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今天一直帶著口罩, 唐淼也就一直沒發現。但是現在，他把口罩摘掉了，唐淼一眼就看到了他上唇破皮的位置。
    那個地方像是被什麽咬了一下, 原本平整的唇部, 突兀出那麽一小塊傷疤來。傷痕不算大, 也不算深，頂多就是破皮的水平。但因為賀嘯渾身上下都完整無暇, 就顯得那個地方尤為顯眼了些。
    唐淼在問完這句話後, 目光就一直盯著他唇邊的位置看著。她像是想從這個傷痕裏看出些什麽來，賀嘯垂眸望著她。她眼中是關心，探詢，不解, 除此之外，沒有任何認為這個傷痕與她有關的情緒。
    傷痕因為他的抿起變得顏色淺淡了些, 賀嘯看著唐淼，道：“沒什麽。”
    賀嘯說完, 唐淼目光從他唇邊移開, 看向了他的眼睛。賀嘯也一直在看她，眸色一如既往的平靜平淡。兩人對視這麽一眼, 唐淼收回目光, “哦”了一聲。
    賀嘯問完, 唐淼這才回過神, 想起自己的正事兒來。她將手上的熱敷工具拿起來, 問賀嘯道：“也沒什麽。就是我想問一下, 你要不要敷手指。”
    昨天在斷片前，唐淼記得給賀嘯敷過, 他說效果不錯來著。
    唐淼說完，賀嘯看了一眼她手裏的熱敷工具。工具都已經準備好，裏麵應該也放了草藥包，在抬起時，還帶了些草藥的香氣過來。
    賀嘯看了一眼熱敷工具，道：“不了。”
    又被賀嘯拒絕，唐淼倒也沒那麽不適應了。原本今天賀嘯應該就對她昨天晚上的事情有些不滿，敷手指又是可有可無的事情，拒絕也是情理之中。
    唐淼拿著熱敷工具，低著頭一時間沒什麽動作。
    在他拒絕了她的熱敷請求後，她並沒有馬上離開。賀嘯站在門口，看著低下頭去的唐淼，問道：“還有事麽？”
    他沒問完，唐淼抬頭看向他，問道。
    “我昨天是不是對你做了什麽啊？”
    女人在問著他這句話時，頭也已經完全抬起了，她抬眼看著他，眼中帶著些不確定，但同時更多的也是歉意。她的目光甚至在抬起時，似有似無地掃過了他唇角的位置，在掃到時，她的眼神微微有些倉皇地躲閃了一下，後又微抿了抿唇，問道。
    賀嘯看著她，眸光沒再有什麽變化。
    她應該還是沒有記起來，所以才問了他這麽一句。
    而雖然沒記起來，但是她應該是從他今天對待她反常的態度裏，察覺到了他們昨天應該是發生了什麽，造成了他對她態度的反常。
    無論是在去高鐵站的路上，或者在高鐵站裏，在來浦城的高鐵上，她一路什麽都沒問。直到現在，各自分開在自己的房間裏，冷靜思考了一下後，還是決定過來詢問一下他。而在詢問過後，不管他說或者不說，她應該都會對他道歉。
    賀嘯看著唐淼，她也在說完那句話後，沒等他的回答，就跟他道了歉。
    “對不起啊。我昨天不應該喝酒，還喝醉了。”
    “昨天晚上我隻記得帶著你回我房間給你熱敷，後麵的事情就不太記得了。”
    “我喝酒後言行可能會比平時大膽一些，可能對你做了什麽過分的事情。不管做了什麽，我向你道歉。”
    “也請你別放在心上，我喝醉了，說的話做的事會比較離譜，別當真。”
    說到這裏，她自己都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笑完後，她抬頭看向他，笑著保證道：“我以後再也不喝酒了。”
    她把她要說的話都說完了。
    在說完後，她又恢複了往日的神采，變成了那個溫順的恬靜的平凡普通的女人。她望著他的笑裏，依然帶著些歉意，但更多的是安靜溫柔的笑。
    就像是他們平時見麵，她與他閑聊時的那樣。
    他們依然是關係友好的鄰居，她會找他要樂隊的簽名，會在音樂節的時候出於方便來追著他們的樂隊跑，會在察覺到自己可能做了什麽過分的事情後，不管事情是什麽，先對他道歉。
    兩人的關係相比以往要親近了一些，但也止步於此了。
    她望著他，眼睛裏盛著明亮的光，即使道過歉了，她仍然希望能從他這裏獲得原諒，並且認為他應該會原諒她。
    賀嘯低著頭，和她明亮的目光對在一起。
    在兩人目光對在一起，在她因為他看向她的眼神愈發深邃，且時間過長而有些眼神退縮時，賀嘯說。
    “沒關係。”
    唐淼眼睫一抬。
    賀嘯望向她的眸光已經恢複了往日的清淡，剛剛那種如深淵般像是將她吸入的感覺已經轉瞬消失，讓唐淼甚至覺得剛才是不是她看錯了。
    賀嘯說了一句“沒關係”，之後就沒再說話了。但是唐淼看著站在門口的賀嘯，覺得好像哪裏還是有些不對。
    “那就好……”唐淼喃喃道。
    “還有事麽？”賀嘯問。
    唐淼話被打斷，她的眼睛動了動，道：“沒。”
    “那我休息了。”賀嘯說。
    賀嘯這樣說完，表達的意思也已經非常明確了。唐淼看著他，回過神來點了點頭，道：“好的，你休息。”
    在唐淼說完後，賀嘯沒再說話，將門關上了。
    唐淼站在賀嘯房間的門口，眼看著視線內的賀嘯消失在了門後。
    唐淼：“……”
    伴隨著賀嘯房間的門關上，走廊裏僅有的說話聲也消失不見了。唐淼站在靜悄悄的走廊，望著麵前緊閉的房門。
    不知道為什麽，她感覺她過來找賀嘯，好像起到了與她想的相反的效果。
    想到這裏，唐淼微抿了抿唇，而後心事重重地回了房間。
    唐淼回到房間後，到床上去睡了一會兒。
    因為心裏壓著事兒，她睡得倒也不是很好。下午六點多，唐淼被房間的電話吵醒，聽到電話鈴聲，唐淼按了接聽。
    “唐小姐。”是齊遠。
    “你好。”唐淼從床上坐了起來。
    “你沒睡覺吧。”齊遠問。
    “沒。”唐淼笑了笑，抬頭看了一眼窗外，現在六點多，雖然還沒有落日，但是天邊已經裹滿了紅霞，火燒雲在江邊燃燒，格外的絢爛。
    “那就好。”齊遠說，“打電話就是想問問你晚上要不要一起吃飯，聽說這邊江邊有家烤魚不錯，想問你要不要一起過去吃。”
    浦城中間貫穿了一條浦江。除了水運外，另外江鮮也很多，自然也有不少好吃的館子。對於這些吃的東西，齊遠他們每到一處就會搜集，然後會一塊去吃。
    這邊這個烤魚館，也是他們找的。
    在這樣說完後，齊遠又提前和唐淼說了一聲道：“對了，到時候還會有另外幾個樂隊的人跟我們一起，你介不介意？”
    明天是浦城音樂節開節，但是今天，音樂節邀請的樂隊就陸陸續續到了。幾個樂隊關係不錯，今天就約了晚飯一起吃，順便喝點酒什麽的。這樣明天可以休息一天，也不會影響演出。
    聽了齊遠的話，唐淼道：“不介意。”
    在說完這句話後，唐淼又道：“但是晚飯我就不跟著一起了。”
    唐淼其實早在今天早上醒過來的時候，就已經決定了。雖然她確實是跟著呼嘯而過來的，但是她仔細想了想，他們樂隊來是工作的，也有自己的社交，整天帶著她個拖油瓶像什麽話。
    而且她也是成年人了，自己就能把自己照顧好，還是不要麻煩賀嘯他們了。至於其他的，隻要知道他們和她在同一座城市就好了。
    唐淼這樣說完後，齊遠表示沒什麽關係，一起吃飯也就多雙筷子的事兒。就像是昨天晚上，原本唐淼也是不想跟著他們一起過去的，畢竟他們樂隊的表演完，好不容易有個單獨的空間放鬆休息，她跟著去像什麽話。但是當時賀嘯問了她一句話，她腦子一熱就答應了。而今天，就算她不去，賀嘯應該也不會說什麽了。
    “不了。你們好好玩兒。”唐淼說。
    在齊遠勸說過後，唐淼也沒改變心意。而齊遠大致也知道，唐淼是覺得昨天她喝醉了有些不好意思，也是覺得不太好麻煩他們或者摻和他們，影響他們聚餐的興致。
    他和唐淼認識了也沒多久，但齊遠也能從為數不多的交流中，看出唐淼是個不太願意給別人添麻煩的人。或許當時追著他們樂隊跑音樂節，已經是她認為地最麻煩他們的極限了。
    而對於齊遠他們來說，其實真沒什麽事兒。唐淼是賀嘯的鄰居，也算是朋友，他們照顧她也不過舉手之勞，根本沒有麻煩他們太多。
    不過唐淼既然堅持，齊遠也是尊重她的決定的。在唐淼這樣說完後，齊遠就跟她又交代了幾句。唐淼一一應聲，齊遠就掛斷了電話。
    電話掛斷，房間裏又恢複了安靜。
    齊遠這邊給她打完電話後，明顯又聯係了隔壁的賀嘯。酒店的隔音不算特別的好，能聽到挨著牆放置的電話的鈴聲。但是電話鈴聲斷了以後，賀嘯的聲音就聽不到了。
    齊遠這通電話也不知道打了多久，唐淼靠在床上，沒過多久後，她聽到了隔壁的開門聲。
    隔壁的開門聲響起，唐淼目光望向了門口。
    房間的床離著門口不算遠，但也聽不到外麵的聲音。唐淼看著緊閉的房間門，不管是房間內還是房間外，都是死一般的寂靜。
    唐淼的呼吸在這種寂靜中都放慢了下來。
    在這連呼吸聲都沒有的寂靜裏，唐淼等待了一會兒，聽到了踩在地毯上的細微的腳步聲。腳步聲沿著走廊的地毯，伴隨著她越來越低的呼吸聲，最終消失不見了。
    不知過了多久，空氣中連那些腳步聲都聽不見了。
    唐淼回過頭來，望向窗外，天邊的火燒雲燒得更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