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士誠平江城覆滅(一更半合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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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元璋沒能親上前線當先鋒, 包括徐達和常遇春在內的其他將領都玩命地上了。大明士氣異常高漲。
張士誠想和陳標聊聊的書信,傳來傳去,越傳越離譜。
傳到將領那邊的版本, 成了張士誠諷刺明軍久攻不下,問朱元璋陳標在哪, 是不是又要讓一個黃口小兒上前線替老將們出戰。
陳標雖然有些功勞,但他的功勞其實隻是政治上象征意義非常大, 論戰功, 他遠遠不如在場將領。
他們有的人認為張士誠在挑撥離間, 有的人認為張士誠在說垃圾話, 也有的人陰謀論, 說張士誠猜到了標兒的身份,想要加害標兒。
抱有最後一種猜測的人,當然都是知道陳標真實身份的人。
張士誠沒想到,自己隻是想見見陳標, 為何會引起明軍如此猛烈的進攻。
仍舊陪在張士誠身邊充當文書, 隻是不再發一策的饒介苦笑。
他道:“陳標年少功高,朱元璋對他寄以厚望,恐怕將其當子侄看待。且陳標尚在大都,無論是長途跋涉, 還是進入平江城,都有危險。朱元璋恐怕以為主公小氣, 用陳標罵明軍其他將領,或者想加害陳標。”
張士誠呆坐了一會兒,突然聽到外麵慌亂嘈雜聲, 驚訝道:“難道明軍攻進來了?”
親兵慟哭道:“張士信開城門,降了!”
張士誠聽親兵居然直呼自己弟弟的名, 呆愣許久,道:“誰?!”
親兵跪在地上,淚流不止:“是張士信!是主公的弟弟!他開了城門,說不打了!”
張士誠腦袋“嗡”的一聲,思想一片空白。
但他張口的時候,又好像已經知道了為什麽。
朱元璋這個大明皇帝不是以前紅巾軍中小打小鬧,有一塊小地盤就亂稱的皇帝。
朱元璋已經是中原大地的皇帝,大明已經是替代大元的新王朝。
張士誠有三個弟弟,二弟張士義死在了元軍的圍剿中,三弟張士德死在了應天。張士信身為家中幼子,無論是張士誠還是其他兩個兄長都很寵他。即使鹽民家貧,張士信也幾乎沒吃過苦。
當張士誠成了一方勢力主之後,張士信更是過著紈絝子弟的日子,縱情聲色,為非作歹。
隻是他隻剩下這一個弟弟了,所以張士信做得太過,他都假裝沒看到。
以張士信好逸惡勞的性子,現在中原大地都已經是朱元璋的地盤,他見沒處可逃,擔憂懼怕下開城門投降,賣了自家親哥立下“攻占平江首功”,很正常。
親兵哭道:“主公,快披甲上馬,明軍要打進王府了!”
他知道自己或許應該率領仍舊對他死心塌地的親兵們進行巷戰,圖謀逃走。
但張士信開城門降明的消息,讓他好不容易重拾的英雄氣,好像又泄了。
他機械地往王府外衝,被親兵們簇擁著往城外殺去。
沒走兩條街,朱元璋身穿銀鎧,親自橫刀立馬,堵住了張士誠的去路。
張士信在朱元璋身邊,臉上帶著諂媚的笑,幫朱元璋勸降他哥。
以前張士信是最堅決要和朱元璋鬥爭到底的一人。每當有人說與朱元璋修好,或者投靠勢力漸大的朱元璋時,張士信總會跳出來說“我哥張士德是朱元璋殺的,我張家和他有不共戴天之仇!”。
現在張士信卻在勸張士誠投降大明皇帝,以後榮華富貴少不了。
張士信的聲音很大,但聲音傳到張士誠耳中,卻全是雜音,他除了“投降”二字之外,一個字都沒聽清。
朱元璋一揮手,張士信立刻閉嘴,乖巧地退了回去。
朱元璋上前,道:“和我打一場。”
朱元璋的聲音,張士誠聽得很清楚。
他譏笑,不知道是自嘲還是嘲諷朱元璋:“論單打獨鬥,你不如我。你不如派你麾下最勇猛的將領來與我一戰。”
朱元璋沒好氣道:“我也是從小兵開始一路爬上來,你瞧不起誰。把你的刀拿穩。”
朱元璋說完,調轉馬頭,策馬走向城外。
張士誠攥緊了手中的長刀,對親兵道:“你們降了吧,不該為我赴死。”
親兵們皆慟哭,看著張士信的眼神是深切的仇恨。
張士信眼神飄忽了一下,然後理直氣壯道:“等明軍打進來,你們都得死!我救了你們的命!你們該感謝我!”
親兵們要衝上來揍張士信,明軍趕緊把張士誠的親兵攔下來。
明軍雖然也看不起張士信,但張士誠還沒降,以張士誠對這個弟弟的溺愛,如果張士信出事,他們擔心平江一戰到結束的時候,又會起波瀾。
朱元璋和張士誠一前一後來到城門外平地上。
朱元璋活動了一下肩膀,道:“你說你要見標兒,為何?”
張士誠道:“我如果說我隻是想見一見他,和他聊一聊,沒想過害他,你信嗎?”
朱元璋道:“接到你的信的時候我不信,但現在見到你我就信了。隨意打一場,點到即止。你隨我回應天,我召標兒來見你。”
張士誠道:“我不會降。”
朱元璋翻了個白眼:“等你見了標兒後,你想降想死都隨你,但別想逃。”
張士誠低頭擦拭了一下長刀,沉聲道:“不逃。”
短暫對話之後,朱元璋和張士誠同時夾緊馬腹,如離弦的箭一樣衝向了對方。
鬥將中,本應該以□□為主。但此刻朱元璋和張士誠不為廝殺,隻是想比一比,便隻用長刀。
兩匹駿馬不斷擦身而過,兩柄長刀不斷碰撞,火星四濺,發出刺耳的聲音。
張士誠是當世猛將。
朱元璋身為元帥和主公的身份更為人所知,他早年親自廝殺的經曆被過分謠言的統帥才華掩蓋,倒是被人忽視了。
但像朱元璋這樣二十七歲的乞丐,到了紅巾軍中能一路爬到將領的位置,除了那張好看的臉,本身勇猛也是原因之一。
朱元璋一窮二白,加入紅巾軍的時候又沒讀過書,身上值得別人誇讚的東西除了臉,就隻有一身力氣了。
早期的仗,都是朱元璋親自當先鋒一刀一刀砍贏。
即使現在朱元璋身為主公,很少再親上前線,就算上前線也是督軍。但他的武力在毆打老夥伴的鍛煉中並未退步,甚至更加純熟。
但他現在每一招都壓著張士誠打,倒不是他的武藝超出張士誠多少,而是兩人從心境到身體狀態,都有天壤之別。
朱元璋每日在城外都能吃到肉,張士誠為了守城精打細算不敢多吃;朱元璋已經當了皇帝氣勢正強,張士誠身為敗者還遭遇了幼弟的背叛;之前張士誠為了突圍,能把常遇春追著打,現在他心底那股氣已經泄了,力道也就不強了。
朱元璋一刀比一刀更沉,張士誠手一抖,長刀脫手飛出。
朱元璋收刀,心情不知為何,瞬間低落:“照顧好張士誠和他的家眷,不可騷擾,不可薄待。”
心驚膽戰地看著朱元璋自己跑去鬥將的徐達鬆了一口氣:“是!”
朱元璋令明軍入城時嚴格遵守紀律,不可擾民。
常遇春在同僚灼灼目光中,委屈地接下了撫民的重責。
“屯田元帥常遇春來了,你們還擔心什麽?”
“都麻利點收拾東西,等著屯田元帥帶你們屯田。”
“我們打張士誠,和你們平江的百姓有什麽關係?去去去,別來煩我們,去煩屯田元帥去,他才會管你們。”
百姓們看向那個滿臉煞氣的黑臉將軍:“常元帥?”
常遇春的語氣冷得可以掉冰碴子:“嗯,是我。”
百姓們擔憂害怕的臉色立刻變得輕鬆了不少,乖乖接受明軍指揮,清理城中戰場殘留。
常遇春臭著一張臉,好像馬上就要暴起砍個人。但百姓們知道他是常遇春之後,都不再怕他。有年老的人,還拉著他問東問西。
將領們皆指著常遇春哈哈大笑,笑了之後,心中又很是羨慕。
被人懼怕,怎麽也沒有被人敬佩愛戴看著更有本事啊。
常遇春安撫城中百姓的時候,順帶救了一場火。
張士信開城門,迎明軍入城,張士誠兵敗。張士誠的妻子劉氏不想被將領劫掠,便帶著張士誠的妾室,抱著張士誠的兩個幼子登上齊雲樓,要焚樓自縊。
劉氏命人在齊雲樓下堆積薪柴的時候,一個小妾的老父親來找到常遇春,求常遇春救救自己女兒。
皇上正在勸降張士誠呢,張士誠的妻妾子嗣怎麽能死?!
常遇春急匆匆趕到,在火剛點燃的時候就撲滅火焰,衝上齊雲樓,將哭哭啼啼正在被逼上吊的張士誠的妾室救下來,並讓大夫為差點斷氣的張士誠幼子診治。
劉氏訓斥常遇春,要為張士誠守節。
常遇春不耐煩道:“你想死就死,別拉著不想死的人死。”
常遇春看向那些十分害怕的張士誠妾室,道:“你們若想恢複自由身,就進勞動改造營幹活賺取積分,等待分田;你們如果想為張士誠守節,等張士誠死後你們隨他上路,我絕不阻攔。”
他又看了一眼滿臉脹紅的劉氏,道:“張士誠還沒死,以後死不死還不知道。他就這兩個兒子,你就算要為他守節,好歹派人把兩個孩子送出去,給張士誠留個後。”
兩個年幼的孩子被大夫救醒。
以他們的年紀,不太認人。他們隻知道是常遇春救了他們,就以為常遇春是好人,是父親派來救他們的人。
兩人撲到常遇春懷裏嚎啕大哭,還試圖往常遇春身上攀爬。
常遇春手忙腳亂地護好兩個孩子,答應他們去找張士誠。
離開前,常遇春又道:“守節……我們明軍也有將領的夫人守節,但她們一不逼不想死的人死,二會在自己死前派人將孩子送出去。她們以死吸引敵軍將領的視線,好保護孩子和家人,並非單純守節。不過我想,如果有能活著的希望,她們肯定會活下來。丈夫死了,她們還有孩子,還有其他家人。”
常遇春不是多尊重女性的人,他隻是想到了自己相濡以沫的妻子藍氏。
如果他死了,他希望藍氏帶著孩子們活著。
守節,也可以活著守,不一定非要死了。
不過這可能隻是他一廂情願吧。將領的正室夫人,貌美的會成為他人妾室,色衰的恐怕會用來泄憤。他唯一保護妻兒的辦法,隻有自己不打敗仗。
“等等!我和你一起去!”劉氏不再尋死,她跟上常遇春,要從常遇春懷裏搶回孩子。
兩個差點被勒死的孩子哇哇大哭,不肯回到劉氏懷裏。
劉氏見狀也痛哭,心如刀割,十分後悔。
她應該為張士誠而死,那些張士誠的妾室受了吳王府那麽多好處,也該為張士誠去死。但她死前,應該把孩子藏起來,盡可能讓孩子活下去。
常遇春道:“跟我來。皇上下令,厚待張士誠家眷,你們可以隨他一同回應天,再做打算。”
被朱元璋打落了長刀,垂頭喪氣如喪家犬的張士誠坐在朱元璋為他安排的房屋內發呆。
當他看到常遇春抱著他兩個孩子走進門的時候,稍稍打起精神,諷刺道:“怎麽,著名的屯田將軍常遇春還會為難婦孺?”
常遇春沒回答。他把兩個孩子放下,拍了拍他們的腦袋:“去吧,去你們父親身邊。”
兩個孩子哭著朝著張士誠撲過去:“爹!”
常遇春將張士誠的妻妾孩子接來之後,轉身立刻離開,繼續去安撫百姓,並不在意會不會有人為他辯白。
洪武元年九月,張士誠被討伐完畢。
南方除雲南已經盡入朱元璋手中。可以說,大明這個王朝的根基已經穩固,接下來就是以王道之師堂堂正正討伐北元殘存勢力。
雲南雖是大元行省,但仍舊設雲南王居大理,分封皇族為梁王居昆明,擁有行省和藩王兩套行政體係,實際上仍舊為藩王自治。
隻要大元覆滅,雲南的抵抗勢力不會太頑強,頂多想討價還價爭取個藩國勢力,基本已經確定落入大明手中。
甘肅、山西的戰場在擴廓帖木兒覆滅的時候,基本也已經掃清。
大明中央直轄的疆土,基本已經確定。天下人都知道,一個新王朝真的到來了。
北平,陳標得到朱元璋的詔令,讓其回應天勸降張士誠。
當陳標打探完平江一戰的經過之後,傻了好一會兒。
“張士信……張士信居然沒被張士誠的下屬砍死?”陳標簡直不敢置信,“張士誠的下屬真是沒血性啊。”
他的三個哥哥使勁點頭。
朱文正罵道:“標兒要是有個弟弟敢坑他,看我不擰掉他的腦袋!”
陳樉沒好氣道:“我看會坑大哥的人隻有你這個脾氣又壞腦子又簡單的堂哥,你等著,等我長大了,一定擰掉你的腦袋。”
朱文正擼袖子:“那你別想長大了。”
陳標輕飄飄瞥了朱文正和陳樉一眼,兩人立刻表示自己在開玩笑。
李文忠給了朱文正一個嫌棄的眼神。
陳英道:“標兒,我陪你回去。”
陳標點頭:“好……樉兒。”
陳樉道:“在!”
陳標道:“你留在北平,照顧好弟弟們。”
陳樉歎氣:“好,知道了。大哥你快去快回,如果能把娘帶回來就更好了。”
陳標道:“我盡力。”
陳標離開北平,順著大運河南下。
路上,陳英問道:“標兒,張士誠會投降嗎?”
陳標沉默了半晌,悵然道:“他想降早就降了。”
不知道張士誠留著一口氣要和自己見麵,是想和自己說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