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是不是才疏德薄(三更一百四十七萬和一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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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馬秀英抱著朱標,也哭了一場,朱標好不容易才勸住。
    這時候, 朱標發現常遇春居然在隨行隊伍中, 頓時尷尬無比。
    他什麽事都沒有,爹娘抱著他哭。真正有事的常葳被裹得像個白粽子, 正躺床上呢。他們一家人在這裏哭來哭去,搞得常叔叔都不好獨自離開去看女兒。
    朱標趕緊把還想抱著他繼續哭的爹推開,道:“別哭了!常叔叔看著爹你在這裏哭, 都不好意思離開!”
    朱元璋處於哭懵狀態:“他離開幹什麽?”
    朱標一邊粗暴地幫爹擦眼淚和鼻涕, 一邊道:“受重傷的是常葳!常叔叔的女兒!”
    “哦哦哦,伯仁,你趕緊去看女兒, 別管我。”朱元璋揮舞著他的蒲扇大巴掌驅趕常遇春。
    據說標兒已經知道皇上的身份, 但沒有直說他知道了皇上的身份, 所以自己該怎麽稱呼皇上?
    最終, 常遇春決定不稱呼, 假裝焦急看女兒,匆匆離開。
    其實也不是假裝焦急, 常遇春真的很焦急。
    朱元璋接到信的時候, 常遇春正在南京。
    朱標正月就要回歸太子的身份,朱元璋當然要讓老夥計們都來觀賞他家太子歸位的盛景。常遇春被朱元璋提前叫回來幹活。
    朱元璋看到了信,立刻召來常遇春,帶常遇春一同來兩廣。
    常遇春聽到自己女兒可能出事, 生死不知,一個自己渾身浴血都不搖晃的鐵血硬漢, 身形一晃,如果不是徐達眼疾手快扶住了他,他已經跌坐在地。
    常遇春策馬飛馳,趕到常葳養傷的別院,推開門,看到半坐著看書的常葳,眼淚一下子滾了出來:“葳葳……”
    常葳驚訝地放下書,看到自己父親眼中的淚水,不敢置信:“爹?你怎麽來了?”
    常遇春三步並做兩步走到窗前,看著常葳寬大的衣服下露出的繃帶,手足無措:“你的傷……”
    “我的傷沒事。”常葳趕緊道,“爹,你別擔心。”
    常遇春手足無措了許久,終於小心翼翼將常葳攬到懷裏:“葳葳啊,不當將軍了好不好?有我在,你不當將軍也沒人為難你……”
    常葳長大後,因為男女有別,已經很久沒有與父親親密過。突然被抱住,常葳十分拘束。
    不過常葳不是拘泥禮節的人,她很快輕輕回抱著父親,小聲道:“爹,你打仗的時候遇到的危險比我多多了,你沒退縮,我也不退縮。再說了,我就屯田而已,遇到危險的比你當年當先鋒小太多。這次隻是意外。”
    常葳倔強道:“哪不一樣?都一樣。我現在幹得很好,我就喜歡這樣。”
    常遇春鬆開擁抱,想訓斥女兒,但看著女兒淒慘的模樣,又訓斥不出口,隻扭頭生悶氣。
    常葳把頭輕輕靠在父親肩上,撒嬌道:“爹!~就算我想遇到,我也遇不到那麽多永嘉侯和六安侯聯手對付我的機會啊。甚至再過幾年,比我厲害的老將們真的都老了,他們想打也打不過我。”
    常遇春嘴角抽搐:“你還得意呢?”
    常葳皺了皺鼻子,揚起聲調道:“就是得意。我能和永嘉侯過招,還不值得得意?永嘉侯可是連爹爹你都打不過!”
    “放屁!我那時隻是狀態不好!我怎麽可能打不過他!”常遇春破口大罵,“我現在就去殺了他!”
    常葳拉著常遇春的袖口,連忙道:“他都被關起來了,你還去找他幹什麽?他現在的狀態不好,肯定打不過你,爹爹你去了,別人反而說你欺負人。”
    常遇春:“不行!就算殺他要等皇上判決後,我也要先揍他一頓!”
    “爹!~”常葳雙手拽著常遇春的袖口。
    常葳沒用什麽力氣,常遇春卻不敢掙脫,一時父女倆陷入僵持。
    朱標使勁拽著他爹的手臂,把這個偷窺別人父女交流感情的壞家夥拖走。
    朱元璋使眼色:好怪,讓我再看一眼!還是好怪,標兒讓我再看一眼!
    朱標瞪朱元璋:怪個屁!爹你匆匆跟在常叔叔屁股後麵策馬飛馳過來,就是來偷窺嗎!
    最終朱元璋還是挨不過朱標的眼神威脅,訕訕離開,沒有去騷擾常遇春和常葳。
    到了另一處院子時,朱文正和李文忠都趕了過來,隻有最可靠的陳英還在安南坐鎮。
    看見朱元璋和朱標兩人仍舊和以前一樣拉拉扯扯,嘟嘟囔囔,都不由露出了笑容。
    “四叔啊,你又做什麽壞事,讓標兒氣成這樣?”朱文正條件反射地就作死。
    李文忠一腳踹朱文正腿上,擋在朱文正麵前道:“舅舅,別和他一般計較,我已經揍過……草?朱文正!我在幫你!”
    朱文正一腳踹李文忠屁股上:“幫我?你踹我叫幫我?”
    李文忠拍了拍屁股上的腳印,咬牙切齒道:“舅舅,我給你遞棍子,這家夥就是需要被揍!”
    朱元璋擼起袖子,雖然沒有生氣,但仍舊想揍朱文正。
    朱標一會兒拉住這個,一會兒拉住那個,都拉不住了,開始扯著嗓子喊“娘”。
    馬秀英氣勢洶洶衝進來,朱元璋、朱文正和李文忠三人終於消停。
    “娘,你看好他們,我去張羅吃食。”人是鐵飯是鋼,一頓不吃餓得慌。朱標堅信爹娘在船上奔波沒吃到好吃的,下船第一件事就應該吃一頓大餐。
    “好。”馬秀英溫柔道,“娘看住他們,標兒放心。”
    朱標瞪了爹和兩個哥哥一眼,才離開。
    朱標離開後,馬秀英抱怨道:“你們讓標兒省點心。”
    李文忠心裏覺得冤枉極了。他是被連累的好嗎!
    阿英,你快來,一個文正就夠嗆了,舅舅也來了,我一個人承受不住!
    坐鎮安南的陳英打了個打噴嚏,直覺是兩個兄弟在念叨他。
    來了兩廣,就一定要吃最新鮮的蔬菜水果。就算快到深秋,這裏也有吃不完的新鮮蔬果,北方人羨慕不來。
    朱標準備得很充分,朱元璋卻並不領情。
    他抱怨:“我大老遠來,標兒就給我吃草吃果子?肉呢?”
    精心準備了一桌大餐的朱標氣得差點把筷子掰斷。
    與朱家人同桌吃飯的常遇春悶頭刨飯,假裝自己沒看見。
    老實說,常遇春也發現,自家主公在標兒麵前的任性程度,有時候真的很氣人。
    山豬吃不得細糠,老朱吃不得在秋冬季節最為珍惜的新鮮蔬果。朱標大手一揮,用烤雞烤鴨烤鵝應付了老朱,老朱吃得滿嘴油,十分滿意。
    “別理睬他,娘很喜歡,標兒的手藝還是這麽好。”馬秀英誇讚道。
    朱標心裏熨帖極了。如果不是常遇春在這裏,他都要趴在娘肩膀上撒嬌了。
    還是娘好,什麽臭爹啊,滾滾滾!
    朱標忘記,他前不久還在念叨“想爹”。
    爹這種東西,真的是不見麵想得慌,見了麵就想把爹裝進炮筒,點燃引線,送爹上天和太陽肩並肩。
    吃完飯後,朱元璋暫時不想去理睬六安侯和永嘉侯。
    說不難過是假的,朱元璋擔心自己現在過去,會忍不住抽鞭子把這兩人活活鞭死。
    但現在朱元璋已經不是感情用事的人。他明白,所有的懲罰都要在法律的框架內,這樣才能達到最好的效果,否則別人會忽視這件事發生的原因,隻記得他的暴戾。
    常遇春都被常葳勸住了,他也能忍住。
    朱標見爹居然忍了下來,反而擔心了。
    “爹,你赤手空拳去揍他們一頓,不算擅用私刑,去揍!”朱標給朱元璋鼓勁,“我給你看門!絕對不會被人發現!”
    朱元璋笑著揉亂了朱標的頭發:“爹沒關係,不用擔心。”
    朱標道:“不是擔心。我也很生氣,想揍他們。但爹你也知道,我力氣小,揍不疼他們,反而會讓自己的拳頭疼。爹你趕緊去幫我揍他們!”
    朱文正立刻道:“你不早說!你這麽大個堂哥和表哥杵在這,揍人還需要你動手?你等著,我現在就去!”
    朱文正跳起來就要往外跑,被李文忠死死拖住。
    李文忠無語極了。你是真不知道標兒在說謊讓舅舅去發泄,還是假不知道?
    別搗亂!
    朱元璋十分無語。他以為朱文正在外麵闖蕩了幾年,會成熟一些。
    朱文正都立下了潑天功勞,天天被朝臣彈劾要“功高蓋主威脅太子威脅皇位”了,怎麽脾性還是個幼稚小鬼?
    就朱文正這個腦子,給他機會,他也坐不上皇位啊!
    沒有標兒護著,朱文正遲早把自己蠢死!
    “爹,你快去,你不去,正哥真的去了!”朱標推攘朱元璋。
    朱元璋歎了口氣:“好好好,爹替你揍他們。”
    朱標提醒:“把常叔叔也叫上。”
    朱元璋猶豫:“他赤手空拳也會把人打死。”
    朱標道:“那爹你拉著他啊。”
    朱元璋:“……”所以標兒你是讓我去揍人,還是讓我去拉架?
    無語的朱元璋最終還是帶著常遇春去找朱亮祖和王誌交流感情了。
    朱標不僅幫他們看門望風,還讓大夫就位。
    朱亮祖和王誌一定要死在刑場上,死在百姓們的圍觀中,可不能提前死了。
    “唉?常葳?你怎麽來了?”朱標正在“站崗”的時候,常葳坐著輪椅匆匆過來。
    常葳焦急道:“我聽說爹來揍永嘉侯和六安侯,我擔心他把人揍死了。”
    朱標安慰道:“放心,我讓我爹跟著去了。我爹會拉住你爹。”
    常葳更焦急了:“是拉住,不是一起揍?”
    朱標拍胸脯:“我相信我爹!”
    他話音剛落,裏麵傳來朱亮祖的慘叫聲和朱元璋的怒吼聲。
    朱標:“我相信……”
    朱元璋:“我他媽現在就揍死你!”
    朱標:“我……”
    朱元璋:“把我的鞭子拿來!”
    朱標:“……”
    朱標往裏衝:“爹!別激動!”
    他急匆匆地往裏衝,發現他爹異常激動往朱亮祖那裏撲,常遇春拉著他爹,嘴裏喊著“算了算了”。
    結果最有理由揍死朱亮祖的常遇春,反倒是在拉架。
    朱標欲哭無淚。爹你能不能學學常叔叔的情緒管理?你還是皇帝呢!喜怒不形於色呢?!
    經過一番雞飛狗跳地拉架,朱標把失去理智的朱元璋勸走了,留下常遇春繼續和朱亮祖、王誌談心。
    朱標不能理解:“爹,你進門前還好好的,怎麽突然暴跳如雷?”
    朱元璋罵道:“朱亮祖那家夥居然詛咒你!”
    朱標疑惑:“詛咒我?我沒惹他啊,他之前對我態度也很好,他詛咒我什麽?”
    朱元璋罵道:“他說你權勢過重,現在我不在意,以後肯定會忌憚你!還說我會殺你!”
    朱標想了想朱亮祖的腦子,道:“他應該不是詛咒我,隻是說了些肺腑之言。”
    “屁個肺腑之言!”朱元璋氣得要跳車,跑回去再揍朱亮祖一頓。
    “好了好了,別人都不理解我們父子親情,你別和他們一般見識。”朱標安撫住朱元璋,道,“爹這麽疼我,怎麽會忌憚我?爹又有什麽能忌憚我的地方?爹是大明第一功臣,我都沒排上號。”
    朱元璋:“……”
    朱元璋此刻終於感到了羞恥。
    他臉色黑紅,支支吾吾:“那個啊,是為了隱瞞咱們的身份,沒有其他意思。”
    朱標點頭:“嗯,我知道,爹的功勞當然是第一,沒人能否認,徐叔叔也不能。”
    朱元璋:“……為什麽提起徐達?”
    朱標眼睛微微睜圓:“沒什麽,就是突然想到了徐叔叔。”
    朱元璋:“……”
    老朱撇頭看窗外,啊,風景真好看。
    朱標失笑。
    他把著親爹的肩膀,道:“爹,你來這,朝廷沒人坐鎮,我們回去後恐怕會有麻煩。”
    朱元璋嘴硬:“能有什麽麻煩?李善長都回中書省坐鎮了,誰能給我們製造麻煩?”
    “那可多了。沒了爹看著,他們一定私下勾連,不知道折騰出什麽。”朱標歎氣。
    朱元璋沉默。
    半晌,朱元璋道:“標兒,爹這個皇帝當得是不是太無能了。我看史書中,王朝剛建立的時候,官吏大多清廉。哪個皇帝像我這樣,剛坐上這個位置,就把官吏殺了一批又一批,連我的老兄弟都變了?”
    朱元璋握緊拳頭,啞聲道:“朕才疏德薄,控禦之道竭矣。”
    “朕才疏德薄,控禦之道竭矣。”)
    朱標聽到這句話的時候,腦袋中突然嗡嗡作響,眼前閃過一幕幕光影。
    光影很快碎裂,沒有在他的記憶中留下痕跡,隻有蘊含在光影碎片中的痛徹心扉影響到了他。
    朱標立刻抱住朱元璋,蹭了蹭朱元璋已經有皺紋的璀璨的臉。
    “爹,其他朝代剛建立的時候不是官吏清廉,而是穩固王朝統治才是最緊要的事,這時候皇帝一般不會去抓貪腐。”
    “不會有大明貪腐,其他朝代就不貪腐的事發生。不是爹不好,隻是爹眼中容不得沙子。”
    “爹忘記了嗎?空印案的時候,他們都說這是潛規則。在天高皇帝遠的地方魚肉百姓,這何嚐不是潛規則?隻是爹容不下潛規則,才會有這一樁一樁的大案。”
    “爹,我們一起努力,抓更多的貪官,讓百姓過得更好。就算年年都有大案有如何?壞人有多少,我們就抓多少。”
    “爹你有我,有娘,還有哥哥們弟弟們,徐叔叔湯叔叔他們,還有李先生劉先生宋先生他們,都站在爹這邊。”
    “爹,一個人才疏德薄,那就把我們所有人的才德都加起來!好不好?”
    朱元璋聽著朱標孩子氣的話,失笑道:“好。”
    他現在真的不難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