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 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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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番兵荒馬亂後,陳樉終於認了爹,陳棡繼續不認爹。
    陳棡連話都不會說,路都不會走,他不認這個爹,朱元璋也無可奈何。
    總不能真丟了吧?
    其實陳樉和陳棡這樣的孩子才正常。他們倆現在的智商還不如金毛大狗,朱元璋出門一趟又黑又瘦又胡子拉碴,孩子們認得出來才有鬼。
    朱元璋在麵對陳標之外的其他兒子時,總愛板著臉裝嚴父,可不把孩子們嚇得哭?
    但無奈朱元璋先有了陳標這樣的神童兒子,看陳樉和陳棡就分外不順眼。
    陳標知道自家爹對兩個弟弟有偏見。雖然娘親說等弟弟們大了、懂事了就好了,但陳標還是鍥而不舍想讓朱元璋參與進這個家來。
    他爹的側室、侍妾很多,雖然現在據說隻有他親娘在生孩子,但等親娘年紀大了,遲早有其他女人給他爹生孩子。
    若他爹疼愛庶子,忽視他兩個弟弟,陳標得嘔死。
    小小年紀就要思考這些宅鬥的事,陳標心很累。不過想想現代那個“陳標”的家庭,陳標小朋友對現在這個家已經很滿意。
    在陳標和馬氏的極力打圓場下,陳樉給朱元璋背完了《三字經》。
    朱元璋終於有點滿意這個二兒子了。
    他笑著將陳樉抱起來,拍了拍陳樉的大腦袋:“那些文人儒士的孩子,這個歲數也不一定能背《三字經》。我兒聰明!”
    比不過標兒那是理所當然,隻要比得過其他人的孩子,朱元璋就非常高興!
    陳樉得了誇獎,也跟著笑了起來。
    父子倆相視而笑,終於顯得有些親近了。
    陳棡見狀,也不再害怕朱元璋,還往朱元璋那裏爬,試圖往朱元璋身上攀登。
    朱元璋把陳棡放下,將陳棡抱了起來,朗聲笑道:“怎麽?棡兒終於肯認爹了?”
    陳棡冷漠地岔開腿,從開襠褲的露口處,飆了朱元璋一身。
    朱元璋笑聲一滯,笑臉一僵。
    陳樉躲開,大喊:“爹臭臭!”
    陳標趕緊把比他矮不了一點的弟弟拉懷裏,捂住弟弟的嘴:“可閉嘴,你想挨揍嗎?咳,爹啊,童子尿是好東西……爹你幹什麽!”
    朱元璋將膽敢在他身上撒尿的陳棡塞回忍不住笑的馬氏懷裏,朝著陳標撲了過去。
    “啊?童子尿是好東西?你也來點!”
    “爹!好東西你一個人留著就成了,我不需要!哎喲,二弟你別擋路啊!”
    朱元璋順利抓住被蠢兮兮二弟擋住逃跑道路的陳標,把陳標往身上童子尿處上一按。
    陳標連連慘叫,朱元璋猙獰大笑。
    陳樉嘴一癟,又哭了:“爹在欺負哥哥,揍爹!”
    說完,他勇敢地朝著朱元璋衝了過去,要給朱元璋一個蠻牛衝撞。
    朱元璋抱著陳標側身躲開,腳輕輕一勾,陳樉摔在了地上。
    為了便於陳棡亂爬,地上鋪了厚地毯,但陳樉還是摔疼了,再次嚎啕大哭。
    陳樉一哭,剛滋了他爹一身的陳棡也張開嘴幹嚎。
    陳標聞著尿味,嘴一癟,也想哭了。
    朱元璋見三個兒子都不高興了,他可高興了,笑聲響得快把屋梁上的灰都震下來。
    馬氏把陳棡放在小床上,又摸了摸嚎啕大哭的陳樉的腦袋,臉色一沉:“國瑞啊……”
    朱元璋大張著嘴,笑聲再次一滯。
    馬氏板著臉:“不要欺負孩子。”
    朱元璋趕緊閉上嘴,嚴肅道:“我沒欺負。”
    陳標有氣無力道:“弟弟們就罷了,你沒欺負我?”
    朱元璋低頭看著一臉不滿的大兒子,把陳標往身上尿漬處又擦了擦:“這叫父子同甘共苦。”
    馬氏本想訓斥,但見朱元璋這副無賴勁兒,卻壓不住上翹的嘴角:“好了好了,帶兒子去洗澡吧。像什麽樣!”
    “好嘞。”於是朱元璋今天第三次洗澡了。
    等晚上睡覺的時候,說不準他還得再衝一次澡。
    朱元璋感慨:“我今天真是把一個月的澡都洗了。”
    陳標一邊用小短手使勁搓身體,一邊道:“打仗就罷了,回家後可別大熱天一個月就洗三次澡。”
    朱元璋樂道:“我以前一個月都不一定洗三次澡,你嫌棄什麽?”
    陳標朝著他爹潑水:“嫌棄你臭烘烘,別熏著娘!”
    朱元璋潑回去:“不熏你娘,就熏你!”
    陳標取了一個葫蘆瓢:“去去去,小心我晚上尿你身上。”
    朱元璋哈哈大笑:“標兒不是神仙童子嗎?怎麽還會尿床!”
    陳標說漏嘴,惱羞成怒:“我才不會尿床!”
    朱元璋:“真的?我不信。我要去問問伺候你的人。”
    陳標氣得撲到他爹身上捶打:“這是身體的問題!我現在年紀還小!晚上睡著了控製不住不怪我。”
    朱元璋抓著他兒子撓癢癢:“反正你就是尿床了,你尿床了。”
    陳標使勁掙紮:“你小時候沒尿過嗎!”
    朱元璋斬釘截鐵:“沒有!”
    陳標:“我不信!”
    朱元璋無賴道:“你可以去你爺爺和你奶奶牌位前問。”
    陳標:“……”艸!
    陳標小朋友敗退,去吃晚餐的時候都懨懨的。
    陳英八歲被馬氏撿到後收為義子,一直常伴馬氏左右。陳標出生後,陳英就一直跟在陳標身邊,與陳標感情極深。
    他見陳標難過,即使有些怕朱元璋這個義父,也問道:“標兒,怎麽了?”
    陳標瞥了朱元璋一眼。
    陳英在心裏歎氣。果然,能讓標弟生氣的,隻有義父了。
    陳英勇敢地懇求:“義父……”
    “好了好了,你這什麽表情,好像我欺負他似的。”朱元璋沒好氣道,“我揭穿了他尿床,他自己惱羞成怒,怪我?”
    陳英:“……”
    他忍著笑:“標兒,這個英哥可沒辦法幫你說理了。”
    陳標氣得抓住陳英的手,一口咬下去。
    被揭穿今年還在尿床的陳標,已經完全變成了一隻惱羞成怒的幼稚鬼。
    陳英把陳標抱懷裏:“別咬手,手髒。要不咬胳膊吧?”
    陳標吐出陳英的手,甕聲甕氣道:“不要!”
    朱元璋見陳標和陳英關係這麽好,心裏十分高興。
    朱元璋有二十多個義子,除了侄子朱文正和外甥李保兒,多是孤兒,陳英也是其中之一。
    這些義子都被朱元璋賜姓朱,列為“文”字輩。李保兒在外的名字是朱文忠,陳英在外的名字是朱文英。
    義子多了,肯定也有親疏遠近。
    朱文正和朱文忠與朱元璋有血緣關係,自不用說。除了這兩人外,馬氏最喜歡朱文英,朱元璋自然就對朱文英更重視。
    朱文英雖八歲才被收養,但那之前他就已經顛沛流離當了許久小乞丐,並不知道自己親生父母是誰,便將朱元璋和馬氏當唯一的父母。
    感情都是越處越親近。朱文英與到了十二三歲就分屬各個軍營的朱元璋其他義子不同,他被朱元璋允許接觸陳標,成為陳標第一個“心腹”。
    如今朱文英已經十五,雖還未經曆過軍旅生涯,手中長刀早已經見慣了血——他管理陳記商隊的護衛隊,押運貨物糧草,恐怕遇到的襲擊比一般的朱元璋麾下小隊還多。
    下午朱文英和朱文忠、朱文正切磋了一下,三人武藝都不相上下。朱元璋十分滿意。
    朱元璋問道:“英兒,你想不想從軍?”
    朱文英還未說話,陳標道:“英哥去唄,立點功勞當個軍官,以後好罩著我。就算不能封爵,有了官職總比當商人好。商人也就亂世的時候能風光一二。”
    朱文英看著陳標,表情十分不舍。
    陳標仰頭道:“英哥,你和我爹一樣,打完仗就回家,我一直在家等著你。有什麽舍不得?”
    朱文英揉了揉陳標的腦袋,道:“我走了,商隊護衛怎麽辦?我不放心其他人。”
    朱元璋笑道:“這簡單,你、文正、保兒輪流回來擔任護衛不就成了?你們年紀小,不能老打仗,還是得多讀書。回家來,標兒正好帶著你們讀書。”
    朱文英很高興,朱文忠也連忙道好,隻有朱文正露出一個生無可戀的表情。
    朱元璋當即一腳踹向侄子:“以前咱們哪有機會讀書?現在讓你多讀書你還不樂意!”
    朱文正慘兮兮道:“我一聽那些之乎者也就想打瞌睡,我也沒辦法。”
    陳標老氣橫秋道:“讓你讀書又不是讓你考科舉,你不喜歡之乎者也,讓人把經史子集裏的文章寫成通俗一點的故事,你……哎!”
    朱文正立刻把陳標抱起來,用自己刮得隻剩下胡茬的粗糙臉頰使勁蹭陳標的豆腐臉:“標兒,有你這句話,堂哥我就不擔心了!我能不能讀好書,就全靠你了!”
    陳標使勁推朱文正的臉,推半天都推不開,氣急了喊“救命”。
    朱元璋樂嗬嗬地看著兒子氣急敗壞,朱文忠捂著雙眼當沒看見,隻有朱文英試圖從朱文正懷裏把陳標搶回來。
    朱文正哪能讓朱文英搶?他學朱元璋把陳標頂脖子上,拔腿就跑。
    陳標一個後仰,差點倒朱文正背上,被朱文正倒著背。還好他動作敏捷,抓住了朱文正的頭發。
    朱文正嗷嗷叫:“標兒,別抓頭發,痛痛痛。”
    陳標氣呼呼叫道:“那你放下我!”
    朱文正:“那你抓吧,我就不放,嘿。”
    陳標氣得使勁薅朱文正的頭發,把朱文正的頭發薅成了亂雞窩。
    朱文英叫道:“保兒,幫我攔住他!”
    朱文忠捂著眼睛,坐在凳子上的屁股一扭,背對著朱文英。
    朱文英:“……”
    他隻好求救地看向朱元璋。
    朱元璋拍著大腿笑著大喊:“侄兒!跑快點!別被英兒抓住!”
    朱文英:“……”
    他停下腳步,轉身離開。
    朱文正也停下腳步,好奇道:“阿英,你不追了?”
    朱文英微笑:“我去找娘來救標兒。”
    朱文正驚駭:“喂喂喂!別找嬸嬸啊!”
    朱文忠立刻放下手,苦著臉道:“阿英,不至於不至於。”
    朱元璋:“站住!”
    朱文英冷笑一聲,朝著後院跑去:“娘!文正和爹欺負標兒。”
    朱文忠拍了拍胸脯。還好還好,和我沒關係。
    朱文正把陳標放下,和朱元璋一起去捉朱文英。
    這下輪到陳標在地上跳著小腳拍著小手:“英哥快跑!讓娘來教訓他們!”
    後續事情發展,咱們給老朱一個麵子,就不提了。
    什麽被訓了半個時辰,寫了多少字保證書什麽的,我們全都不知道。
    朱元璋和朱文正兩叔侄對朱文英擠眉弄眼,做口型罵朱文英“告狀狗”。
    朱文英幫陳標擺碗筷,笑而不語。
    當朱元璋和朱文正被馬氏訓完的時候,徐達和湯和又來蹭飯,朱文忠的親爹、朱元璋的二姐夫李貞也來了。
    李貞是朱元璋還活著的唯一同輩親戚。
    朱元璋從小家裏就貧窮無比,二姐和二姐夫李貞家是唯一吃的飽飯的親戚,多次接濟朱元璋。
    戰亂開始後,李貞顛沛流離,幾經瀕死,至正十三年1353年)於滁州投奔朱元璋。
    在郭子興死之前,朱元璋過得並不好,李貞這個帶著拖油瓶的朱元璋二姐夫一直跟著馬氏搞後勤,並不為多少人所知。
    直到至正十五年1355年)郭子興死了後,朱元璋才能算得上一方領袖還是較弱的之一),本文主角陳標就是在那個時候出生。
    一年後,陳標因為親娘一句“鍋裏一灘肉”嚇到,主動暴露成為“神童”,李貞自請隱姓埋名成為“陳國瑞”的親戚。
    經過朱元璋的一番操作,幾年後李保兒參軍的時候已經是陳國瑞的外甥,被朱元璋收為義子,改名為朱文忠。
    他自己的侄兒朱文正也幾經折騰,成了陳國瑞的侄子,再輾轉被朱元璋收為義子。
    朱文英這裏的操作更簡單。這年頭孤兒認好幾個幹爹多正常。
    因為朱元璋的義子非常多,改名叫“朱文x”的有二十來個,口頭上認了後不管的都不知道有多少。這三人又都隻是十幾歲的半大小子,隱藏在朱元璋的義子中毫不起眼。
    他們的身份,就這麽輕鬆的變了。
    至於有人提起曾經投奔過朱元璋的親戚時,朱元璋放出消息,他的親戚帶著嫡子藏了起來,以在朱元璋勢力覆滅後,為老朱家留下香火。
    在亂世這很常見,其他勢力的首領也有偷偷藏兒子。
    李貞是一個很有智慧的人。他知道自己和李保兒的未來都係在朱元璋身上,一直謹小慎微地維係著和朱元璋的親情,所以才主動放棄“朱元璋親戚”的身份,去當“陳國瑞”親戚。
    曆史中,他即使已經被封侯也不續娶、不納妾、不生子,守著兒子十分節儉地過了一輩子,並時常用自己當農民時的經曆告誡子孫要節儉。
    李貞也死在朱元璋前麵。
    他死的時候和湯和死的時候一樣,朱元璋和已經病得不能說話的李貞對著哭。李貞病逝後,朱元璋罷朝三日。
    朱元璋活得太長,他的發妻馬皇後、愛子朱標、嫡孫朱雄英、唯一的同輩親人李貞、最好的發小湯和與徐達、最忠誠的外甥李文忠、最信任的義子沐英……統統死在他前麵。
    侄子朱文正則是背叛了他。但他仍舊封朱文正八歲幼子當靖江王,傳了十四代。
    能維係他“朱重八”甚至“朱元璋”這個身份的人統統早早死了。
    朱重八和朱元璋也就死了。
    活下來的是疑神疑鬼的暴戾老瘋子洪武皇帝。
    這些都是後話。
    直到朱元璋滅陳友諒之後,才顯出一方雄主的氣魄。
    現在陳友諒都還沒噬主,朱元璋也隻是一個夾縫中不起眼的小諸侯,包括元庭在內的諸多勢力都沒把朱元璋放在眼中,不認為朱元璋有逐鹿中原的可能。
    但他的親朋好友都還帶著笑容環繞著他,唯一的侄子朱文正也沒有背叛他。
    朱元璋見到李貞來了,就把寫保證書的苦惱拋之腦後,揮舞著大手招呼著:“姐夫!標兒親手燉的羊肉!咱們可有口福啦!”
    李貞開玩笑:“我有口福的時間多得是。”
    朱元璋笑罵道:“那你別吃。”
    李貞笑道:“不行。以前有口福是以前的事,今天的口福也不能錯過。我自釀的果酒,不違反軍中禁止用糧食釀酒的命令,喝點?”
    朱元璋還沒說話,湯和已經撲了上去:“酒酒酒!”
    徐達一腳踹向湯和屁股:“你能不能戒酒?你這麽好酒,遲早喝酒誤事!”
    湯和無恥道:“喝酒誤事了,你和國瑞老大保我不死,我自己就能繼續立功爬起來,嘿嘿,不礙事。”
    朱元璋氣得捏拳頭:“滾!老子才不保你!”
    湯和搶過酒壇子:“不保就不保,戒酒的事明天說,來喝!”
    朱元璋和徐達罵歸罵,酒也沒少喝。
    清燉羊肉加蘸料,雜果釀的美酒還配了幾道涼拌的小菜,一群人吃得酣暢淋漓,也喝得酣暢淋漓。
    李貞還算清醒,朱元璋、湯和、徐達三人已經甩著上衣邊唱歌邊跳舞,嚎得跟被殺的豬似的,李貞給他們打拍子。
    朱文正和朱文忠很快也加入起來,手舞足蹈嗷嗷唱歌,像兩頭被殺的小豬。
    馬氏在軍中見慣了這群人不修邊幅,並不害羞避諱。但二兒子陳樉被吵得直甩腦袋,馬氏吃飽後就帶著陳樉離開。
    現場隻有朱文英和陳標兩兄弟格格不入。
    陳標:“英哥,他們好吵。”
    朱文英:“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