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矯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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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五分鍾之後, 眾人坐定,場麵無比尷尬。
    一群學術狗和衣冠楚楚甲方的會麵,涇渭分明, 怎麽看怎麽別扭。
    最不巧的是司燼坐在桑棉對麵,隻要抬頭就能撞見男人幽深的長眸, 譏誚的、冰寒的,不帶任何的情緒, 像是麵對著陌生人。
    桑棉垂眼看著眼前杯中的紅酒,身側秦嬌扯了扯她的衣袖,在手機上打了一連串的問號。
    秦嬌不敢動, 也不敢亂說話, 對麵坐著衣冠楚楚、俊美又斯文的男人分明就是桑棉的男友啊。雖然當年在山裏隻短暫接觸了一下, 但是司燼那種級別的帥哥,過目難忘。
    七年不見,成熟內斂,魅力爆表, 秒殺了一眾男士。秦嬌這才感歎,人與人之間是有壁的, 基因好是真的好,對麵跟司燼在一起的看起來都是富家子弟。
    當年宋曉媛還跟她惋惜過,桑棉的男朋友什麽都好,就是有些窮,來山裏度假就買了點特產,天天不是帶桑棉爬山就是騎單車, 而且自尊心還強, 回去都不願意蹭烏良辰的車。
    此刻,秦嬌恨不能立刻拍視頻發給宋曉媛, 這還叫窮?林木深的家世在京大是公認的好,人在司燼麵前都黯然失色。
    這叫做低調吧,想到之前山裏那三天,烏良辰在司燼麵前吹的那些牛逼,秦嬌都替他害臊。
    桑棉看了眼手機,沒有回複,起身淡淡說道:“博導臨時找我有事,抱歉,我要先走了。”
    “就是,桑棉,你哪個導師這麽厲害,這都晚上了還讓你做牛做馬?”
    “桑棉,你一走,林師兄也要走,秦嬌也要走,這局不就散了嘛。”
    眾人紛紛挽留。雖然來了三個不速之客,但是學術狗聊自己的,對麵三人聽不懂,不礙事。
    盛時見狀,忍不住開口:“桑棉,咱們也七年沒見了,就這麽不給麵子?”
    盛時氣,當初司哥對她多好,為了她拚命考大學,為了她填軍校,更是隔三差五就去京大見她,結果說分手就分手,這些年沒見,連話都不願意跟他們說。
    見氣氛更加尷尬,秦嬌打圓場道:“棉棉,你就再坐一會兒。大家別介,桑棉是個榆木疙瘩的腦袋,隻知道學習,別的什麽都不懂。馬上就要博士畢業,怕導師卡她畢業,這才拚了點。”
    秦嬌急急地拉住桑棉,別犯傻,這麽多資源不利用,他們這些人都是各行業的佼佼者,以後都是各研究院的中堅力量,至於她那前男友,一看就是各學院搶破頭都要拉投資的甲方爸爸,犯不著為了那點骨氣,打落牙齒和血吞。
    應該是前男友吧。秦嬌覺得八九不離十,無比惋惜。當年要不是真愛,京大數院的高材生犯得著找比她小一歲的小男友嗎?桑棉當年在京大可是人氣爆棚,直逼林木深。
    “想走也行,酒喝完。”司燼敲了敲桌子,酒莊經理上前來,另上了調好的烈性雞尾酒,擺了一排。
    “哥,是不是玩的有些大?”盛時傻眼,桑棉能喝酒?這烈性雞尾酒下肚,不得一杯倒?留人也不是這麽個留法。
    林木深皺眉:“司燼,我們之間的事情你別牽扯到桑棉,喝酒我奉陪。”
    司燼抬眼,眼眸深如點漆,懶散地笑:“我跟你之間有事?要不,你說出來大家聽聽?”
    林木深深呼吸。他能說什麽?說他想追桑棉,結果人家拒絕了他兩次,然後還故意讓司燼認為他和桑棉情投意合,讓人給打得半死?
    氣氛凝結成冰。眾人麵麵相覷。好像有些不對勁。
    “桑棉,你有事就先走。”和平有些看不下去,皺眉說道,“司燼,你要喝酒,我們陪你喝,沒必要這樣。”
    既然桑棉沒跟他表哥在一起,那麽當年他們分手就不是因為劈腿,具體原因除了當事人誰都不知道。阿燼心思深,除了打了林木深一頓,其他的一個字都沒說。
    他也琢磨不透。不過犯不著為難桑棉,這些年她過的很不容易。
    盛時小雞啄米一樣地點頭,對於劈腿的前女友,要麽就漠視,要麽就大方送祝福,沒必要像這樣小家子氣地為難,搞得跟餘情未了似的。
    司燼見他們兩都為桑棉說話,冷哼一聲,將麵前一杯的烈性雞尾酒一口悶,重重放下酒杯,麵容俊美且陰沉。
    桑棉抬眼,靜靜地看著他,聲音微啞:“喝半杯行嗎?”
    她最近胃疼,一杯下去會要命,半杯是極限。
    司燼猝不及防見她抬眼,烏檀色的眼睛濕漉漉的,軟軟地看著他,像是一隻萌軟的幼崽,可他卻知道,即使是幼崽也能咬的人心血肉淋淋。
    她一貫知道如何拿捏他,當年就是這樣騙的他心軟,然後狠狠地將他推進深淵。
    “棉棉,別喝。”秦嬌焦急地扯了扯她的袖子。
    笑一笑,撒個嬌,這事不就過去了嗎?何必太認真,為難自己?
    “麻煩給我一杯水。”桑棉看向酒莊經理,輕聲說道。
    經理是個有眼力勁的。北城的高端會所誰人不知道司燼的名頭,司家太子爺性情喜怒無常,手段狠且準,從不輕易出手,一出手就是一擊必中。
    什麽時候見他紆尊降貴地為難一個女孩子?
    而且和家少爺和盛家少爺都為她說話,看來這姑娘跟他們關係匪淺,不簡單。
    經理飛快地去了去了一杯水過來,而且是溫水。
    桑棉喝完溫水,將麵前的那杯雞尾酒倒了一半進杯子,然後捧起杯子,極緩慢地喝著。
    她喝的慢,一點一點,十分的認真,隻是才喝了兩口,臉色就慘白,眼睫沾了濕意。
    “夠了。”司燼臉色鐵青,眉眼間溢出一絲怒氣,冷聲道,“走吧,別回來。”
    別再回來了。
    桑棉聞言,鬆了一口氣,放下那杯沒喝完的烈性雞尾酒,伸手扶住秦嬌的胳膊,對著眾人低低地說道:“抱歉,我先走了。”
    “我送桑棉回去,師兄,我們下次再約。”秦嬌也急急站起來,隨著桑棉離開。
    一出酒莊,桑棉站都站不穩,臉色煞白地蹲下來,難受地蜷縮成一團。
    “桑棉,你沒事吧?”秦嬌急急地問道,“要不要去醫院,我先打車啊。”
    這個時間點,正是晚上的高峰期,壓根就打不到車,前麵排隊的有幾十個人,秦嬌急的直跳腳。
    “沒事。”桑棉緩了許久,終於感覺胃沒那麽疼,啞聲說道,“我包裏有藥。”
    秦嬌連忙打開她的包,隻見包裏全都是書和筆記本,還有好幾瓶藥,她神情微怔,紅了眼圈:“桑棉,你這些年都是怎麽過來的?”
    她的世界,除了學術研究,就隻剩下一瓶瓶急救的藥?像她這樣年輕漂亮的女孩,包裏竟然連一隻口紅都沒有。
    桑棉抬眼,瞳孔幽深,低低笑道:“不用可憐我,秦嬌,路都是自己選的,怨不得旁人。”
    “哪瓶藥?我包裏沒水,你先在這裏休息一下,我去給你買瓶水。”秦嬌看了一圈,這一帶是寸土寸金的cbd,根本就沒有便利店,她隻得返回會所買水。
    桑棉一走,司燼也跟著起身,臉色陰沉地往外走,看都不看林木深一眼。
    和平和盛時連忙跟上。
    “林哥真走運,本來還以為今晚要喝死他呢。”盛時冷哼一聲,殷勤地笑道,“司哥,你剛喝了酒,我來開車。”
    “是續場子還是回家?”盛時上車摸著饞了許久的庫裏南,準備好好爽一把。
    司燼靠在後座,閉眼小憩,俊美的麵容隱在光影暗處,沒吭聲。
    “回家吧,你以為人人都跟你一樣不用朝九晚五?明兒還要上班呢。”和平看了一眼司燼,催促盛時趕緊開車,少惹事。
    “行,就我無業遊民,小弟送兩位爺回家。”盛時將車從地下停車場開出來,轉到會所所在的那條街道,眼尖地說道,“咦,好像是桑棉。”
    他說著看了一眼司燼,見對方俊臉陰沉,薄唇緊抿,將後麵的話吞了回去。
    庫裏南一路呼嘯地離開。
    桑棉扶著路燈,看見熟悉的車輛,許久自嘲一笑,半蹲下身子,額間滲出細密的冷汗來。她還是太高估了自己的胃,那兩口烈酒下肚,已經開始翻江倒海地作用了起來,疼的她眼前發黑。
    她難受地蜷縮著身子,強撐著等秦嬌回來。
    前方紅燈,盛時躊躇許久,說道:“哥,要不我們回去把她捎上?桑棉好像不舒服,喝了酒,要是被人半路撿走就不好了。
    她那同學也不見人影,有些不靠譜的樣子。”
    司燼依舊沒吭聲,隻是臉色陰沉如冬日暮靄,車內氣壓低的嚇人。
    和平開口:“回去。”
    盛時驚訝地看了他一眼,以前他是最不讚同桑棉和司燼在一起的,怎麽現在態度轉變這麽大?
    不過年少情誼猶在,桑棉是他除了司燼和和平以外,唯一的真朋友,就算她跟司哥分手,他也不想對她狠心。
    盛時到麵前轉彎,直接將車開回了會所前,就見桑棉臉色煞白,搖搖欲墜地靠著路燈,額頭全是冷汗。
    “草,和平,你把人扶上車。”盛時一個急刹車,停下車。
    和平正要下車,就見司燼睜眼看了他一眼,然後一聲不吭地下車。
    和平:“……”
    盛時:“……”
    路燈下,桑棉胃痛難忍,渾身冒著虛汗,見麵前光線一暗,有迫人的壓力從上方傳來,她艱難地抬眼,就見司燼不知何時站在了路燈下。
    昏黃的光線打在他刀削斧鑿的麵容上,留下一團深邃的暗影,他俯身審視著她,似是在看她是真的難受還是偽裝。
    男人炙熱的指腹貼上她的額頭,擦去她額間的冷汗,帶來一陣火燒般的戰栗。她渾身一顫,就見對方繃著臉,一言不發地抱起她。
    “放……手……”她開口,身體的失衡讓她慌亂地伸手去抓他的衣服。
    “閉嘴。”凶巴巴的,聲音低沉,帶著一絲的壓抑的怒氣。
    桑棉鼻尖一酸,也不知道是胃疼的還是被他凶的,懨懨地垂下頭,沒力氣再說話。
    車內開了暖氣,一上車,一股暖意從腳底板升上來,她被暖氣一熏,胃疼加上烈酒的醉意,腦子一片昏沉,意識昏迷之前,低低地說道:“藥……”
    司燼垂眼看著她蒼白的小臉,見她額前的發絲都被冷汗沾濕,下意識地伸手將碎發撩到耳後,指尖碰到她細膩滑膩的肌膚,觸電般地收回手。
    他麵無表情地看了一眼和平。
    和平看了看寬敞的後座空間,摸了摸鼻子,認命地去副駕駛座,將空間讓出來。
    德行。
    “桑棉咋回事?不會是那杯酒喝的吧?”盛時叫道,“送醫院?”
    司燼:“去我家。”
    盛時和和平聞言一驚,險些跌破下巴。草,去他自己家?他那種精神潔癖重度患者,平時都不樂意別人去他家。
    沒管盛時和和平,司燼伸手從掉到地上的包裏翻出桑棉的藥,見一共好幾瓶,臉色頓時陰沉了起來。
    手機屏幕亮起來,看著秦嬌的來電,他眼底幽光一閃,接聽。
    “棉棉,你在哪?我剛買到水了,你身體不舒服別亂跑……”
    司燼見她難受地蜷縮著身體,垂眼她巴掌大的精致小臉,一字一頓,淡漠說道:“我是司燼,人我帶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