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Chapter8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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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chapter88
    山下千和子是山下井的女兒。
    資料表格上的家屬欄位置明晃晃地簽下了“山下井”的名字。
    十五年前的1月19日, 山下千和子死在了東京國立醫院,這個時候她隻有五歲。
    “死因呢?”降穀零看向了那份被川江熏握在手中的表格。
    “艾森曼格綜合征。”栗發青年回答。
    “在我的記憶中,這是複雜性先天心髒病的一種, 病況嚴重的情況下恐怕需要心肺聯合移植才能保住性命。”
    白石正千仁之前也和他談及過,山下井之所以成立研究小組,是因為他的女兒體質很弱,無法做心髒移植手術,所以才會考慮以特效藥治療的可能性。
    這個女孩死去的時候, 隻有堪堪五歲。
    單從年齡來看, 她也實在不到能接受手術的程度。
    倒也難怪山下井會另辟蹊徑,想要尋找其他方法為女兒治病。
    “社長, 我這裏又找到一份1月18日的相關記載資料!”小林幸佑的聲音從後方的書架處飄來。
    栗發青年抬起頭, 一份被裝載在牛皮紙中的檔案被呈遞到他的眼前。
    看到牛皮紙上的信息,站在他身後的降穀零不禁挑起眉。
    他盯著上方的字跡, 緩慢念出關鍵詞:“1月18日的心髒移植手術。心髒配型成功, 手術進行的非常順利,病患為一名九歲的女孩。”
    “女孩的名字叫做……國仲佳。”
    離開檔案室前, 他們將所有的資料進行了複位,將有人深夜到訪這間屋子的痕跡盡數抹去。接著他們前往了四樓的住院區,在電梯口等待起直通地下的電梯。
    夜晚的住院區人跡稀少, 偶爾會有幾名抱著病案本的護士路過, 穿梭在各個病房之中,大約是在進行例行查房;
    更遠一點的位置還有一名身型佝僂的老人,她正在拖地。瓷磚地板經過水跡的浸潤,反射著白熾燈的大片光輝, 顯得潔淨鋥亮。
    “今晚謝謝你了, 小林。”
    等待電梯的過程中, 川江熏向他的那位工廠員工道了謝。
    小林幸佑憨笑了幾聲:“應該的,社長,能幫上你的忙是我的榮幸。”
    雖然一整晚下來他翻東西都翻得一頭霧水,但能靠著一根曲別針把鎖撬開,成了他今夜最大的功勞。
    “我們接下來去哪裏?”降穀零平緩的聲音從後方傳來:“雖然掌握的信息的確更多了,但營救問題還是沒能得到任何實際進展。”
    遙在警視廳尚未離去的今泉昇有些疲倦地換了個坐姿。他抬手托住下頦,另一手還在移動著鼠標滾輪,瀏覽著電腦屏幕上的信息。
    “的確。”在精妙的操縱下,川江熏發出了吐露清晰的音節。
    雖然信息變多了,但救人才是當務之急,這一點不可置否。
    “話說回來……社長。”摸不清楚狀況的小林插了話,“那個女孩,叫山下千和子的女孩,你們為什麽要查她呀?我看見上麵的年份了,她不是已經死去十多年了嗎?”
    川江熏張開了唇瓣,正欲找個理由搪塞過去,卻聽見身後傳來了一陣突兀的腳步聲。
    腳步遲緩,好似每邁向前一步都尤為吃力。
    他愣了愣,旋即扭過頭,注意到剛才還在不遠處拖地的醫院清潔員工,正在提著拖把朝他們蹣跚走來。
    那是一位上了年紀的女人,穿著清潔工的服裝,頭發花白,臉上布滿了歲月的溝壑。
    “小夥子,你剛才是提了‘千和子’嗎?”那雙深陷在眼眶中,幾近眯成一條縫的眼睛緩慢扭轉著,落向了站在最旁邊的小林幸佑。
    “啊,對、是的。”小林幸佑眨了眨眼睛,有點驚慌地低下頭:“這個名字有什麽問題嗎,婆婆?”
    “這個‘千和子’……”老人抬起頭,彎下的背脊仿佛也要一同挺直起來。
    她的聲音有些虛弱,帶著老人家常見的沉緩感,但眼尾遍布著褶皺的眼中,卻含著一道晶亮的光:“是叫山下千和子嗎?”
    降穀零當即朝前一步,朝著對方溫和地笑了笑:
    “是叫山下千和子沒錯,婆婆,請問您認識她嗎?”
    …………
    “我在這家醫院工作二十多年了。”
    清潔工婆婆暫時坐在了用於休息的公共座椅上,她手機握著一杯灌裝牛奶,還向上升騰著輕薄的熱氣,是幾分鍾前降穀零從附近的自動販賣機購置的。
    “之所以一直記著這個孩子,是因為她和我去世的女兒同名。”老人垂頭望著手心中溫熱的易拉罐,“她們都叫千和子……”
    “這個女孩被送到醫院的時候,我記得隻有四五歲。聽負責她那個病房的護士說,她是從出生就帶著心髒病的,這麽小就要一個人在醫院呆著……真是個可憐的孩子啊。”
    “一個人呆著?”降穀零捕捉到了關鍵詞,“沒有別的人照看她嗎?”
    “有的、有的。”老婆婆點點頭。
    “其實有很多人過來照顧這孩子,她家裏的條件非常好,一個人住在醫院的最高級病房。每天都有專屬的保姆傭人過來照看她,但是卻很少能見到她的家人。”
    “父母都見不到嗎?”降穀零問。
    老婆婆沉思了一會,回應道:“父親見過幾次,母親我好像從來沒有見過。千和子也從來不和護士們提及她母親的事情。”
    這女孩的父親是山下井,身為掌管著銀座區的山下組首領,他平時的事務繁多,恐怕真的沒有那麽多時間來看女兒。
    至於這個女孩的母親……
    就公安的情報來說,山下井的身邊換過無數個女人,但似乎從未出現過“妻子”一類的角色。也有不確定真偽的傳聞道:山下井的妻子在生下他們的孩子之後,便早早去世了,山下井始終再未結婚。
    結合這種情況,後者的傳聞極有可能是真的。
    “這個孩子啊……性格非常好。小小年紀就很懂事,不吵也不鬧,打針的時候害怕了就一個人小聲哭,護士們看了都非常心疼她。”
    老人家緩緩地仰起頭,目視著額頂一片空白的天花板。
    “我看見她就會想到我去世的女兒……她被病痛折磨的時候也是一聲不吭,隻一個人縮在病床上偷偷哭……”
    大約是觸景生情,名字又如此相似,才會使得這位婆婆時隔十五年依然清晰地記著這個女孩。以至於有人在她身旁提起,她都要放下手邊的工作跑上來詢問。
    深栗發青年抱著雙臂靠在旁邊的牆壁上,輕聲道:“您節哀。”
    “沒事,不打緊。都過去很多年了。”她抬手抹了抹眼睛,隨後擺了擺手。
    “關於山下千和子去世當天的事情,您都知道些什麽嗎?”川江熏問。
    “聽說這孩子去世的時候,好像是在下午四五點。”老婆婆歎了口氣,“上午我還去她的病房打掃過衛生,小姑娘說希望她的父親能帶她去一趟遊樂園。”
    聽到此處,坐在電腦前的今泉昇身形一頓。
    降穀零也同樣愣了愣,隨即道:“她生前說過她想去遊樂園是嗎?”
    “我記得好像是這樣。”老者的唇瓣輕輕嚅動著,聲音沉緩而悲憫。
    “那段時間剛過年不久,不少遊樂園晚間還有煙火表演。她說她想去遊樂園和父親一起看煙花,還說要拍攝下來好多的照片拿回來給我看……”
    可惜這個願望注定無法實現了。
    “原來如此。”降穀零了然地站起身,朝著老者展露出得體的微笑。
    “今晚謝謝您,這些信息對我們的幫助非常大。”
    ……
    警視廳檔案室
    原本安靜無聲的檔案室,傳來一聲椅凳急速磨蹭過地麵的刺耳聲響:
    “刺啦——”
    站在書架間的鬆田陣平猛地抬起頭,看見了正在急匆匆地收拾東西的今泉昇。
    “喂——你要幹什麽?檔案室的資料不接著查了嗎?”
    “不用了。”今泉昇把電腦關上,撈起桌邊的手機,邁著大步朝檔案室門口奔去。
    推開門之前,他回了個身,把檔案室的鑰匙直接扔向了鬆田陣平。
    “??”鬆田陣平連忙抬起雙手,好在他反應還算快,身體迅速探向了前方,最後以一個別扭的姿勢勉強接住了鑰匙。
    “今晚謝謝你了,鬆田,多虧有你的幫助進展才能這麽快。”臨離開之前,今泉昇在門口看了他一眼:“鑰匙麻煩你幫我歸還給鬆本課長,我先走了——”
    話音剛落,這人的身影就立刻消失了。
    鬆田陣平愣了愣,他很少見到今泉昇這麽火急火燎的模樣,於是趕忙朝前幾步,衝到走廊:“喂!你要去做——”
    “……什麽。”餘下的話語不再被揚起拔高,最終變成了逐漸沉下的尾音。
    走廊之中已經找不到今泉昇了,隻有極遠的甬道處隱約出來大步奔跑的聲響。
    鬆田陣平抬手攏過額前的頭發,發出一道歎息:“這溜得真是有夠快的。”
    他懶倦地打了個哈欠,活動了片刻酸痛的肩膀和脖子。
    “算了。”他抻了個懶腰,慢吞吞地關上了檔案室的門。
    “加班結束,準備回家——”
    …………
    一路出了電梯,今泉昇立刻趕回了警視廳附近的停車場,啟動了他的車子。
    車子剛剛點上火,他拉開手刹,握著在冬夜中尤為冰冷的方向盤,進行了一個完美的倒車。隨著他的操控,車輪靈動地扭轉著,很快便開上了一旁的大道。
    沒過多久,裝在口袋裏的手機就響了。
    今泉昇騰出一隻手掛上了藍牙耳機,接通了電話:“喂?”
    “今泉隊長,我們定位到白石部長的手機位置了。”打來電話的,是公安的技術部人員。
    “手機在哪裏?”他趕忙問。
    “最後一次發射出地點信號是在杯戶跨川大橋上,後續的信號就消失了。”
    青年淺灰色的眼眸變得越發清明:“好,我知道了。”
    “麻煩幫我通知一下nbc的隊員緊急集合,情況緊急,匯報流程我晚一點會補上。讓nbc的人直接趕往杯戶遊樂場外圍待命。”
    那頭的公安人員卡頓了一下,不確定地重複道:“杯、杯戶遊樂場?”
    “對,就在杯戶遊樂場,這裏可能窩藏著一群具備武裝力量的恐怖分子,手頭疑似掌握著人質,讓nbc的隊員們抓緊。”說到這裏,今泉昇利落地掛掉了電話。
    杯戶跨川大橋是通往杯戶遊樂場的必經之路。
    白石正千仁的手機信號停留在那裏,可見手機是直接被扔到橋下的長川之中。
    山下千和子去世的當天上午,說她想和父親一起去遊樂園看煙花。
    在女兒去世之後,一個父親最想為女兒做的事情是什麽?
    ——他想實現她的夙願。
    他要帶她去看遊樂場裏看煙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