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1章 第 17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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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是因為他很少收徒, 所以元裏從未想過能夠成為歐陽廷的弟子。
    但此刻,歐陽廷卻摸著胡子大笑起來,“張良棟, 你這句話可算是說對了。”
    隨即,他目光如電地緊盯著元裏, 問道:“元郎, 你可願拜我為師?”
    元裏當然願意!
    歐陽廷雖然曾經帶過兵,但現在手中卻沒有兵權,隻有三公的虛名在身。元裏拜他為師和拜張良棟為師都是一樣的效果, 元裏大喜,當即行了拜師禮, 聲音清亮, “弟子拜見老師!”
    歐陽廷笑得眼角皺紋深深, 忙扶起了元裏。他已經許久沒有這麽高興了, 張良棟和詹啟波也在旁朝他道喜,“恭喜歐陽大人收了一個好徒弟。”
    “歐陽大人與元郎的師徒緣不可謂不濃厚,來太尉府中喝杯酒都能拐個徒弟回家,”詹啟波打趣道, “瞧,太尉大人臉都綠了。”
    張良棟苦笑兩聲,心中還是極為可惜。
    不過相比起他,歐陽廷確實更適合成為元裏的老師。張良棟感歎地想, 他和元裏終究是差了點緣分。
    元裏從地上站起來, 笑容滿麵。這時,他腦海裏的係統也響了一聲。
    【萬物百科係統已激活。拜師任務已完成, 獎勵已發放, 請宿主自行探索。】
    【任務:出仕。】
    【獎勵:棉花。】
    想到今日不僅多了一個厲害的老師, 還多了白砂糖的煉製方法,元裏忍不住露出了些雀躍神色,先前縱談沙場、從容自若的模樣一一褪去。
    歐陽廷不由露出了笑,“裏兒,明日開始你便來我府中,我要好好教導於你,你可不要臨陣脫逃啊。”
    元裏神色一變,堅定地道:“老師放心,弟子必定準時前去。”
    歐陽廷欣慰地點點頭,忽然咳了咳嗓子,“裏兒啊,這沙盤……”
    楚賀潮突然拍了拍手,對元家兩個護衛道:“還不把沙盤收起來?”
    他語氣太過強勢,兩個護衛下意識聽從了他的命令,上前將沙盤中的水引出,抬起沙盤放到了箱子裏。
    楚賀潮看著箱子落鎖之後,才勾起唇,故意看向歐陽廷,“司空大人想說什麽?”
    歐陽廷:“……無事。”
    “無事那我們便回去了。”
    楚賀潮笑著告辭,帶著元裏和沙盤離開。
    歐陽廷三人盯著那木箱,齊齊可惜地歎了一口氣。
    元裏回到楚王府後,還沉浸在喜悅之中。等走到聞道院後,他才發現楚賀潮也跟了過來。
    他稍稍一想就知道怎麽回事了,故作不解地問道:“將軍這是?”
    楚賀潮客客氣氣的,說話都緩和了許多,“嫂嫂這個沙盤,可否送給我?”
    元裏道:“這個沙盤是汝陽縣的地勢,將軍拿走沒什麽用處。”
    楚賀潮很有耐心,“無妨,那便留作觀賞。”
    可一向大方的元裏卻眨了眨眼,看上去有些無辜地道:“可我並不想送給將軍。”
    楚賀潮的嘴角僵硬了一瞬,男人眉峰聳動,壓力驟來,元裏都能隨便把玄甲送人,他不覺得自己比那個叫汪二的差到哪裏,“為何?”
    “將軍難道真的不知道?”元裏輕輕歎了口氣,似真似假地露出感傷的神色,“自我來到楚王府,將軍總是處處針對於我,還說要找機會一一將大禮還給我。將軍如此對我,我難免也對將軍心存幾分不喜懼怕,難以與將軍親近。”
    楚賀潮扯唇,帶著看戲的心情,似乎在看元裏還能再說些什麽。
    但少年郎眉眼低垂,長睫落下陰影。鮮紅束發被風吹得向後張揚飛起,側臉柔和,幾分難過真真切切地傳遞了出來,與先前那意氣風發的模樣相差甚遠。
    楚賀潮忽然想起了他與自己共飲合巹酒的模樣,他眉頭微微一動,想說你傷心了關老子屁事,但這句話還是被咽了下來,略顯不耐地開口,“嫂嫂想如何?”
    說完,他突然笑了,英俊麵容上有幾分冷冰冰的戲謔,“不如我與嫂嫂道個歉?”
    元裏慢吞吞地道:“好啊。”
    楚賀潮頓了幾秒,“嫂嫂,前些日子多有冒犯,我向你賠個不是。”
    元裏聽得神清氣爽,聽完後才假惺惺地道:“我們都是一家人,弟弟不必客氣。”
    說完,他就神采飛揚地走進了聞道院,轉身就要關上院門。
    楚賀潮伸手抵住了木門。
    他異常修長的手指一下下敲著木門,聲響如鼓點般令人緊張急促。
    “你是不是忘了點什麽?”
    楚賀潮高大的身軀彎著,隔著門縫與元裏對視,令人不適的雄性氣息侵略而來,“嫂嫂。”
    他下巴朝元裏身後的木箱子上揚了揚,“沙盤。”
    元裏也不再作弄他,豪爽地讓兩個護衛將木箱子抬給了楚賀潮。
    楚賀潮語氣緩和,“多謝嫂嫂。”
    他現在倒是覺出來元裏的好了。
    雖然元裏與那批貨物的關係仍存疑點,但有這樣一個能拿出沙盤、對行軍了然於心,還能將農莊治理得井井有條的嫂子,無疑比那批貨物的價值更大。
    楚賀潮眼中一閃,令人抬著箱子離開。
    之後每日,元裏都準時去往歐陽廷府中學習。
    歐陽廷不僅教元裏五經史書,還訓練了元裏上戰場殺敵的功夫。元裏學習得很勤奮,每日天不亮就趕來了歐陽府,待太陽落山後再大汗淋漓地回到楚王府,從沒在歐陽廷麵前抱怨過一個苦字。
    歐陽廷雖然麵上沒說,但心中對元裏極其滿意,沒過幾日,他已經將元裏當做自己子侄般看待。
    且元裏資質非凡,遇事冷靜果敢、心有成算,歐陽廷覺得,元裏以後未必不能位列三公內閣,成為一代名臣。
    若是元裏當真有如此作為,那他們師徒倆便是一門兩公,這傳出去就是一則令人羨豔的佳話啊。
    正是因為抱有這種期待,歐陽廷在教導元裏時更是嚴肅萬分,乃至歐陽廷的夫人呂氏都有些看不過去,經常派人來送些水果吃食。
    沒過幾日,除了要在歐陽廷這裏學習,元裏也要去國子學讀書了。
    在去國子學的前一天,元裏正要去歐陽廷府上時,楚明豐忽然派人給元裏送來了一封書信,讓元裏將這封書信代為轉交給歐陽廷。
    元裏就把信交給了歐陽廷,歐陽廷看完之後手指一顫,他沉默良久,對元裏道:“你白日要在國子學中學習,下學後已沒有時間來我這裏。這樣吧,你每旬休沐,再來我府中跟我學習,其他時間就不用來了。”
    “老師,不必……”
    元裏正要拒絕,但看著歐陽廷肅然的神色,他還是老老實實地點了點頭,“弟子明白了。”
    次日,元裏便去了國子學。
    詹少寧也在國子學中,元裏一入國子學,他便極其熱情地將元裏介紹給了其他人。元裏出身不好,但背靠楚王府,又有詹少寧的看重,自身也格外豪爽大方,忠義兩全,倒是混得如魚得水,短短幾日內便結交到了幾位人品不錯的友人。
    尤其是在知道他師從歐陽廷後,國子學中來找他結交的人更多了。
    連詹少寧都備為羨慕,“歐陽大人很少收徒,元裏,你可要珍惜這段師徒情誼。不過你這麽厲害,拜歐陽大人為師也不足為奇,那些嫉妒你的人可比不上你一二!”
    又語重心長地道:“但他們結交你不是真正想和你做朋友,而是想要借你的人脈與大儒名臣結交,你可千萬不要被他們給騙了。”
    元裏哭笑不得,他自然知曉這個道理,但還是感謝詹少寧的提醒,之後又被詹少寧磨的同意給他做一個沙盤。
    然而沒過多久,元裏便聽聞歐陽廷上書天子,卻惹得天子大怒,被罷黜司空之職,貶為徐州刺史的消息。
    元裏聽到這個消息時,時間已經過去了好幾天。他大驚失色,匆匆告了假跑去歐陽府,還沒到府門前,就見到歐陽府前已經停了數輛馬車,仆人來來回回往返於馬車與府中,正在搬著東西,一副人走茶涼之態。
    元裏心裏一沉,快步走進歐陽府中找到了歐陽廷。歐陽廷正坐在客堂前的台階上,衣袍淩亂,頭發不整,悵然地看著一院匆忙搬著行李的仆人。
    有幾個空罐子從仆人懷中掉落,叮叮當當地在地上滾了一圈,怎麽看怎麽寥落。
    “老師,”元裏眼中一酸,忍不住道,“怎麽這麽突然……”
    “裏兒,你來了。”歐陽廷回過神,看向了元裏,他苦笑道,“也不算多麽突然,我早就料到了會有這麽一天。”
    他讓元裏來他身邊坐下,師徒兩人一起看著吵鬧的場麵,半晌後,歐陽廷才道:“如今宦官當政,迫害朝臣。天子隻圖享樂,天下萬民陷於水火之中,這天下,隻怕一日要比一日亂。”
    他的聲音蒼老無力,隻有元裏能夠聽到,也聽明白了歐陽廷語氣中的蒼涼和無可奈何。
    歐陽廷道:“你可知我為何會被罷黜三公?隻因為我帶頭上書請天子為北疆撥下軍餉,天子不願,我忍不住爭辯幾句,這才惹怒了天子啊。”
    說著,歐陽廷已經是老淚縱橫,“罷黜我隻是一件小事,北疆軍餉卻是一件大事。北疆之外,蠻族對我北周虎視眈眈,鮮卑匈奴狼子野心。北疆可是我北周最為重要的最後一道防線啊,哪怕宮殿不建、徭役增加,也要先把北疆十三萬大軍的口糧供出來。可恨那群宦官卻遮住了天子的雙眼,他們蒙蔽了天子,用讒言誤導了天子。這群宦官究竟知不知道,一旦沒了北疆邊防,那便是亡國之災!”
    歐陽廷恨恨拍了拍大腿。
    “老師……”元裏歎了口氣。
    建原帝哪裏是被宦官所把控,他分明是自己不想撥糧。隻怕歐陽廷心中也明白,卻不肯承認天子如此無情和兒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