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陸雲挽在示意楚玄舟不要說話。
    星艦休息艙裏麵安靜極了, 聽覺異常發達的人魚耳邊，隻剩下自己和陸雲挽交錯在一起的呼吸聲。
    閉上眼陸雲挽好像近在咫尺。
    借著朦朧星光他看到，隨著陸雲挽抬手的動作, 黑色的絲質襯衫從肩膀上微微滑落, 露出了一片蒼白的皮膚。
    陸雲挽手腕上那道傷疤，也顯得尤其明顯。
    也不知道究竟過了多久，陸雲挽終於一點一點將手從唇邊放了下來。
    “殿下……我以為您走了, ”他望向楚玄舟的目光裏滿是愛意，輕聲呢喃著, “您在這裏就好。”
    說著，陸雲挽慢慢地握緊了楚玄舟的手腕。
    人魚冰冷的體溫順著指尖傳了過來，陸雲挽終於如釋重負般露出了淡淡的笑意。
    那天來自於少年的試探，似乎激起了他心中的強烈不安。
    陸雲挽就像是患了強迫症一般, 需要反複確認楚玄舟的存在, 確認他沒有離開自己。
    “攝政王大人, 我不會離開您的。”楚玄舟輕聲說。
    沒想聽到這話, 陸雲挽卻固執地搖頭。
    他握緊了楚玄舟的手，用小的幾乎隻有自己能夠聽到的聲音說：“殿下, 許諾這種東西最不值得信任。”
    “隻有把您困在我身邊，一刻也不離開我的視線，這樣我才能放心……”他的表情略帶苦惱。
    脫下厚重的黑色禮服與手套, 人類蒼白又脆弱的皮膚，還有橫貫其上的傷疤都露了出來。
    楚玄舟的呼吸因為陸雲挽的話而亂了。
    他突然在這個時候回握住陸雲挽。
    和單純為了掩飾深夜偷窺被抓包, 臨時編出一堆鬼話的陸雲挽不一樣。
    星光穿過舷窗灑在陸雲挽的身上，楚玄舟覺得他好像下一秒就會從自己的眼前消失。
    人魚出於本能, 想要將陸雲挽永遠留在自己的身邊。
    楚玄舟的手指正好抵在了陸雲挽手腕的疤痕上。
    遠超於人類的力量襲了過來, 頃刻間就讓陸雲挽產生了自己被禁錮住的錯覺。
    陸雲挽：？？？
    “攝政王大人, 您這裏怎麽有一道傷疤？”在不安感快要將自己淹沒的那一刻，楚玄舟終於忍不住將這個問題問了出來。
    他的手指緩緩從陸雲挽腕上疤痕處蹭過。
    隔著一層薄薄的皮膚，楚玄舟感受到了人類微弱的脈搏。
    他看著陸雲挽的眼睛，耐心等待著對方的答案。
    ……傷疤？
    陸雲挽下意識低頭，看向自己腕上的印記。
    這道疤陸雲挽穿來的時候就有了，他哪裏知道是怎麽回事啊！
    隨口胡謅一個理由，哪天翻車了又不好解釋……
    說起來原主的確是個奇怪的人，以星際時代的科技水平，消除一道傷疤真是簡單的不能再簡單。
    可他非但沒有這麽做，反倒是任由這道疤留在自己的手上。
    陸雲挽微微眯起眼睛朝著楚玄舟笑了一下，他的聲音啞啞的：“殿下，這是我秘密。“他輕聲說。
    這一瞬，陸雲挽的目光顯得極其複雜，似乎陷入了回憶之中。
    他的眼神讓楚玄舟無比清晰地意識到：陸雲挽是個比自己想象中更加複雜、難以把握的人。
    就像是風，可以路過自己的世界，但自己卻沒有辦法將他留下。
    眼看著楚玄舟沒有鬆手的意思，而自己把他的手掰開又太過ooc……陸雲挽糾結幾秒，決定還是換一個話題的好。
    “殿下，您似乎不喜歡那句有關我‘故意籠絡人心’的話，”陸雲挽好奇地看向楚玄舟，“您覺得我是一個怎樣的人？”陸雲挽記得，聽到有人諷刺自己的時候，楚玄舟也皺起了眉，他看上去非常不滿。
    少年沒有想到，陸雲挽竟然會問自己這個問題。
    然而還沒有等楚玄舟想到合適的答案，陸雲挽就先說了：“殿下，我是個危險的人。”
    他的聲音不大、語速很慢，好像是在和楚玄舟閑聊，但是說出來的話卻如他描述的一般“危險”。
    陸雲挽總覺得楚玄舟有些太信任自己了。
    這可不是什麽好事。
    原著裏的他能夠獲得成功，敏.感又多疑的性格也有不少助力——放眼整個星際，楚玄舟真正信任的人隻有自己。
    這幾個月陸雲挽已經徹底認清了：在這個被人魚統治的帝國，過分信任他人，就是將命運交給別人裁決。
    楚玄舟可不能繼續這麽單純下去！
    陸雲挽要鋌而走險，刺激刺激楚玄舟。
    想到這裏之後，他伸出另一隻手，緩緩地貼在了楚玄舟的手背上。
    陸雲挽低頭笑著說，“殿下，我曾經利用過許多人……”他輕輕撫摸著楚玄舟的手背，無比突然的問楚玄舟，“您怎麽知道我不會利用您呢？”
    陸雲挽的語氣好像是在開玩笑。
    實際上他也隻是想要稍刺激楚玄舟一下而已。
    但是陸雲挽不知道，自己這句話對本來就很不安的楚玄舟來說，究竟有多大的殺傷力。
    楚玄舟不覺得自己有什麽值得被陸雲挽利用的地方。
    但陸雲挽的話還是讓他下意識產生了設想：
    楚玄舟發現——自己不怕被利用，唯一害怕的是“利用”之後陸雲挽就會離開自己……
    借著星光，陸雲挽看到楚玄舟的眼底生出了幾分不安。
    擔心說過頭讓主角對自己的信任歸零，陸雲挽立刻見好就收。
    趁著這個機會，陸雲挽慢慢掰開了楚玄舟緊握著自己的手指，接著將他的手抵在了自己的脖頸上：“殿下，記得我們第一次見麵的時候嗎 ？”
    人類的皮膚充其量隻能算是溫熱，但楚玄舟卻覺得自己的指尖像是著了火一般滾燙。
    “記得。”他說。
    “對待危險的人，記得要永遠扼住他的咽喉。”攝政王大人笑著輕聲說。
    在陸雲挽話音落下的同時，楚玄舟忽然將手了回來。
    陸雲挽似笑非笑地看了楚玄舟一眼，終於一步步從這裏退了出去。
    銀色的艙門開啟又闔上。
    直到陸雲挽離開，楚玄舟指尖的溫度都沒有散盡。
    他下意識緊緊將手攥在了一起，像是這樣做便能將人類的溫度留下來一般。
    這晚，陸雲挽說完胡話後回到房間便倒頭大睡。
    但與他一牆之隔的楚玄舟卻再也沒有一點困意。
    少年心中的不安在瘋狂滋長。
    陸雲挽的那番話，在這個夜晚反複回響在楚玄舟的腦海中。
    ……
    陸雲挽臨時新加的活動，是留在沉沐星商討基金會的具體事宜。
    第二天早晨，他在校長方義學的陪同下再次來到了軍校。
    “……攝政王大人，基金會的資金除了獎勵優秀人類學生外，還有一部分將會用於傷員診治，沉沐星醫學中心目前有七十多個精神核嚴重受損的傷員。”
    星際時代的醫療艙幾乎可以治療一切疾病，但是卻沒有辦法幫助那些在戰爭中損傷了精神核的士兵。
    那些戰爭中精神核嚴重受損的傷員，隻能依靠機器維持生命。
    按照陸雲挽的了解，這種機器價格高昂，全星際隻有不到十個醫療中心配備。
    帝國軍校便是其中之一。
    陸雲挽點了點頭。
    隻聽方義學猶豫了一下繼續說：“帝國軍校這邊的傷員，基本都是二級損傷。他們雖然還不至於徹底失去意識，但神智卻非常不清醒，有很大的攻擊性。”
    這種人大部分是在駕駛機甲時出了意外，精神力突然向精神核反噬，並造成不可逆損傷。
    精神核損傷一級的傷員，離死亡就差一步。
    他們隻能躺在營養艙裏勉強維持生命。
    聽完方義學的描述，陸雲挽覺得他所說的二級損傷的外在表現，非常像自己印象中遭到喪屍襲擊的人類。
    他忍不住好奇了起來。
    “能去參觀一下嗎？”陸雲挽一邊擺弄手杖，一邊隨手向一邊的人問。
    方義學猶豫了一下，他直覺認為那裏太過危險，但想到攝政王的巨額資助後，他還是點了點頭：“可以，攝政王大人。”
    帝國軍校醫療中心建在沉沐星的海水之下，陸雲挽一行人乘坐的小型星艦緩緩沉入水中，沒過多久一座銀色建築便出現在了他的眼前。
    陸雲挽看到——醫療中心外有幾個荷槍實彈的士兵。
    他淡淡地掃了那裏一眼，便跟著方義學走入了醫學中心。
    這座巨大的金屬建築裏一扇窗都沒有，桐通往內部的走廊也格外長。
    穿過第三道門後，陸雲挽終於看到了醫療中心的全貌——
    數十台閃著藍光的儀器貼牆而立，精神核受損嚴重的傷員被束縛在儀器上。
    見到有人出現，他們立刻將視線投了過來。
    這種眼神，陸雲挽格外熟悉……的確和被喪屍攻擊過的人類一模一樣。
    看來無論是因為病毒，還是因為精神力反噬，精神核內部受損後的表現的確都是一樣的。
    安靜幾秒後，大廳裏忽然傳來一陣嘶吼，跟在陸雲挽身後的衛兵立刻握緊了手中的量子槍。
    “攝政王大人當心——”方義學剛想提醒他，然而話還沒有說完，就看到不遠處有一名身材魁梧的士兵掙脫了束縛，朝著出口處奔來。
    他已經在這裏關了好幾年，哪怕失去了意識，在看到敞開的艙門之後，仍舊憑借本能衝了過來。
    好巧不巧的是，此時站在入口處的人就是楚玄舟！
    見狀，衍微軍團的衛兵立刻瞄準。
    但是下一秒訓練有素的他們便又齊齊將量子槍放了下來。
    醫學中心裏四處都是儀器，量子槍的威力又有些過分巨大。
    在殺死這個傷員後，“子彈”仍會繼續向後飛，到時候一定會引起更大的混亂。
    不過短短幾秒，失去理智的傷員便在本能的催使下奔至門口。
    攝政王身邊的衛兵們向前衝去，但來自末世的本能，卻讓陸雲挽在這個時候站在了楚玄舟的身邊。
    同時習慣性地催動了精神力。
    “殿下，當心！”
    楚玄舟隻看到一道黑影從眼前閃過，下一秒陸雲挽便擋在了自己的身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