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Chapter96(上卷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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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chater96
    “嘀。”
    倒計時停止了。
    時間定格在4分13秒。
    當電子熒幕周遭的燈帶亮起瑩綠色的光時,青年渾身緊繃的肌肉在傾刻間舒張開;懸在胸口的石頭終於落地,焦灼的情緒一晃而空,鑽心的疼痛都好似得到了舒緩。
    青年展露出今夜第一道純粹發自內心的微笑“停下了。”
    一頭烏黑長發的女人頓時長籲出一口氣“呼——太好了,終於……”
    遊樂園的遊客們,終於不再是無知無覺的人質,他們可以看完最後五分鍾的煙花表演,安全地迎接這一夜的落幕。
    當他們有序地走出遊園,慨歎著這個精彩而美好的夜晚時,將無人知曉幾公裏外曾有人在黑暗中竭力掙紮過,用聲嘶力竭的呐喊為他們拚搏一片天地。
    ——但是這樣就足夠了。
    “你很勇敢,國仲小姐。”川江熏站起身,從地麵拿起一片大小合適的玻璃碎片,用沒有受傷的左手為女人切割著身後的繩索。
    或許是剛才和黑崎搏鬥留下的短期後遺症,他開槍的時候槍管離頭部極近、幾乎快要貼上了,那陣巨響導致他的頭皮傳來一陣極為不適的麻木感,甚至微妙地開始耳鳴。
    姍姍來遲的耳鳴令他有些聽不清國仲佳的道謝——
    “謝——謝——”
    那道來自女性的輕柔聲線虛掩在耳畔。
    他好似漂浮在海裏,於水麵沉沉浮浮,繁長的傳播介質令他難以聽清女人的話語,還需要依托對方的口型來辨認。
    但他還是意識到對方是在致謝了。
    “沒事。”川江熏有些不適地眨眨眼睛,額角滑落一滴汗珠,手下的動作仍然未停。
    其實他也有點聽不到自己的聲音,但是不妨礙他講話“有哪裏受傷嗎?還可以行動嗎?要從這裏離開我們需要爬扶梯下去,如果你不舒服也可以等營救人員趕來。”
    長而粗糙的繩索盡數落在地麵,他又等了一會,卻沒有遲遲沒能等到國仲佳的回應。
    青年隻好抬起頭,卻發現此刻女人眉頭緊蹙,滿臉都是擔憂。
    國仲佳很焦急,唇瓣在上下開合——她分明在說話,可是川江熏卻發現自己一個字都沒能聽見。
    “嗶————”耳鳴還在持續,將他的大腦攪動的天翻地覆。
    川江熏揉了揉太陽穴和耳垂,深吸了幾口氣,這才將耳鳴阻斷,依稀聽見了對方的聲音。
    “先生——!”國仲佳又一次高呼“先生!!您能聽到我說話嗎!!!”
    “聽見了。”他回答。
    “是哪裏不舒……”
    “不!”女人搖搖頭,驚惶地打斷了他,指向不遠處的牆壁“那裏!那裏還有聲音!我聽見了!!是從您告訴我炸彈停下來了之後,才開始響的!!!”
    川江熏並沒有聽見國仲佳所說的聲音。
    但他還是順著女人指去的方向,快步走近那處牆壁。
    這裏沒有人造光源,越向角落走可見度便越低,盡管眼睛已經逐漸適應昏暗的光線,但他還是費了些功夫,抬手反複觸摸著牆壁辨識觸感,才有所發現——
    這處牆壁上,有一道隱藏的小門。
    很像電閘箱一類的東西,不過被鑲嵌在了牆壁中,與牆麵幾乎不可分離。
    “嘀……嘀……”國仲佳遠遠就聽見的電子聲響,他湊到這麽近,才依稀聽清。
    危機意識直湧頭頂,心悸之感接踵而來。
    他摸索到小型隱藏門的縫隙,將指縫扣入,用力一扯——!
    門開了。
    “嘀、嘀、嘀……”那陣計時聲也緊跟著放大。
    刺目的紅色落在他的眼底,玻璃似的眼眸映像著仍在倒退的數字,他的瞳孔倏地縮小。
    山下井猶如發瘋的惡鬼,高聲嘶吼的話語,於他的腦海中再度回響
    ‘這種得而複失的痛苦,我也要他人抱著懊悔和恨意——’
    ‘無力地!仔細地!身心俱疲地——’
    ‘統統品嚐一遍!!!’
    他的心髒不受控地猛跳。
    鑲嵌在小型隱藏門內的,分明是顆體積龐大的製式炸彈!
    這枚炸彈是在國仲佳身上的炸彈停止之後,才自動開啟的!!
    他身上帶著傷,剛才為國仲佳切割繩子花費了不少時間,現在距離爆炸還剩下——
    2分15秒。
    黑發女子的眼眶驀地紅了,聲音顫顫巍巍“是……還有炸彈嗎?”
    兩分鍾。
    川江熏的大腦空白了一瞬。
    屋內本身就沒有承重柱,以他對這座方燈建築的觀察,這座牆隻要被引爆,就必然伴隨著整個建築的坍塌……或許下方的空心長柱設施,也會因此折斷或倒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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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兩分鍾的時間,想從三百米的扶梯爬下去幾乎不可能——更何況他的右臂還處於脫臼狀態。
    琥珀色的眼珠在眼眶中急速遊移,他的視線倏地落向那具趴在地麵的龐然身軀。
    山下井說過黑崎是個優秀的狙擊手——但是“剛才”不小心出了點小失誤。
    所以說,擊中零的那一槍,也是黑崎扣下的扳機。
    方燈內的落地玻璃窗完好無損,周圍也沒有狙擊槍放置,證明黑崎不是在這座建築內部開的槍。
    也就是說……
    他看向自己來時的爬梯口位置。
    “和我走!”他猛地牽起女人的胳膊,徑直奔向他們的斜對角。
    果然,斜對角的牆壁上,還有一段通往更上方的爬梯。
    “從這裏爬上去。”他說。
    國仲佳愣了愣,盯著麵前的扶梯“從這裏上去?”
    “對,我在
    聽到這裏,國仲佳立刻行動起來,她抬起還帶著勒痕的雙臂,爆發出了驚人的力量,拚盡全力地向上攀爬。
    “吱呀——”她推開了棚頂的金屬門,順著梯子爬了上去。
    眼見著女人安全上去了,青年才拖著殘破的身軀,一瘸一拐地勉強爬上,國仲佳半跪在上方的平台將他攙扶起來。
    他到了戶外,正站在方燈最上方的平台。
    冬夜的涼風橫亙而過,掀起青年額前的栗發。
    外界的聲音頓時清晰了起來,反複震蕩著他的大腦,近在咫尺的煙火奪目,卻一度令暈厥感上湧。
    還有不到兩分鍾。
    國仲佳攙扶著他的左臂,滿臉擔憂地看著他“這裏能等到……救援嗎?”
    “不,你要自己救你自己。”川江熏搖搖頭。
    他朝前看去,正前方果然架著把長度足有一米之長的狙擊槍。
    就他這段日子在nbc隊內對狙擊手的了解,每次他們出任務時,狙擊手都會攜帶上近百件大大小小的裝備——支架倍鏡等可拆卸零件、記錄儀器、防寒或去暑裝備、小型生活用品……
    還有依地形而決定是否需要攜帶,應對緊急突發狀況的——降落傘。
    他奔向搭在邊緣處的狙擊槍背包,拉開拉鏈,迅速翻找起背包內部。
    “啪。”當青年提著一個小型背包降落傘出來的時候,目光一滯。
    “你的體重是多少?”他問。
    國仲佳“五十公斤,剛好五十公斤。”
    ——降落傘的承重是九十公斤。
    這個降落傘拿給黑崎使用想必剛剛好,但是他們二人的體重疊加在一起,卻遠遠超出了承重範圍。
    緊急情況下,不是沒有兩個人共用降落傘的例子——盡管落地的時候容易雙雙受傷,但那也是在降落傘的可承重範圍內才可以實行的。
    川江熏仍然在心中默念著倒計時,距離爆炸還剩1分42秒。
    要來不及了。
    “抬手。”他扯開背包上的帶子。
    國仲佳搖搖頭“那你呢?”
    “裏麵還有一個,估計是給山下井準備的。”他飛速回答“快點,我先幫你穿上,不要耽誤我後麵的時間!”
    女人被他的高呼驚得一顫,隨即乖乖聽話,抬起了雙臂。
    盡管青年隻有一隻手可以用,但幫她穿上降落傘背包的動作仍然迅速而熟練。
    “在降落了四分之一的高度後,先拉開這條繩子,這是阻力傘。等你看見上麵出現一個很小的傘時,再把這裏的控製帶扯開,傘套就開了。”
    他朝背包的某處長帶指了指“用力一扯就可以,記住了嗎?”
    “嗯,記住了!”
    “好。”川江熏目光肅穆地點著頭,“去那邊站著,加一個助跑,一會我喊‘跑’的時候,你就立刻衝出去,直接跳,不要猶豫!懂了嗎?”
    國仲佳點著頭,快步跑到男人指定的位置,作出一個起跑的姿勢。
    青年眉頭壓下,在漫天的煙火間高呼“預備——”
    “跑!!”
    隻見女人跨著大步,擺開手臂,烏黑的秀發在風間飄揚,她邁向平台的邊緣,毫無停頓地一躍而下——
    在她的身體完全騰空的那一瞬間,她輕輕側過頭,高喊著
    “對了!”
    “可以告訴我你是誰嗎——?”
    隻見那名身型羸弱的青年站在邊緣處,默默地注視著她。
    他的腰板挺得筆直,猶如永不彎曲的鋼鐵,隨著距離的拉遠,那張臉孔變得越發模糊。
    “我是一名警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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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風聲很大,在女人的耳畔咆哮,但這道聲音卻穿透了周遭的無盡雜音,全數落進她的耳中。
    然後,她看見那名青年緩慢地、有力地,抬起他未受傷的左臂,朝她行來一個標準而莊重的警禮。
    女人的眼眶迅速瞪大。
    國仲佳在那一瞬,驀地明白了什麽。
    “騙子!!!”熱淚頓時湧入眼前,朦朧了她的視線。
    她張開嘴,聲嘶力竭地呐喊——
    “你這個騙子!!!!!!!”
    …………
    距離爆炸還有多久來著?
    眼看著國仲佳成功拉開降落傘,輕緩地飄浮在空中,川江熏才終於收回敬禮的手臂,默默向後退了幾步。
    還有不到一分鍾吧……?
    剛才沒來得及數,已經不重要了。
    青年扶著搖搖晃晃的胳膊,勉強爬回了
    他靠著冰冷的牆角緩緩坐下,終於讓這具疲憊而殘破的身體休息了下來。
    好累。
    是該休息了。
    他閉了一小會眼睛,摸索著口袋裏的手機,將屏幕按亮,點進了那款圖標詭譎的a。
    已進入軟件頁麵,上麵便跳出了提示彈窗軟件更新中,新功能即將上線……
    “你出不出新功能……又有什麽用呢?”他自言自語著將手機關掉,靠著牆麵懶倦地仰起頭。
    記憶恍惚回溯至兩個多月之前。
    那是他被賦予代號“卡慕”,並正式與a簽訂協議、開啟[連通模式]的那一天。
    [連通模式]的正式使用,需要他親自簽下一份協議。
    這一功能可以讓他同時操縱兩具身體,為執行任務了極大的便利。
    便捷的功能需要支付一定的代價,這沒什麽不對,所以他再三斟酌、權衡利弊後,還是同意了那份協議。
    [連通模式]使用協議用戶將與個體[川江熏]正式綁定,您可以自由地遠程操縱個體[川江熏],更可以達到兩具身體同時行動的效果。但該功能正式啟用之後,您需要時刻保證個體[川江熏]的安全。
    您與個體[川江熏]將會生成單方麵的共生關係。即[川江熏]遭受傷害後,該傷害將會同比例傳達至您的本體;而您受傷,則不會傳達至[川江熏]的身體。
    同理,如若[川江熏]死亡,您將伴隨[川江熏]一同死亡。
    當他在最後一刻做下決定,喊道“我簽”的時候——
    屏幕上的彈窗宛如詭計得逞一般,迅速地跳出新的信息
    恭喜您,協定已正式成立,即日生效。
    請時刻銘記協定中的內容。
    ……
    今泉昇總覺得,自己好像還有什麽事情沒做。
    還有多少時間來著?
    30秒?……15秒?
    醫院的燈光亮潔的刺眼,恍惚的視線之中,他慢慢抬起頭。
    正對在他眼前的手術紅燈,幾乎要刺痛他的眼睛。
    啊,對了……
    的確還有事情沒做。
    他站起身,跌跌撞撞地朝急診室的門前奔去。
    等在一旁的小護士高呼了一聲“先生!”
    隻見黑發青年抬起左手,“啪”地砸在了急診室的門上——
    他仰起頭,好似爆發出了渾身上下所有的力氣“讓我看他一眼!!”
    “咚咚咚!!”拳頭反複敲在了上鎖的門壁。
    “讓我看他一眼!!讓我看一眼零!!!求你們————讓我看看他……”
    “先生!不可以!”小護士連忙跑去,張開雙手攔在了急診室的門前。
    “您不可以打擾醫生們搶救!”小護士將他往回推“他們很快就會出來了,請您稍安勿躁!”
    “不行……”青年無力地搖著頭“沒有時間了。”
    “讓我看一眼……隔著玻璃遠遠地看一眼就好,這是我唯一的願望。求你,放我——”
    就在這一刻,急診室的雙扇門從內部被人拉開“吱呀——”
    小護士慌忙地讓身,隻見幾名護士推著病床緩慢走出。
    躺在上方的金發青年閉著眼睛,睫毛纖長,泛著天花照射而下的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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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的唇色有些蒼白,手邊掛置著輸血包,但眉目卻溫柔地舒展著,好似隻是陷入了一場安逸的夢。
    站在最前麵的醫生抬手擋了一下今泉昇,試圖讓他後撤“病人的傷情已經穩定下來了,請您……”
    但看見青年的模樣時,那名醫生卻不由得一怔,話語戛然而止。
    隻見那名麵容清峻的黑發青年低垂著頭,好似忽略了周遭的一切,眼尾上挑的眸子全神貫注地凝視著金發男人。
    青年輕啟唇瓣“零。”
    床上的金發男人依然在沉睡,無知無覺,顯然沒有聽見這聲呢喃。
    那張同樣俊朗、五官深邃的古銅色臉龐,竟在這一刻落上了一滴輕盈的水珠。
    今泉昇抬手抹過那滴淚,動作輕柔,宛如要把一切都刻印在眼中、攜帶至靈魂深處般,以指尖描摹著男人的麵容。
    “零。”他再度呼喚。
    “我愛你。”
    ……
    ……
    川江熏正在甬道內無意識地向下攀爬著扶梯。
    失去操縱之後,另一具軀體似乎會根據主人潛意識中的念頭進行行動。
    ——他想活下去。
    然而就在這一刻,他的耳畔突然響徹起一陣詭異而嘈雜的電子音。
    那道聲音毫無情緒、辨別不出男女,冰冷至極——
    嘀。
    新功能已更新完畢,預計距離用戶[死亡]還剩5秒。
    攀爬在梯子間的瘦弱身軀猛地一滯——
    今泉昇再度接管了[川江熏]這具身體的使用權。
    “你是漫畫軟件的彈窗?……你到底誰?”他穩住身子,拚盡全力才發出了這道疑問。
    那聲音回答我是彈窗。將您送到這裏的人——也是我。
    迷霧蒸汽博物館和直衝雲霄的炸彈,被外部“黑客”入侵提前引爆——將他步步引誘,爬上了這座建築。
    青年氣喘籲籲,緊咬著牙關節“你到底……是誰?”
    我即是你,你即是我。
    上方猛地傳來一陣震顫!
    轟隆巨響一觸即發,火焰自上方猛然襲來——扶梯搖搖晃晃,整座建築都在抖動。
    模糊的意識間,栗發青年鬆開了手。
    他的身體開始下墜,失重感遍布全身。
    閉上雙眼之前,他似乎又隱約聽見了那陣電流聲
    歡迎來到,莫比烏斯的世界——
    ……
    醫院之中,黑發青年那道頎長的身型突然開始晃動——
    “先生!!”
    “這位先生!!”
    在一眾醫生護士的呼喊下,青年猛地半跪在地上,頭部無力地垂在病床邊緣。
    他像是睡著了,臉頰麵朝著金發男人的掌心。
    卻沒有了呼吸。
    1月19日淩晨12點05分
    煙花結束了。
    直升機在夜幕間行進,螺旋槳旋轉的噪鳴響徹天際。
    一頭金發的女人站在機艙口,一手扶著門邊,另一手握著手機。
    “任務結束了嗎?庫拉索?”
    她等待了一下會,又輕輕哼笑了一聲“恭喜圓滿成功——龍舌蘭留下的那堆爛攤子,終於解決了。”
    “我在幹什麽?”飛機逐漸朝地麵落著,女人目視著正前方坍塌破碎的遊樂設施,隻輕輕聳了聳肩“我來接不聽話的弟弟回家。”
    沒等庫拉索質問她什麽時候冒出了個弟弟,她便迅速掛上了電話。
    她將艙口的繩梯甩下,在半空中順著繩子一路落地,靈活的身姿猶如在午夜間優雅行步的貓。
    最後,貝爾摩德走向到那堆殘垣斷壁之間。
    她開始緩慢地搬起上方的石塊,直到她在石板與金屬的縫隙間,隱約瞥到了一隻沾滿鮮血、看起來年輕而修長的手。
    “真可憐啊。”女人輕聲感慨著,碧眸之間劃過細碎的月華。
    “早知如此,當初何必要逃走呢——”
    “069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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