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2章 竟是人間最最安穩溫暖之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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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公盯著自己的銀子,被新衙役放入了袖子裏,又看了看衙役拿出來的那一遝厚厚的記事簿。
這本記事簿上前麵幾件案子,都已經是幾年前了,但依舊沒有被接納處理,最近幾天的案子,也大多都是關於家中刁奴跑了的事。
但依舊沒有任何處理。
虞公不禁抬頭望了望官衙的門楣,上麵【明鏡高懸】四個大字,仿佛透著一股濃濃的諷刺感。
他歎了口氣,隻能又拿出一張銀票來,塞給麵前的新衙役,
“大人,您就幫忙通傳一聲,我是虞家家主,這個......隻是一點孝敬。”
每個人都是有價的,如果無法被收買,那隻是因為收買的價格不夠。
瞧著手裏的銀票,新衙役頓時笑開了花,他嘴裏“唉”了一聲,
“原來是虞家老爺,您怎麽不早說呢,您等著,小人這就去給您通稟去。”
這話說的,就好像虞公沒早稟明自己身份似的。
很快,虞公的到來被縣太爺知道了,裏頭傳喚了虞公進去。
這縣太爺是天景國長公主駙馬爺的門生,端的架子也比尋常縣太爺高上許多。
待聽完虞公的來意,縣太爺躺在羅漢床上,拿著一管煙槍抽著,在嫋娜的白色煙霧中,縣太爺說,
“你的來意,本官明了,但是要動用官衙衙役替你捉拿虞家刁奴,怕是很難辦,衙役們也忙得走不開身哪。”
虞公回頭,瞥了一眼在院子裏曬太陽的一群衙役,他們閑的都打嗬欠了。
他笑了一聲,上前來,給縣太爺點了一杆煙,又遞上了一遝銀票,
“太爺,您就幫幫忙,若是沒有了這群家奴,我們虞家可就亂了套了。”
“你們虞家怎麽會亂套不挺好的嘛你們虞家家底兒大,跑了幾個刁奴,就再買幾個嘛~~”
抽著大煙的縣太爺,話雖然是這麽說,但卻毫不手軟的,將虞公放在桌麵上的那一遝銀票給拿了過去,放進了自己的懷裏。
虞公一見,苦笑道:
“太爺有所不知,這湖山郡的人本就不多了,如今是個人都往北邊兒跑,咱們,咱們是不是也得有點兒動作,好教人不敢再跑了。”
“動作,什麽動作本官自有安排的事兒,還輪不著你這個白身來置喙。”
縣太爺哼了一聲,明明收了虞公的錢,卻沒打算替虞公辦事兒。
正當虞公立在他的榻邊不知如何是好時,縣太爺又道:
“與其將你的精力放在逃跑了的幾個家奴上,你還不如隨本官去見見幾個帝都委派來的新官兒,多認識一些人,並沒有什麽壞處。”
虞公嘴裏應著好,心裏卻是心急如焚,虞家村的人越跑越多,最後剩下的都是一些“主子”,這樣下去遲早得出事兒。
但縣太爺這樣說了,他人還在縣太爺的管轄下,也不好拒絕。
破爛不堪的縣城裏,環境不是一般的差,畢竟遭遇了孫國公的幾輪洗劫,這所謂的縣城裏頭根本就沒有幾個人了。
稍微一點人氣,大概就是帝都派來的官員們,所帶來的那些仆從及家屬。
虞公被縣太爺留在了官衙內,這一坐就到了晚上,待官衙外熱鬧起來,幾名身穿紅藍官服的人便走了進來。
有人見著虞公,大笑著,
“這位便是我們天景國的首富,虞公了吧,哈哈哈哈,本官臨行前,太子還特意叮囑本官,見到了虞公,一定要同虞公聊聊。”
這位大人,是太子門生。
虞公心中升起一絲警惕,唯唯諾諾的應著是,又有一名官員上前來,朝著他拱手,
“虞公啊,汝王同虞公問好......”
長公主、太子、汝王,還有一應亂七八糟的權貴門生,紛紛上前來,拉著虞公說話,一個個說著官腔,嘴裏吐出來的,都是些冠冕堂皇的客氣。
卻沒有一個人,能真切的解決虞公現在遇到的問題。
虞公心急如焚,覺著自己現在在這裏是耽誤時間,他的幾個姨娘將他抬到這裏來,就一直守在外麵,到了天黑,連飯都沒得吃。
這些婦人本不該拋頭露麵,可是虞公實在無人可用。
他勉強應酬著,與那些來自帝都的官員們吃吃喝喝,酒過三巡,縣太爺一手搭著他,笑著說道:
“虞公啊,最近已經到了長公主的壽誕,你給本官出出主意,看看要送些什麽好東西給長公主,才能博她一笑。”
還不等虞公說話,縣太爺又說道:
“這湖山郡裏的有錢人都跑了,虞公啊,本官可就隻能指望你了。”
這話的意思,隻差**裸的說,給長公主的壽禮,就讓虞公準備了。
虞公低下頭來,手裏緊緊的捏著酒杯,不敢抬頭。
他怕自己一抬頭,就露出了眼底的憤怒來。
畢竟是長公主啊,天景國獨一位的長公主,她的壽禮能輕了嗎必然得十分貴重才行。
然而,這事兒還沒等虞公消化明白,太子的門生又來了,他拉住虞公,笑得十分和藹可親,
“虞公,太子要迎新良娣了,咱們湖山郡不得給太子表示表示......”
其後汝王的門生也來了,開口就管虞公要十萬兩白銀,他倒是沒拿著汝王說事兒,隻一臉誠懇道:
“汝王最近稅收的不理想,汝王府府庫空虛,這十萬兩銀子是汝王同虞公借的,待撐過這段難關,必然將這十萬兩銀子還給虞公,如何”
虞公能拒絕嗎
望著眼前的一張張臉,他突然感到了恐懼,他們在他的眼前化為一個個孫國公,雖然說著不同的口音,帶著不同的人麵。
可每一個人,都是孫國公。
虞公心中惶恐,一臉的苦笑,
“孫國公將我虞家圍困多日,在下手中真的沒有銀錢了。”
“這怎麽可能呢,你虞家好歹也是首富之家,區區一個孫國公,能將你如何了”
幾乎在第一時間,眾人哈哈大笑,表麵上一片其樂融融,實際,沒有任何一個人鬆口,讓虞公可以離開。
他今日不拿出錢來,便回不得家了。
就這樣虞公被留在了縣衙一日,兩日,三日,日日都有大的小的官員來,拉著他吃吃喝喝,又以各種理由借錢,或者要他出錢給帝都的皇子公主送禮。
沒有人幫虞公說話,他拿不出錢來,便日日都來說,將他折磨得心力交瘁。
也不知過了多久的時日,有衙役捧著虞公小兒子的屍體進了衙門,一臉無辜道:
“也不知是誰家小兒,竟餓死在了衙門外麵,嘖,丟了喂狗吧。”
“啊,啊啊啊啊~~~”
吃得肥頭肥腦的虞公,披散著頭發從衙門裏頭衝了出來,他一把抱住了瘦骨嶙峋的小嬰兒,哭喊著,
“天爺啊,天爺啊,這是造的什麽孽啊,我的天爺啊~~~”
他多次提出要離開官衙,可是今日不是這個留,明日就是那個留,大家吃吃喝喝席間觥籌交錯,從沒有人提過虞公那幾位姨娘,及他的那幾個兒子怎麽樣了。
而虞公最後一次見到他的那幾個姨娘,還是幾個姨娘抬著轎子,將他送到官衙門口。
每個人要同虞公說話,都是拐彎抹角的要錢。
他想離開,就得拿出錢來。
如今他在官衙裏頓頓大魚大肉,他的小兒子卻餓死在門外,這,這教他怎麽受得了啊,天爺,天爺!
撕心裂肺的疼痛,在虞公的心肺間炸裂,他摟緊了兒子的小身子,哆嗦著跪在了地上,搖頭,嘴裏喃喃著什麽。
身邊的衙役看他這幅樣子,就覺著好笑,嘴裏啐了一口,
“你要早點兒把身家全都拿出來,至於有這麽場事兒嗎”
不是一半身家,那些天景國的官吏來到湖山郡,就是衝著虞公的全部家資來的。
既然要的是虞公的全部家資,還留著他兒子的命做什麽
他兒子又沒有一個銅子兒要繼承。
又聽虞公依舊喃喃著,衙役便湊身過去,不耐煩的問道:
“虞老爺,您說啥呢”
“......草民願意,草民願意......”
虞公的眼神空洞,他緊緊的抱著自己的小兒子,
“草民願意拿出一半家資,小厲王妃,救救草民,救救草民......”
早知會有今日,他死死攥著那一半家資做什麽
就應該拿出來給花錦,然後舉家搬遷至北地,遠離帝都來的這些豺狼虎豹。
北地多好,兵強馬壯,無人敢欺。
就算去不了北地,哪怕過一片坡,去往虞家村北,那裏另有一處集鎮,鎮上就有湖山軍駐守。
沒有人會餓死,人們還能免費領取懂啊十頭牛羊馬的崽兒......如今再看,一坡之隔的集鎮,竟是人間最最安穩溫暖之所。
再看這處,那些表麵和善的官員,一個個都是吃人不吐骨頭的魔鬼啊。
他們竟然能眼睜睜的看著這麽小的一個孩子,就這麽餓死在官衙門口。
比孫國公還要惡。
孫國公的惡是惡在表麵,這些帝都官員的惡,是惡在內心,看不見的惡。
啊啊啊啊!
老天爺拯救不了深陷豺狼虎豹窩的虞公,唯一能庇佑虞家的人,正在去往泉水郡的路上。
花錦坐在低調寬大且舒適的大馬車裏,厲雲卿策馬走在花錦的馬車外麵,笑道:
“這麽急著去泉水郡本王還以為你會留下來,等著虞公如何回來求你呢。”
“他來求我是必須的,隻是不知道是橫著來,還是窮著來。”
花錦坐在馬車裏,手裏正在看折子,此一時彼一時,壓根兒就不想談虞公這個人。
不過一會兒,行走中的馬車門被打開,厲雲卿翻身進來,直接坐在了花錦的身邊。
他往後一倒,睡在了花錦的身後,雙臂枕著後腦勺,
“累了,本王歇歇。”
花錦不理他,隻是看著手裏的折子,一副專心搞事業的樣子。
嘴裏說著很累要歇歇的厲雲卿,伸手扯了扯花覓背後的銀發,見她不動,他的手指就戳戳她挺直的後腰,
“愛妃,你若再不管虞家,隻怕到時候剩不了多少給你了。”
帝都的那些豺狼虎豹是個什麽德性,厲雲卿最是清楚,他沒去北地之前,那些王公顯貴,一年要從北地偷走他多少礦。
區區一個虞家還不夠他們分的。
花錦嘴裏“哼”了一聲,
“我也沒不讓虞家過來不是這一路上,人人都往北邊兒跑,虞公不來,我能有什麽辦法”
政令在那裏,出了虞家村往北,誰也欺負不到虞家去,可虞公不來,這能怪得了花錦
她收起手裏的折子,側身看著躺在榻上的厲雲卿,
“這筆錢跑不了,帝都往湖山郡派了這麽多官兒來,他們的作用,總不會隻管虞公要錢吧。”
說著,花錦又從旁抽出一張紙來,是二狗寫的密折。
她將密折遞給厲雲卿,
“虞公的姨娘和另外兩個兒子,在虞公進入官衙的當天晚上,就回了虞家村,她們收拾了家裏的一應細軟,帶上孩子去了姚軍的集鎮。”
“他那最小的兒子,是在去往集鎮的路上被帝都抓回去的,這些帝都來的畜生,就這麽活活的把孩子餓死了,還白白損失了二狗的好幾個人。”
此事是花錦的疏忽,隻吩咐了二狗看著點兒虞家的那幾個姨娘,和虞公那幾個年幼的兒子。
卻是沒料到,帝都痛下殺手,直接派出了錦衣衛,對那幾個婦孺一路追殺。
二狗的人都是一些手無縛雞之力的平民,為護著這幾個姨娘和孩子,生生折了好幾條人命。
花錦說著時,一張俏臉冷若冰霜,
“帝都的人,做事太沒有下限了。”
無論是末世,還是在古代,其實人心都是一樣的。
不過她做事也沒有章法,就不應該將人心想的那麽好,一早就應該將這件事重視起來,給二狗多派幾個武功高強的人。
躺在花錦身後的厲雲卿,一雙狹長的黑眸,看了花錦一小會兒,才是支起身子,將長臂搭在花錦的肩上,把她半攏在懷裏,
“你這人哪,隻怕是最惜底層人性命的上位者了。”
明明是那麽心狠手辣的一個人,卻能因為幾個沒見過麵的平民,就氣成這樣兒。
望著花錦冰冷的俏臉,厲雲卿都不知該說些什麽才好。
但也正因為花錦這樣珍惜底層人的性命,所以她才獨一無二,所以她無論對敵人多麽殘忍,在民間依舊享有無盡美譽。(www.101novel.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