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居然有了思想(三更一百四十六萬營養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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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了常葳的笑顏, 王誌直覺不對。
他問道:“難道你以為道同到了邊境,就能逃走嗎!”
常葳抹了一下遮住視線的血液,道:“你們可以現在立刻殺了我, 然後去追道知縣。”
他不知道道同藏在哪裏, 也不知道道同會從哪條路走。但他在邊界幾個路口都有設卡,山上也有派人巡邏。道同從哪條路走, 他都能攔下。所以不需要人再派人去。
常葳太強,若非永嘉侯出手, 還真攔不住她逃走。
等常葳再逃入山林, 他們恐怕又難以找到常葳的蹤跡。
所以常葳是不是拖時間,他們都不在意。常葳隻要不肯帶他們去找道同,他們就隻能在邊界攔截道同。
而道同隻要暴露行蹤, 一個普通的士兵, 就能取走道同的性命。
王誌歎氣, 道:“永嘉侯, 如果你下不了手, 我來。”
朱亮祖看了王誌一眼, 又看了馬上渾身浴血的常葳一眼,猶豫了一會兒, 最終還是收回了長刀, 將臉撇向一邊。
王誌拎著長矛,策馬向前,一矛刺向身體已經搖搖欲墜的常葳。
“哐”的一聲,長矛被一馬刀擋下。
擋下王誌長矛的人, 居然是王誌帶來的一個百戶。
劉瞿雙手捂著馬刀,聲音顫抖:“六安侯, 末將還想問,你在幹什麽?你真的要背叛皇上,背叛大明?我們殺的人不是背叛大明的人,你才是背叛大明的人?”
朱亮祖驚愕地將臉轉回來,看向眼眶通紅的劉瞿。
“劉瞿,你手中收受別人的賄賂也不少。你現在救了他,你想滿門抄斬嗎!”王誌威脅道。
劉瞿通紅的眼眶中終於有眼淚流了下來,他哽咽道:“所以,真的是我們背叛了大明,背叛了皇上嗎?我隻是貪了些小錢,但我沒想過背叛皇上啊……”
王誌看著老部下劉瞿流淚,心裏也不由難受,他道:“你既然知道了,讓開。”
劉瞿舉起刀,放下刀,然後他狠狠擦幹了眼淚,雙手握緊了馬刀的刀柄。
王誌怒道:“你已經知道了,為何還要攔我!”
劉瞿雙手和聲音一樣顫抖得十分厲害:“六安侯,我老劉貪婪,不是好人。皇上看不到的時候,我就貪;皇上派人來,我就躲;但皇上派來的人已經查到了,我就老老實實認罪。背叛皇上的事,我做不來,我真的做不來……沒有皇上,我一家子早就餓死了……我做不來啊……”
王誌呼吸急促:“她又不是皇上!她隻是一個欽差!隻要殺了她!皇上就不知道我們的罪!我們可以繼續效忠皇上,不用背叛皇上!”
馬蹄聲響起,又是一個壯碩大漢緩慢策馬走到劉瞿身邊,豎起了自己手中長矛。
“王奇!你幹什麽?你要背叛我嗎!你是我的族侄!”王誌目眥欲裂。
王奇握緊長矛,聲音斷斷續續,但語氣十分堅定:“我……六安侯,常將軍沒有背叛皇上,是我們背叛皇上。那麽、那麽常將軍就真的是欽差,對不對?欽差、欽差失蹤這麽久,皇上、皇上真的不會覺察嗎?廣東已經有、有了新的將軍和知省,他們、他們不會發現?你……你不僅是想隱瞞,你真的想叛,對不對?”
王奇痛苦地晃了晃腦袋,道:“不,叛、叛不了。誰也叛不了皇上。這天下是皇上的!是打跑了大元,分給了我們田地,還教導我們讀書識字的皇上的!你叛不了!你隻能逃!你要逃去哪?安南已經是大明的行省,你能逃去哪!海上嗎?大明的海軍很強、很強!六安侯,你真的逃得了嗎!”
“他媽的,老子不幹了!”又是一大漢策馬向前,調轉馬頭麵向永嘉侯和六安侯,“你們逃吧,我留下來。我死了就死我一個,頂多死一家。我逃了,我一家仍舊會死,但我全族都會被滅。救下常將軍,說不定我家人隻是流放。”
“我是無辜的!我沒有收過別人的錢!我也不知道常將軍不是叛賊!”突然有一人崩潰大喊道,“我真的是無辜的!常將軍,請你嚴查,我真的是無辜的!”
“我、我也是無辜的!我就是一普通小兵,我能知道什麽!”
“對啊,永嘉侯讓我來抓賊我就來了,誰知道是欽差啊!我平時老老實實,什麽惡事都不敢做。憑什麽突然要被拉著一同殺欽差謀反?!”
“常將軍是官學的學生,那不就是小先生的學生?”
“小先生?安南知省的那個小先生?怪不得常將軍要去安南。”
“和小先生作對?我我我……永嘉侯,算了吧,小先生肯定已經算到這裏的事了,他肯定馬上就會來,我們逃不掉的!”
“什麽我們逃不掉,我不逃!我又沒做錯事!”
“小先生寫的課本裏說了,隻要能證明自己無罪,就算長官有罪,我也不會被牽連!常將軍,你一定要為我作證,我……我剛才隻是嚇到了,現在我知道你是欽差,我是你這邊的!”
“對對對,常將軍,你退後一點,我保護你!”……
她之前一番話語確實是為了動搖六安侯和永嘉侯這邊軍心,讓她可以撐得更久。但她沒想到,這群人居然會拋下主將,擋在她身前!
一個又一個有職位、沒職位的軍士策馬來到常葳麵前,調轉馬頭朝向六安侯和永嘉侯。
他們有的人說自己無辜,讓常葳為他們作證;有的人承認自己有罪,願意認罪,但不想背叛大明,也不想逃跑。
在這個時代,兵是將的兵。將在外,帝王的命令也可以不遵守。將領振臂一呼,他麾下的士兵們就會跟著將領衝殺,哪怕衝殺的目標是皇帝。
所以曆朝曆代的皇帝才會忌憚武將。
底層將士都是盲目的,主將說什麽就是什麽,讓他們幹什麽他們就幹什麽。他們腦海裏隻有遵守主將命令的概念,沒有其他的想法。
六安侯和永嘉侯是老將,他們不愚蠢。所以他們帶來的都是自己的親兵,是就算他們換了地方駐紮,也會一直跟隨他們的老兵。
但這群老兵,現在卻站在他們的對立麵,指責他們背叛大明、背叛皇上,指責他們做得不對。
這群老兵居然有了自己的思想,選擇了一條和主將截然不同的路。
常葳沒想到,六安侯和永嘉侯更沒有想到。
其實擋在常葳前麵的軍士並不是很多。他們占六安侯和永嘉侯帶來的兵力人數,隻有兩三成。
大部分的人仍舊站在六安侯和永嘉侯的背後,渾渾噩噩聽從六安侯和永嘉侯的命令,是這個時代最普通不過的“私兵”。
但這兩三成的人,卻讓王誌和朱亮祖腦海裏一片空白,半晌不知道該做出什麽樣的舉措。
連常葳一次一次從地上爬起來,顫顫悠悠地爬上馬背,徒勞無用地向朱亮祖挑戰,都沒有現在更讓他們震撼。
他們一直輕視、從未想過會背叛的親兵,居然口口聲聲談什麽大道理,喊著自己是“大明的兵”,痛斥他們背叛大明?
這何等荒謬?
怎麽會有這樣的事!
常葳愕然之後,收起了驚訝的神情。
她想明白了,為何會有現在這樣的情形出現。
因為老師向整個大明軍隊傳道授業。因為老師讓大明的兵都明白了他們為何而戰,明白了他們是大明的兵,不是哪個私人的兵。
老師還沒來得及救她。
是老師救下了她。
常葳突然淚流不止。
她哽咽道:“朱伯伯,王伯伯,你們都上過老師的課。護著我的同袍們懂的道理,你們真的不懂嗎?”
朱亮祖沉默了一會兒,自嘲道:“懂。我都懂。但現在已經晚了,不是嗎?”
在事情快結束的時候,朱標終於氣喘籲籲的趕到。
常葳聽到熟悉的聲音,抹了一把眼淚,但眼淚卻流淌地更加厲害。
“老師……”常葳在馬背上,抑製不住地哭出聲,“你來了……”
“我來了……來了……”嗷,屁股好痛!嬌生慣養的朱標強忍住表情的扭曲,裝作淡定道,“永嘉侯,六安侯,放下武器,束手就擒。”
王誌和朱亮祖看向朱標,神色莫名。
“你為什麽在這裏?你為什麽能來這裏?”朱亮祖最先開口,“你隻是安南知省,為什麽可以帶兵來這裏!”
朱標本想拿出令牌,但他看著朱亮祖憤怒又嫉妒的眼神,明白了什麽。
朱亮祖也是自家爹的愛將之一,不可能不知道自己有可以隨意調兵的令牌。
所以朱亮祖的問話,是另一個含義。
朱標本不想回答,但他想起自家爹曾經談起過朱亮祖的事跡,又想起自家爹領著邵榮讓自己叫“邵叔叔”的往事,不由苦笑。
爹啊,如果你沒有隱瞞我的身份,是不是你就不會再遭遇一次痛徹心扉的背叛?
“因為我是太子。”朱標甩了一下韁繩,讓馬走到朱亮祖身邊,壓低聲音道,“你仔細想想也應該能想明白,除了太子,誰還能把‘如朕親臨’的令牌串成項鏈拋著玩。”
“朱叔叔,如果我不是太子,爹就不會因為我在安南,就用胡叔叔換掉六安侯。”朱標聲音很低,別人聽不到,但朱標知道,朱亮祖一定能聽到,因為他爹說,朱亮祖的耳朵異常好使,“他換掉了六安侯,但沒換掉你。廣西與安南比鄰啊。”
朱亮祖雙目睜圓,長刀脫手,哐當落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