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章 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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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雲滄江自大周西北的朱雀山發源,流經賓州、肅州,又從京城以東南下洛州,距京城最近的南滄渡口坐落在萬年縣東南,從明德門出發,車馬快行三四個時辰才可到達。
    這日秋光晴好,行至午初,謝星闌在一處山村茶舍喊停了隊伍。
    至此刻,秦纓方知走水路實在明智,她們乘馬車拖慢了行程,一路上的補給食宿亦難周全,且隻是乘車疾行了兩個多時辰,她和白鴛便快被顛散架了,若如此趕半月路,實難想象何等疲憊。
    待入茶肆落座,謝星闌隨意要了茶點後道:“茶舍簡陋,暫做歇息,再走一個時辰便可到南滄渡,上了船便安生許多。”
    白鴛有些嫌棄地打量了茶肆一周,見茶碗茶壺送上,便要為秦纓清洗茶盞,秦纓笑著製止她,“都是幹淨的,到了外麵不比府裏,咱們也粗豪些。”
    白鴛呐呐點頭,“是,縣主。”
    謝星闌親手給秦纓倒茶,“出門在外,換個稱呼。”
    白鴛眨眨眼,“是,小姐。”
    秦纓也覺如此最為穩妥,謝星闌這時從袖中拿出一細白瓷藥瓶放在秦纓跟前,“你未走過水路,此番許要暈船,這是備好的丸藥,你與白鴛服下,到了渡口登船少遭些罪。”
    秦纓有些意外,拿過瓷瓶打開,裏頭果真數十粒丸藥,她倒出兩粒分給白鴛,待服下之後才道:“昨日才定下章程,何時備得藥?”
    謝堅與沈珞幾個坐在隔壁桌案上,聞言立刻道:“縣……小姐您有所不知,昨日公子離開侯府便吩咐人去渡口定船,又令人去備藥,是早便替您想好的,本來小人也以為要走陸路,不想——”
    謝星闌眼風掃過去,謝堅話頭一頓,忙捧著茶碗飲茶,見秦纓將瓷瓶收在自己袖中,謝星闌便道:“我常在外行走,自然知道途中有何波折。”
    秦纓正要開口道謝,茶肆的老板娘端著點心麵餅走了過來,“小店食物粗陋,尚可果腹,還請公子和夫人莫要嫌棄……”
    這等鄉野茶肆,本就是客旅歇腳之地,吃食自難精細,老板娘見秦纓與謝星闌衣飾華貴,這才多言一句,但此言剛落,在場眾人神色皆是微變。
    白鴛眉頭一豎道:“您看差了,這是我們小姐,並非夫人!”
    剛放下碗碟的老板娘一愣,忙道:“小人眼拙了,請小姐恕罪——”
    秦纓麵不改色,此刻擺手作罷,待老板娘走遠,白鴛無奈道:“這婦人也太不會看眼色,怎能生出如此誤會?”
    謝星闌麵上無波無瀾,秦纓看了眼他,也不以為意道:“謝大人他們未著公服,這世道亦少有年輕女子與男子同行,自然容易誤會,她們不認得咱們,沒關係的。”
    白鴛噘噘嘴,“便不能以為是兄妹?”
    謝星闌將桌案上的碗碟往秦纓跟前推了推,“先用飯。”言畢又看了眼白鴛,“此番離京暫掩藏身份,以免行事不便,旁人皆過客,愛怎樣想隨他們去吧。”
    謝星闌言辭沉肅,極能說服人心,白鴛一聽反覺得是自己大驚小怪了,她抿了抿唇,隻好輕聲應下。
    用完午膳,秦纓不多歇息又上了馬車,一行人沿著官道直奔東南,一個時辰之後,可供兩輛馬車行走的黃土道上忽然車馬人流密集起《我憑破案冠絕京華》,牢記網址1來。
    謝堅輕喝道:“公子!快到了!小人先去找咱們的人接頭!”
    謝堅催馬,不多時便沒入了人群之中消失不見,秦纓半掀了簾絡朝外看去,隻見通往渡口的方向匯集了不少運貨的牛車,而絡繹不絕的人潮中,有不少帶著家小的,衣飾富貴的商紳和裙釵精美戴著帷帽的貴婦人,更多的是麵龐被曬得黝黑,一身粗布短打正辛勤搬運的碼頭工人……
    馬車速度減慢,迎麵而來的風沁涼腥潮,秦纓越過人群,往遠處高聳的桅杆看去,停靠在渡口碼頭的樓船不少,在樓船之後,是浩蕩靜謐的雲滄江水滔滔南下。
    謝堅回來得很快,“公子,我們要的船定好了,此船直達楚州慈山縣,中間除了補給,不做任何靠岸停留,隻憑此便要少耽擱兩日功夫!”
    謝星闌和秦纓聞言眉眼微鬆,皆是滿意,待跟著謝堅到了碼頭邊上,果然看到幾個著便裝的翊衛等候在岸邊,幾人身後停著一艘兩層樓船,數個船工正準備起帆。
    見到謝星闌,其中一人上前稟告道:“大人,小人們來的時候這艘船上隻有一位南下的公子,也是往楚州去的,他不願客船多做停留,老板正犯難之時,小人將剩下的倉房盡數包下,船老板自是樂意,都安排妥當了。”
    謝星闌吩咐人搬秦纓馬車上的箱籠,不多時,將車馬交給翊衛,自己一行自浮橋登船,船老板是個三十來歲名叫付彪的中年男子,心知謝星闌和秦纓的身份非富即貴,畢恭畢敬地前來行禮,又親自將二人引向二樓倉房。
    這樓船共有兩層,二樓倉房寬敞,一樓與船底則逼仄狹窄的多,若所有船艙擠滿,可乘近百人,如今加上船工和那已經登船的客人及其隨從,也不過三十來人,自十分寬餘。
    付彪站在二樓道:“二樓的倉房皆是寬敞,如今有五間空著,最盡頭的那兩間已被先頭那位公子包下了,不過你們放心,那位公子也是個斯文人,這半日了都未有何吵鬧之聲。”
    付彪說著打開一處倉房,隻見房內整潔雅致,清爽宜人,謝星闌進倉房看了兩眼,又命人去船上各處查探,待查探之人返回後,才指著中間兩間倉房道:“我與秦纓住在這兩間,其餘人各自住下,盡快啟程。”
    謝堅心知謝星闌不願秦纓的屋子與外人挨著,很快安排自己人住入另外三間倉房,前後不到半個時辰,樓船揚帆而動,緩緩駛離了碼頭,待行至江心,船速變快,船身也搖晃起來,秦纓和白鴛有些不適,但因提前服了丸藥,尚可忍耐。
    此時日頭西斜,天色昏黃,稍作安頓後,秦纓走出了倉房,如今深秋時節,兩岸山巒層林青黃相間,遠看如畫一般,秦纓看了片刻風景,一轉頭看向了隔壁的倉房,隻見其房門半掩著,卻不見謝星闌之聲,她眉頭微皺,正想上前探看謝星闌是否在房中,卻聽見走廊盡頭傳來兩聲輕呼。
    江風呼嘯,流水湯湯,秦纓未聽得真切,便狐疑地轉身看過去,這時,又一道聲音響了起來,身後靠著倉門的白鴛道:“小姐,似是女子之聲?”
    秦纓頷首,“還是盡頭那間屋子傳出的聲響。”
    白鴛不由撇嘴,“肯定是那公子帶著的婢女。”
    秦纓應是,可忽然,她遲疑道:“不過剛才那一聲,怎麽聽著有些熟悉?”
    白鴛一驚,“這怎麽會?”
    話音落下,隔壁倉房門被打開,謝星闌從中走了出來,他隨著秦纓目光看過去,輕聲道:“適才謝堅已經找船工探問過,此人上船之時,身邊跟著的隨從是兩個小廝,且是京城人士,又何來的女子之聲?”
    秦纓立刻道:“我未聽錯。”
    一旁白鴛也連忙點頭,謝星闌蹙眉,抬步往廊道盡頭的倉房行去,還未走到跟前,便聽見房內傳出隱約的呻吟之聲,他眉頭越是驟緊,走近敲門道:“打擾了,有一事相詢,還請公子出來一見。”
    話音落下,先前還窸窣有聲的倉房忽然安靜下來,謝星闌覺得不妥,再度敲門,這動靜引得其他翊衛紛紛出來圍看,謝堅更道:“什麽船客,難道還不能見人嗎?”
    謝星闌未語,見屋內仍無人回應,謝堅幹脆道:“難不成是做賊心虛?能乘這樣的客船,還能一次定下兩間倉房的,必定是富貴人家的公子,怎如此畏縮?”
    眾人麵色嚴峻,都未想到遇見此等古怪,就在這時,倉房內又傳出幾道微弱聲響,謝堅眉頭一豎,“這是真不敢出來見人!”
    話音落定,他要繼續上前叫門,可這時秦纓麵色微變道:“等等,我來——”
    她阻止謝堅,自己走到了門口,又輕敲門板,“船已經走出數十裏了,何故還躲著不出來?”
    她語氣熟稔,聽得眾人一愕,屋內也安靜得落針可聞,然而才靜了不到兩息,屋內又生響動,大家都聽得仔細,因此那嘔吐與抽泣的聲音格外分明。
    秦纓眉頭大皺,趕忙喝道:“快開門,芳蕤,我知道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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