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剛才咳嗽過幾聲, 陸雲挽的聲音聽上去格外沙啞。
    但那雙眼睛卻像是淬了毒的鉤子，狠辣又鋒利。
    楚玄舟完全沒有料到陸雲挽的答案居然會是這樣，在對方言語的誘導下, 他似乎真的短暫地丟下了不安。
    安靜幾秒楚玄舟的眸光忽然一變, 意識到自己剛才反應有些過度的他，又回到了往常陸雲挽最熟悉的樣子，幹淨而簡單。
    這是楚玄舟習慣性的偽裝。
    但他不知道，這樣的變化卻讓陸雲挽心中暗驚。
    臥槽……主角變臉怎麽這麽快！！！
    此時此刻, 陸雲挽正在心中瘋狂臥槽, 但是這個世界的他已經養成了泰山崩於前而色不變的好習慣。
    陸雲挽並沒有將剛才的一切在臉上表現出分毫。
    且先不管主角現在的樣子究竟是真的還是裝的, 他既然露出這樣的表情，那麽這一關自己就算是熬過去了吧……
    陸雲挽忍不住鬆了一口氣。
    可誰知道楚玄舟此時之所以安靜，是因為他在醞釀大招……
    “攝政王大人……”楚玄舟忽然改為輕輕地擁抱住陸雲挽。
    “怎麽了，陛下？”
    兩人之間的距離實在太近, 近到陸雲挽的呼吸都小心翼翼。
    楚玄舟用滿是不安的聲音問陸雲挽：“您真的愛我嗎？”
    陸雲挽：！！！
    攝政王笑著拍了拍楚玄舟, 像是不理解他為什麽會有這樣疑惑似的。
    “當然，”他輕聲說。
    這個時候，陸雲挽聽到楚玄舟深吸了一口氣，接著慢慢放開了自己。
    那雙深紫色的眼睛，比寶石還要透亮。
    一陣微冷的柔風不知道從哪裏吹來, 托起了楚玄舟的長發, 並輕輕地掃在了陸雲挽的麵頰上。
    楚玄舟看著陸雲挽, 他用柔軟卻不容拒絕的語氣說：“那您願意和我永遠在一起嗎？”
    楚玄舟的聲音如同懇求。
    他怎麽又問這個？
    如果說第一次回到類似問題的時候陸雲挽還會心虛的話, 現在他扯起謊來已經駕輕就熟了。
    “當——”
    陸雲挽剛開口，就被楚玄舟不同於以往的目光打斷。
    陸雲挽下意識想要向後退, 但背後幽藍的光線卻告訴他：這裏是無盡的深海。
    海底那一點微弱的藍光落在楚玄舟的臉上, 將他冷血動物的本性暴露無遺。
    少年忽然輕輕地捧起了陸雲挽的雙手, 並將這雙手放在心口處。
    陸雲挽下意識想要將手抽出來，但是剛一用力，被對方捏紅了的地方就痛了起來。
    “雲挽，”楚玄舟念著陸雲挽的名字，鄭重無比地補充道，“……是以伴侶的身份。”
    陸雲挽聽出來了……這一次楚玄舟是認真的。
    他是認真希望自己與他成為伴侶的！！！
    陸雲挽的大腦瞬間一片空白。
    他的確察覺到了楚玄舟對自己的占有欲，但陸雲挽從不以為原著中冷血寡情的男主，會對自己有那種意思。
    ……楚玄舟或許分不清這些情感，他隻是想要用一切辦法將自己留下而已。
    楚玄舟說完剛才那番話後，便忐忑地看向了陸雲挽。
    他在等待攝政王的答案。
    捫心自問……作為一個癡戀主角已久的人，自己能拒絕他嗎？
    楚玄舟已經將話說得這麽清楚了，騙和敷衍顯然對他沒有用。
    想來想去似乎隻有一個方法可行了。
    拖延。
    隻要能拖到自己死遁，那就萬事大吉。
    陸雲挽看著一臉緊張的楚玄舟，忽然沉默了起來。
    幾秒鍾之後，他終於笑著輕輕搖頭說：“殿下，我會和您在一起，但不是現在。”
    “為什麽？”
    少年的表情如遭背叛，紫眸中似乎順就有風暴醞釀起來。
    但是這一次，陸雲挽卻半點也不害怕。
    “陛下，如果我沒有想錯的話，您現在是在……求婚？”陸雲挽的語氣漫不經心，長而密的睫毛如一把羽扇，從楚玄舟的心上掃了過去。
    但天知道，他心裏已經緊張的不像話了。
    沒等楚玄舟從他剛才的話裏反應過來，陸雲挽繼續說：“您現在是帝國的掌權者，全星際最有權勢的人，這樣就求婚了，會不會太敷衍？”
    陸雲挽的話聽上去很有道理。
    而表情更是認真極了。
    他說的沒有錯……自己的確太著急。
    其實原本楚玄舟也不想這麽快就提出它，但是“陸雲挽隨時都有可能離開”這件事，就像是懸在他頭頂的一把刀。
    時刻提醒著他，威脅著他。
    楚玄舟想拚盡全力將陸雲挽留下，不惜一切代價，不管任何方法。
    看到楚玄舟似乎真的在認真思考自己的話，陸雲挽的心情稍稍放鬆了一點。
    他緩步向後退去，背靠著大海向楚玄舟笑了一下。
    而少年卻在這個時候跟了上來，意圖向陸雲挽的唇角吻去。
    可楚玄舟的唇最終卻並沒有碰到陸雲挽的唇。
    在即將吻上去的那一刻，陸雲挽輕笑著歪過了頭。
    攝政王輕輕用食指抵在楚玄舟的唇邊，隔著那隻蒼白且布滿了傷痕的手吻了少年一下。
    他的唇角上揚，勾起了一道美好的弧度。
    陸雲挽的聲音，像是在酒裏浸過一般充滿了誘.惑：“我欠陛下一枚吻……”他低聲在楚玄舟的耳邊說。
    滄芮星即將舉辦新聞發布會這件事，大部分人都不以為意。
    沒有一個人類知道，自己以及後代未來的命運即將被人改寫。
    但是首都星卻不一樣。
    除了楚玄舟以外，還有一個人格外在意這場活動。
    楚玄舟離開陸雲挽的住處不久，一個意外來客便造訪了這裏。
    天色已經逐漸暗了下來，身著白色風衣的少年低著頭穿過走廊，到達了陸雲挽房間門口。
    這一路上滿是來自衍微軍團的衛兵，但卻沒有一個人阻攔他。
    畢竟所有人都知道，這位訪客是攝政王大人唯一的親人。
    “陸斯容”站在暗藍色的厚重大門外，躑躅半晌也不敢扣響它。
    他的動作與神情都非常奇怪，守在周圍的衛兵也忍不住將視線投了過來。
    ——小少爺這是怎麽了？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走廊外的天色已經徹底暗了下去。
    原本深藍色的海底，變得一片漆黑。
    最後一抹陽光消失得無影無蹤，外麵的“陸斯容”終於深吸一口氣，站在了感應器下。
    ……算了，聽天由命吧。
    陸斯容攥緊了拳站在陸雲挽房間外。
    少年緩緩地闔上了眼睛……
    與此同時，陸雲挽的房間裏隨之響起了到訪者提示。
    又過了好一會，就在陸斯容以為陸雲挽不會叫自己進去的時候，眼前這扇深藍色的大門卻忽然敞了開來。
    少年看到：身穿黑色長袍的陸雲挽坐在房間最深處的沙發上，他正一邊喝咖啡一邊看眼前的光屏。
    陸斯容的到來，甚至都沒有讓他的眼睛多抬一下。
    在來找陸雲挽之前，陸斯容設想過很多……
    他想陸雲挽一定會生氣，甚至於直接殺了自己。
    但陸斯容唯一沒有想到、也不敢想的是，陸雲挽選擇將自己視作空氣。
    少年下意識向前走了一步，他背後的門也隨之合了起來。
    “雲——”
    剛說出一個字，陸斯容就意識到自己已經不配用這樣的稱呼了。
    “攝政王大人。”
    陸斯容用無比艱澀的聲音說叫出了這個生疏的稱呼。
    陸雲挽依舊沒有抬眼。
    見狀，陸斯容的血液仿佛都凍結了起來。
    濃濃的委屈感在刹那間衝上心頭……對陸雲挽來說，自己是一個該死的冒牌貨，甚至於出生和存在就是因為一場天大的陰謀，並與陸雲挽心中最黑暗的回憶息息相關。
    但是被克隆而生的他，的的確確有著和陸雲挽一樣的血液。
    甚至於他還擁有從前那個“陸斯容”的記憶。
    ……陸雲挽對他而言真實極了。
    陸斯容實在忍不住，還是在默默地在心底裏叫了眼前的人一聲“雲挽哥”。
    陸雲挽的房間沒有打開照明，隻有眼前的光屏在不斷閃爍。
    陸斯容如罰站般立在黑暗中，半天都沒有等到陸雲挽抬眼看自己。
    少年終於還是忍不住吸了吸鼻子：“攝政王大人，我，我來是有事要給你說的……”
    陸雲挽的餘光看到，陸斯容的雙目通紅，他看上去傷心極了。
    刹那間陸雲挽的心中不自覺地也泛起了隱痛。
    見攝政王依舊看都不看自己一眼，陸斯容終於略顯絕望地移開了視線。
    少年孤單的聲音，在房間中輕輕地回蕩著：“你……您舉辦那場新聞發布會，是想公布精神力引導實驗的結果對吧。”
    “……裴照安已經做出了決定，他要殺了你。”
    明明都是驚心動魄的事情，但說出來之後陸斯容才發現，自己的語言是如此地幹巴。
    他生來就是裴照安的“同夥”，所以壓根沒有立場對這件事發表任何看法。
    聽到這裏，陸雲挽依舊半點反應都沒有。
    ……也是，身為攝政王的他怎麽會不知道裴照安的想法？
    陸斯容的心中瞬間既委屈又絕望。
    陸雲挽的沉默就像一柄柄的利刃，不停歇地朝陸斯容的心中刺。
    “我，我說完了……”
    “再見，攝政王大人。”
    少年終於還是在這個時候轉過了身，他略為沉重地一步步向門外走去，最終停在了不遠處。
    厚重的艙門再一次打開，陸斯容低頭吸了吸鼻子，最終還是沉默著走了出去。
    在離開這裏的那一秒，懸在眼角的那滴淚水終於重重地落在了地上，摔了個粉碎。
    “雲挽哥，你……千萬要沒事。”在艙門關閉的那一瞬間，陸斯容終於忍不住將這個稱呼叫了出來。
    曾經幾次嚐試著破壞實驗的他知道，裴照安的行為甚至任何危險都無法阻攔陸雲挽。
    這件事令他恐懼、揪心，卻並不叫陸斯容意外。
    畢竟這樣的陸雲挽，才是他心中那段塵封記憶裏的雲挽哥啊……
    陸斯容不知道，自己離開房間後，陸雲挽也緩緩起身走到了門邊。
    裴照安馬上行動了。
    這也就意味著自己離開這裏的時間即將到來，陸雲挽想他之後或許也不會再有機會見到這個“陸斯容”。
    ……隔著一扇厚重的藍色大門，陸雲挽輕輕地歎了一口氣，對門那邊的少年低聲說：“保重。”
    陸雲挽這些年大權在握，掌控著整個帝國。
    但相比起底蘊深厚的貴族世家，他的基礎還是太弱。
    這一點尤其表現在陸雲挽手中的權力分配不平上：
    擁有滿格精神力、通過一場場戰爭從軍部一步步升上來的陸雲挽，掌控著帝國最強軍事力量。
    但是一個人的精力畢竟有限，一向以神秘著稱的滄芮星，幾乎沒有任何宣傳與輿論引導部門。
    與此相反的是那些老牌貴族，他們手中掌握著帝國甚至全星際的話語權。
    原主之前選擇和他們合作、站在同一陣營，也是考慮到了這一點。
    他需要與貴族進行利益交換與平衡。
    陸斯容來找陸雲挽，告訴他裴照安要行動的時候，攝政王就知道對方一定會從這個角度下手。
    但是他真的沒有想到，裴照安竟然會這麽快就動手。
    陸斯容剛才離開這裏不久，艾忒溫便急匆匆地走到了陸雲挽的房間裏。
    “攝政王大人，十幾分鍾前，星網上忽然出現大量不利於您的消息。”
    這個時候陸雲挽終於打開了房間裏的照明。
    他看到，明明身處於幽冷的深海，但是艾忒溫的額頭上卻不知道什麽時候冒出了涔涔冷汗。
    “怎麽了？”陸雲挽終於將視線從光屏上移開。
    艾忒溫在這個時候注意到……陸雲挽光屏上的內容，正是那個《重刑同一案》。
    金發少年愣了一下，他趕忙回答：“……不知道怎麽回事，剛才星網流量最大的幾家媒體，忽然開始梳理和複盤您當年簽《赫明協定》的事情，同時在《赫明協定》對人類生活質量與未來的負麵影響上大做文章。“
    艾忒溫咬著牙補充道：“星際百分之九十五的人，都在剛才收到了新聞推送。”
    他眼裏的著急不是假的。
    身為攝政王的心腹，艾忒溫當然知道陸雲挽將會在新聞發布會上公布什麽消息。
    他知道這件事有多危險，但是作為當年看著陸雲挽登上人類神壇的他，同樣期待那天的到來……
    用一場實驗，證明人類並不“脆弱”，甚至於人類可以做到人魚難以達成的事。
    這件事想想就激動人心。
    可是媒體偏偏在這個時候提起了《赫明協定》，這個行為明顯要將陸雲挽置於人類的對立麵！
    現在距離新聞發出不過短短十幾分鍾，星網上已經出現了討伐陸雲挽的言論。
    許多生活在底層的人類開始咒罵陸雲挽……
    建立信任是一件困難的事情，但是摧毀它隻需要一瞬間。
    難以想象再過一個小時，輿論會發酵到什麽地步。
    等到輿論真的將陸雲挽與人類置於對立麵時，滄芮星公布實驗結果，在眾人眼裏也隻會是一場陰謀。
    “《赫明協定》嗎？”陸雲挽終於開口了。
    “是！”
    “他們怎麽說的？”
    “目前是……梳理您簽訂它的經過。”艾忒溫緊張地說。
    他沒料到，聽到自己的答案之後，陸雲挽居然笑了起來……他看上去完全不擔心。
    艾忒溫心猛地揪痛起來，他下意識問：“攝政王大人，我們要怎麽做？需不需要問問呃……陛下？”
    “不。”沒想陸雲挽直接拒絕了他。
    一身黑衣的攝政王關掉光屏站了起來，他笑著看向艾忒溫，並一臉理所應當地說：“這的確是我做的，為什麽要解釋？”
    艾忒溫瞬間睜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看向陸雲挽 。
    攝政王他打算……放棄輿論？
    可他明明付出了那麽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