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機甲內人工裝置產生的帶電粒子與大氣中元素相撞，生出一陣絢麗的暗綠色光帶。
    人造極光如薄紗覆在陸雲挽的臉上，此時的他就是傳說裏誘人墮.落的惡魔。
    那句話則像魔咒刻在了楚玄舟的心裏……
    極光照亮凱茜星的永夜，印著星球圖騰的巨大機甲落在高台邊，陸雲挽終於移開視線朝它走去。
    這是活動的最後一個環節：檢閱剛才服役的新型機甲。
    這是陸雲挽穿書後第一次登上機甲。
    他讓負責帶領自己參觀的校官留在原地，獨自進入了機甲駕駛室。
    此時機甲正處於自動駕駛模式，巨大的舷窗外是一片靜默流動的星河。
    在白色燈光的照射下，極簡風的駕駛室顯得格外冰冷。
    陸雲挽徑直坐在了主駕駛位上，慢慢握緊了操作杆，試探著去用精神力控製這架龐然大物。
    有一件事他實在是好奇太久了——前不久宋非衍說的那句“聽說你差點死了，機甲都開不了”究竟是什麽意思？
    “……自動駕駛模式脫離中。”
    “增速中。”
    提示音剛一落下，原本緩慢飛行的機甲突然向前俯衝，強烈的推背感向陸雲挽襲了過來。
    “臥槽！”他立刻放下操作杆，讓機甲回歸自動飛行模式，接著慢慢地咬緊了唇。
    自己剛才隻用了一點精神力，它便立刻增速，這哪裏有“開不了機甲”的樣子？
    同時陸雲挽還能感受到，原主的精神核沒有任何問題。
    ……如果宋非衍說的話不假，那麽原主究竟是因為什麽無法駕駛機甲？
    排除生理原因的話，那麽隻剩下了心理。
    上一世時，陸雲挽也聽說過不少因為出現心理障礙，而不能順利使用異能的人。
    但是原主這種泯滅人性大反派，應該不會出現這種狀況吧？
    “攝政王大人，請問這邊出現什麽異常情況了嗎？”察覺到機甲突然提速，負責安保的手下第一時間衝了進來。
    楚玄舟也跟在後方進入了駕駛艙。
    “沒事。”陸雲挽背對著他們垂下了眼眸。
    透過舷窗的反光，楚玄舟突然看到——
    陸雲挽的臉上，悲戚感一閃而過。
    他有些疲憊的伸出手，用力按了按眉心。
    明明已經朝夕相處了許多天，但是這一刹那，眼前的人卻讓楚玄舟感到陌生。
    ……他從沒有見過這樣的攝政王。
    駕駛艙內鴉雀無聲，陸雲挽緩緩站了起來。
    悲報！
    陸雲挽延遲意識到一件很重要的事——他的確能開機甲，但是他完全不會開啊！
    攝政王雖然不怎麽親自出征了，但是這種缺點必定不能暴露出去。
    ……自己必須得找個時間從頭學起。
    陸雲挽的低氣壓一直持續到他登上回程的星艦，還好身邊的人早就習慣了他喜怒無常的性格，除了楚玄舟外沒有人發現他異樣的情緒。
    休息室內，陸雲挽打開光腦查閱手下的留言。
    和神神秘秘的原主不同，他做這些事的時候，向來不會避著主角。
    留著一頭耀眼金發少年出現在了全息投影中：“攝政王大人，上次您讓我調查的事情有了些眉目。”
    眼前的少年叫艾忒溫，是原主的心腹，陸雲挽穿書後一直沒有見過他。
    看到這條留言陸雲挽才知道，原來艾忒溫是被原主派去調查什麽事情了。
    “她的遺體中有微量毒素。”艾忒溫說。
    休息室的另一邊，楚玄舟緩緩將視線投了過來。
    他攥緊了手心。
    沒等陸雲挽想起“她”是誰，全息投影中的少年繼續說：“大人，您猜的沒有錯，太後的死的確有蹊蹺。她非自然死亡，但是具體的死因和殺她的人還需要時間去調查……”
    哦，是太後啊。
    ……誒？不對！
    “她”是太後？？？
    巨大的問號砰的一下砸在了陸雲挽的頭上。
    下一秒陸雲挽後知後覺的想起：為了構陷主角，攝政王曾經公開懷疑太後的死有蹊蹺，並派人詳細調查。
    《人魚帝國》裏寫道，攝政王當時隻是隨口扯了一個理由給主角扣黑鍋而已。
    這場調查沒有持續多久，便因楚玄舟的流亡而終止。
    然而眼前這一幕告訴陸雲挽……原主他似乎瞎貓撞上死耗子了。
    自己不小心刷出了隱藏劇情：太後的死真的有問題！
    但她已到達人魚壽命的極限，究竟是誰會在這個時候動手？
    艾忒溫的留言播放完畢，休息室內中寂然無聲。
    在陸雲挽消化這些信息的同時，楚玄舟的紫眸一晦。
    原本深藏在眼底的緊張與複雜算計，瞬間被脆弱取代，他如同換了一個人般。
    楚玄舟嗅到了危險即將降臨的氣息，他決定先發製人。
    “攝政王大人。”休息室另一邊，楚玄舟站了起來，他突然出聲打斷了陸雲挽的思路。
    “攝政王大人……我有事想要同您說。”
    懵了不到一秒，陸雲挽立刻入戲。
    坐在沙發上的攝政王笑著用手托起了下巴，他朝楚玄舟輕輕點頭：“好，你說。”
    銀藍色的白矮星緩慢從舷窗外掠過，來自暮年恒星的冰冷光束吻在了人魚的側臉上。
    身著冰藍色絲綢襯衫，輕輕將長發束在腦後的楚玄舟，在這一刻像是即將化成泡沫從世上消失似的。
    楚玄舟忽然垂眸笑了一下。
    他的笑容裏帶著淡淡的自嘲意味，卻又是陸雲挽從未見過的輕鬆。
    少年在瞬間放下了麵對陸雲挽時的所有皆備，脆弱的不像話。
    “攝政王大人，有一件事……我覺得自己不該再隱瞞。”斂去平素的冰冷，楚玄舟的聲音聽上去沙沙的。
    他停頓幾秒，好似用盡所有勇氣般抬眸向陸雲挽看去：“關於太後。”
    難道說楚玄舟有線索？
    雖然內心無比懵逼，但陸雲挽還是頗為高深莫測的笑了一下，他一邊擦拭手杖一邊漫不經心的笑著問：“哦，您想對我說什麽？”
    “……”人魚咬緊了嘴唇。
    尖利的犬齒在瞬間刺破他的下唇，鮮紅色的血珠迫不及待地從傷處冒了出來。
    紫眸裏的光一點點黯淡了下來，楚玄舟將視線落在了陸雲挽的身上，然後顫抖著聲音說：“……您之前的猜測並沒有錯。”
    “太後的死，的確……和我有關。”楚玄舟的話語裏充斥著濃濃的絕望。
    明明隻是一句簡單的不能再簡單的話，但說出口卻像是耗費了他全部的力氣似的。
    說完這句話，少年便緩緩地闔上了眼眸。
    他安靜站在這裏，等待命運的裁決。
    陸雲挽：“……？”
    ？？？
    這怎麽和書裏說的不一樣？
    陸雲挽還在微笑，但實際上他整個人都要裂開了。
    原主的嘴真是開了光啊！竟然全都被他蒙準了？
    在荒謬感襲來的那一瞬，恐懼感也一齊襲了上來。
    太後是楚玄舟唯一的親人，楚玄舟究竟是出於什麽目的殺了她……
    小說初期的楚玄舟，不是單純幹淨的和皇室格格不入嗎？
    像是猜到了陸雲挽心中的疑惑似的，少年的聲音再一次傳到了他的耳邊。
    楚玄舟的聲音輕輕的，輕輕的：“首都星上那幾個月，是我人生中最幸福的日子……攝政王大人，那個時候我以為自己獲得了親情和家……沒想到在彌留之際，太後她忽然想要殺了我……”
    一滴眼淚，從楚玄舟的眼角墜了下來，啪的一下砸在了地板上，粉身碎骨。
    洄遊期的人魚，往往被欲.望支配。
    除了情.欲外，還有獵殺的本能，以及不時襲來的生.理性痛苦。
    有的人魚會使用藥.物來麻痹自己，但藥.物的大量服用，卻會刺激大腦，使得欲.望越發不受控製，讓人魚短暫處於失控狀態。
    通俗來講便是瘋了。
    據陸雲挽所知，太後的確有嗜殺殘暴的傳聞……所以楚玄舟是出於自保殺了她的嗎？
    初始的緊張感逐漸消失，陸雲挽抱著觀望的態度，慢慢消化著楚玄舟的話。
    空曠的艙室內，他竟成了少年唯一的傾聽者和依靠。
    又一滴眼淚砸在了地上，楚玄舟緩緩地睜開了眼眸。
    眼淚打碎了紫眸中的光亮，楚玄舟整個人也像是隨之破碎了一般，他自嘲的笑著搖了搖頭：“可能我這樣的人……生來就沒擁有這些的資格……”
    楚玄舟微顫的聲音與悲哀至極點的神情，狠狠地讓陸雲挽共情了。
    主角在下等星長大，好不容易被親人帶回家，後來卻遇到她發瘋想殺了自己……這經曆的確是慘啊。
    “這一切都是我偷來的，攝政王大人……我辜負了您的信任，”楚玄舟深吸一口氣，說出了他最終的目的，“您放心，我會配合接受一切調查，或者公開承認這件事。”
    “不——”
    陸雲挽立刻將腦子裏那些亂七八糟的東西壓了下去，他起身走到了楚玄舟的身邊。
    開玩笑！主角自首被關進監牢，受到刺激之後覺醒精神力開始流亡，這不是又回到了初始劇本了嗎？
    再說正當防衛也是他的權利！
    停頓幾秒攝政王一點點脫下了黑色手套，露出了藏在天鵝絨下的蒼白皮膚，與盤踞在上的猙獰傷疤，“殿下，您覺得我是今天才查到這件事嗎？”陸雲挽熟練地睜眼說起了瞎話。
    “方才那段留言，是專門放給您看的。”才怪。
    “這隻是一個提醒，殿下，您太粗心大意了。”
    陸雲挽對麵的少年輕輕顫了一下：“您為什麽……”
    “殿下，我很傷心。”他打斷了楚玄舟的話。
    冰冷的手觸向少年的眼角，陸雲挽用溫柔的不能再溫柔的動作，替他擦掉了懸在睫毛上的眼淚。
    “不是因為您欺騙我，而是因為您輸給了我……”他溫柔地看了一眼全息投影出現的方向說。
    楚玄舟一臉不可思議看向眼前人。
    “想要活下去並不可恥，您也可以為達目的不擇手段，但手段一定要高明。”
    他將手指觸在楚玄舟唇邊，替對方擦掉了那抹鮮紅。
    陸雲挽笑了一下，緩緩地舔舐淨指尖的血珠，並在楚玄舟的耳邊呢喃：
    “欺瞞也從不可恥，這是刻在每個生物dna裏的本能。”
    “像變色龍，還有把自己偽裝成枯枝的圓掌舟蛾，”他緩緩用手撫向楚玄舟的長發，輕聲說著，“想要獲得權力，想要殺了我，您必須學會偽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