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章 關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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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謝堅瞪大眼睛,又連忙看向謝星闌,生怕秦纓所問令自家公子不快,可下一刻他眉頭高抬了起來,隻見謝星闌麵上閃過一絲意外,又微展眉尖,通身沉鬱之氣半散,不僅未覺唐突,反生出幾分動容。
    “關門――”
    謝星闌看著秦纓,話卻是對謝堅說的,謝堅反應過來,忙將門合上。
    淒風冷雨被擋門外,謝星闌這才緩聲道“問這個做什麽?”
    秦纓肅然道由謝堅說去。
    謝星闌意外道“問什麽?”
    謝堅咧嘴,“問先老爺夫人出事在何地,說行船南下,總要經過當年事發之地的,但您也未說起過在何處,屬下猜縣主的意思應當是怕您觸景傷情。”
    秦纓的確是此意,但謝堅如此一言,直令她想找補些什麽,待一猶豫,又覺得謝堅說得也不錯,父母家仆皆罹難,換做是誰都要觸景傷情,她的擔心也十分尋常。
    她正襟危坐,麵容尚算坦然,謝星闌眼瞳亮了亮,又看向秦纓,“你何不直接問我?”
    秦纓輕咳,“自是怕觸你痛處。”
    謝星闌唇角牽起,溫聲道“時隔多年,悲痛已淡,隻是實在慘烈,不願多做回想,這幾年想到,亦總覺得為何能至此,還曾想過會否並非意外,但如你所言,我父親當年官聲極好,即便與幾個權臣不睦,也隻是身為天子近臣幾做彈劾而已,不至到滅門的地步,而當年事發後除我之外無一活口,又過了多年,也無法複查什麽。”
    謝堅看著此刻的謝星闌,暗出一口大氣,仿佛自己也如釋重負,他到底是個話多的,便殷勤道“屬下本是十分擔心這一趟的,可如今看來,還多虧了縣主,公子這些年來都不願走水路,多少還是不願觸碰老爺和夫人的事,眼下為了您走了這一趟,公子心底必定輕省多了,也終於能將前事道與友人聽了。”
    謝堅此言直說得秦纓和謝星闌皆是一怔,秦纓雖知謝星闌選水路多是為了她,但被謝堅如此鄭重道來,便似有了深意,她幹幹牽唇,“那、那確實是無心插柳了,我亦知你家公子一片好心,不愧與他相識數月――”
    謝星闌麵上倒不顯顏色,“還有何想問的?”
    他語聲溫文,在這狂風暴雨中格外生出輕柔繾綣意味,似乎秦纓問什麽他都願答,秦纓想了想,搖頭,“知道這些便差不多了,等到了烏山灣看看江流如何再說,隻是到了烏山灣,你――”
    謝星闌坦然道“當年父親母親魂歸於此,我早該前去祭奠。”
    秦纓徹底放了心,又見油燈火光更暗,便起身來,“你若想到什麽,可與我說,希望今夜我們所疑是太過草木皆兵所致。”
    謝星闌頷首,見她要回屋,便將她送回,看著她進了門謝星闌方才返回,待關上門,謝堅跟在他身後抓了抓腦袋,“公子,小人剛才是不是多嘴了?”
    謝星闌正寬衣,聞言似有不快,“她前日問你之事,你為何不早稟告?”
    謝堅一聽忙苦了臉,“小人答應了縣主不告訴您,小人不想失信,何況縣主是好心,小人覺得不說也沒什麽,今日縣主問完了,小人才想著讓您知道縣主私下裏早關心了您的。”
    微微一頓,謝堅又緊張兮兮道“不過、不過小人還是有罪,小《我憑破案冠絕京華》,牢記網址.1.京亦是走陸路,因此並不知客船也有諸多講究,今夜聽了付老板所言,隻覺有些奇怪,若觸礁沉船,少說要有一半底倉進水,但即便如此,也並非無法補救,但那一夜,一切都來得太快了,我記得……還未聽到多少嘈雜,船身便沒入了水中――”
    秦纓忍不住道“那夜船觸礁了?事故前後可有何異樣?”
    年冬月初八,京城早已落雪,天氣比現在冷得多,而大周深秋至冬日皆少雨,江水不比如今洶湧。”
    秦纓蹙眉,“那時你們乘坐的是什麽樣的客船?”
    “與此船無甚區別,上下兩層客艙,另有裝貨的底倉,那一行搬了不少箱籠家具器物,因此父親包了整船,從南滄渡至白溪渡口,不趕時日,要走十天上下。”
    謝星闌眉頭又皺起,“這些年我從未走過水路,當年再度入京亦是走陸路,因此並不知客船也有諸多講究,今夜聽了付老板所言,隻覺有些奇怪,若觸礁沉船,少說要有一半底倉進水,但即便如此,也並非無法補救,但那一夜,一切都來得太快了,我記得……還未聽到多少嘈雜,船身便沒入了水中――”
    秦纓忍不住道“那夜船觸礁了?事故前後可有何異樣?”
    謝星闌斂眸搖頭,“我記不清,那一夜我睡得很早,睡前雖是雨夜,但船上並無異樣,父親與母親也尚在言談,之後在睡夢中醒來,便是船身傾倒被驚醒――”
    謝星闌話頭一頓,眉頭擰成“川”字,眼底驚疑困惑交加,卻是再也說不下去,秦纓心弦微緊,“隻記得這些?”
    謝星闌落在身側的手微攥,“後來恍惚落水,江水冰冷刺骨,我困於船艙之中,縱然通水性,但當時年幼,驚慌失措之下,仍嗆水窒息……”
    謝星闌眼皮輕跳一下,呼吸亦是發沉,可再想,卻也隻能記起臨睡前那一幕,已過了十三年,記憶之中的親生父母都已形容模糊,更遑論其他仆從的模樣。
    “族叔到江邊時,救我的貨船船主曾說我與一塊船板漂在一處,這才得以活命,而包括我父母在內的其他人都困於一樓艙室與底倉之中,從事發地下遊尋到的亦隻有五人,那些未被尋見之人,多半是順流而下漂的太遠。”
    秦纓這時又問“當時未曾檢查客船嗎?”
    謝星闌道“客船沉江,檢查之時,已被江水衝到了下遊五裏之處,族叔派人查時,船體破損太過,便推算是觸礁沉船,那段江灘也的確多有暗礁。”
    秦纓擰眉,“船是沉江後被衝去下遊,期間船體從礁石上撞過去,自然會增添許多損毀,實難斷定沉船時到底是何處破損,雨夜、暗礁,沉船之後無人得救……這頗為古怪,你在二樓睡著,若發現觸礁意外,你父親母親必定要上來救你,可他們卻在一樓艙室被發現,難道變故來的突然――”
    秦纓喃喃有聲,忽然又問“失蹤的那十二人,都是哪些人?可有船老板?”
    謝星闌搖頭,“船老板的遺體在底倉被發現,失蹤的那十二人,有七人是謝氏仆從,有五人是船工。”
    秦纓道“你們包船回江州,若是船工行船不當,事發之後有不敢擔責之可能,危急之時放棄船客性命自己逃生也是有的,但船老板卻又在船底倉,若要逃生,絕不可能去船底倉……”
    秦纓忽而抬眸,“謝有逃生之力。”
    謝星闌麵容嚴峻起來,門口的謝堅亦是忍不住上前,“縣主是何意?莫非是覺得當年並非意外?”
    秦纓麵露遲疑,隻去看謝星闌,謝星闌與她對視一眼,寒聲道“當年出事在烏山灣,按照我們的船速,三日之後便可到達。”
    秦纓略作沉吟,“並無實證,但也的確道“此事是你的私事,亦不該觸你傷痛,但你適才那問,似是覺得當年的船難有些古怪,當年死難者眾多,若真有古怪,便該盡責追究。”
    頓了頓,秦纓又道“你我相交數月,於情於理,我都該來問你,若有幫得上忙之處,我自無二話。”
    秦纓說完,睜著一雙黑白分明的杏眸,謹慎地看著謝星闌,謝星闌瞳底微幽,很快轉身示意不遠處的長榻,“坐下說。”
    窗外風雨呼嘯,船身亦晃蕩不止,秦纓上前落座,謝星闌也坐到了榻幾之隔的另一側,見秦纓仍是怕惹他觸及傷心事的拘謹模樣,謝星闌便道“我父母之事,多年來我極少對人提起,如今你願問,我亦願說與你聽,我知你好意。”
    此言令秦纓心弦大鬆,她呼出口氣,滿眸真摯,謝星闌見她憂切都寫在臉上,便覺胸口窒悶煙消雲散,再沉痛的舊事,也易於啟口起來。
    他眉眼微斂,語聲沉沉道“當年的情形,我的確記憶模糊,事故發生後,我雖被救上來,卻昏睡了四五日才醒,我醒來時,父親與母親的遺體已被找到,那時我才知整船隻有我一人活了下來,被找到的也隻有二十三人,還有十二人沒於江水,連屍首也未尋見。”
    謝星闌一字沉過一字,和著昏暗的油燈與淒淒風雨,直聽得秦纓心口發堵,她目光脈脈望著謝星闌,並未打斷他。
    “事發時也是個雨夜,船已行入江州境內,距離我們下船的白溪渡隻有一日路程,而出事之處雖有暗礁,水流卻並不湍急,沉船後是路過的貨船救了我,因撈到了江州謝氏的印信,船主人派人去江州報信,等我清醒時,已是族叔父帶我回謝氏的路上。”
    謝星闌語聲沉晦無波,至此時,卻忽然添了三分肅殺,“他收到信的第二日便到了,自然也由他主持善後,先送父親母親的遺體回江州,又派人打撈其他船工和謝家仆從,打撈三日,仍失蹤之人不得已放棄。”
    秦纓聽得專注,謝星闌此時看她一眼,“那時是貞元七年冬月初八,京城早已落雪,天氣比現在冷得多,而大周深秋至冬日皆少雨,江水不比如今洶湧。”
    秦纓蹙眉,“那時你們乘坐的是什麽樣的客船?”
    “與此船無甚區別,上下兩層客艙,另有裝貨的底倉,那一行搬了不少箱籠家具器物,因此父親包了整船,從南滄渡至白溪渡口,不趕時日,要走十天上下。”
    謝星闌眉頭又皺起,“這些年我從未走過水路,當年再度入京亦是走陸路,因此並不知客船也有諸多講究,今夜聽了付老板所言,隻覺有些奇怪,若觸礁沉船,少說要有一半底倉進水,但即便如此,也並非無法補救,但那一夜,一切都來得太快了,我記得……還未聽到多少嘈雜,船身便沒入了水中――”
    秦纓忍不住道“那夜船觸礁了?事故前後可有何異樣?”
    謝星闌斂眸搖頭,“我記不清,那一夜我睡得很早,睡前雖是雨夜出一口大氣,仿佛自己也如釋重負,他到底是個話多的,便殷勤道“屬下本是十分擔心這一趟的,可如今看來,還多虧了縣主,公子這些年來都不願走水路,多少還是不願觸碰老爺和夫人的事,眼下為了您走了這一趟,公子心底必定輕省多了,也終於能將前事道與友人聽了。”
    謝堅此言直說得秦纓和謝星闌皆是一主子的道理,他越想越覺得非同小可,告罪亦是情真意切,但隻是兩瞬功夫,謝星闌便不以為忤了,他大發慈悲道“罷了,也不算有罪,下不為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