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群慢慢散去。
    一個形容枯槁的老太太卻遲遲不肯走。
    一身黑衣，顯得她的頭發更加蒼白。
    她緩緩朝李九州走了過來，噗通一聲跪倒在了他麵前，不住的磕頭。
    “我一把老骨頭，苟且活到今天，就是為了看到那個畜生受罰，為我們永陽坊火災死去的人伸冤，真是蒼天有眼，終於讓我等到了這一刻，謝謝青天大老爺，謝謝。”
    話到傷心處，老太太一把鼻涕一把淚，哭得稀裏嘩啦。
    李九州伸手扶起她，臉色平淡到像什麽都沒發生過一樣，“老人家，職責所在，不用謝我，趕緊回去吧。”
    說完，徑直走進了院內。
    身後傳來老太太近乎沙啞的哭腔：“真是青天大老爺啊。”
    京兆府內此時已經炸開了鍋。
    人們指指點點，無不擔心這事連累到了自己。
    萬南山趕上了李九州的步伐，毫不掩飾敬佩之情：“李少尹將生死置之度外，為民除害，真是在世青天。”
    “此案萬捕頭居功至偉，我當奏聞鮮於公提拔你。”李九州露出一個邪魅的笑容，走進屋內。
    萬南山不知道他是什麽意思，愣在原地。
    李九州並不是將生死置之度外。
    他還有很多事要做，不能在這時候死。
    李九州心裏很清楚，現在這事天下皆知，王鉷就算再狂，也不會犯天下之大不韙，公然跟京城千千萬萬老百姓過意不去。
    所以，自己暫時不會有性命之憂。
    李九州翻著桌上的一堆卷宗。
    對於過慣了安逸日子的他來說，應接不暇的案子讓他有些疲憊。
    但這並不能阻礙他對公平正義的渴望。
    即便是穿越了，多年的教育還是讓他無法忍受這個世道的黑暗。
    李九州隻看了幾眼，便將卷宗扔下。
    他想享受這難得的片刻寧靜。
    因為接下來他應該會很忙。
    要找他的人應該會很多，王焊，王鉷，鮮於仲通，楊國忠，李林甫。
    這隻是李九州籌劃大棋的第一步。
    好在自己對將要發生的大事了然於胸，按照曆史發展軌跡，先挑了個最容易對付的，來了招出其不意，輕鬆走出了這一步。
    “李少尹真是敢作敢為，難道真就一點都不怕得罪王禦史嗎。”
    “說不定他這麽做是想討好楊公，誰都知道楊公跟王禦史水火不容。”
    “說什麽呢！”李九州大怒，出門嗬退竊竊私語的小吏。
    眼不見心不煩，李九州索性回到官舍。
    “張小鑼，走，陪我上街去買些東西。”
    “阿郎要買什麽？”
    “接下來你可能要經常一個人呆在家裏，去給你買些吃的用的，你想要什麽，就買什麽。”
    一聽李九州要給自己買東西，張小鑼立馬來了興致，背上包袱，率先出門。
    “阿郎，快些走，一會街上該收攤了。”
    見他那猴急的模樣，李九州硬是忍住了沒笑出來。
    “阿郎，我要吃梨。”大街上，張小鑼像隻小麻雀一般跳來跳去，見了什麽都要湊過去看看。
    “這梨怎麽賣？”
    “青天大老爺若要，隨便拿便是，怎敢收您的錢。”小販邊說邊挑了幾個最好的梨，遞到張小鑼手中。
    “阿郎，你什麽時候成青天了？”張小鑼瞪著眼睛好奇的問到。
    李九州也不多話，將梨拾夠了，掏出銀子放在小販籮筐裏，轉頭便走。
    “阿郎，我要買風車，還要買紙鳶，過幾天你陪我出去放風箏。”
    已來到懷遠坊，街道上到處都是官吏、商人、僧侶、異國人。
    長安大部分的胡人都集中在此地。
    身穿皮衣、腳履及膝皮革長靴的胡人昂首闊步，旁邊的酒坊則傳出胡樂來。
    第一次見到金發碧眼的外國人，竟然是在這個千年以前的地方。
    陣陣胡樂聲倒別有韻味，李九州的腳步也變得輕盈了許多。
    張小鑼則背了一大袋東西，吭哧吭哧的舉步維艱。
    “走快些。”這次輪到李九州催他了，“誰讓你見了什麽都想買。”
    穿過一條狹窄的夾道，走進了一家沿街的小店，李九州簡單點了幾個算是很辣的菜。
    說是辣，其實是辛辣。
    唐代沒有辣椒，這些飯菜的辣味是用花椒、胡椒、茱萸等調出來的。
    這裏的人們並不怎麽喜歡吃辣，店裏的生意不太好。
    也隻有像李九州這樣的異類才會吃這麽重的口味。
    整個長安城，隻有在這裏，才能讓他想起家鄉路邊小攤的味道。
    沒吃幾口，陳九州便沒了食欲。
    自打他進門起，店裏本不多的幾個人就一直盯著他上下打量。
    李九州渾身不自在。
    見李九州放下筷子，一個男人覺得是說話的時候了，起身走了過來。
    “請問，您是那位審理永陽坊縱火案的青天老爺嗎？”
    李九州有些不習慣自己年紀輕輕就被人稱呼為您，看了一眼這個窮書生打扮的男人，輕輕點了點頭。
    “就是那位鐵麵無私，為民做主的青天大老爺？”窮書生不放心，又核實了一遍。
    李九州又耐心的回答了一遍：“不錯，我就是李九州。”
    窮書生一聽，噗通跪在地上，“小的有冤，還請青天老爺做主。”
    店裏的另外幾人也紛紛過來，跪地喊冤。
    李九州將他們一一扶起。
    他受不起比自己年長之人的跪拜，這可是要折壽的。
    簡單詢問了一下，他們說的冤情，都是些家長裏短，雞毛蒜皮的小事。
    鮮於仲通真是惰政，先前京兆府中審案都是不問青紅皂白，先收錢在受理，然後草草斷案了事。
    李九州真不知該說什麽。
    自己還有更重要的事要做，哪有功夫理會這些小事。
    就在不知如何脫圍的時候，一個仆人急匆匆的跑了進來。
    “李少尹，總算找到你了，鮮於公有請，在府上恭候。”
    李九州於是對眾人說道：“我今天還有要事，各位改日到京兆府上陳冤情。”
    說完又拍了拍尚在忙著往嘴裏塞東西，不聞窗外事的張小鑼，“你先回去，我還有事。”
    張小鑼用雞腿將嘴裏塞得滿滿的，喉嚨裏發了一聲：“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