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力士奏道：“太子仁孝謹慎，很識大體，實乃群臣之榜樣。”
    久曆政治風雨的李隆基這時瞧見太子衣著樸素，心中更是多了幾絲惻隱，一時竟有些動容。
    對於李亨，李隆基心中即苦澀又躊躇。
    當年李隆基一日廢棄三子，李亨在遭受攻擊時，忍辱負重，他在上表中從沒有尋求過保護，而是自己一人扛下。
    不管在哪個皇帝眼裏，這樣的太子，都是可以托付大事的。
    “你們回座吧，繼續吃飽喝足。”皇帝獨自飲了一杯。
    李九州看了看太子，又看了看壽王，這才回到座上。
    李亨和李琩兩兄弟，真是難兄難弟。
    一個被李林甫對付了十數年，一個老婆被自己的父親給搶了。
    想到這，李九州不禁有些同情他兩。
    李九州也明白，太子為什麽對自己有好感。
    當初太子李瑛被廢殺，李林甫推薦壽王李琩為太子，李隆基猶豫了一年，後來高力士提醒他“推長而立，誰敢複爭”，李隆基才拿定主意立李亨為太子。
    李林甫和李亨的矛盾，便是從那時開始的。
    現在李九州公然和李林甫為敵，身為太子的李亨自然會站在李九州這邊。
    此次賜宴，皇帝少不了又說了些鼓舞士氣的話，對有功之將一一犒賞，眾人也盡興，觥籌交錯，飲酒滿杯，癡癲迷醉。
    沒一會，李九州便喝得有些迷糊了。
    美酒佳肴都有了，還缺一樣東西——美人。
    歌舞助興是少不了的，懷抱不同樂器的人群紛紛出場。
    橫笛、笙、琵琶、五弦琴、編鍾……
    琳琅滿目的樂器讓李九州有些眼花繚亂。
    幾個美豔的舞姬伴著樂聲又踏入池中，婀娜的舞姿讓人陶醉。
    輕風帶著殿外石榴的味道，從敞開的殿門飄了進來。
    石榴都快成熟了。
    七聖殿四周種滿了楊貴妃最愛的石榴樹。
    而種得最多的牡丹卻早已凋零。
    華清宮本叫溫泉宮，是李隆基改的名。
    華清宮的“華”，原是“花”，花便是牡丹，牡丹，也就是楊玉環。
    月亮出來了。
    李九州舉頭看去，一輪彎彎的明月已升至長生殿上空，正正映朝七聖殿這邊，月影籠罩了整個華清宮。
    月影下，一個身影孑立在傾瀉而下的月色之中。
    琴音嫋嫋，尚且回蕩在夜色之中，李九州使勁揉了揉眼睛。
    自己還沒喝醉，沒看錯，不是幻覺。
    那個隱約的身影在一眾侍女的簇擁下，越來越近了。
    白色牡丹煙羅軟衫，逶迤拖地。
    落處是春，旁邊的花兒都顯得黯然失色。
    綿綿微風沁過，千花擺動，幽香眠野徑，無力倒塵埃。
    已走到了殿中。
    這個女人眉含春水，臉如凝脂，有一雙明淨清澈的眼眸，高貴的神色自然流露，讓人不得不驚歎於她清雅靈秀的光芒。
    最要命的便是她那魅惑眾生的笑容，一顰一笑都足以讓人失神。
    在場的很多人都跟李九州一樣，是沒有見過楊貴妃的。
    眼見內侍侍女紛紛鞠躬，這般模樣，定是天下第一美女楊貴妃了。
    楊貴妃黑眸顧盼流轉，掃了一眼殿中眾人，便立即將目光投向了禦座上的皇帝。
    皇帝起身迎來：“貴妃怎的此時才到。”
    “妾方才身體不適，不宜久坐，是以來遲，還望三郎恕罪。”楊貴妃唇若塗朱，輕輕開合間自然流露出一股風情。
    皇帝一臉緊張：“可曾看過太醫，可好些了？”
    “不礙事。”楊貴妃微微一笑。
    皇帝便挽著貴妃的玉手，緩步駛入了禦座。
    見殿中一眾人看呆的樣子，皇帝道：“繼續吧。”
    樂聲再次響起。
    誰也沒心思再聽什麽音樂，看什麽舞蹈了。
    這便是傾國傾城的楊玉環了，難怪李隆基為了她，不惜跟自己的兒子壽王李琩搶老婆，為了她，連江山都不要。
    李九州一顆心激烈的上下跳動，心蕩神馳，如癡如醉，心想：得這般美人，若自己換成是李隆基，恐怕也會在江山和美人中間難以取舍。
    第一次見到楊玉環便已有些神不守舍，李九州暗自嘀咕：我得更加努力，拐走楊玉環，既要美人，也要保太平江山。
    再看一眼場中眾人，原來不止自己一個歎服於楊貴妃的美貌。
    有張大了嘴巴的，有擦著口水的，有喉嚨此起彼伏抖動個不停，端起酒杯試圖掩飾，卻又不小心將酒水灑到身上的。
    李九州稍稍有些寬慰，看來自己還不算最好色的那個。
    不經意間瞥到了壽王李琩，他臉上的表情難以形容，不可言喻。
    他此刻一定是很尷尬吧。
    但難免時常會見到自己的“前老婆”和自己父親在一起，他就這麽靜得下心來？
    李九州也皺起了眉頭，替他犯愁。
    這場慶功宴隨著楊貴妃的到來，也進入了。
    此時大唐天下最負盛名的樂師李龜年登場了。
    琴聲簌簌飄落，仿如珠玉滑落，琵琶聲交疊其上，樂音與天地共鳴。
    配合著池中舞姬曼妙的舞姿，李龜年清朗的歌聲，冉冉直向天際。
    “雲想衣裳花想容，春風拂檻露華濃。若非群玉山頭見，會向瑤台月下逢。”
    他唱的是李白專為楊貴妃寫的《清平調》。
    好詞配上好嗓音，眾人連連叫好，李九州亦讚歎不已。
    李龜年“大唐第一樂師”的稱號果然名不虛傳，這嗓音要是放到現代社會，妥妥的吊打一眾小鮮肉，什麽格萊美、公告牌、金曲獎、金針獎，還不拿到手軟。
    不等眾人叫好完畢，皇帝已經起身了，皺了皺眉頭，看樣子他是不滿意的。
    於是誰也不再叫好了。
    皇帝叫停了李龜年的表演：“坐賞明月名花與貴妃，舊詞焉能再用乎。”
    這首詞是天寶二年李白在宮中任翰林時所寫。
    明月當空，萬花爭豔，美人當前，已經用過一遍的舊詞，況且是已快過了十年，確實有些煞風景了。
    就像在原創比拚大賽上，你卻唱了一首十年前的老歌。
    “可惜李白不在。”皇帝歎了一聲。
    楊國忠高聲問道：“誰能再填詞一首？”
    殿中一片寂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