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第 6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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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望著薑宜乖乖點頭, 陸黎倏然彎起唇。
    他把薑宜抱下課桌,放在了那架舊鋼琴的琴凳上。
    薑宜下意識抓住他的衣袖,等到坐在琴凳上後, 才微微仰頭去往陸黎。
    陸黎也坐在琴凳上,整個人摟住他一樣,伸手覆蓋上他的雙手, 帶著薑宜修長的手指去按琴鍵。
    具有最原始荷爾蒙侵略感的陸黎跟鋼琴格格不入。
    事實上也是如此,他一向喜歡的是拳擊,喜歡的是各種極限運動,他享受的是激烈的心跳, 享受在比賽中仿佛一頭蓄勢待發的野獸撕扯住獵物脖子的快感。
    他並不喜歡鋼琴。
    但因為小時候的薑宜曾經駐足停留在琴房, 會好奇地望著琴房裏的人,所以他去學了。
    他不容許也難以忍受薑宜的目光停留在任何一個人身上。
    薑宜坐在琴凳上,在那架破舊的鋼琴上,他的手被一雙修長的手指扣著, 一下又一下按在掉漆的琴鍵上。
    他偏頭, 去看身後的陸黎。
    陸黎垂眸,沒有看他, 但扣著他的手卻緊了一點,修長手指纏繞交握得密不可分。
    陳舊的鋼琴發出沉鬱嗡鳴, 緩緩地流淌在空曠的琴房。
    薑宜見過陸黎演奏鋼琴的模樣。
    在金碧輝煌的金色穹頂下, 璀璨的水晶燈明亮奢靡, 昂貴的三角鋼琴前,陸黎會穿著西裝,在賓客的矚目下演奏。
    金發少年矜貴而冷峻, 起身的神情疏離, 接受著往來賓客或真誠或假意的讚美吹捧, 仿佛從骨子就帶著桀驁與脾氣不好。
    但更多的時候是陸黎彈小波比的鋼琴主題曲給他聽。
    在琴房,在二樓,在諾大落地窗的那架鋼琴前,在陸宅每一個有鋼琴的地方。
    窗外冬夜的風浮動著窗簾,在紛紛揚揚的雪粒中,能透過玻璃窗瞧見月色的一角,教室裏流淌的沉鬱嗡鳴漸漸有了節奏,琴聲一下一下地或輕或重。
    薑宜微微一怔,似乎覺得稍微滯澀的琴聲有點耳熟。
    仿佛在很久很久以前,他陪著arno練琴的時候聽過這首曲子。
    陸黎交纏著他的手指,按住琴鍵的動作漸漸快了一些,流淌的琴聲也明朗清晰起來,在空曠的教室中嗡鳴回響。
    夢中的婚禮。
    薑宜忽然想起了這首曲子的名字,他的手指下意識蜷縮了一點,修長細白的手指被另一隻手牢牢地扣住。
    掙脫不開。
    沒有給他任何掙脫的機會。
    一直到鋼琴的最後一個琴鍵停止,最後一個低緩音符落下。
    薑宜聽到身後的人微微俯身,聲音透著愉悅,像是得到了什麽滿足,低沉地在他耳邊說了一句話。
    他說答應了不能反悔。
    誰騙人誰要給對方當一輩子小狗的。
    ———
    “靠,爽啊!三天假!”
    元旦晚會結束後,時間已經是差不多九點半,校園大門口烏泱泱的都是放學的學生。
    寒風中的馬路,一排亮著雙閃的汽車,正等著接自己家的孩子放學。
    應卓翰背著幾乎沒有重量的書包,眉飛色舞地摟著鍾茂的肩膀道:“明天上線?”
    鍾茂愁眉苦臉道:“算了吧。”
    “我爸說這次再考倒數第一就要把我腿給打斷。”
    應卓翰:“嗨,你找薑宜幫你押題啊。”
    “從小到大他都幫我押題押過好幾回了。”
    他驕傲道:“我成績都是倒數第三第四,一次都沒被我爸打。”
    一行人最後的薑宜披著一件厚棉襖,他捧著一截烤紅薯,臉龐上還帶著妝,因為跟陸黎偷偷溜去琴房,回來的時候演出已經結束。
    薑宜也不好意思再麻煩班裏的女同學卸妝,便留著妝回去再卸。
    聽到有人提他的名字,薑宜抬起腦袋,舔了舔唇,把唇膏舔進嘴裏。
    陸黎嘖了一聲,他伸出手指,揉了揉薑宜的唇,低聲道:“別舔。”
    “都吃進去了。”
    “回去卸掉再舔。”
    薑宜從小到大過敏的東西很多,不止是藥物容易過敏,對一些化學物質也很容易過敏。
    薑宜哦了一聲。
    鍾茂扭頭,衝到薑宜身邊,求著薑宜給他押題,得到薑宜同意後,樂得恨不得能夠抱起薑宜甩幾圈。
    秦斕用力咳了咳,試圖給鍾茂提醒,但鍾茂樂得像猴一樣,壓根就沒聽出來他咳嗽的意思。
    眼看著鍾茂興衝衝地要一把薑宜摟起起來甩幾圈,秦斕眼疾手快地把鍾茂給拽了回來。
    鍾茂還一臉懵地問他幹什麽。
    秦斕沒好氣嘀咕道:“幹什麽?”
    “老子在救你小命。”
    陸黎瞥了鍾茂一眼,沒說話。
    回到陸宅以後,薑宜站在浴室的鏡子前,用紙巾擦著嘴巴。
    但不知道化妝的女同學給他用的是什麽,用紙巾擦了好幾遍還是有顏色在上麵。
    於是陸黎去找陸母問來了卸妝油,站在浴室鏡子前低頭幫薑宜卸掉。
    陸母說卸妝油不用卸妝巾,直接上手揉開最後加水乳化就行了。
    陸黎沒怎麽聽得懂,隻知道用指腹把薑宜的唇瓣揉得亮晶晶的,最後連眼睫上都亮晶晶的,還睜著眼望著他。
    陸黎玩了好一會,才幫薑宜把臉給洗了。
    第二天,在元旦的前夕,也就是十二月三十號,因為溫度驟降,薑宜跟以前一樣生病。
    下午的時候發了低燒,沒怎麽吃東西,在床上躺了一天,晚上的時候燒得有點嚴重,但沒有到去醫院的地步。
    陸黎在薑宜家陪了薑宜一整天,在淩晨的時候,薑宜醒了一會,嗓子有點啞說想吃麵。
    陸黎翻了翻家裏,發現沒有薑宜愛吃的麵條,便拿上手機鑰匙跟薑宜說他出去一下。
    薑宜在被子,蔫巴巴地點了點頭。
    沒過多久,聽到門外傳來動靜,薑宜在床上想了想,還是起床蓋了一件外套,擰開房門。
    直到他看到的人不是陸黎。
    “爸爸?”
    薑宜額頭上貼著退燒貼,披著一件外套,站在房間門外,神色有點愣然地看著客廳的薑父。
    薑父帶著一身寒氣,他連忙放下手中的鑰匙,他看著臉色蒼白的薑宜,神色難掩擔憂道:“怎麽了?”
    “乖乖發燒了嗎?嚴不嚴重?嚴重的話爸爸帶你去醫院?”
    薑宜搖了搖頭,他露出個笑,嗓音有點啞道:“不嚴重。”
    “隻是著了涼,已經退燒了,不用醫院。”
    薑父鬆了一口氣,他一邊去給薑宜倒熱水找體溫計,一邊叨叨道:“不舒服一定要跟爸爸說。”
    他這次晚上趕回來就是想要跟薑宜過元旦,但沒想到回家後卻看到生病的孩子。
    雖然薑宜說著不難受,但是神色還是難掩疲態,薑父心裏清楚,薑宜一向是比較能忍受病痛,很少會把難受掛在嘴邊。
    深夜的屋門外響起動靜,像是有人鑰匙開門一樣。
    薑父一驚,一回頭發現是穿著羽絨服的陸黎,正拎著一袋東西低頭關門,一抬頭就發現了薑父。
    “……”
    薑父遲疑地望向掛鍾,掛鍾上顯示將近十二點。
    陸黎也愣了一下,但是很快就鎮定下來,朝薑父叫了一聲:“薑叔。”
    薑父有點摸不著頭腦點了點頭,他看著陸黎拎著那袋東西又道:“我過來給薑宜煮個麵。”
    “家裏沒薑宜愛吃的麵了。”
    薑父一愣,然後看著陸黎走向薑宜,熟練地撕開一包退燒貼,給薑宜換上,然後又換了一根新的體溫針給薑宜量,順帶還幫薑宜扣上了外套的扣子。
    最後處理好一切,陸黎才向薑父道:“薑叔您看著點時間,五分鍾後拿體溫針看一下,我去給他下碗麵,吃麵墊點胃吃藥。”
    薑父愣愣地點頭,看著自家老板的兒子拎著一袋東西進廚房,進去前還問他吃不吃,吃的話多下一碗,甚至還問了他有沒有忌口,要不要放蔥花香菜。
    薑父神情有點恍惚,覺得自己可能是有點魔怔了。
    但薑宜因為不舒服已經回房間閉眼躺著休息了,整個家就隻剩下廚房裏叮叮當當的動靜,刻意放小了不少的動靜在清楚地提醒他不是在做夢。
    薑父看著陸黎不僅連他們家的圍裙都知道在哪個角落,甚至還熟練去陽台養盆栽的地方掐兩把蔥花做調料。
    二十分鍾後。
    陸黎解下圍裙,端出兩碗麵放在桌上,然後熟門熟路地去擰開薑宜房間的門,讓薑宜出來吃麵。
    薑父全程隻需要看一次溫度計。
    薑宜要吃的藥,每一種陸黎都清清楚楚,似乎早就已經對那些藥的說明書爛熟於心,不管是衝劑的還是膠囊的或者顆粒的,全部都挑好了遞到薑宜手上。
    完全不需要薑父操心。
    房間裏,吃完麵洗漱後的薑宜躺在床上,他顯得有點懨懨,額頭上的退燒貼已經撕掉了,黑色的額發淩亂地搭在眉眼,意識昏沉,蔫吧吧的,看起來有點可憐、
    陸黎去洗了一個熱水澡,確定自己身上暖和後才上床,把薑宜的腳和手放在身上捂著,果不其然,薑宜不管是手還是腳,都冰得厲害。
    床尾的熱水袋幾乎沒起到什麽作用。
    感覺到有一個暖融融的人在身邊,意識昏沉的薑宜下意識抱緊了身邊的人,腦袋埋在身旁人的懷裏,蜷縮在陸黎懷裏。
    他就像個受傷的小獸,一生病起來就帶著點委屈蜷縮起來,時不時咕噥幾句。
    陸黎輕輕拍著薑宜的後背,慢慢地摸著薑宜柔軟的頭發,低而輕地哄著他。
    他知道薑宜為什麽會不喜歡自己生病。
    也知道為什麽薑宜有時會在生病的時候會難過夾著點委屈。
    因為薑宜有時候會覺得媽媽離開自己是因為自己是個藥罐子。
    他這個小孩是個要花很多很多錢還不能治好的藥罐子。
    所以媽媽一開始就走了。
    但是陸黎覺得沒人會舍得不要薑宜。
    薑宜是全天底下最好的小孩。
    陸黎低聲問懷裏的人道:“還難受嗎?”
    薑宜沒說話,隻是吸了吸鼻子,然後閉著眼睛小聲說:“不難受。”
    陸黎安靜了一下,沒說話,隻是在黑暗中親了親他的頭發。
    冬日雪夜的淩晨,不遠處傳來斷斷續續的炮竹聲,煙火明明滅滅,都是在慶祝元旦和到來的新的一年。
    在一陣一陣的炮竹聲中,薑宜出了點汗,他在黑暗中讓陸黎離他遠一點,不然把病氣傳染給他,兩人一起生病。
    陸黎裝作沒聽到,依舊是摟著他,拍著薑宜的背,直到聽到薑宜說了好多遍後,他才一本正經道:“不會傳染的。”
    “我們又沒有親嘴。”
    “親嘴才會傳染。”
    燒得有點迷糊的薑宜一愣,他意識不太清晰,覺得麵前人好像說對了,又好像沒說對,好一會才愣愣地說了一聲哦。
    陸黎又道:“快點睡覺。”
    “不睡覺我就跟你親嘴。”
    “那你就是在害我得病。”
    薑宜覺得不對,昏沉的意識讓他腦子轉得沒有平時快,他覺得自己沒有害人,心裏角落那點委屈就換成了另一種被誤會的委屈,不大高興地咕噥了幾句說自己才沒有亂害人,讓陸黎跟他好好說話。
    他沒發現他不高興地咕噥幾句後,心裏角落那點關於媽媽的委屈在慢慢地消散,混沌的腦子裏隻剩下他不亂跟人親嘴這件事。
    沒過多久,薑宜就在陸黎在哄聲中沉睡過去,蜷縮的身形也稍稍舒展開。
    陸黎偏頭,垂眸吻了吻薑宜的眼睫,很輕很慢,似乎在輕柔地將眼睫上的水汽吮吸,而後才摸了摸薑宜的額發,閉上眼睛。
    淩晨四點。
    薑父房間裏的燈亮起,他披著外套,準備像以前小時候一樣去薑宜房間看薑宜的情況,卻沒想到客廳已經亮著一盞燈。
    陸黎在客廳,似乎在借著客廳的光看溫度計。
    聽到動靜,他扭頭,放下溫度計叫了一聲薑叔。
    薑父有點愣,他張了張嘴,遲疑著沒有開口。
    陸黎坐在沙發上,放輕聲音道:“薑叔,乖乖體溫正常,沒半夜燒起來。”
    “我兩點多的時候也起來測了一遍,都很正常,您先回去睡吧。”
    薑父有點無措,他望著客廳裏的陸黎,像是不知道該說什麽一樣,好一會才不大好意思道:“麻煩你了啊,小陸。”
    “薑叔在這裏,你不用那麽辛苦,去睡吧,薑叔看著就行了。”
    陸黎笑了笑,他低頭收好體溫計道:“沒事,都習慣了。”
    “乖乖以前三天兩頭生病,照顧他也不是什麽難事。”
    薑父覺得有點不對,麵前人態度似乎太理所當然,太過於正常,但又因為兩個孩子相處了十多年,他沒把這點不對勁放在心上,反而有點慶幸薑宜交了這個一個朋友。
    薑父感歎道:“這些年多謝你照顧乖乖了。”
    他是整個家裏唯一的經濟來源,工作又忙,如果請假的話,難免會影響工作,他自知愧疚,也時常多給零花錢給孩子,希望能夠在力所能及的範圍內補償孩子。
    但薑宜幾乎每次都說沒事,薑父以為是薑宜的安慰,但是現在看來,似乎有很大一部分是因為陸黎陪在薑宜身邊。
    陸黎微微一頓,他望著薑父道:“沒事。”
    “乖乖很好。”
    薑父笑起來道:“乖乖也跟我說過一樣的話。”
    “他也跟我說過你很好。”
    陸黎有點愣,他動了動喉嚨,好一會才遲疑道:“薑叔。”
    “我沒那麽好。”
    薑父擺了擺手,他笑眯眯誇道:“不用謙虛。”
    “薑叔看人很準的,乖乖交的朋友裏,他說你最好,那你就是最好的。”
    “乖乖交的朋友裏,就屬你是最出挑的那個。”
    “薑叔最滿意的就是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