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 第 10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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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芃芃十八歲的這一年, 遠在仙樂十二宮的柏真突破了金丹二重境,二十五歲的年紀有如此修為,也算少年有成。
    他的師尊臨嬅仙子大悅, 在仙樂十二宮辦了一場筵席, 遍邀柏真的至交好友一聚。
    自幼和柏真相識的芃芃自然也在受邀之列。
    在山門外迎客人時, 柏真一見到芃芃便笑道:
    “……我還以為你要今年冬天才能出關, 沒想到春天剛到,就聽到你出關的消息了。”
    二十五歲的柏真已從小時候那個怯弱的軟腳蝦長成了清瘦高挑的青年,笑起來時溫和無害,在仙樂十二宮中已是能被師弟師妹們信賴的靠譜師兄。
    兩人也算許久未見,不過芃芃一開口便很自然地打破隔閡:
    “那當然,需要閉關四年那是別人, 我要是也花四年, 今後還怎麽在道上混!”
    三年前的芃芃剛剛突破金丹期。
    她年紀小, 小時候又營養太差, 月無咎擔心她容易根基不穩,便讓她在突破後靜心閉關四年鞏固, 順帶讓姬殊給她調養身體。
    也不知道是不是九重山月宗那位名聲在外的丹修宗師的功勞, 柏真覺得芃芃閉關幾年後,確實調養得很不錯。
    他的手在芃芃頭頂比劃了一下, 剛到他胸前。
    已經是個大姑娘了。
    柏真笑眼彎彎道:
    “三年不見, 芃芃師妹又長高了好多呢……哎呀。”
    “玩歸玩,鬧歸鬧, 別拿身高開玩笑!”
    芃芃打掉了他比比劃劃的手,一臉認真:
    “你放心好了,我的身高一定會和三阿哥的身高一樣,遲早會比你們都要高的!”
    柏真:?
    三阿哥又是誰??
    這種熟悉的不知所雲感令柏真有些懷念。
    他想起小時候第一次在黑市演武場見到芃芃時, 還被她用一根破木頭棍騙得團團轉,真以為她會什麽奇怪的咒語,甚至還管她叫老大。
    ……丟人,太丟人了。
    柏真忍住腳趾扣地的衝動,維持住麵上的溫和淡定。
    他已經不是從前那個好騙的小白了!從今天開始,他會洗心革麵,再也不上這個小師妹的當!
    “小白小白,你都不問問我帶了什麽禮物給你嗎?”
    柏真:“人來了就好,還帶什麽禮物……哇哦。”
    看清芃芃帶來的一隻靈妖之後,柏真無比驚訝地瞪大了眼睛。
    是一隻白色的長脖子四腳獸。
    和柏真四目相對時,正咀嚼著嘴裏的草,吧唧吧唧。
    芃芃:“這是一種叫做羊駝的靈妖,小的時候你來我們宗門,不是說很想要一隻和阿雪一樣毛多好摸的靈妖嗎?我問了小羊,它說它願意來你們宗門,這個禮物你喜不喜歡?”
    柏真第一眼看到這隻叫羊駝的靈妖就很喜歡。
    毛茸茸的,白白的,兩隻黑漆漆的豆豆眼清澈無辜,怎麽看怎麽可愛。
    溫柔師兄柏真瞬間破防,露出了芃芃熟悉的沒出息臉:
    “喜歡!我那麽久以前說過的話你都還記得啊,芃芃師妹你真是人美心善,等你下次突破境界時,我一定備一份大大的厚禮上門恭賀!”
    他並不知道,芃芃送這隻羊駝根本不是因為他喜歡,而是羊駝喜歡仙樂十二宮這片山頭特有的草料。
    自從幽都與南陸簽下了和平共處的協議之後,便有許多從前藏在華胥之境的靈妖想要來南陸修真界旅遊,九重山月宗也就成了靈妖們的暫住地。
    這些靈妖,長得是真可愛,吃得也是真的多,芃芃實在養不起,才決定讓自己的小弟來給她分擔分擔。
    果然,她的笨蛋小弟即便長到二十五歲還是那麽傻白甜,完全沒有察覺到她的意圖。
    芃芃揚唇一笑:“我夠義氣吧!”
    柏真愛不釋手地摸了摸羊駝軟乎乎的毛,真誠回答:
    “夠義氣!”
    “那你還認不認我是老大?”
    “當然……”柏真差點一禿嚕就答應了下來,回過神來時才耳根紅紅道,“芃芃師妹,以我們現在的高齡,這種老大和小弟的關係,已經不是很合適了,你明白嗎?”
    “不明白。”
    芃芃認真搖頭:
    “我覺得對小孩子來說可能有點幼稚,但對於十八歲正需要建功立業的我來說,非常合適!”
    柏真:“……”
    她這輩子是真的長不大了對嗎?
    芃芃還要再繼續糾纏,下一秒身後就多出一隻手揪住她的後衣領。
    “今天是柏真慶祝破境的高興日子,不要逼人家柏真在這裏揍你,都多大了,怎麽還要當人家老大,你知不知羞啊?”
    柏真看清來人後恭敬道:“見過劍皇閣下。”
    芃芃抗議:“師尊你這麽大了還被人叫萬古劍皇,你這個裝逼的稱號又比我的龍王大人好到哪裏去!”
    月無咎覺得,若非修仙之人容顏不改,以他這個小徒弟的氣人程度,他這張臉必定布滿了養孩子養出來的滄桑皺紋。
    “……跟你的小朋友們過家家去吧。”
    把芃芃拎到人堆裏的月無咎,轉身就去找仙樂十二宮的頤清元君推牌九去了。
    今日姬殊和宿懷玉都有事沒來,芃芃和夜祁剛入列席中,就收到了周圍不少人的矚目。
    一半人看的是芃芃,而另一半人在看芃芃身旁的夜祁。
    其中看夜祁的人當眾,又以女修居多。
    筵席上有許多與芃芃一起打過王者的熟人,就算不熟,大家也都知道她是萬古劍皇的小徒弟,很願意上前來與她打招呼認識一番。
    就是有人想認識的程度不太一樣。
    “……久聞仙子大名,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
    一個被朋友推上前來的男修十七八歲的模樣,話還沒開口,臉就已經紅透了。
    他飛快地掃了芃芃一眼,又錯開視線,聲線緊繃道:
    “如今我們隱仙宗嶺上桃花開得正好,不知可否有幸,邀仙子來我們宗門賞花論道……”
    隱仙宗外的桃花穀盛名在外,春日一到,漫山遍野都是緋紅花開,是修真界人盡皆知的道侶約會聖地。
    可惜,這個人盡皆知中並不包括芃芃。
    她打量了對方一眼,唇角揚起微妙笑容:
    “你邀我去看桃花……”
    搭訕的男修心中升起一絲期望。
    “……莫不是想要與我桃園結義,加入我龍王家族?”
    男修:……???
    芃芃:“如今我龍王家族小弟人才流失嚴重,你還願意加入我們,實在是令我感動,你放心,待我重振龍王家族昔日輝煌,必定少不了你的好處!你說個日子吧,我一定赴約!”
    男修:“……不、不了吧。”
    “怎麽又不了?你是不是瞧不起我?”
    少女清澈的杏眼緊盯著他,眼底寫滿了認真:
    “你要是覺得我不配當你老大,旁邊就有鬥法台,我們可以比劃比劃,保證讓你心悅臣服!”
    被芃芃在後麵追著跑的男修連聲拒絕,欲哭無淚。
    他可以臣服,但不是這種臣服啊!
    最後被婉拒了的芃芃遺憾地坐回原位,回來時,旁邊的夜祁似乎也正在被人搭訕。
    那個搭訕的女修芃芃認識,是之前總跟著公儀澹的那位師妹。
    她同夜祁笑盈盈地說話,夜祁的反應卻頗為冷淡,一隻手撐著額角,眼皮懶洋洋地垂著,一副不愛搭理人的模樣。
    她聊了一會兒,似乎也覺得有點自討沒趣,便轉身準備離開。
    經過芃芃這邊的時候,她拉了拉這位師姐的衣角,昂頭道:
    “師姐你不要生氣,我三弟對誰都是一張臭臉,不是獨獨對你這樣的。”
    這位師姐順勢在芃芃身旁坐下,從她麵前的食案順走一顆葡萄。
    “這我知道,不過就算是臭臉也挺帥的嘿嘿。”
    芃芃眨眨眼:“師姐很喜歡夜祁嗎?”
    “長著這麽一張帥臉,誰看了不喜歡?”師姐說完又瞥了芃芃一眼,好奇問,“對了,你們倆也算青梅竹馬一起長大,那你對他有沒有……”
    芃芃搖搖頭,又沉重地拍了拍師姐的肩道:
    “師姐,你喜歡歸喜歡,可要想清楚啊,幽都到現在還沒找到夜祁的肉.身,你要是喜歡他,很有可能絕後啊!”
    師姐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你這屁大點小孩子,方才人家跟你搭訕你都搞不明白人家的意思,現在又懂什麽是絕後了?”
    “我怎麽不懂!”
    芃芃理直氣壯道:
    “我早就想好了,以後我是一定要找個能給我生女兒的道侶的!畢竟我打下的江山,總要有人繼承,生不了女兒的道侶要他何用!我可是有王位要繼承的!”
    師姐:“……我早就想說了,你們九重山月宗的教育真的有點特殊。”
    頓了頓,師姐又道:
    “而且我喜歡夜祁和絕後有什麽關係?喜歡歸喜歡,這和我有其他道侶又不衝突,芃芃小師妹,格局要打開一點啊。”
    芃芃沉默了。
    師姐,你們昆侖墟的教育也是不逞多讓呢。
    “不過……你真的不喜歡夜祁嗎?”
    師姐托著腮,臉上滿是八卦之色,完全忘記了自己的立場。
    “你們倆也算青梅竹馬長大呢,夜祁長得也不賴吧,還是幽都之主,你就沒有那麽一丟丟超出友誼的……?”
    “首先,他幽都之主的位置早就被罷免了,幽都的靈妖們每次吵架打架,都要靠我去調解!現在我才是掌握實權的幽都之主!”
    芃芃認真強調完身份問題,又繼續道:
    “其次,我如果是男人,肯定喜歡溫柔漂亮輕聲細語的美人姐姐,但我現在是女人,所以我也隻喜歡溫柔的、賢惠的、貌美如花的、穿黑衣服好看的男人!”
    師姐想了想,她總覺得芃芃描述的這個類型好像在什麽地方見過。
    一時間沒能想起了,師姐從懷中掏出一本小冊子:
    “既然你的目標都這麽明確了,不如瞧瞧這本淩虛界的男修排行榜——”
    芃芃聞言頓生興趣。
    “還有這種好東西?讓我看看誰是戰鬥排行榜第一……嗯?”
    她在第一排看到了九炁的名字。
    名字旁畫了一個身穿玄衣半束長發的青年,筆觸並不形似,隻略略幾筆勾勒出青年仙姿俊逸的疏離氣質。
    芃芃盯著那個身影,半響才語氣凝重地開口:
    “他現在……比我師尊都強了?”
    “什麽強不強的,這是男修的顏值排行榜!你這小姑娘怎麽滿腦子打打殺殺的……”
    師姐說完忽然想起來:
    “對了,我記得小的時候你同這位陰陽家的天道之子不是關係挺好嗎?自從他十八歲後,這排行榜他就萬年第一了,可惜見過他的人實在是少,你突破金丹期的筵席不是也快要辦了嗎?不如也邀請他來,讓我們開開眼?”
    一提起這個,芃芃很幼稚地哼哼了兩聲。
    她合上這本小冊子,賭氣道:
    “不好,不熟,我才不請!”
    之所以對九炁這個態度,原因很簡單。
    ——她小時候給九炁寫了那麽多封信,他竟然連一封都沒有回過她!
    剛開始的時候,她每一封都寫得很認真,不習慣拿筆寫字,也歪歪扭扭寫了好幾頁。
    後來發現他沒回信,芃芃還以為他是看不懂她寫的簡體字,於是又費力看書學習,累死累活終於學會了寫繁體,結果還是沒等到北麓仙境來的回信。
    再然後的幾年,芃芃每年都要寫一封信罵人。
    【九炁大騙子,說話不算話,別讓我見到,否則打掉頭】
    別人新年時寄賀年信。
    芃芃新年時寄詛咒信。
    若非北麓仙境設有結界,除了在邊界守境的人往來其中傳信,外人不得隨便闖入,芃芃都想進去當麵揍他一頓。
    但盡管如此,待到芃芃舉辦慶祝她破境進入金丹期的宴席前,她趴在書案上寫請柬,還是思慮許久,要不要給北麓仙境送去一份。
    “秋秋,你說我要不要寫呀?”
    窗欞上的小山雀在梳理羽毛,聞言抬頭看了芃芃一眼:
    “您想寫就寫呀。”
    芃芃一臉糾結:“可是我都快忘了他長什麽樣子的了!我懷疑他也快忘記我是誰了,他要是不記得我,我還給他寄請柬,會不會有點丟臉啊?”
    秋秋歪了歪頭:
    “少主,這話從你嘴裏說出來好奇怪哦。”
    芃芃疑惑地看著它。
    “少主在秋秋心目中,從來都不怕丟臉啊,隻有修真界那些死要麵子的大人才會瞻前顧後,秋秋心目中的少主從來不會怕這些的!”
    小山雀的豆豆眼裏滿是對芃芃的無腦吹捧。
    芃芃愣了愣也反應過來。
    是哦。
    她在不好意思什麽呢?
    她記憶中的小九,絕對不是一個會因為她過於熱情就嘲笑她的人,相反,在她回憶中的九炁,是個聽見她說跟他天下第一好,就會很開心的小少年。
    就算他這麽多年沒有給她回信,說不定也是有原因的嘛。
    她可以先用請柬把他騙過來,再狠狠欺負他出氣!
    下定決心的芃芃抓過秋秋吧唧一口,接著便龍飛鳳舞地寫下了一張請柬,送往遙遠的北麓仙境。
    而接下來的一段時間,芃芃隻做一件事——
    她要好好修煉!
    到時候在筵席上見到九炁,她要技驚四座,讓他看到比當年那個隻會吹牛的小姑娘煥然一新的龍王大人,然後拜倒在她腳下,涕淚橫流地求她重新和自己做朋友!
    一想到這個,芃芃舞劍都帶勁許多。
    看她這招懸日逐月,練得多麽出神入化!
    這還不得迷死他!
    然而,就在芃芃舉辦破境慶功宴的當日——
    月無咎:【仙坊牌樓,帶上五千靈石速速來救師尊!】
    一大早,芃芃就收到了月無咎發來的求救傳訊。
    對此芃芃已經習以為常,自從平息了淩虛界的滅世危機之後,月無咎就徹底放飛自我,成了一個愉快的鹹魚。
    像這樣因為推牌九輸錢被扣在牌樓,等著徒弟去救的事情,已經不是第一次發生了。
    甚至由於次數太多,月無咎的小金庫已經全權交由他三個徒弟管理,他隻能每月拿到一點零花錢。
    姬殊和宿懷玉對此心硬如鐵,絕不慣月無咎這種人菜癮大的行為。
    所以拯救師尊的重任隻能落在了芃芃身上。
    九重山月宗山腳下的仙坊。
    窗外春雨淅瀝,被牌樓老板扣在櫃台旁坐著的月無咎望向外麵,看著揣著錢袋子來的芃芃,身為師尊的月無咎內心萬分感動。
    “我就知道,三個徒弟裏,隻有芃芃你才是為師的貼心小棉襖。”
    月無咎摸了摸芃芃的腦袋,眼神欣慰。
    芃芃很無奈,一本正經地教育月無咎:“師尊,您說您打架這麽厲害,為什麽推牌九的技術就這麽菜呢?”
    月無咎:“……不是為師菜,是這牌九真的很難,為師隻是暫時還沒有參透其中的奧秘,所以才刻苦專研,這是一種迎難而上的精神,你不懂。”
    芃芃確實不懂。
    但月無咎這語氣明顯勾起了芃芃的好勝心。
    區區牌九,能有多難?
    想了想還有兩個時辰才開始的慶功宴,芃芃決定淺淺玩幾把牌九試試。
    要是被她輕鬆取勝,今後豈不是又多了一個可以拿出去吹牛的戰績?
    月無咎:“不行,你師兄師姐要是知道我讓你推牌九,他們可能真的不會給我零花錢了。”
    芃芃:“您是師尊還是他們是師尊!師尊你支棱起來!不要害怕,我們悄悄的玩,不會有人知道的。”
    一個時辰後——
    【師兄師姐!仙坊牌樓,帶一萬靈石速速來救我和師尊!】
    月無咎那張淡然的麵龐也難得浮現出幾分慍怒:
    “……不是不會有人知道的嗎?”
    芃芃縮了縮脖子:“我能有什麽辦法!我堂堂龍王大人,總不能賴賬吧!”
    月無咎:“所以我中途就叫你收手了。”
    芃芃:“……師尊,賭博害人,我們戒了吧。”
    賭得一貧如洗的師徒兩人蹲在牌樓門口,卑微地等著家裏人來救。
    春雨如織。
    朦朧煙雨中,芃芃原本正和月無咎一人拿著一根木棍戳地上的螞蟻,忽然察覺眼前的雨幕被一截玄衣擋住,她昂起頭,有點疑惑地看著眼前的青年。
    “不知未得請柬,九重山月宗今日的筵席,是否能夠通融入內?”
    細雨劈啪打在玄衣青年手中的傘麵上,月無咎已經站了起來,還蹲在地上的芃芃望著玄衣青年無言良久。
    玄衣青年唇邊抿出一個淡淡的笑意,語調比身後細雨更輕更柔。
    “芃芃,許久未見,你是不是認不得我了?”
    芃芃丟掉手裏的木棍,把有點髒兮兮的手往身後一藏,臉上的表情還是一如既往地淡定,甚至還有點強裝出來的拽勁。
    “那倒沒有。”
    “九吧啦,你很有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