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內。
    看了眼不遠處的家門，林允兒抿了抿唇。
    轉過臉朝向顧衡，她繼續給自家男親繼續打著預防針，“一會兒我阿爸他要是態度不好，你也不要生、不要太生氣，知道嗎？”
    雖然上次在林允珍配合下她猶猶豫豫提出要帶顧衡來拜訪時，林父並沒有什麽不好的言語，但模棱兩可的態度還是讓她有些擔憂。
    顧衡認真點點頭。
    但林允兒還是有些不放心，握住了他的手，小聲道，“別擔心，我會陪著你的”
    將她有些冷的手掌放進自己的衣兜裏，顧衡側眸看她，“那要是叔叔把我趕出來了呢？”
    林允兒眨眨眼，“那那我也不進去，我陪你蹲在門口！”
    本應豪氣幹雲的回答，此刻聽來竟有幾分可憐巴巴的意味。
    “按照常理，這會兒你不應該很壯烈的說，如果不讓我進去的話，你就從漢江大橋跳下去嗎？”顧衡忍不住一笑。
    “這天氣漢江都結冰了，跳下去腦袋開花嗎！”林允兒氣呼呼拍了一下他手臂，“你是不是最近韓劇看多了？”
    再說了，漢江大橋不是金小隊的專屬地點嗎？
    笑鬧了兩句，氣氛緩和下來。
    顧衡捏了捏她柔軟的手，“走？”
    林允兒輕輕嗯了一聲。
    提著禮品下了車，兩人緩步來到林家門前。
    林允兒抬起手，手指微動幾下，然後才落在了門上。
    輕輕叩響。
    安靜幾秒，林允珍的聲音隔著門模糊傳來，“來了來了。”
    聽到她的聲音，林允兒稍鬆了一口氣。
    哢嗒一聲，房門從裏麵被拉開。
    頭發簡單紮起，一身居家休閑衣服的林允珍朝兩人挑挑眉，“不是有鑰匙嗎允兒？”
    這種時候也不忘記拿自己開玩笑
    林允兒咬著唇，瞪了自家歐尼一眼。
    林允珍撲哧一笑，這才臉色正經了些，開始配合出演，“小顧也來了啊”
    她回頭看向客廳，招了招手。
    “黃誌浩，你不是天天在家裏說要去找你小”停頓了一下，她才繼續道，“找你小顧哥哥嗎？還有你小姨也來了，這會兒你人呢？”
    正坐在地上被林父投喂著橘子的黃誌浩，眼睛一亮，抱著奧特曼的召喚器飛奔而來，“小姨！顧衡哥哥！”
    或許是因為哦媽方才的及時改口，黃誌浩沒有將前些天說了許多次的那個稱呼脫口而出。
    顧衡抱住小跑而來的黃誌浩，手上稍一用力將他托抱到自己臂彎中，“好久不見，小家夥。”
    不著痕跡瞥了眼客廳的方向，林允珍輕咳一聲，“進來吧進來吧，別在這兒站著了”
    顧衡輕輕呼出一口氣，一手托著黃誌浩，一手提著幾盒禮品，帶著盡量得體的微笑，謹慎且持重地往前邁步。
    說不緊張，那自然是假的
    他還未修煉出泰山崩於前而色不變，麋鹿興於左而目不瞬的定力氣度。
    兩三步後，越過玄關處壁櫥的視線阻隔，他與一道剛剛站起的身影視線相逢。
    旋即便是微微一怔。
    這
    而他視線盡頭的林父，也正以頗為微妙的目光，打量著從玄關處轉出的年輕男人。
    默然相視。
    林允珍忍著笑意，不慌不忙給林允兒使了個眼色。
    以為顧衡緊張得一時失言，林允兒連忙扯了扯他的衣角，小聲提醒道，“傻子，你發什麽呆呢”
    回過神來，顧衡連忙微微低頭，“林叔叔好，我是顧衡，今天冒昧來拜訪”
    本想輕嗯一聲，但看了看微微躬身的顧衡，又瞧了瞧林允兒眨動眼眸中的期冀，林父嘴唇微動兩下，終於還是緩聲道，“過來坐吧，不用那麽拘謹。”
    似乎是從他這話中體會到什麽意思，林允兒眼睛一亮。
    扯著顧衡來到沙發邊，她又自己來到林父身旁，抱住他的手臂坐下，“阿爸，這次我們給你帶了”
    聽著她的介紹，林父無奈扯起一個笑容，“知道了”
    林允珍在旁邊取出茶具，衝泡好茶葉，給每個人斟了一杯，“邊喝茶邊說吧。”
    林父嗯了一聲，拿起茶杯，默然觀察著神色有些緊繃的顧衡。
    微燙的茶湯入口，他開口道，“小顧華夏人？”
    顧衡剛一點頭，“是，我父親是”
    沒等他說完，林允兒已經小聲替他補充道，“不過阿姨是漢城人，他以前是在漢城待了很多年，他中文韓文都很好的”
    看著比顧衡還要緊張的自家女兒，林父一時頭疼。
    要不是因為在漢城的那些年，也不能把你這丫頭騙的團團轉吧
    從林父的神情中稍稍察覺到他的想法，顧衡給林允兒使了個眼色，示意她暫時不用幫忙。
    林允兒捂了捂嘴。
    沒有林允兒小姐的“助攻”，客廳裏的談話也恢複了正常的氛圍。
    或許是因為林允兒這一年多以來堅持的態度，也或許與之前那場雨中的意外相逢有幾分關聯，總之，林父的態度比他預料的要溫和不少。
    詢問的問題內容，也大多是他和林允兒的相識相處。
    時間悄然而逝。
    被顧衡抱在懷裏，黃誌浩好奇聽著他與自己外公的對話，但聽了好久也沒聽明白，於是不安分地在顧衡懷裏扭了扭身子。
    顧衡低頭看向他，“想吃糖了？”
    黃誌浩坦蕩蕩地點頭。
    顧衡忍不住一笑，“你等我給你拿。”
    “好！”黃誌浩咧嘴答應。
    林父看了眼時間，“別給他吃糖了，也該準備晚飯了”
    頓了頓，他起身道，“你晚上要是沒其他事情要忙，就留下來一起吃吧。”
    悄悄與林允兒對視一眼，顧衡正色道，“那就叨擾林叔叔了。”
    瞧著林父進了廚房裏，林允兒倏地一下湊到顧衡旁邊，狐疑打量著他。
    “怎麽了？”
    “你和我阿爸，好像有哪裏怪怪的”林允兒蹙著兩條眉毛，上下觀察著自家男親。
    正在旁邊逗弄著兒子的林允珍眼角忍不住抽動，將臉轉了過去。
    顧衡無聲笑了笑，語氣有些微妙，低聲道，“我見過你阿爸”
    “啊？”
    “嗯，就是我們複合那天，當時下了雨，你還記得嗎”顧衡小聲同她講了一遍當時的情況。
    林允兒怔了半晌，忽然一扭頭，瞪向了一旁的林允珍，“歐尼”
    她總算知道林允珍嘴裏說的什麽二次遭遇戰是什麽意思了。
    林允珍笑眯眯朝她眨了眨眼，“有事？”
    對視幾秒，林允兒糾結又懊惱地站起身，“你和阿爸，真是”
    這對父女，是跟她林允兒有仇嗎？！
    氣鼓鼓白了林允珍一眼，她趿著拖鞋直接奔廚房而去。
    顧衡抬手想要攔住她，卻被林允珍按下，“讓她去吧，不會有事的。”
    另一邊，林允兒已經來到了林父身後。
    瞥了她一眼，林父沒有開口，隻是繼續慢慢切著菜。
    皺著鼻子拿過一個青椒在水龍頭下邊衝洗著，林允兒小聲嘀咕道，“阿爸，你明明見過他”
    “所以呢？”林父反問。
    林允兒張了張嘴，吭哧幾秒，“沒，挺好的。”
    形勢比人強。
    停下手上的動作，林父眼神落在她身上，無奈低笑道，“傻丫頭”
    “我哪裏傻了？”
    林父輕歎一聲，“就算他人還不錯，可是他的家人呢？像他那種身世背景，即便他護著你，以後總少不了有受委屈的時候，又離漢城那麽遠，等阿爸一把老骨頭了，也不能坐著飛機去幫你這丫頭”
    林允兒心中情緒湧動，小聲反駁，“你才不是老骨頭”
    林父嘴角微翹，“要真的你說不是就不是，那就好了。”
    低著頭沉默半晌，林允兒吸了吸鼻子，看著自己手腕上的鏈子，輕聲道，“阿爸你不用擔心，我、我見過伯父了。”
    “嗯？”
    晚飯進行得很平靜。
    主動和林允兒一起幫著將碗筷洗好，顧衡才提出告辭。
    “那林叔叔，我就先告辭了，今天真的很感謝您的款待，實在是叨擾了”他再次朝著林父行了一禮。
    雖然今天也沒有從自家女親的阿爸那裏得到什麽好臉色，但隻要不要刻意刁難，就已經是最大的慶幸。
    林父微微頷首，“不用這麽客氣。”
    想了想，他轉身從茶幾下拿出一盒茶葉，放在顧衡手中，“前些天朋友送我的，一個人喝不完。”
    雖然心中仍有些想法，但眼下如此情形，他也明白，自己如果刻意為難刁難，除了讓自己女兒難做人以外，似乎並無其他好處。
    倒不如溫和些
    目送著顧衡出門，林父轉過臉，才發現林允兒還在自己身後，下意識問道，“你在這裏做什麽？”
    “我？”林允兒也是微微一呆，抱住自己阿爸的手臂，“我當然是陪著您啊。”
    林父默默瞧著她，臉上神情微妙。
    “我真的”林允兒小姐就差舉手發誓了。
    她都和某人同居那麽久了，也不至於說一天晚上不在一起就難舍難分。
    她又不是某人，就隻知道惦記著
    林允兒臉上一熱。
    沒有察覺自家閨女那些稀奇古怪的想法，林父隻是擺擺手，無奈道，“去吧去吧，我一個人清靜一下”
    難道林允兒這丫頭今晚在家裏睡一覺，明天醒過來就和那個臭小子變成清清白白了？
    這種想法，拿去哄黃誌浩那小家夥都不一定管用。
    剛才車燈打開，顧衡就聽到敲擊車窗的聲音。
    看著林允兒小姐熟練地坐到副駕駛座位上，他還有些疑惑，“怎麽出來了？”
    在來林家之前，兩人就已經提前說好，林允兒今晚留在林家休息。
    林允兒癟癟嘴瞪了顧衡一眼，悶聲道，“被趕出家門了。”
    顧衡怔了一下才反應過來，側過身子幫她將安全帶係上，低聲笑道，“沒事，我可以陪你去家門口蹲著。”
    下午進門之前，林允兒小姐還豪氣幹雲要陪他蹲門口，結果自己先被趕了出來
    聽見他這話，林允兒更是氣的牙癢癢，趁著顧衡幫自己係安全帶，張開嘴就在他脖子上咬了一口。
    “林允兒你能不能改改你這說不過別人就動”
    “動什麽？”
    顧衡無語一笑。
    似乎都是動嘴
    林允兒哼哼一聲，在她方才咬下的地方又親了一下，然後才將顧衡的手掌握到自己手中把玩著。
    顧衡也沒再啟動轎車，隻安靜陪著她坐在車裏。
    捏著他的指甲，林允兒看向不遠處窗戶中的燈火，忽然道，“你要喜歡我一輩子，知道嗎？”
    感受到她此時微妙而敏感的情緒，顧衡嗯了一聲，反握住她的手掌，輕聲道，“求之不得。”
    林允兒瞟了他一眼，嘴角微翹。
    顧衡抬起她的手掌親了一下，側眸問道，“回家？”
    林允兒兩頰微鼓，唔了一聲，“還有些早”
    想了想，她眨巴著眼睛提議道，“要不我們去清溪川？”
    “清溪川？”顧衡看著林允兒晶亮的眼眸，彎了彎嘴角，“還沒結束？”
    顯然，他知道林允兒的所指。
    “整個元旦期間都有的呀，”林允兒想了想又補充道，“正好今天是最後一天，人應該會少很多~”
    “那就去看看。”
    正如林允兒所料。
    元旦假期結束前夜，清溪川廣場上人群比往日還要稀少。
    悄悄扯了一下口罩，林允兒俏皮地往空中哈了好大一口白氣，然後轉過臉看向顧衡，嘚瑟的挑挑眉毛。
    顧衡明智地往旁邊走了一步，與幼稚鬼進行切割。
    “呀，你什麽意思？剛才還現在就開始嫌棄了是吧？”林允兒不依不饒的纏了上來。
    兩人吵吵鬧鬧地往著某處目的地而去。
    與前年一般，清溪川的溪流一側，祈福河燈的活動仍未結束。
    “兩位，是要來放水燈的嗎？”工作人員殷勤地湊了上來。
    瞥了眼桌上擺放的十幾個紙燈，林允兒眼中興奮的神采一收，模棱兩可地點點頭，“我們先看看”
    工作人員有些著急，“試試吧，我們這個祈福水燈很靈的！”
    今天是元旦假期的最後一天，再不把這些東西賣出去，就隻能砸手裏邊了。
    林允兒輕輕哦了一聲，“多少錢一個呀？”
    “五三千韓元一個！”
    林允兒藏在袖中的手指摩挲兩下，篤定道，“兩個。”
    “小姐你這也太”話隻說了一半，他便看見眼前這姑娘拉著身旁的男人就要走，連忙道，“兩個，就兩個！”
    與此同時，他還不忘鄙夷看了眼麵無表情望天的顧衡。
    讓女親砍價，這人的男子氣概呢？
    肉疼地讓兩人挑了兩個精致紙燈，工作人員心情鬱悶的坐到一邊。
    林允兒憋著笑，拉著顧衡來到清溪川邊。
    夜色寂寂，水流潺潺。
    看著手中的兩個紙燈，她忽然小聲道，“我們前年在紙燈上寫下的願望，好像都沒有實現呢”
    顧衡從她手中接過紙燈，又隔著口罩掐了一下她的臉蛋，“或許是因為，寫出來的願望就不靈了。”
    林允兒眨眨眼，心情悄然好轉，“那這次我們就不寫啦？”
    等顧衡點頭，她拉著他半蹲下來。
    不寫文字的話，紙燈的組裝隻需要花費小小的一點時間。
    林允兒的手很巧，隻片刻就完成了這份工作。
    分了一個紙燈給自家男親，她安排著流程，“那我數一二三，我們一起放，一起許願”
    “聽好了哈！一、二三！”
    閃著燭火光亮的兩盞彩色紙燈，借著手掌的輕推與潺潺的流水，輕晃著飄向遠處。
    林允兒雙手合十，默念著什麽。
    再睜開眼的時候，卻看見顧衡正看著不遠處的兩盞紙燈出神。
    “你許完願了？”
    “嗯。”
    “許了什麽願望，和我說說？”林允兒有些狐疑。
    “說出來的話，萬一不靈了怎麽辦？”
    “好像也是”
    在林允兒糾結的時候，顧衡將目光從即便飄遠也仍舊挨在一起、未曾分開的兩點流光之上收回。
    將林允兒擁住，在她額上一吻。
    ——人如燈，長相伴，不分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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