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緝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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嶽靈修剛到竇府便被請到了前廳外, 他在簷廊下候著,沒多時,周顯辰得了消息走出門來, 嶽靈修隻以為是周顯辰有何吩咐,可下一刻, 他看到又一人跟了出來,而那人他在衙門見過, 正是長清侯府世子,如今的刑部左侍郎崔慕之。
嶽靈修對著二人行禮,周顯辰道:“世子,這便是我們衙門的嶽仵作, 驗出竇煜死因的便是他。”
崔慕之上下打量嶽靈修一眼, “你的技藝極好, 今次叫你來,是有一事要問你,你可知人死後有屍僵的說法?”
嶽靈修一聽忙恭敬道:“小人知道,這屍僵便是人死後, 身軀四肢會變的僵硬——”
崔慕之眉眼微肅, “你說仔細些,人死多久開始出現此狀, 又會被什麽因素影響,說的越仔細越好。”
嶽靈修雖不知為何有此問,卻半分不敢大意,他謹慎開口, 一詞一句皆是嚴謹, 生怕說錯了話令眼前二人大人不快。
等他說完, 周顯辰道:“世子, 如此看來,縣主剛才說的都是對的。”
一聽關乎秦纓,嶽靈修頓時豎起了耳朵,隻見崔慕之眉宇間陰雲籠罩,麵色更是黑沉的厲害,他又道:“就算說的是對的,也不可能是她自己想到的。”
周顯辰猶豫道:“難道縣主背後有高人指點?”
崔慕之眯了迷眸子,“她從前胡鬧慣了,連戲伶也能拜為師父,還有什麽是她做不出來的?此番必定又是臨時找人學了些探案之法,與其讓她在人前指手畫腳,倒是她身後那人或許就在哪處衙司內當值,將此人找出,你我還能將其重用。”
周顯辰不是崔慕之,哪敢打探縣主私隱,便作難道:“但這是縣主的私事,我們這些外人隻怕不好多問,反正是為了辦差,縣主也確實幫了忙……”
周顯辰話未說完,崔慕之道:“無事,這件事就無需周大人操心了。”
周顯辰麵上應是,心底大大鬆了口氣。
嶽靈修聽著崔慕之所言,一邊回想秦纓那日教他的場景,想來想去,都覺得秦纓說的是她本來就會的,而非臨時學藝,濫竽充數,他唇角微動,很想替秦纓反駁幾句,但想到秦纓的叮囑,再加上他自己身份低微,到底沒敢開這個口。
正在此時,中庭之外響起腳步聲,嶽靈修抬眸看去,正是謝星闌和秦纓回來了。
秦纓也第一時間看到了嶽靈修,見崔慕之真將嶽靈修叫來,她眼底生出幾分嘲色,心道崔慕之有盯著她的功夫,還不如去辦點刑部差事。
謝星闌徑直入屋道明搜查結果,崔慕之和周顯辰自要去聽,秦纓停在門外,又走去簷廊和嶽靈修說話,“是周大人叫你來的?”
嶽靈修恭敬應是,想到崔慕之二人所言,輕聲道:“似乎是您說了屍僵之理,他們要核查您說的是否正確,還……還說您受高人指點,想知道您背後高人是誰。”
秦纓歎了口氣,“罷了,他們問什麽你答什麽便是了。”
嶽靈修自然聽從,他身份卑賤,唯有秦纓在他跟前並無高高在上之感,而能驗出竇煜死因,根本都是秦纓的功勞,周顯辰對他誇讚有加,可他卻受之有愧,偏偏秦纓不許他道出真相,嶽靈修默不作聲站在秦纓身側,眼底帶著幾分感激。
廳內謝星闌已道明搜查結果,竇啟光道:“若是如此,便還是難以確定是誰害了煜兒。”
謝星闌一副若有所思模樣,很快他道:“從此刻起,在金吾衛查明真相之前,府內眾人皆不可踏出府門一步——”
他忽然如此吩咐,自然令竇家人不滿,竇文運道:“你們三五日查不出,我們可以三五日不出門,但倘若你們個把月查不出,我們也不出府門?”
謝星闌冷眸掃過去,“放心,用不到三五日,很快你們就知道真凶是誰了。”
說完這話,他留下馮蕭和謝詠帶著翊衛在府內看守,又點了謝堅出門,眾人不知他是何打算,待他出了門,秦纓也詫異地看著他,謝星闌道:“我出府一趟查些東西,你在府中候著。”
他說完便走,秦纓喃喃道:“此時出府做什麽?難道去找竇曄父子?”
嶽靈修聽見“竇曄父子”四字,輕聲道:“縣主說的可是竇家四公子?”
秦纓轉眸,“你認得?”
嶽靈修連忙搖頭,“小人不認得,隻是小人在半年之前的一個案子裏,見過竇家四公子……”
秦纓有些意外,“半年前什麽案子?”
嶽靈修回憶道:“是一個姑娘跳河自殺的案子,那姑娘是竇氏酒樓之中的一個樂伶,因被情郎拋棄,從酒樓二樓跳了出去,正好跳在了護城河之中,而後被淹死了,當時有圍看的百姓報了官,是趙捕頭帶著小人去竇氏酒樓驗屍的。”
秦纓眉頭一皺,抬了抬下頜,示意他往遠處走些,待與嶽靈修走到簷廊盡頭,秦纓這才道:“說說當日情形。”
嶽靈修忙仔細回憶,“那姑娘名叫碧荷,是個孤女,被酒樓的樂師收養成了樂伶,擅琴技,又與酒樓裏一個叫長年的夥計生了私情,那夥計說好了今年春日要娶她進門,二人還……還私定了終身,可沒想到長年母親看不起樂伶,不僅不許長年娶她,還讓長年辭了酒樓的活歸家去,長年留下了一封信不辭而別,碧荷看到信之後傷心欲絕,轉頭就跳了河。”
“小人還記得那日,那姑娘早上跳河,小人和趙捕頭去別處辦差,到酒樓已經是傍晚了,當時姑娘身子都僵了,小人勘驗過後,發現的確是溺水而亡,趙捕頭又問了問樓裏的證人,這案子便算了了,當時小人驗屍之時,竇府四公子就在一旁,他是那酒樓的少東家,店裏死了人,他親自過來坐鎮。”
秦纓眼瞳微深,“你驗屍的時候,他就在旁邊?你當時說了什麽?”
嶽靈修道:“就說姑娘腹部鼓脹,口鼻內有水沫,眼膜亦有些出血,正是溺水窒息而亡,當時那姑娘身子僵了,小人還說了她為何發僵——”
秦纓越聽神色越是嚴峻,等嶽靈修說完最後一句,她更是神容一凜,而不知想到什麽,她立刻對他道:“你帶我去當時案發的酒樓看看!”
嶽靈修連忙應好,秦纓與留下的謝詠交代一聲,帶著沈珞和白鴛便朝府門而去,崔慕之和周顯辰不知她要去做什麽,見嶽靈修也一道跟著,更覺得奇怪。
周顯辰猶豫道:“世子,時辰不早了,咱們可要回衙門?”
崔慕之神色陰晴不定的,“周大人若是有差事,便先回衙門,我留在此看看他們今日能查到什麽。”
周顯辰聞言隻好幹笑道:“那我也等等。”
他們二人要等消息,竇啟光也沒有歇著的打算,但此刻剛過午時,這一等竟然等到了日落時分,眼看著謝星闌和秦纓都不見蹤影,莫說崔慕之和周顯辰,便是竇家人都撐不住了。
見竇啟光撐著病體,竇文運道:“父親大病未愈,還是回房中歇著,等來了消息,兒子親自去告訴父親——”
竇文耀見狀也跟著道:“是啊,兒子送父親回房?”
竇文耀要招手叫人,竇啟光卻道:“不必你們費心,事到如今,不找出謀害煜兒的凶手,便是讓我睡我也難以安枕。”
說著話,他混濁的眸子看向屋內諸人,每看一人,都像在判斷那人是否是謀害竇煜的真凶,待看到竇爍和竇文珈之時,他視線停留的格外久些。
竇爍身形筆直地坐著,竇文珈麵上更是波瀾不驚,屋內安靜的落針可聞,就在其他人大氣兒都不敢喘之時,一個門房從外快步跑了進來。
“謝欽使回來了——”
屋內人神色一振,崔慕之和周顯辰也朝門口看去,不多時,謝星闌帶著翊衛大步而來,他徑直進了似錦堂的大門,可一句話未說,便轉去了右側巷道,眾人還未反應過來,便聽見了謝星闌帶著翊衛上樓的聲音。
竇家人麵麵相覷,竇文耀疑道:“謝大人去二樓做什麽?”
一樓眾人自然無法回答,而樓上,謝星闌正站在布置雅致的茶室之中。
他推開兩扇大大的軒窗,從窗口看出去,近處的花林燦如豔霞,而更遠處一道竹林蒼翠欲滴,在那竹林後,便是竇煜所居的含光閣,含光閣坐北朝南,他正對著含光閣東廂的那扇大窗。
謝星闌又打量茶室,茶室十丈見方,正中放著一張丈餘長的茶案,上麵一整套汝窯青瓷茶具一塵不染,而兩麵靠牆則都立著高櫃,謝星闌隨意打開幾處櫃閣,隻見南麵的櫃閣多為茶具與茶器,北麵的櫃閣則都是大餅大餅的茶團,他默不作聲,親自搜查每一個角落,直到搜到最靠近窗欞那處櫃閣時,他眉頭忽地一皺。
滿是茶團清香的櫃閣角落裏夾雜著一絲淡淡的刺鼻異味,謝星闌仔細一摸,還摸到了一粒芝麻大小的石灰色碎屑,他拈起那碎屑,暗沉的眼瞳陡然閃過一道寒芒。
將此物收好,謝星闌轉身往樓下去,邊走邊問謝詠,“縣主去了何處?”
適才進門他便發覺秦纓不在,他隻以為秦纓或許又去了含光閣,可沒想到謝詠道:“縣主帶著白鴛和沈珞出去了,還有京畿衙門的嶽仵作。”
謝星闌腳步微頓,“可說去做什麽了?”
“沒有說,您剛走沒多久縣主便出去了。”
天邊晚霞似火,時辰已經不早了,秦纓能去何處?
謝星闌眉眼間籠上一層陰霾,待下樓到了中堂,先問道:“十二那天晚上,大夫人和伍氏一早帶著下人們準備晚膳,而後來的是三房和四房,在等待其他人之時,在似錦堂的人都做了什麽?”
謝星闌眸光一掃,徑直看向竇啟光,竇啟光凝眸道:“那夜我來的時候,他們也剛到,文耀見我麵色疲憊,便上來為我捶肩,還令竇煥和竇楠將白日裏寫的《藥王經》拿給我看……”
竇啟光說著,竇文運在旁不屑地撇了撇嘴,竇啟光頓了頓又道:“當時飯食已經備好,但還有幾人未來,我也不著急開席,這時,竇曄見我不怎麽飲下人送上的茶,便知道是我不喜那日的茶湯,便說上樓取大紅袍為我重泡一杯,他——”
“他泡茶泡了多久?”
“不久,樓上沒有茶爐,他隻是上樓去取茶罷了,這茶室之中藏著些好茶,平日裏都是用來待客的,他們都知道,平日裏偶有取用,也不必與我請示,隻給值守的小廝交代一聲便是,他上去下來也就幾息功夫,文耀替我按完肩膀去了西邊暖閣,四兒媳在幫忙準備膳食,幾個小輩去了東邊暖閣,文彬和三兒媳則一直坐著沒動。”
謝星闌又道:“可有其他人上過二樓?”
竇啟光搖頭,“應是沒有,竇曄取茶後在底下泡好,那盞茶我還未喝完,便知道了含光閣著火的事。”
謝星闌沉吟片刻又道:“白日裏和晚間,此處都有人守衛?”
竇啟光道:“門是關上的,西北角上的耳房裏會有值守的小廝,因每天隻有晚上全家人才在此用膳,因此尋常無人專門守在此地。”
謝星闌看向謝詠,“去找小廝問問,看看十二那天白日裏有誰來過似錦堂。”
謝詠應聲而去,他一走,堂中又安靜下來,竇啟光忍不住道:“謝大人查到了什麽?當夜起火的時候,似錦堂的人都未離開過屋子,總不至於他們會有何嫌疑。”
謝星闌諱莫如深,“未離開過屋子,或許正是凶手誤導眾人的手段。”
周顯辰一聽這話看向崔慕之,果然見崔慕之也緊緊地盯著謝星闌,崔慕之問道:“所以你查到了凶手是誰?”
謝星闌掃他一眼,沉著臉未答,崔慕之麵上有些掛不住,但他很快定下心神,才過了半日,他不相信謝星闌已經查到了凶手。
不多時,謝詠去而複返,他傾身在謝星闌耳邊落下幾句話,謝星闌本就沉暗的眼瞳更顯得森寒,下一刻,他示意謝詠傾身,又吩咐了謝詠兩句,謝詠眼瞳微亮,出門點了大半翊衛,帶著翊衛打著燈籠,似一條火龍般朝著含光閣而去。
誰也不知他令謝詠去做什麽,大家麵麵相覷片刻,想問,可謝星闌一臉的生人勿近,是打定主意絕不多透露一字。
此刻夜幕初臨,下人們也往廳內送了幾盞明燈,廳中明亮如晝,而外間中庭內卻一片昏光憧憧,蔥鬱的花木在夜色之中搖曳,格外有種陰森鬼魅之感,而謝星闌一言不發,目光定定地落在中庭方向,像在等著什麽。
焦灼在廳內蔓延,本來問心無愧之人也變得惶恐不安,但誰也不知謝星闌在等什麽,足足過了一炷香的時辰,中庭外忽而行來兩道身影,待二人進了院子,眾人才看清正是消失了一整日的三房父子,竇文彬走在前,腳步極快,竇曄行在後,目光越過竇文彬肩頭,不著痕跡地往廳中看來。
竇文彬邊走邊道:“今日實在是太忙了,幾位大人辛苦,聽門房說需要重新問證,不知大人們要問什麽?我和曄兒知無不言。”
眼看著二人行至廊下,即將要上台階,站在堂中的謝星闌終於開了口,他森嚴喝道:“將他二人拿下!”
站在門口的馮蕭和謝堅一擁而上,竇文彬和竇曄還未反應過來便被鉗製了住。
滿堂震驚,眾人紛紛起身,三夫人蔣氏急道:“大人這是做什麽?”
竇文彬和竇曄被挾製的生痛,竇文彬也不快到:“大人這是何意?就因為我們今日未曾留在府中接受查問嗎?”
謝星闌緩步走出門,高站台階之上,他視線在竇文彬麵上逡巡片刻,倏地一轉,落在了竇曄身上,“我是何意,這要問問他了——”
竇曄是習武之人,就算被反剪手臂也直挺挺地站著,絲毫不見狼狽,他不解道:“謝大人在說什麽?我怎聽不明白?”
謝星闌目光如劍,“你聽不明白?你若不明白,又怎會在前日出城狩獵之時,故意折斷了那把跟了你數年的弓弩?”
竇曄微怔,“什麽折斷弓弩?”
見他此等神色,謝星闌語氣愈是鋒銳:“那日我們出府們之時遇上你,你分明出城圍獵,可回來之時卻是兩手空空,當時我並不知道你自己有常用的弓弩,直到我帶人去搜你的屋子,在你西廂北麵那片空牆上,發現了一道彎弓的影子。”
“牆上若常年掛物,掛物之地便會有淺淡不一的痕跡,而我已去問過裴熙,裴熙說你弓馬之術極好,可就在前日行獵之時,那把跟了你多年的□□竟無故斷了,你是擅長箭術之人,常能百步穿楊,對箭弓更是熟悉非常,若弓身真折損到一拉便斷,你又怎會不曾發現?”
謝星闌語聲一寒,威壓迫人,“你不過是做賊心虛,想要毀掉放火的凶器罷了。”
竇曄眼皮幾跳,其他人也聽得一頭霧水,蔣氏見兒子被指證,語聲緊迫道:“謝大人,曄兒是習武之人,熟悉弓馬之術最正常不過,弓斷了也就斷了,怎麽還扯到放火的凶器了?難道謝大人是說,是曄兒謀害了煜兒不成?”
謝星闌站在檻外,其他人也紛紛走了出來,聽見蔣氏的質問,謝星闌盯著竇曄:“連你母親都知道你擅長弓馬之術,但隻怕無人想到,你竟然能想到用射箭放火的法子害人,你十一那天晚上殺了竇煜,又知道第二日辰時初知書會去送早膳,於是你提前返回含光閣布置好了現場,躲在屋內,待知書走後扔掉了竇煜的早膳,做出一副竇煜用了早膳的模樣。”
“後來你返回院中又睡了小半個時辰,辰時過半和小廝們一道起身,又與你父親一起用膳,而後離開竇府,到了晚上歸來時,無人知道你在二樓的茶室中藏了一把□□。”
“適才問過值守此地的小廝,在十一那夜用完晚膳所有人都離開後,你曾返回此地說要去二樓茶室尋一餅好茶準備送人,你在生意上常有人情來往,小廝自然不以為意,但當時你穿著抵擋夜涼的鬥篷,你並不是去尋茶,而是在鬥篷下藏好了弓弩提前放去茶室,放好弓弩之後,你回院中歇下,等小廝們都睡下後,你帶著蒲陶糕去找竇煜將他毒死。”
竇曄聽完謝星闌所言,緊繃的麵皮上扯出一絲譏笑,“謝大人是在編故事嗎?那夜我取走的茶餅,第二日送給了萬德錢莊的馮掌櫃,而那把弓弩跟了我多年,的確早有折損,那日行獵之時遇到了兩頭鹿,我有心與他們爭一爭勝,太過情急才力大折斷。”
竇曄苦澀道:“當時我還頗為懊惱,事事都有意外,並非像大人說的,一切都是我一步步精心謀劃好的,何況弓弩做凶器,這也太稀奇——”
“這當然不稀奇,京城富貴繁華,人人生在安樂窩裏,但若是在軍中,誰都知道火箭的威力,你擅長箭術,在馬背上都可百步穿楊,而茶室二樓的軒窗正對著含光閣東廂的窗戶,期間不過數十丈之距,這對你而言不過信手拈來。”
謝星闌森然道:“你早間利用屍僵之道,布置了竇煜還活著的假象,又將他燃香的火盆移到了東廂內,他書房內燈盞極多,你將燈油傾灑在地,到了晚上隻需讓帶著火星的箭矢落入房中便能立刻點燃滿地燈油,再加上火盆生熱,火勢自一發不可收拾。”
“你先令竇煜‘站’著誤導小廝,又用這等隔空放火之法毀屍滅跡,若非雲陽縣主發現了端倪,竇煜之死隻能被定為意外失火,你很聰明,但終究還是露了破綻。”
竇啟光被管事扶住,痛心地用拐杖砸地,“竇曄,謝大人說的是不是真的?”
竇曄麵色一冷,“祖父,您到底是相信外人還是相信孫兒?謝大人說了這樣多,不過是自圓其說,又哪來的證據證明孫兒害人?難道孫兒不小心折了自己的弓弩,又取了一塊茶餅,便要被栽上這樣的罪過?!”
竇啟光被質問的語塞,又去看謝星闌,謝星闌這時從袖中掏出一物,“你一步步算的十分精妙,行事也果決利落並未留下痕跡,但你還是不夠小心,茶室中放置茶餅的櫃閣,被小廝打掃的一塵不染,可就在靠窗櫃閣的角落裏,竟然發現了一枚火石碎屑,這枚火石是誰留下?”
竇曄挺直的背脊微僵,謝星闌繼續道:“軍中的火箭,乃是用浸濕桐油的棉布裹在箭頭上,你自不敢用軍中的法子放火,否則一支火箭淩空而過太容易引人注目,那茶櫃之中,隻有一絲極淡的桐油味,你隻是用少量桐油,再加上諸多火石,以保證火石燃著,而箭頭上隻有微弱的光亮,如此一閃而過,便是誰看到了,也絕不會想到那是什麽——”
竇曄語聲微緊,“就算有火石,也不一定就是我留下的,謝大人是找不出凶手,所以一定要栽贓在我身上嗎?”
謝星闌盯著他未語,眾人隻以為他被問得無言以對,眼神也半信半疑起來,可很快,去了含光閣方向的謝詠從廊道上快步跑了回來。
他鞋履袍擺上盡是黑灰,臉上也沾了不少灰垢,雙手更是黢黑一片,可他掌心中捧著一物,還未走近便對謝星闌道:“公子,找到了!果真如你所料,此物並未被燒化——”
謝詠滿頭大汗地到了謝星闌跟前,謝星闌往他掌心一看,將一個大拇指大小的棱形鐵器拿了起來,他冷聲道:“火石不是你留下的,那這箭頭呢?”
竇曄眼瞳一顫,緊抿著唇角再反駁不出,謝星闌狹眸道:“我曾猜過你用的是別的延時之法,可沒想到你卻用了自己最擅長之技,但你忘了,你用的□□隻能用這等精鐵所製的箭頭,而這等箭頭,尋常的大火很難煉化。”
竇曄牙關緊咬,但他反應極快地道:“就算,就算家裏隻有我習武,那也不能證明這就是我的東西,或許是有人故意嫁禍給我呢?何況……何況我根本沒有害二哥的理由!”
“你有害他的理由!”
竇曄話音剛落,秦纓的聲音從中庭外傳了過來,她語聲冷肅無波,像已經在陰影中站了許久,那裏未點燈籠,眾人都看著竇曄,竟未發現她回來了。
她大步走入庭院內,無視眾人驚疑不定的目光,隻對竇曄道:“他知道你違背祖訓,在竇氏酒樓裏做起了下三路的皮肉生意,所以你要殺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