士兵們在隰州瘋狂的接受著食物和水，像餓死鬼投胎一樣。
    餓了那麽久，他們的那點生理需要總算得到了滿足。
    再也不要見到那些該死的野菜野草毒蘑菇了。
    對於李九州來說，他更關心的是自己從未去過的蒼山洱海，還有太和城裏的萬人塚。
    雖然曾經離它們近在咫尺，一步之遙。
    李九州體力恢複得很快，南方折磨人的氣候並沒有打倒他。
    隻花了半天時間，他便從東倒西歪的步伐開始能夠健步如飛了，跟士兵們大口大口的喝著酒，望向西洱河方向。
    此時的天際已經沒有了硝煙和迷霧，也沒有了傾盆大雨，天氣非常明亮。
    幾個恢複了精力的人也跟著他一起看去，像是一群剛從地獄爬出來的孤魂野鬼，卻還要留戀著地獄那頭的苦難。
    真正讓他們留戀的，是那群患難與共卻不曾逃出來的靈魂。
    到了成都府，陸千年和斷後的士兵戰死的消息才傳了過來。
    李九州替他們燒了紙錢。
    這次的紙錢是真的，沒有像上次一樣自己製作，忽悠了薑衝那幫死鬼。
    楊國忠當著眾人的麵感慨：“陸將軍真是國之忠士，當上奏為其表彰。”
    人都死了，嘉獎、表彰還有什麽用。
    李九州難過了好一陣，想起這場戰爭，真是如夢如醒，曆曆在目。
    沒想到穿越一趟，想上個位竟是這麽吃力。
    朝廷傳來了聖旨，命楊國忠等人即刻班師回京，命李宓為劍南道留後，處理南詔後續事宜。
    皇帝還是聽了楊國忠的建議，可憐李宓悲催的人生即將開始了。
    於是眾人開始收拾東西，隨時準備出發。
    一個楊國忠的心腹追在李九州身後，急切的喊著：“李將軍，楊公喚你過去。”
    李九州外出已久，於京城中的消息卻滯後了許多。
    還是楊國忠叫來了他，“十郎病重，已多日不能上朝，此時我等大功而歸，乃是好事。”
    算著日子，李林甫早就應該病倒了，沒想到這老家夥這麽能挺，硬是撐到了現在。
    正如楊國忠所說，好在這次出門打了一場仗，李林甫自己身體先熬不住了，不然能不能活著回京都是問題，或者就算回京，李林甫又已重整勢力。
    現在沒什麽好擔心的了，李九州總算吃下了一顆定心丸。
    “京中還帶來了聖人口諭，待咱們回京時，會在華清宮設慶功宴，聖人說希望能在宴席上見到你。”楊國忠說著，衝李九州擠了擠眼睛。
    李九州很快會意，定是楊國忠在禦前替自己說了好話，忙躬身謝道：“多謝楊公。”
    “你多次相助於我，現既已跟十郎水火不容，我便不能坐視不管。”
    楊國忠這個靠山挺靠譜，雖說不是什麽好人，心機手段卻及不上李林甫。
    以後要對付他，綽綽有餘。
    將士們一個個思歸心切，又得以休整，行軍速度比來時快了數倍。
    來時的二十萬人，回去時應還剩大半，整整齊齊的向京城進發著，此時的他們，鬥誌昂揚，更像是一支所向披靡的軍隊。
    此戰，劍南軍傷亡比北方軍更加慘重。
    李宓還要帶著那幫殘兵剩將繼續和南詔吐蕃的數十萬大軍對峙。
    李九州摸了摸腰間李宓送他的那把“金蛇劍”，輕輕歎了口氣。
    楊國忠舍了車不坐，卻偏騎馬，似是有意張揚，滿臉春風，好不得意。
    他將馬輕輕一拍，來到了李九州這邊。
    “我認得你。”
    他說的是萬南山。
    除了臉上被燒出的幾個疤痕和沒了的胡須外，全身完好無損的萬南山。
    全軍除了將領以外，哪個士兵身上都是傷痕累累，白布纏身。
    隻有這位魁梧的老哥，隻是瘦了一點而已，皮糙肉厚得像是刀槍不入一般。
    一場仗打完，好像對他沒有太多的影響。
    萬南山問道：“楊公有何事吩咐？”
    楊國忠笑眯眯的看著他：“你先前在京兆府當差，後來王焊作亂時又帶人前去救場，這次在戰場上又有功勞，回去當升官。”
    萬南山傻嗬嗬的回道：“我隻是李將軍的跟班，論功勞，當屬楊公和李將軍最大。”
    楊國忠在馬上笑了起來：“李將軍自是有功，你也功不可沒。”
    好家夥，這麽快就急著收買人心了，萬南山看了一眼李九州，李九州一言不發，隻裝作沒聽見。
    看他的樣子應該是拍馬屁都拍煩了，萬南山便替他謝過：“承蒙楊公抬舉，鄙人和李將軍日後自當聽從楊公吩咐。”
    楊國忠笑得更開心了：“好，好，孺子可教也。”
    這一幕讓李九州就快要感激楊國忠了，看來回京以後，楊國忠定會在禦前力捧自己。
    當然，這也是他們這些高官收買人心的手段之一，誰都希望能在朝中扶持起一個得力又聽話的助手來。
    “李將軍，楊公這是何意？”待楊國忠走遠，萬南山拍馬來到李九州旁邊，悄聲問到。
    沒了虯髯胡，李九州越看越不習慣，湊到他耳邊：“你現在倒像個小白臉，或許是他看上你了，想召你做男寵。”
    “我呸！”萬南山將呸字吐得特別大聲，引得眾人看了過來。
    李九州樂得在馬上搖搖晃晃。
    萬南山漲紅了臉，半天說不出話來。
    “南詔還欠你幾支箭呢，打算什麽時候去討回？”李九州開起了玩笑。
    萬南山回懟：“他們還欠咱們很多條人命呢。”
    李九州將臉色沉得像南詔的陰雨天：“是啊，誰也不想打仗，誰又會想到自己會死在他鄉，連屍體都沒人收呢。”
    他這麽說，是因為他自己都沒想到自己去打了這場仗，還僥幸能活著回來。
    現在他終於明白，活著，比什麽都好。
    大隊人馬不知道行駛了多少天，再次穿過了劍閣、秦嶺，還是走的子午道。
    大軍浩浩蕩蕩，車馬在平整的官道上行駛著，眼看離長安越來越近了，每個人都已按捺不住心中的激動和喜悅之情。
    包括李九州。
    迎麵吹來的風都已沒那麽燥熱了。
    受夠了南詔的大雨、烈日、叢林，此時的陽光是那麽的明媚溫馨。
    長安，我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