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那麽一瞬間, 於詩詩甚至覺得她苦苦設計的一切，刻意拉開她和姐姐之間的階層。
    那些引以為傲的家境，從小到大接受的精英教育, 到這會兒都失去了優越感。
    不，不能這麽想, 她現在擁有的隱形資源，還有未來的可能性, 可不是區區一兩億金錢能比的。
    但饒是如此, 於詩詩仍舊覺得不甘。
    那可是她兩輩子都沒擁有過的數額，就她姐姐，轉眼之間又得到了她沒有的東西——雖然隻是暫時的。
    但於詩詩卻有點陷入上輩子的陰影中。
    她抽了抽嘴角，笑得僵硬道：“什麽樣的私人業務一單超過一千萬？”
    沈迎：“薑醫生的話, 主要是打擊對手和情感谘詢這兩樣。”
    薑流許的競爭對手要麽是醫療行業巨頭, 要麽是薑氏家族裏的佼佼者，這些人物需要靠你打擊？
    但更為驚詫了：“什麽樣的情感谘詢得一千萬起步？”
    其實她想說的是薑氏旗下享譽業內的心理醫生團隊沒人了嗎？
    誰知她姐姐連忙強調：“請保持對我的尊重，不是什麽谘詢得一千萬，這話容易讓人誤解為一千萬可以在我這裏得到長期服務。”
    於詩詩：“……這是什麽需要強調的事嗎？”
    沈迎：“當然了，一來表明收費門檻，出不起價的不用來打擾我；二來杜絕老客戶產生我能幹額外活兒的錯覺。”
    於詩詩僵笑：“流許就在這裏, 姐姐你這麽說合適嗎？”
    薑流許無所謂道：“挺好的, 收費門檻高, 就免得沈小姐客戶群體擴大，沒法給我提供隨時預約。”
    “至於第二條, 沈小姐提供的服務價值卻是物超所值。”
    說完他又意味深長道：“就是沈小姐客戶群體狹窄，客戶和目標身份往往在一個人身上同時存在, 沈小姐對這點不但沒有製度約束，反而為了業務故意隱瞞有些不好。”
    沈迎聞言坐著的身體往前傾了傾：“話也不是這麽說的，我得保證每個客戶的優勢劣勢相當，否則就是為了某些客戶徹底放棄競爭客戶了。”
    “更何況不這樣，也就沒法見到今天的薑醫生了。”
    她什麽話都沒說，但神情明顯表示了對如今薑醫生的滿意。
    薑流許聞言，麵上雖然依舊平靜，可忍不住摩挲了下指尖。
    於詩詩敏銳的感覺到氣氛有些不對，她看了看薑流許，放下心來。
    她知道前世薑流許麵對姐姐的表現，根本不是現在這樣的，那就意味著確實沒對她姐姐產生多餘的心思。
    於是便放心的問道：“你們這麽一說，我都好奇具體什麽服務內容了。”
    沈迎笑了笑：“我有義務替客戶保密的，你想知道可以問我的客戶。”
    於詩詩又看向薑流許，誰知一貫對她有求必應的薑流許卻搖了搖頭：“抱歉，這些事我有些羞於在你麵前提起。”
    於詩詩心中煩躁，麵上還要做憂心狀：“為什麽？”
    “花這麽大的價錢找姐姐辦事，你們又都神神秘秘的，很難讓我不擔心啊。”
    薑流許做詫異狀：“不大啊，算起來我是開銷最低的，卻得到了最好的服務體驗。”
    “比起我這區區七八千萬，裴瀛才是花錢最多的那個。”
    於詩詩聲音拔高：“這裏麵還有裴瀛？”
    薑流許道：“對啊，裴瀛財大氣粗，你也知道他不喜歡等，喜歡凡事具有優先權，就花錢砸出沈小姐對他的單子優先服務了。”
    “還有喻廷，那家夥因為太蠢，老是搞不清楚目標，也花了不少冤枉錢，而且他的委托需求種類是最多的，下單數量可想而知。”
    “就算是最不願跟沈小姐合作的常鳴，也因為太過享受沈小姐的服務質量，源源不斷的給她派單。”
    說著薑流許對目瞪口呆的於詩詩笑了笑道：“所以不用擔心我，我算是最有理智的。”
    於詩詩怎麽也沒有想到，她姐姐居然跟四個人全有交集了，還有這麽強的金錢牽扯。
    她這麽多年的情分，都沒從這些人身上弄這麽多錢。
    昂貴禮物她從來都得忍痛拒絕，為了更長遠的打算，憑什麽這家夥——
    她看向沈迎，心裏竟然在乞求她做出否定的回答。
    期待她下一句告訴她，薑流許是開玩笑的。
    可沈迎卻道：“對啊，光薑醫生一個人的業務怎麽支撐我豪奢的生活。”
    “更何況薑醫生還聰明能幹，解決問題的能力強，要不是我苦苦哀求，這會兒都接不到薑醫生的單子了。”
    “所以另外三個客戶一定得維係好了。”
    薑流許氣笑了：“沈小姐的‘苦苦哀求’確實充滿誠意，我聽了大受感動，哪裏還能終止合作？”
    於詩詩從沈迎嘴裏聽到肯定答案後，耳朵裏已經聽不見別的聲音了。
    原本端起來的水杯，也因為發呆傾斜，裏麵的水緩緩的流到裙子上。
    “啊——”她感受到水的冰涼，短促的驚呼了一聲。
    沈迎循聲看過來，見於詩詩已經站了起來。
    水灑在了尷尬的位置，現在裙身狼狽，整個人脹紅臉。
    沈迎起身：“跟我來吧，先找件別的衣服換上。”
    說著將便宜妹妹帶到主臥的衣櫥：“我倆身材一樣，這裏的你應該都能穿，隨便選一身換上吧，我去給你拿毛巾。”
    衣櫥打開，於詩詩隻覺得自己敏感的神經又受到了刺激。
    她不是沒見過世麵的女人，裴瀛這些人哪個的衣櫥不比這奢華百倍？
    可上輩子她姐姐是矚目的中心，雖然於家給兩姐妹的待遇相同，裴瀛等人給姐姐準備禮物也會捎帶自己一份。
    但就如那些禮物一樣，她的一應所得都是捎帶的，質量數量上自然不能跟姐姐比。
    然而於詩詩沒有想到，她充滿優越感的這輩子，居然仍舊擺脫不了對姐姐的眼紅豔羨。
    於詩詩自己的衣櫥不算差，裏麵於家父母和另外四人贈送的服飾鞋包不算少。
    但為了追求上輩子所見的一致性，除了生日等正當理由，她是不會將昂貴禮物照單全收的。
    她得維持清高，走心，不愛慕虛榮的分寸感。
    可她姐姐呢，比偌大主臥小不了多少的整間衣櫥。
    裏麵整齊掛滿了各大奢侈品牌的成衣，整麵牆的鞋包，以及中間巨大圓形首飾櫃中昂貴的珠寶和手表。
    於詩詩眼前有些發黑，心中有個聲音在質問自己。
    她為了表示自己不收家庭消費能力以外的東西，一次次拒絕過裴瀛他們的昂貴禮物。
    以至於後來他們為了避免遭拒，贈送的都是價位尚可，以於家的經濟能力可以回禮的東西。
    於詩詩偽裝多年，甚至都以自己的‘清高’為榮。
    然而她姐姐的奢靡輕而易舉打碎了她自己都快相信的偽裝。
    見她老是不動，沈迎在衣架裏翻了翻，找出一條跟於詩詩身上的裙子顏色款式類型差不多的。
    於詩詩看了眼被遞到手裏的裙子，是c家今年的春夏高定成衣，她記得單價得二十多萬。
    她想起前幾天故作大方給她還高.利.貸的自己的積蓄，頓時怒火中燒。
    憋著氣問道：“前幾天你不是才被高.利.貸追債嗎？既然這麽多錢，怎麽會還不上？”
    沈迎聳了聳肩：“酬勞還沒到賬，我又提前花了，讓寬限幾天都不行。”
    所以我的錢就是給你填奢侈消費的窟窿了？
    於詩詩忍不住話裏帶刺了，將沈迎遞過來的裙子往回一推：“算了吧，太貴重了。”
    “這些開銷你還是省著點吧，你自己也說了，現在做的事畢竟不長久。”
    “要是養大了胃口，消費沒法降級，再遇到高.利.貸我可拿不出錢幫你了。”
    沈迎笑了笑：“我有這搞錢的本事還用你擔心我？”
    “放心吧，你姐姐不差錢。再不濟生意沒法做了還可以找個冤大頭結婚。”
    於詩詩眼皮一跳，有種不好的預感：“聽你這麽說，是已經有人選了？”
    沈迎：“那當然，有四個選項呢。”
    於詩詩鼻子都快氣歪了，隻覺得自己的領地受到了侵.犯。
    她辛辛苦苦經營十幾年才有現在眾星拱月的今天，可沈迎怎麽能這麽無恥？
    居然輕飄飄一句話就像在她經營的戰果裏挑三揀四。
    然而於詩詩內心深處是明白的，與其說是憤怒，她最大的情緒來源是恐懼。
    上輩子所有人都圍著自己姐姐轉的畫麵曆曆在目，在她不知道的情況下，那四人又跟她姐姐牽扯上的危機感。
    她警惕的問道：“是流許他們四個嗎？他們有誰在追你？”
    沈迎：“哦那倒沒有，不過我相信我的魅力。”
    於詩詩鬆了口氣，看來目前階段隻是她姐姐自作多情。
    她就說這麽多年的經營不會輕易敗給什麽都沒做的姐姐的。
    於是佯裝調笑的對沈迎道：“這麽自信？以我對他們的了解，這四個人眼光可都很高的。”
    沈迎：“這些都不是事，你看他們這短短幾個月給我攢的家底。”
    “蠢成這樣，我還不是閉著眼睛騙？”
    於詩詩看了著滿眼的奢侈，想到都是那四個人的功勞，又是眼前發黑。
    最後於詩詩也沒留下來吃飯便匆匆離開了。
    薑流許送她過來的，自然也得負責把人送回家。
    路上，於詩詩在車裏問薑流許：“我都不知道你們跟我姐姐私下來往這麽多了。”
    薑流許：“並不多，基本都是業務來往。”
    “你姐姐從不在業務之外跟我們見麵。”
    畢竟見她哪次不出點血？
    於詩詩放心了些，接著又問道：“你看我姐姐有沒有熟悉感？”
    薑流許眉峰一挑：“熟悉感？一開始倒是有一點，因為你倆長得實在太像。”
    “不過一旦跟你姐姐接觸，就會發現差別還是挺大的。”
    於詩詩沒有注意後麵這句，而是追問道：“隻是來源於我的熟悉感？”
    薑流許：“不然呢？”
    於詩詩徹底放鬆了：“沒什麽。”
    這輩子沒有受過良好教育，沒有萬千寵愛，她姐姐在底層打滾，到底沒法成為薑流許‘夢中’那個善良熱情得讓他改變審美的人。
    可她放鬆之餘，薑流許眉心卻皺了起來。
    他心中門兒清，於詩詩在試探什麽。
    可在她之前，他絕對跟沈迎沒什麽瓜葛，於詩詩是到底為什麽忌憚，他描繪那個虛無縹緲的影子？
    那影子還是沈迎告訴他的說辭，這是一段隻有兩姐妹才知道的啞謎。
    但薑流許卻無比好奇。
    於詩詩確定完姐姐沒有告訴裴瀛疤痕的事之後，心裏鬆了口氣。
    也能夠從容的聯絡其他人了。
    她直接拉了個小群，在裏麵宣布自己回來了的消息。
    一時間群裏熱鬧起來，另外三人均是對她的突然回國表示意外和驚喜。
    但於詩詩坐了二十來個小時的飛機，又馬不停蹄的跑去被姐姐慪了一趟，實在沒什麽精神應付人。
    便在群裏道：【明天吧，我現在有點累了。】
    常鳴：【那你早點休息，明天一早我過來看你。】
    於詩詩：【大半年沒見麵了，我也挺想你們的，不如明天晚上我們在星光餐廳一起聚聚吧？】
    眾人自然是無不應和，於詩詩對幾人表現出的熱情很受用。
    他們都是大忙人，像是裴瀛，幾乎沒人能占用他的時間，又像是喻廷，他可正在車程數小時的地方趕工拍攝。
    但為了她，這些人都能第一時間放下要事，隻因為要跟她見麵。
    一時間於詩詩在姐姐那兒受的膈應消散了不少。
    但想到她姐姐理所當然把她的追求者當目標的態度，於詩詩轉手就截了張圖。
    裏麵是四人提議開迎接會的交流，於詩詩打開不久前跟沈迎加上的x信。
    先將圖放入輸入框，然後
    【姐姐，他們四個想給我開個迎接會，就在明天，你要不要也——】
    一句話都還沒打完，就看到手機頂端跳出提示。
    【喻廷將沈迎拉入群聊】
    於詩詩：“？？？”
    她連忙退出沈迎的對話框，回到大群裏。
    就看到喻廷沈迎道：【明天你妹妹的歡迎會，你也來啊。】
    沈迎：【不去。】
    喻廷：【為什麽？】
    沈迎：【明天有事。】
    喻廷：【什麽事比見你妹妹重要？那可是你親妹妹，十多年沒見的親妹妹，我幾個小時車程明天還有戲都請假過來了，你什麽事不能推掉嗎？】
    【沈迎退出群聊】
    喻廷：【……】
    薑流許：【傻逼！】
    喻廷這是犯什麽病？雖然是在替她抱不平，可總覺得哪裏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