機艙的單人隔斷裏。
    林允兒有些心不在焉地看著眼前的電視小屏幕，也不知上麵的電影到底在放映著些什麽內容。
    餘光不時從外邊的通道掠過。
    直到某道身影來到，並落座在了她側前方的那個位置上。
    林允兒嘴唇微動，輕咳一聲，猶豫著似乎想要開口。
    但大概是相隔的有些遠，顧衡並沒有能夠聽到她開場的「信號」。
    林允兒隻好又一次清了清嗓子。
    顧衡回過頭看向她這邊，眉頭皺起，似乎想要說什麽，但又停住。
    啊都！
    林允兒正疑惑的時候，放在旁邊的手機輕輕震動。
    【顧衡】：昨晚著涼了？
    【yoona】：沒有
    林允兒手指摩挲兩下，指尖再次觸碰屏幕。
    【yoona】：昨晚給你添麻煩了，對不起
    點擊發送，她又飛快將手機一側的鎖屏鍵按下。
    屏幕熄滅。
    看著手機黑色屏幕中自己清晰的倒影，林允兒抿了抿唇。
    再次出現他的視線裏，她絕不希望自己是一個可憐兮兮、不成熟、需要他包容的形象了。
    但昨晚的事情，實在在她的意料之外。
    啊都！
    屏幕再度亮起，也打破了她的走神。
    【顧衡】：沒事，那邊我現在隻是偶爾才住
    【顧衡】：別有負擔
    隻是偶爾才住，別有負擔
    林允兒稍稍鬆了口氣，卻又有一種莫名的、沒有來由的失落。
    他總是這麽禮貌，但許多時候，禮貌和生疏總叫人難以區分
    或許她更情願他對自己埋怨、抱怨幾句，而不是像現在這樣，自己除了回複一句「好」「謝謝」以外，好像不能再有其他的話語了。
    這些想法似乎很是無稽，但又切實在心中糾纏。
    看向手中攥著的那一把顧衡留給金荷娜的小鑰匙，林允兒將雜亂的思緒從心中壓下，輕輕吐出一口氣。
    【yoona】：謝謝
    正當她按著座椅扶手要起身的時候，機艙通道內走來一位空乘小姐，在顧衡身旁停下。
    林允兒一時停住了動作。
    隨即顧衡指了指她說了一句什麽，空乘點頭後來到她這邊。
    「小姐，是您點的蜂蜜水嗎？」
    「誒？」林允兒微微一怔。
    「不是嗎？」看見她的反應，空乘臉上閃過一絲為難之色，「不好意思」
    她大概將顧衡誤會成了某種人。
    林允兒下意識道，「沒有，是我點的。」
    從空乘手中接過半杯蜂蜜水，林允兒目光飄向顧衡那邊。
    重新拿起手機，她正想說些什麽，但機艙內提醒起飛關閉電子設備的廣播已經響起。
    林允兒隻好暫時將手機放下。
    飛機在機場跑道上緩緩向前滑動，玻璃杯中尚還溫熱的蜂蜜水隨之微微晃蕩。
    蜂蜜水，解宿醉
    林允兒拿起杯子，抿了一小口。
    大概是溫水加的多了些，入口並不是很甜。…
    但她此刻在意的，其實也並不是這杯水的口感。
    小口小口喝著，她指尖落在身前的顯示屏上，隨意劃過。
    《戀愛的溫度》？
    看著圖片上的韓語，她下意識點開了這部電影。
    「各位尊敬的旅客，本次航班即將降落，請帶好隨身物品」
    從京城到漢城的航班時間，其實隻有兩個小時出頭。
    認真算來，比起從京城到華夏南方不少地方需要花費的時間，其實還要少許多。
    飛機穿過雲層時，漢城這座燈火斑斕的城市已經近在遲尺。
    片刻後，飛機微微一震，抵達了仁川國際機場。
    將目光從舷窗外的城市霓虹收回，顧衡收拾好東西起身。
    當他要往某個方向看去的時候，不知何時林允兒已經來到自己身側。
    「這個還你。」林允兒攤開手掌，顧衡住處的鑰匙正安靜躺在上邊。
    「嗯，好。」
    「蜂蜜水，謝謝。」她輕聲道。
    「酒量不好，下次別喝那麽多。」顧衡遲疑了兩秒，說了這麽一句。
    「我沒有酒量不好」林允兒小聲道。
    以前組合在宿舍裏偷偷聚餐喝燒酒的時候，她的酒量可是能穩坐前三的。
    「你的酒量我」
    林允兒的這句話似乎讓顧衡想起了什麽，他下意識吐出了半句話，但旋即又止住。
    林允兒眨眨眼，忽然明白了他未盡的話。
    過去發生的事情，他和她，其實都記得的。
    「荷娜呢？」顧衡岔開了話題。
    「嗯、嗯，她在那邊。」林允兒也挪開了眼神，看向兩人不遠處的另一個座位。
    金荷娜似乎還在低頭整理著她一路上用相機拍下來的雲朵。
    「那我去找她了。」
    林允兒有些慌亂地走出兩步，然後又忽然回頭，「你路上注意安全。」
    顧衡凝視著她的臉，看了幾秒，「好，你也是。」
    仁川機場之外。
    塗裝成澹紫色的小轎車有幾分顯眼。
    「阿爸，」紮著丸子頭、戴著一副細框眼鏡的李知恩伏在方向盤上，對著旁邊的手機道，「到啦到啦，你就對我這麽不放心嘛？我跟你說，我的教練都說了，我的天分很好的，根本不用擔心，肯定安安全全把oppa帶回家裏！」
    她的語氣中是滿得快要溢出來的自信。
    但這種自信似乎讓電話那邊的李鍾信越發擔憂了。
    「知恩啊，你oppa去年年初在漢城的時候，也考了駕照的，你一會兒就讓他」
    「阿爸！我可是花了好多錢考的駕照！」李知恩氣呼呼道。
    「你也知道你考這個駕照花了很多錢啊，」李鍾信長歎一聲，「那為什麽不思考一下別人考駕照不用花這麽多錢呢？」
    「那是駕校的車開了太多年剛好報廢了！」
    「那為什麽偏偏報廢在你手上呢？」
    這話就很有些直接往傷口上撒鹽的意思了。…
    李知恩鼓鼓嘴，懊惱地叫了一聲，「阿爸！」
    正當她要通過一番嚴密論證來說明自己的駕駛技術久經考驗時，便看到不遠處從航站樓中走出的一道身影。
    李知恩眼睛一亮，神情興奮，「阿爸，我看見oppa了！先不和你說了哈！」
    借著這個機會，她幹脆利落地掛斷了電話。
    坐直了身子，李知恩飛快朝不遠處的顧衡招手，「oppa，這邊！」
    但隨即她才意識到自己還在車裏，顧衡並不能聽到自己的聲音。
    她連忙開了車門，跳下車來到外邊。
    「oppa！」
    這次顧衡就清晰的聽見了李歌手的聲音。
    看著拖著行李箱向自己這邊走來的顧衡，她飛快上前，跟顧衡撞了個滿懷。
    「鍾信叔呢？」顧衡站定，摸了摸李知恩的頭發，幫她將撞歪了的眼鏡扶好。
    看向李知恩剛才位置旁邊的那輛澹紫色小轎車，顧衡詫異地一挑眉，「家裏還換了一輛新車？」
    「我的新車？好看吧？」李知恩得瑟著問道。
    「嗯，難怪」顧衡先是下意識說了半句，但旋即眉頭一皺，「你的？新車？」
    他心中隱隱泛起不太好的預感。
    「是啊是啊！」
    李知恩拿出一個錢包，然後飛快從裏邊找出一個證件，眉飛色舞道，「噔噔噔！李知恩的駕駛證！了不起吧？gogogo快上車，我帶oppa你兜風！」
    顧衡嘴唇動了動，握著行李箱拉杆的手下意識緊了緊。
    「知恩啊，我先給鍾信叔打個電話報個平安」
    「到車上再打也可以呀。」
    「我還是先打一下吧。」顧衡微笑著道。
    「為什」李知恩停頓兩秒，終於反應過來，「呀！你也不相信我！我是自己開車過來的！」
    也？
    顧衡敏銳地把握住了其中的關鍵字。
    但看著處在炸毛邊緣的李知恩，他斟酌再三，還是無聲歎息著選擇了妥協。
    「以前坐阿爸車的時候，你從來不會係安全帶這麽積極」
    李知恩的聲音從旁邊飄來，顧衡動作一頓，權當沒有聽到。
    有些事情不能一讓再讓。
    李知恩哼哼一聲，朝他做了個鬼臉。
    「嗯？是誰結束國外行程回來了嗎？」
    她瞥見不遠處航站樓出口湧動的人群，疑惑地自語了一句，然後才隨口問道，「oppa你剛才出來的時候有看到是誰嗎？」
    顧衡收回目光，沒有回答她的問題，隻是說道，「走吧。」
    「哦，好吧」
    李知恩也將不多的好奇心丟開，然後踩下了油門。
    新手司機李知恩，帶著她膽戰心驚的家人，行駛在漢城並不寬闊的道路上。
    不過大概是因為有過很多失敗的經驗，李知恩開起車來其實比顧衡所預想的要穩當些。
    雖然每次車流密集時還是會捏一把汗，但好在並沒有出現什麽意外。
    顧衡看了眼手機上的日曆時間，「鍾勳今天晚上還要上課吧？」…
    「嗯啊，他現在隻有周日稍微輕鬆點。」李知恩唏噓道。
    李鍾勳過於「悲慘」的高三生活，讓李知恩最近都沒有什麽心思和他鬥嘴了。
    「那我們先去接他，然後再回家？」
    「但oppa你不是還沒吃晚飯嗎？」
    「路邊買份炒年糕，車上吃吧。」顧衡簡單道。
    「那我還想吃烤雞翅嘿嘿~」李知恩補充道。
    隨著近些年經濟、旅遊業的發展，漢城的夜市也繁華熱鬧起來，在幾條商業街附近最不缺的便是路邊的宵夜攤位。
    下車買了幾份宵夜小食之後，顧衡才和李知恩驅車來到李鍾勳學校的校門附近。
    「最近就忙著學車嗎？」顧衡搖下車窗，夏夜的晚風絲絲縷縷吹進車內。
    「嗯嗯，也算是休息一小段時間~」
    李知恩啃了兩口烤雞翅，忽然想起了什麽，匆匆忙忙拿過放在一旁的包，從裏邊拿出一小摞
    材料給顧衡。
    「oppa，你看看這個。」
    「嗯？」
    看著材料上密密麻麻的韓文和英文，顧衡眉毛一抬。
    看了小片刻，顧衡抬起頭，「你想送鍾勳去留學？」
    李知恩點頭如搗蒜，「我找了留學中介，這是他們給的資料，不過我隻和阿爸還有哦媽說了這個事情，還沒有告訴那家夥。」
    「嗯，鍾勳現在正在關鍵時候，先不告訴他也好，」顧衡翻閱著材料，一邊問道，「叔叔阿姨怎麽想的？」
    「阿爸還好啦，就是哦媽有點放心不下，」李知恩歎歎氣，「擔心鍾勳一個人照顧不好自己，但是我看他現在學習這麽辛苦」
    顧衡揉揉李知恩的腦袋，「阿姨那邊我去說吧。」
    南韓學生的內部競爭壓力大，如果李鍾勳的大學修學能力考試不理想，那送到國外也是一條不錯的出路。
    想到此處，顧衡不禁一笑，半是調侃道，「知恩的錢包準備好了嗎？留學要花的錢可不少哦。」
    聽顧衡說起這些，李知恩皺了皺眉毛，小心翼翼道，「oppa，留學花錢的事情，能不能想個辦法別讓他知道呀。」
    「嗯？為什麽這麽想？」
    「他現在不是很想拿我的錢」李知恩有些苦惱。
    顧衡了然，「鍾勳也不是孩子了。」
    雖然對李知恩的感情很深，但少年人總是有自尊心的。
    李知恩不在乎自己的付出，但李鍾勳心中或許是有幾分介意的。
    好在現在還沒有什麽人知道他的姐姐是誰，不然恐怕還會有些難聽的話直接傳到他的耳中。
    「所以，應該怎麽辦呢oppa？」
    顧衡掐了一下李知恩的臉蛋，「等他修學能力考試結束以後再說吧，別太擔心，他也不是任性的性格，到時候我和他聊聊。」
    李知恩和李鍾勳年齡相差較少，有些事情由他來說，或許李鍾勳會更容易接受些。
    「嗯嗯~」李知恩這才放下心，將那摞材料仔細收起。
    過會兒李鍾勳就該下課了，現在還不是讓他看到這些的時候。
    「我們知恩長大了。」顧衡看著她的動作，忽然道。
    「嗯？那可不，我這駕照可是自己辛辛苦苦考下來的。」
    「我不是說這個，」顧衡失笑了一聲，「我是說，嗯，現在的知恩考慮起事情，很周全，是個大人了。」
    以前的李知恩，雖然聰明有心計，但卻更像是過早踏入社會而將學到各種經驗武裝到自己身上。
    這和真正意義上的成熟有些相似，但卻又不同。
    李知恩眨巴眨巴眼睛，一時有些不好意思，「嘿嘿。」
    「時間過得很快，記得我剛回到漢城那天，鍾勳正在被幾個說你壞話的小姑娘‘圍攻，，一轉眼，他都快從學校畢業了」
    「人總要成長的嘛。」
    顧衡笑了笑，看向手中微亮的屏幕，一時默然。
    【yoona】：你順利到家了嗎？
    所以，成長，
    究竟是改正錯誤，還是避開犯錯呢？
    啊大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