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招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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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瓊做為鄭太後的親生女兒, 如今大周唯一的長公主,何曾受過這般屈辱,她是來看戲的, 可沒想到看到最後, 戲中最醜陋之人,竟是自己的夫君。
    她麵色慘白地瞪著蕭揚, 瞳底怒意勃然,蕭揚被眾人看著, 唇角微動, 卻再也說不出什麽,秦纓歎了口氣,對韋崇道:“勞煩韋尚書借一處廳堂吧。”
    韋崇從驚震之中回神,立刻道:“自然, 自然, 請公主和駙馬去館閣中說話,謝大人和縣主有什麽要審問的,也去裏頭問吧, 我們在外候著便是。”
    李瓊自受不了大庭廣眾下如此恥辱,當先轉身往瀟湘館的正廳中走去,蕭揚跟在後, 這時, 謝星闌吩咐謝堅, “將她們幾個涉事之人全都帶進去——”
    蕭湄愣在原地, 也未想到事情會生出這般變化, 見父親母親都已離去, 她反應了片刻才疾步跟上, 待眾人進了廳堂, 韋崇親自將廳門關了上。
    一轉身,便見客人們麵麵相覷,又都將疑惑的目光落在他身上,韋崇賠笑道:“今日之事我也未想到,鬧成這般,實在是對不住大家了。”
    眾人心底稱奇,麵上卻頗為克製,柳明禮遲疑一瞬道:“如此這般,這宴席是用不了了,我們在此,也多有不便,不如我們家就先告辭了。”
    他如此一說,其他兩家自也提出告辭,工部侍郎蕭騫擔憂地看向廳內,最終也沒敢多留,韋崇夫妻親自送走眾人,剛回到瀟湘館,霍氏便瞪著韋崇,“老爺是不是早就知道了?次次雙喜班來,你都會請蕭駙馬,你是在幫他?”
    韋崇做了個噤聲的手勢,“事到如今,你就別問那麽多了!”
    霍氏一聽此言,便知她所料不錯,她咬了咬牙,到底不敢此刻吵起來,也隨著韋崇看向那緊閉的正廳。
    廳門之內,蕭揚麵上冷汗如雨而下,茹娘也一臉青白之色,她似哭非哭道:“正月那次師父與駙馬私見,正好被我偷聽到,後來我在麗娘那裏看到了步搖,我以為麗娘是駙馬的私生子女,這才起了心思,但我沒想到……我沒想到一開始便錯了……”
    她百般籌謀算計,以為能李代桃僵飛上枝頭,可原來她連到底誰是私生女都弄錯了,想到這半年來處心積慮自以為機關算盡,茹娘隻覺自己可笑荒唐至極,而她對麵,李瓊正一錯不錯看著蕭揚。
    蕭揚艱難開口道:“公主,此事說來話長……”
    李瓊厲聲道:“所以她真是你私生女兒?!她的母親是何人?”
    “是……是雲韶府一個舊宮人,名叫妙影……”
    蕭揚麵色煞白,李瓊則不敢置信,尖聲道:“雲韶府的賤婢?你竟在我不知道之時,與雲韶府的賤婢私通,還生下了一個孽障?!”
    蕭揚看了一眼其他人,壓著聲道:“公主,此事說來話長,我們能否回府再說?”
    李瓊冷笑一聲,目光一轉看向了茹娘,又掃了一眼玲瓏之後,李瓊目光森然地看向了流月,“是她,她就是你和雲韶府那賤婢生下的孽障?!”
    蕭揚歎道:“公主,回府之後,容我細細與你稟告!”
    李瓊卻不管蕭揚,隻喝道:“來人,把這個賤婢給我拿下——”
    “公主!”蕭揚輕喝一聲,上前兩步擋在了流月身前,又懇切道:“公主,公主高抬貴手,此事與她無關——”
    李瓊眉頭一豎,“你這是要為了這個孽障與我作對?”
    “長公主。”眼見李瓊怒不可遏,謝星闌出聲道:“此番命案尚未查清,流月是人證之一,她並非公主奴婢,公主沒有權力對她如何。”
    李瓊麵色又一沉,目光刀子一般看向謝星闌,秦纓也上前道:“殿下,此番是為了查案,不得不查明一切,但流月並無罪過——”
    李瓊嘲弄地牽唇,又恨恨看向蕭揚,“我就說你怎麽總是來韋尚書府,卻原來是為了與這私生之女父女團聚,接下來呢?接下來是不是要昭告天下,說你蕭揚不止湄兒一個女兒,還要讓我收下這個庶女,賜她湄兒一般的尊榮?!”
    她怒極反笑,看了一眼茹娘道:“難怪能為此殺人呢,畢竟是駙馬之女,這樣的榮華富貴,可是他們幾輩子都修不來的福分!要我說,害死那姑娘的不止是她,還有你們兩個!好一個令人動容的父女情深!”
    蕭湄聽到此處,麵上漲紅一片,顫聲問:“父親,您真的要將她帶回府中嗎?您怎知她定是您的親生女兒呢?”
    “郡主說的不錯。”
    蕭湄話音剛落,麵色慘白的流月出了聲,玲瓏想拉住流月,卻被流月側身躲開,她上前半步道:“其實根本沒辦法證明我是駙馬之女,也因如此,正月我得了那步搖賞賜之後,於心不安,覺得那不該是我的東西,我想退還,但師父說貴人賞賜沒法子退,我想丟棄,可到底是一件價值連城的寶物,於是我想到了麗娘。”
    “麗娘的母親生病多年,早已花光了她的積蓄,而她自己的病也不輕,一旦犯病,便花錢如流水,我想著,這件步搖對貴族人家不算什麽,既如此,何不當做了件善事,我送給麗娘,待她需要銀錢時,便拿去當了,好令她治病養身子……”
    說至此,流月語聲微啞,“麗娘當初本不願要,是我非要勸她收下,但我沒想到,這支步搖竟為她招來了禍患,若我沒送,茹娘也不會生出害她之心——”
    流月眼眶微濕,又將眼睫一抬看向李瓊與蕭揚,“民女身份微賤,從不敢有攀附權貴之心,駙馬以為民女是他的女兒,但他難以明證,而民女也不會認旁人做父親,在民女的記憶中,父親很早就過世了,此番一場人命官司,亦全是因誤會而起。”
    李瓊和蕭湄沒想到流月會有此言,這時謝星闌看向玲瓏,“班主可知流月將那賞賜送給麗娘之事?”
    玲瓏紅著眼搖頭:“我不知道,流月這孩子沉穩內斂,也不愛說什麽,她說過不想要那賞賜,是我勸她收著,可沒想到她將那般貴重之物贈給了麗娘。”
    玲瓏看向茹娘,痛心疾首道:“你什麽都沒弄清楚,便要對麗娘施以毒手,她何其無辜啊,你害了她,還住著她的屋子,頂著她的名頭,你便沒有半分虧心嗎?”
    茹娘眼中含淚,麵上卻是似笑非笑之色,她不解地看向流月,眉眼執拗道:“你為什麽不敢承認呢?那可是駙馬的女兒,做駙馬的女兒,會有多少享之不盡的尊榮啊……”
    流月唇角緊抿,眼看著李瓊又要發難,謝星闌當機立斷道:“眼下人證物證俱全,凶手也已經認罪,便將雙喜班眾人全部帶回查問,來人——”
    李瓊正要開口,謝星闌又道:“查命案為要,其他私事,還請公主等案定之後再議。”
    廳門被打開,謝堅幾個帶著龍翊衛進門拿人,眼看著來了這般多外人,李瓊也不好當眾說下去,很快,雙喜班眾人皆被帶出。
    韋蒙站在廳門外候著,一看到茹娘被帶出來,直嚇得往後退了半步,如今的茹娘乃是殺人凶手,韋蒙麵上除了忌怕,再無半分旁的心思。
    見廳中空落,韋崇帶著霍氏走了進來,李瓊正無處發泄,一看到韋崇,頓時擰著眉頭道:“韋大人,看來韋大人早就知道一切——”
    韋崇麵色一變,“公主殿下……”
    秦纓和謝星闌對視一眼,也一同出了廳堂,身後傳來韋崇誠惶誠恐的解釋,很快又響起李瓊的喝問,可想而知,在李瓊的怒火之下,韋崇和霍氏今日難得安寧。
    雙喜班今日來韋家的攏共二十七人,除了最低等的雜工與年幼弟子,其他人都要被帶回金吾衛衙門,秦纓和謝星闌一路隨行,待所有人關入牢房後,又一起入牢中問話。
    第一個被審問的自然是茹娘,她身上穿著麗娘的裙裳,妝容明豔,烏發如雲,被拆穿了真麵目的她,哪怕身在金吾衛大牢,眉眼間也難見怯色。
    謝星闌坐在刑案之後,問道:“你何時有殺人之念?”
    事到如今,茹娘也沒什麽好隱瞞的,她扯了扯唇道:“自然是正月,我們班子去了韋家多次,在我記憶之中,隻有兩三次駙馬不在,一開始我隻以為韋尚書和駙馬關係極好,而駙馬又喜歡看雜耍,如此才湊到一起,可去歲,我漸漸發現不對了,駙馬對雜耍了解不多,對其他雜耍班子的了解也很少,並且給我們的賞賜越來越多,還經常把師父叫去私下叮囑什麽——”
    “我一開始隻以為駙馬是不是對我們班子裏的誰起了心思,可後來發現,他和那些狎昵的達官貴人並不相通,不僅如此,在一次有其他客人的宴請上,有位大人想令我們去敬酒,他還有心護著我們幾個,我心中疑竇更深,也是巧了,今年正月的那次表演結束,我又看到駙馬叫了師父說話,駙馬甚至專門屏退旁人,於是我跟了過去。”
    茹娘慘笑一聲,“我去的時候,他們已經說了幾句,隻聽到駙馬說那件步搖如何如何珍貴,要彌補這十幾年來的情分,又說他已經在準備宅邸,早晚要把女兒接過去,我這才恍然大悟,原來我們幾人之間,竟有駙馬的私生女!”
    謝星闌又問:“你何時發現私生女是麗娘的?”
    “第三天發現的,一開始我沒動殺人的心思,因駙馬總是誇讚流月更多,可第三天我去找麗娘之時,發現了那枚血玉步搖,我當時隻以為,駙馬為了不暴露關係,刻意去誇流月,當時我還想著駙馬如此,實在是周全……”
    茹娘搖頭苦笑,“我聰明反被聰明誤,從那時起,我便起了不平之心,我和麗娘生得九成相似,可為何我一輩子做伎人,而她能千金貴胄?我忽然想到,雖不是一模一樣,但當我們裝扮之後,很少人能分得清,而我們搭伴多年,我早已摸清了她的所有習慣。”
    茹娘深吸口氣,“但我們不可能一直上妝,而我與她最明顯的區別,第一是她因多病比我纖瘦羸弱,第二便是我們二人的嗓音大不相同,於是我心中慢慢生了計劃,我要將胖瘦和嗓音都改過來,改變嗓音,我買了一種半毒的藥,在那天登台之前就服下了。”
    “至於身形,南下到衢州之時,我尋了一個方子,稍加改動送給她,為的便是用溫補的法子令她長胖,而我自己則主意飲食慢慢瘦了下來,我們南下時十分倉促混亂,要麽趕路,要麽練功登台,大家朝夕相對,也無人發現我們身形變了……”
    “待回京之後,我覺得時機成熟了,便想在郡王府的莊子上下手,因郡王府請我們的次數不多,若是在韋尚書府,我生怕他們看出破綻,可我沒想到那日縣主和謝大人在,竟然發現了我用鹽在機關上動手腳之事。”
    秦纓和謝星闌皆是皺眉,當日在莊子上的公子小姐們,熟悉戲法的的確不多,若非秦纓發現了鹽粒,所有人都會將麗娘之死當成意外。
    秦纓沉聲道:“你當日如何給麗娘說的?”
    茹娘笑意微僵,很快換上了一副悵然,“我告訴麗娘,我那兩日葵水將至,腰腹酸痛,還未出口請她幫我,她便立刻說,晚上的水箱她去鑽,她雖然體弱多病,但性子極是良善,也知道自己天分不足,對我十分敬服,平日裏亦很是聽話——”
    秦纓語氣不免沉痛起來,“你見她如此體恤你,還下得去手?”
    茹娘眉眼微垂,“那樣的機會不多,錯過一次,下一次不知在何時,而我不知駙馬何時接她走,萬一我還沒下手,她便被接走了呢?我去抹鹽粒之時,手都有些發抖,在登台之前,她見我神色凝重,還安撫我,說她私下練過數次,絕不會讓師父發現。”
    茹娘語聲微哽,“中間我有過片刻想停手,可後來,忽然說中間的節目不演了,要我們立刻登台,於是我沒有時間遲疑,我很快下定了決心!”
    秦纓心底咯噔一下,那日因杜子勤出事,而她也告訴李芳蕤自己身體不適,這才令李芳蕤減了中間的節目,但很快,她目光微冷,“你不必為自己找借口,就算那天晚上要演一整夜,你也不會打消自己的念頭,你從正月開始謀劃,始終未曾改過心意,又怎會在幾個節目之間轉念?”
    茹娘譏誚地牽唇,“或許吧,反正從她跟著萬銘走上台子那刻,我便知道她要死了。”
    謝星闌接著問,“萬銘是何時知道你的計劃的?”
    茹娘深吸口氣,眉目冷淡道:“我很早就知道,倘若此事沒有萬銘幫忙是成不了的,我不可能故意讓麗娘瞞著所有人與我交換,那樣或許會令她生疑,而此前每次我們交換,萬銘都是知道的,這一次,也是一樣,萬銘早就對我殷勤示好,於是從半年前開始,我亦會對他回應一二,好叫他對我死心塌地。”
    “他適才說的沒有大錯,我的確告訴他麗娘身份貴胄,倘若我能代替她,那以後的榮華富貴,便是我們兩個人的,他聽了比我還激動雀躍,所以,根本不是一切都是我教唆,是他也很想換個活法……”
    茹娘輕嗤一聲,“麗娘死後的那天早上,你們都在我們院子裏,可他卻讓豆包來送鬥篷,為的便是將‘麗娘’和他的情誼擺在明麵上,他害怕我飛黃騰達之後與他撇清關係,所以等不及了……”
    秦纓蹙眉道:“你和他是否被孫波撞見過一次?”
    茹娘點了點頭,“就在南下時。”
    謝星闌便問:“昨夜放火可是你所為?你又是何時想嫁禍萬銘?”
    茹娘呼出口氣,那雙素來清亮的眸子,此刻也終於暗淡下來,她沉沉道:“我發現你們查到了不少,若這樣下去,說不定會發現我和麗娘不同,我這幾日靠著裝病,並未多出現在人前,但我不可能一直如此,於是我想著,還不如將麗娘的屍體徹底毀掉,那腿傷我知道是個把柄,但我以為一把火燒了,便誰也看不出了。”
    “至於萬銘,我一開始便未想過與他白頭到老,我若真的被駙馬接走,成了千金小姐,又怎會與他一個跑江湖的伎人成婚?但起初,我並未想好如何除掉他,直到那天晚上我的手段被縣主勘破,我便隱隱不安了,一旦被定性為命案,不說是金吾衛查,便是京畿衙門,也會留個卷宗,而一樁案子隻有找到了‘凶手’,才會徹底結案。”
    說至此,茹娘看向謝星闌和秦纓,“我們回來京城半個多月,便聽聞大人和縣主破了一樁陳年舊案,那案子當年錯判了真凶,還令其伏法,於是,真正的凶手逍遙法外十年,到了我身上,我自然想找個替罪羔羊一了百了。”
    茹娘又道:“一劍穿心這個戲法我再熟悉不過,也知道萬銘靠什麽保命,於是在昨天晚上練完之後,我建議萬銘換個新的機關,萬銘果真換了,今天在尚書府準備之時,我將提前備好的墊片替換,因是新機關,他沒有那般熟悉,最後也未發覺。”
    茹娘交代的十分細致,而她好似意識到了等著她的結果是什麽,越說語氣越是死氣沉沉,謝星闌又問:“你昨夜何時放的火?銀子和鑰匙又是如何放去萬銘屋子裏的?”
    “放火在卯時之前,綺娘她們離開之後我去的,起火之後,整個班子都被驚動,所有人都去救火,萬銘是男子,自然也去了,就在那時,我去了他的屋子,將鑰匙和銀子藏了住。”茹娘苦澀道:“我本來算好了,若他今日血濺當場,而他屋子裏的鑰匙和銀子早晚能被人發現,如此便能證明‘茹娘’是他害得,而他之死不過是善惡有報,可沒想到最後關頭,你們卻救了他……”
    秦纓這時道:“那三百兩銀子,是你回班子之後,自己開門拿走的?我們去搜查之時,你是否將銀子藏在身上?”
    茹娘有些意外,似乎沒想到被秦纓看透,秦纓見她神色便道:“當日我並沒有想到,你裝出病弱可憐的模樣,誰也不會想到去搜你的身,但當日我們看得仔細,後來再想,你那時穿著一件鬥篷,就算將銀子塞在身上也看不出什麽。”
    茹娘搖了搖頭,似乎有些歎服,“栽在大人和縣主手上,我也不冤枉,我後來也想過,我最大的破綻,便是舍不得那三百兩銀子——”
    她苦澀牽唇,“說來真是可笑,大抵是我根本沒有那個命吧,分明以為要做駙馬的女兒了,卻還要為了那點體己銀子犯險,那天早上我也十分猶豫,我吃著那極苦的毒啞嗓子的藥,腦子裏全是我攢下那些銀子的辛苦,最終,我還是開門將銀子拿了回來。”
    秦纓無奈道:“三百兩銀子對尋常人家而言算極多了,其實你不需要去做駙馬的女兒,你有師父徒弟,你徒弟如同親女兒一般,隻盼著孝敬你給你養老,而你雖然不能離開雙喜班,玲瓏班主卻想將班子裏權力最大的位置留給你,其他人都說你熱忱聰明,說你稟賦極高又能吃苦,每個人都喜歡你,這些都不值得你留戀嗎?”
    茹娘微微一愣,仿佛被秦纓提起,才想到了這些雙喜班的好,她艱難地吞咽了一下,眼眶裏泛起幾分濕潤,“師父她,她的確沒有對我不住,還有綺娘,她是最乖的徒弟,我從前也想著,有師徒作伴比什麽都好,可我們是三教九流下等人,越是得達官貴胄的賞識,越是知道我們卑賤如塵泥,雖是靠著技藝為生,可在那些權貴眼中,與那些青樓妓子並無不同,我不想一輩子都如此……”
    茹娘越說語聲越低,她彎著背脊,將麵頰埋在掌心,低低地抽泣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