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連山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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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涼州,帥府節堂。
    傅懋修和幾個幕僚圍在沙盤和地圖周圍,看著前方傳回來的軍報正在分析局勢。
    “算算時日,薛琮的大軍已經到了連山堡了,他們要在十日之內,攻下連山堡,否則糧草不夠用就隻能退兵。”
    崔方翼指著地圖中連山堡的位置說道,隨後又指了下疏勒城。
    “三郎這邊,親自留在疏勒城居中坐鎮,命郭待封和遮普華黎去攻珈藍城,賈師訓和史萬年南下佯攻月真國南方的諸部落,又命義從遊騎監視坦句嶺一帶,以防青唐人突襲。”
    傅懋修聽到之後確實手撫長髯,麵帶笑意,“這小子這次倒是有些主將的樣子,沒在自己跑出去衝鋒。”
    事實上傅懋修剛聽到傅津川所部軍情的時候,還有些意外,畢竟按照傅三郎以往的習慣,肯定是要留一員大將坐鎮,然後自己帶人出去作戰,這次居然留下居中調度,這才是大將之風啊。
    “三郎應該是為了防備青唐人吧,他在疏勒城留下了八百重甲步軍,五百弩手,還有三百節從重騎,雖然數量不多,但都是精銳,還有他那支飛蝗義從,也都留在疏勒城一線。看樣子還是對青唐不太放心。畢竟那裏有幾萬大軍。”
    這時候一直沒有說話的劉仙客猜測道。
    傅懋修道:“正當如此,三郎作為偏師本就是為了佯攻和防備青唐,如此安排很周全。就算青唐人真的出兵了,他手裏的精銳在加上鐵勒部藩軍也能一戰,足以拖到瓜州玉門出兵。”
    作為時隔二十年後的又一場西征,既然打算要滅月真王國,河西這邊肯定要準備充足,對於可能存在的意外也要留出足夠的應對措施。
    瓜州和玉門的晉軍此時都已經整裝待發,隨時準備馳援。一旦青唐出兵,隻要傅津川求援就有最少五千騎援軍。
    張仁願和韓匡嗣也沒閑著,早就作出佯攻大非川之勢。
    一旦青唐真的敢南下,就直接出兵大非川。而過了大非川可就是西海高原了,青唐也就無險可守。
    傅懋修相信即便拓跋赤德看不出來,論讚破這個老狐狸也會提醒他。
    “現在一切,就看薛琮的了。隻要能在十日之內拿下連山堡,這仗就贏了,剩下的赤佛堂城根本不足為慮。”
    傅懋修對於此戰寄予厚望,這場要是贏了他也就賺夠了聲望,可以順利回朝高升了。
    而河西方麵,幾位大將也都能往上走一步。
    若拿不下,他估計還要在河西待上幾年。
    薛琮要承擔失利之責,三五年內都撈不到什麽機會。其他大將也隻能按部就班的等。
    所以現在全河西的文武大員,目光都落在了連山堡。
    從天山飛旋而來的山風掠過大地,大群飛鳥從棲息的山林間驚慌的飛起,雜亂的穿過西墜的夕陽。
    嘈雜的鳥叫消失之後,一切有仿佛又歸於沉寂。
    一隊騎兵列隊奔馳,掀起滾滾煙塵,隆隆的馬蹄聲兵器和盔甲碰撞的沉悶響聲,眾多戰馬噴出的氣霧中,隱現這無數曆經風霜的臉。
    在騎兵後麵,是整齊的步兵,沉重劃一的腳步和同樣節拍的鎧甲震動聲,如遠山漸進的悶雷,勢如破竹地在一望無垠的原野上滾動。
    長長的隊伍沒有人說話,林立的長槍寒光湧動,巨大的陌刀偶爾會閃現出一兩個缺口,更是讓人望而生畏。
    黑色的戰旗迎風招展,紅色的旌旗更是醒目,上書一個大字“晉。”
    一陣號角悠悠響起,有人高叫:“武威軍左營點卯。”
    營門洞開,大軍魚貫而入。
    即便快到了六月,西域早晚的風依舊很涼,數百旗幟在冷風中翻卷飛揚,拍散了軍營裏麵的炊煙,一堆堆篝火旁,圍坐著甲衣未解的將士,他們烤著火有說有笑。
    這裏正是威震河西的大晉武威軍營地。
    大晉軍製,一軍為一萬兩千五百人,分作前後左右四營,還有五百人為軍使親衛直屬。
    考慮到後勤問題,這次大晉對月真用兵,動用的正軍不超過八千人,也就是武威軍一部。
    武威軍使薛琮正帶著身後的諸將在營裏巡視,從河西出發距今為止兩月有餘,長途的跋涉並沒有拖垮這支勞師遠征的軍隊,反而這些河西精銳求戰之心急切,他們迫不及待的想要攻下連山堡,直搗赤佛堂城,讓月真國成為書上的一個名詞。
    “各軍都到齊了嗎?”薛琮都也不回的問道。
    副將彭林道:“左營所屬三千人到期,右營五團護衛輜重營離此地還有二十餘裏,明日就能趕至,三大藩部之中六穀部的四千步騎與輜重營一路,克烈部和回河部的八千步騎已經到了。”
    望著幾裏外城頭上還有燈火的連山堡,薛琮的目光似乎已經把它穿過了。
    連山堡北麵依山,南臨特勒川,地勢險要,易守難攻,還有近萬月真大軍防守。而輜重營裏不禁載有大批糧草和軍械,還有諸如車弩、投石機、雲梯等攻城必不可少的重型武器。
    沒有這些威力巨大的攻城器械,要想攻下連山堡幾乎是不可能的。
    “好,明日先拔了連山堡外的幾個敵軍據點,輜重營一到,開始攻城。”
    “諾。”
    此時的薛琮,豪情萬丈。
    他出身將門,自幼熟讀兵法,苦練武藝,為的就是成就一番功業。
    從十幾歲以校尉進入軍中,衝鋒陷陣,斬將奪旗,在河西軍中是有名的猛將,最終憑借父蔭和前任節度使郭世勳的提拔做到了武威軍使。
    但是與他相比,功績並不如他的韓匡嗣已經是都督同知了。
    不過就是因為韓匡嗣是相州韓氏出身,又娶了定國公馮神績的侄女。
    河東薛氏名氣並不弱於相州韓氏,無非是因為沒有定國公這樣的靠山。
    而在這時候,英國公成了新任的河西節度使。傅家與薛家算是舊交,英國公也很賞識他薛琮。
    去年的白亭大戰,若不是英國公抬舉他,北線輪得到他薛琮統率?
    別看薛琮是武威軍使,執掌一萬兩千五百精兵。但論資曆、品級、職位,副使張仁願和涼州都督同知韓匡嗣的資曆都在他之上。
    攻伐月真王國是傅津川首倡,請戰的奏表是英國公親自撰寫。
    而現在指揮大軍出征的卻是他薛琮,這對他就是天大的恩德。從此以後,薛琮就跟英國府傅家算是一條線上的,要唯傅家馬首是瞻。
    否則就是背叛舉主,是要被人唾罵的。
    而拿下這一戰,薛琮也算是有了滅國之功,再有英國公傅懋修為朝中援引,倒時候真的有機會可以一窺節度使之位。
    就如同前任河西節度使郭世勳,就是在老國公傅巽的舉薦下坐上節度使的位置。
    而他薛琮,難道做不得?
    此時城牆上,無數兵士和月真百姓在火把的照耀下連夜加固城防,搬運守城器械,城裏的鐵匠鋪也是燈火通明,叮叮當當的敲打聲音幾天以來從未停歇。
    連山堡高聳的箭樓上,站著一幹月真國的將軍,麵對城外的晉軍大營,無不凜然,此時無論是氣氛還是氣溫都十分的冷冽。
    “這就是晉國的河西精銳,看看,這營寨紮的井井有條,去年四千河西精銳就能擊敗上萬青唐大軍。青唐跟大晉在河西,在西域打了多少仗了,敗多勝少,別說我們月真了,現在隻能穩守連山堡,等待敵軍的糧草耗盡。”
    守城主將康日勒悻悻的說道,他並不想跟晉軍打仗。更反對出兵四部。
    但月真國王被青唐大君拓跋赤德蠱惑,更被他的王後青唐公主迷得神魂顛倒。
    忘了四部都是大晉的藩屬。
    而大晉之所以出兵,康日勒猜測跟去年有幾支大晉商隊在月真國境內被襲殺也是脫離不了幹係的。
    他一直反對為了一點財貨就去攻擊大晉的商隊,真當晉國人都是泥捏的?沒火氣?
    “將軍放心,城內糧草充足,牆高溝深,我月真又有上萬大軍駐守,等晉軍久攻不下,我軍以逸待勞,出城而戰,定能讓這些晉軍和四部藩軍埋葬在這裏。”
    康日勒不用看都知道這一定就是年輕氣盛,也是最喜歡攻擊商隊劫掠財物的三王子韋蘇提婆,他攻擊的商隊中,也當然包括晉國的商隊。
    他是月真王韋蘇葛蘭最喜歡的兒子,高大英俊,驍勇善戰。
    “提婆王子,勇氣固然是好事,但你要知道我們麵對的是晉國人,不是西域那些雜胡,也不是青唐人,他們的甲胄精良,訓練有素,他們的弩可以輕鬆射穿我們鐵甲,他們八百人就敢衝擊數萬金帳大軍,他們幾千人就能打的幾萬青唐人落花流水,他們五十個人就能從小葉城,把回河可汗遮普龍珂那個你父親都頭疼的老狐狸帶走,送去上京接受懲罰...提婆王子,是誰給了瞧不起晉國人的勇氣和資格?”
    康日勒轉頭看著他,韋蘇提婆張開嘴,卻發不出聲音。
    他內心仍舊是不服,但卻無從反駁,因為康日勒說的都是事實。
    “都去休息吧,等他們攻城器械到了,才是我們要打起精神的時候。”
    眾人退去,康日勒一個人望著城外的晉軍大營,“希望能守到你們的糧食吃完,否則...月真就沒了。”
    固守,等待敵軍糧食耗盡自行退去。
    這種毫無氣勢可言的策略,這已經是他作為月真國最善戰的將軍,所能想到最為實際的辦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