。
    忽然心中一動,以左判官的算無遺策,怎會不知道自己此刻的傷勢,她為何要舍易取難,非要與自己下棋,究竟有何用意?若說她真能在棋枰上勝過自己,確實是讓人難以相信。
    此時此刻,卻也容不得他多想。
    左判官頭戴麵具,看不出神色變化,卻是眼含笑意道:“衛兄快人快語,不愧‘亂神’之名,今日這一局,定能名傳千古,技驚天下。”說話間,隻見其右手往外招了招,便見一鬼派弟子躬身送進一副棋枰,置於桌上。
    “左判官謬讚。”衛子衿瀟灑一笑,隨手從桌上的棋奩中抓了一把棋子,問道:“左判官運籌帷幄,字號“判官”,想必心中早有定計,還請猜先。”
    這話雖是說得隨意,眾人心頭卻是一緊。
    猜枚定先,便是猜其手中棋子,是單是雙,猜中遮,便可執白先行,乃是圍棋中的規矩。
    看似簡單,卻極是關鍵,圍棋之中,執先優勢極大,縱是棋差一著,亦可憑著先手守得均勢。尤其在這一局定勝負的棋局中,若能掌握先機,至少有七八成把握,可保不敗。
    左判官眼中閃過一絲訝色,隨即輕笑一聲道:“猜枚定先,未免太小家子氣,也罷,今日這一局,便讓衛兄執先!”
    座中人都是一愣,不明白左判官怎會這麽大方。
    青鬆忍不住輕聲歎了一句:“好一個衛子衿。”
    嶽寧一愣,卻聽青鬆解釋道:“猜枚定先,簡單至極,以衛子衿的本事,不管左判官如何回答,都必然猜錯,那左判官何等了得,怎會不明白其中的道理,以其未戰先敗,弱了自己氣勢,不如大方讓對手執先,至少於氣勢上,還能勢均力敵,衛子衿雖是簡單的一句話,卻已把左判官先前苦心經營的優勢化為烏有。”
    他這話說得雖輕,但在座眾人都是高手,一時都露出恍然之色,都轉頭看向衛子衿。
    嶽寧雙眼看向衛子衿,心中卻想:“這大概就是所謂的驚才絕豔了吧。那左判官行事,處處謀定而後動,言笑雖是嚶嚶,但話語之中,無時無刻不給人一種莫大的壓力,實是極厲害的對手,而衛子衿,看似無時無刻都落入對方算計之中,實則又讓人無時無刻把握不住他心中所想,不知這一局,究竟會是誰勝誰敗?”
    秦沛眼中,卻隱藏著一絲擔心,作為一個女人,即使心有所屬,隻怕也很難忘記這麽一個驚才絕豔的人物。
    即使那不是愛慕。
    衛子衿心頭也不由暗暗佩服左判官的氣度,這一局甚是關鍵,便是瀟灑如他,也不免深吸了一口氣,定下神來。哈哈一笑道:“承讓了。”展開手來,卻是一枚白子,當下正要拍下。
    卻聽左判官忽地笑盈盈道:“夢魂慣得無拘檢,又蹋楊花過謝橋。衛兄,謝姑娘向你問好。”
    他的聲音極輕,店中雖是高手,卻也隻有幾人隱隱聽到。
    衛子衿身子如受重擊,渾身一顫,那枚白子已然“啪”地一聲落在棋枰上。
    青鬆與嶽寧便是一聲輕歎。
    秦沛悚然動容。
    顧卿雲更是“啊”地一聲叫出聲來。
    似是受了驚嚇,那小孩抬起頭來,想是睡了一覺,他的臉色雖然還是蒼白,卻比先前好了許多。驟然看到對麵坐了一個猙獰的怪物,不由嚇了一跳,待看到旁邊的衛子衿,方才安了心。
    卻見麵前放了一張棋盤,除去對角的一黑一白之外,棋盤的正中,靜靜的定著一顆白子。
    也難怪眾人如此吃驚,圍棋,以圍地多少來斷勝負,而此時衛子衿所下的那枚白子,卻是不偏不倚,恰巧落在‘天元’之位。
    所謂“天元”,便是整個棋盤中,正中央的星位,乃是整個棋枰上,唯一的非對稱點。
    中腹因盤麵太廣,又無大江大河的天險可守,可謂易攻難守,故序盤時都是從角到邊,然後再向中腹展開。開局第一手便下在中腹,便如廢棋一般。
    在圍棋中,一般都是先占角,再占邊,因為邊角有棋盤邊框的天險,不至於腹背受敵,古有金角銀邊草肚一說,足見角、邊的重要性。
    像衛子衿這般,第一手便下‘天元’之位的,可謂聞所未聞,見所未見。
    衛子衿臉色一陣蒼白,卻是神思不屬,抬首看向東牆,眉宇間一片悠遠,似是遠遠的,被什麽舊事想起。
    好一會兒,方才聽他悵然一歎道:“青青子衿,悠悠我心,縱我不往,子寧不嗣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