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然她不會無緣無故地找她, 更不會無緣無故地找她喝下午茶。所謂的找她喝下午茶，不過是找個安靜的，封閉的空間, 然後和她說一些事情。
    柯怡想過奶奶跟她這麽大費周章地找地方說的事情, 肯定非同小可。但是她的思維也就停留在奶奶對她一些婚姻的叮囑, 一些她和紀俊霖未來生活的經驗的交談，最多也就是她名下財產的一些劃分用來給她做嫁妝。
    然而她怎麽也想不到的是, 奶奶是要她跟紀俊霖取消訂婚。
    這很離譜。同時也毫無征兆。因為就在昨天她和紀俊霖去奶奶家時, 奶奶對於她和紀俊霖的未來還是充滿了期待和祝福的。
    其實早在一開始，她見到唐淼時，這一切的事情早在無形之中慢慢展開了。
    但是此時的柯怡無暇去想唐淼，無暇去想這些, 她沉浸在奶奶跟她說的讓她取消和紀俊霖訂婚的震驚和不可思議當中。她先是不確定性地看向了自己的奶奶，在看到奶奶神情中的認真時，她才確認奶奶不是在跟她開玩笑。而同時, 關於這幾天發生的事情，在柯怡心中產生的大小情緒一並被引爆了。
    “為什麽？”柯怡放下了手裏的茶點, 剛剛有些甜膩的茶點, 竟然有些回苦，在她的舌尖發澀。她看著奶奶, 在情緒充盈到爆發的時候, 她說出來的話語氣竟然是冷靜的。
    老太太知道她會這麽問, 而叫她出來, 做了這個決定, 也自然是會把話和她說清楚的。
    “俊霖把唐淼堵在了茶水間, 和她說了一些話。”
    “我剛好去喝水，門沒關, 他們說的話我都聽到了。”
    老太太和柯怡說了今天下午發生的事情。而對於這件事情，柯怡並不震驚。她知道紀俊霖會去找唐淼，但是她不知道紀俊霖找唐淼的事情竟然會被奶奶看到，他們的談話會被奶奶聽到。
    而奶奶如果聽到或者看到，那勢必也是已經知道了唐淼和紀俊霖的關係。
    在一個家庭裏，一對姐弟各自的戀人，曾經互為情侶，這本就有些曖昧。更何況，紀俊霖和唐淼還不是普通情侶，他們在一起了十年。對於對方，都有著不可磨滅的印象和回憶。
    沒有任何一個家庭會允許自己的孩子對方的戀人曾經互為情侶，因為這多少會有些混亂，甚至有些不太符合倫理規範。
    而如果這樣，那勢必是有一對要被拆散。
    柯怡在聽完了奶奶的話，想明白了這一切的時候，搖了搖頭。她的眼神有些空淡，她的眉心微微蹙起，看著對麵的奶奶，她想要說些什麽，或是挽救，或是解釋，或是勸說，但是最後卻什麽都說不出，隻是搖了搖頭。
    奶奶這樣說了一句。柯怡聽了她的話，看著奶奶的下眼瞼處一顫。
    老太太是個慈愛的老太太。不管誰說，都會羨慕她有這麽一個奶奶，寵愛她，包容她，永遠把她當成一個小孩兒。
    但同時，老太太的寵愛也並不是沒有原則的溺愛。她很有自己的規則和分寸，在她的規則和分寸之內，你可以任性妄為。但如果出了規則和分寸，老太太也有她長輩該有的威嚴和原則。
    她決定的事情，是沒有人可以改的。
    現在，老太太讓她取消和紀俊霖的訂婚，基本上這件事情已經是板上釘釘。接下來，就是老太太通知她的父母，而她的父母也會如老太太要求的那般，取消這場她已經準備了許久且期盼許久的訂婚宴。
    這種感覺很奇怪。不是說抽走了你上半部分或者是下半部分，而是抽走了一半，這樣你原本的靈魂變淺變淡，整個都像是虛無縹緲了起來。
    她都不知道她現在是否存在，也不知道現在發生的事情是否真切。
    隻是在奶奶決定了這件事情以後，她還跟孩子一樣，做著無謂的掙紮。
    “不能是我和紀俊霖。”柯怡說。
    “為什麽不是賀嘯和唐淼。”柯怡說，“為什麽就非得是我們倆，而不是他們倆？您不能這樣對待我。”
    柯怡這樣說完，精神像是有些回籠。痛苦在這麽一瞬間將她淹沒，她像是抓住浮萍一樣，眼眶通紅地看著自己的奶奶。
    她覺得也不一定非要她和紀俊霖分開。
    賀嘯和唐淼分開不可以嗎？
    “他們已經結婚了。”柯怡說完後，奶奶這樣說了一句。
    奶奶說完，柯怡微張的下頜一顫。
    老太太讓柯怡和紀俊霖分開。這個選擇，並不是在於她偏心於誰，更喜歡哪個，而在於現在目前情況的發展。
    柯怡和紀俊霖還沒有訂婚，而唐淼和賀嘯已經是法定的夫妻。如果姐弟倆裏，非要一對分手，那自然是還沒有訂婚的柯怡。
    當然，這隻是其中的原因之一。是從理性的角度出發的。
    而從感性的角度出發。老太太聽了紀俊霖和唐淼在茶水間的所有對話。在她孫子孫女這兩對的感情之中，唐淼對賀嘯用情至深，他們感情深厚，是可以繼續維持婚姻關係的。
    但是紀俊霖和柯怡不同。
    紀俊霖根本不愛柯怡。
    他之所以選擇柯怡，是從現實的角度出發的，想有事業的發展，想有人生的助益，所以放棄掉了自己的愛人，選擇了柯怡。
    或許圈子裏有很多像是紀俊霖這樣的人。就是為了事業和人生，選擇了富家小姐，然後舍棄了感情的男人。
    那種男人的話，對於老太太來說，尤可以要。
    但是紀俊霖不行。
    紀俊霖他好像並沒有堅定地選擇舍棄感情的人生。他對於感情和人生之間，依然處於搖擺的狀態。這種狀態，不僅會傷害柯怡的愛情，更有可能會破壞唐淼和賀嘯之間的感情。
    所以就算柯怡和紀俊霖已經結婚，最後老太太的選擇有可能還是讓柯怡與紀俊霖離婚。
    而當然如果賀嘯和唐淼沒有結婚，柯怡和紀俊霖已經結婚了的話，老太太可能會勸說賀嘯和唐淼分手，因為分手畢竟比離婚簡單。
    但是現在的情況恰恰相反，也就是說柯怡和紀俊霖不光處於關係的下風，還處於感情不穩定的下風。
    那老太太自然會選擇賀嘯和唐淼。
    而老太太在說出自己選擇的原因時，卻也隻和柯怡說了其一，沒說其二。原本讓柯怡與紀俊霖分手，就已足夠傷心。她也實在不忍心，告訴柯怡她在茶水間門口聽到的紀俊霖說的一些不愛她的話。
    家長總是不希望孩子受傷害的，就算孩子會因為他們的理智和無情而對他們心生怨懟。
    但是親人永遠是親人。就算柯怡現在怨懟她選擇賀嘯不選擇她，但等多年過去，往事隨風，她會自己想明白，且理解她當時這樣做的原因的。
    而那時候，她可能已經開始了一段新的感情，也可能對於感情有了自己更通透的理解，對於紀俊霖愛不愛她這樣的結果，都已經不會在意了。
    這是傷害她最小的方式了。
    也是解決現在這件事情最合理的方式。
    老太太這樣說完後，柯怡看著她，就沒再說話了。她也沒再多說，隻是安排著後續的事情道。
    “其他的事情你不用管了，隻負責通知你的親朋就好。”
    “你爸那邊我會去說。”
    “另外，不要告訴賀嘯。”
    柯怡在茶廳待了沒多久。
    老太太在和她聊完後，在包廂裏陪了她一會兒。沒一會兒，柯怡起身離開，說是要走。老太太見她精神狀態不太好，叫了她的司機送她。
    司機帶著柯怡去了車上，詢問了她目的地。柯怡坐在後排，有些出神地望著車窗外，說：“去公司。”
    司機聽了柯怡的話，輕應了一聲後，開車載著她離開了。
    茶廳到公司的距離也不是很遠。但是車子自從駛出茶廳的停車場後，視野一下開闊，外麵的日光仿佛都變得刺眼了些。
    刺眼的日光像是讓柯怡的靈魂慢慢地重新蘇醒複活，司機車子開到了公司集團大廈的樓下，柯怡打開車門下了車，直接去了她部門所在的樓層。
    柯怡風風火火地離開，又風風火火地回到了公司。
    到了公司後，柯怡進了電梯，刷了他們部門所在樓層的電梯卡。進入部門，柯怡繃著臉直接去了紀俊霖的辦公室。
    辦公室的門是被大力推開的，同時又被大力地關上，正在看文件的紀俊霖抬起頭來，看著臉色發青的柯怡，微皺了皺眉。
    “你……”
    “你為什麽要去找唐淼？”
    在紀俊霖開口說話前，柯怡盯著他，開口問了他這麽一句。
    紀俊霖要說的話被柯怡打斷了。
    在被柯怡打斷後，紀俊霖這才仔細觀察了一眼柯怡的情緒和神色。她在離開他的辦公室前，雖然情緒也不太好，但也僅僅是低落。
    而現在，她整個人透著一種要找個點爆發的那種壓抑又壓抑不住的感覺。
    紀俊霖沒有回答柯怡的話，他望著站在那裏的柯怡，問道：“發生什麽事情了？”
    柯怡剛才就來過他的辦公室了。中間接了一通電話，紀俊霖雖然沒聽到電話內容，但知道電話是奶奶打過來的。柯怡出去了一趟，見了奶奶一麵，回來整個人就變了，那她和奶奶之間，勢必是發生了些什麽的。
    這時候紀俊霖也並沒有往別處多想。
    柯怡早在剛才來找他時，就問了他下午出去的事情，他沒有說明，但是看柯怡的表現，應該是知道他是去找唐淼了的。
    而當時柯怡就想發作，但是被奶奶的電話打斷了。打斷了不代表她的怨氣就消散了，而沒有消散的怨氣，再加上和奶奶見麵不知道又碰到了什麽事情，
    這新仇舊怨的，勢必是要發作出來。
    紀俊霖以為隻是這樣的。
    所以在他問完柯怡這個問題，柯怡說奶奶讓她取消她和他的訂婚時，紀俊霖一時間並沒有反應過來。
    柯怡沒有發作，剛才說奶奶讓她取消他們的訂婚，也隻是像是回答了他的問題一樣那麽簡單。
    她回答完，就那樣站在那裏，她沒有怒火了，隻有數不盡的痛苦，還有不明白和不理解。
    在柯怡這裏，她和紀俊霖生活在一起，她是能察覺出紀俊霖的搖擺的。所以在唐淼說，她希望他們三個把以前的事情隱瞞住，忘掉的時候，她也非常同意唐淼的做法。
    但唐淼說得也對。在訂婚宴前，她和紀俊霖得見一麵，得讓他知道唐淼現在的身份。因為如果他們兩人是訂婚宴上才見麵，柯怡自己都不能保證，或許紀俊霖會做出什麽不理智的事情來，破壞了她籌備已久的訂婚宴。
    所以她帶著紀俊霖，讓他去看唐淼和賀嘯，讓他看唐淼現在的生活多麽幸福，讓他不要搖擺，徹底對於過去死心。
    唐淼確實如她說的那般做的。
    可紀俊霖卻不是。
    他在見了唐淼以後，他的天平也發生了傾斜，他好像更傾斜於過去的生活了。
    而傾斜於過去的生活後，他甚至在昨天聽了棋牌桌上賀嘯不在的事情後，今天下午專門抽了時間去找唐淼。
    柯怡不知道他和唐淼聊了什麽。
    但是奶奶聽到了。且在聽到了他們的交談後，對於讓她和紀俊霖的分手非常堅定。如此堅定的決定，奶奶勢必聽到了些什麽。
    比如紀俊霖後悔，紀俊霖不愛她之類的。
    柯怡能想到，但她想不明白，她也走不出來，她痛苦而不知所措。就算紀俊霖不愛她，但她是愛的。
    就算紀俊霖是因為擁有更好的人生選擇她，她也無所謂。這是她本身自帶的，這是她作為一個伴侶所具有的優勢，就像美女天生自帶美貌，更容易讓人喜歡一樣。她天生自帶家底，會讓男人選擇她。而她也從這些男人中選擇她愛的。
    紀俊霖要未來，她要愛情，他們算是各取所需，也算是彼此獲得了彼此想要的幸福。
    但是現在，他們的關係被切斷了。
    因為紀俊霖好像不想要未來了。
    他在背叛了他的感情選擇了他的未來後，又在即將獲得美好未來的時候，背叛他的未來，想要重新回去選擇他的愛情了。
    這件事情裏，好像從始至終，被動的都是她。
    她唯一主動，就是在開始看到紀俊霖時，瘋狂地追求他，即使他有女朋友，她也沒有放棄。她有優越的條件，對於紀俊霖勢在必得。在得到的時候，她也春風得意，開心欣喜。
    這像是毒藥。
    一開始，包裹著甜蜜的糖衣，令人高興和振奮。
    糖衣舔舐完，留下的是苦澀傷痛和疤痕。
    她一開始就不能碰這顆藥的。
    柯怡在說完了發生的事情後，紀俊霖看著她，沉默了很久。他也是在柯怡說的時候，被不可思議到，但是在不可思議結束後，他也就收回了視線。
    紀俊霖目光垂落在了麵前的文件上，眼睫下，他的瞳仁被覆上了一層暗影。他看著桌上的文件，文件上的文字清晰有邏輯的倒影在他的眼睛裏。
    “我們根本擺脫不了。”紀俊霖說。
    他說完，柯怡眼睛動了動，目不轉睛地看著他。
    紀俊霖在柯怡看過來時，也重新抬起了頭，他看著柯怡，道。
    “就算我不去找她。她也有另外的方法把我們的訂婚弄取消掉。”
    “這一開始就是她的計劃。”
    “她從一開始就計劃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