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021 報應太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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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亭鈺躺在床上, 大夫正給他認真診脈,旁邊伺候的人大氣都不敢出。
他雙眼緊閉,看起來像是暈了過去, 但實際上腦子十分清醒,他在認真回想之前發生的一切。
用現代話說, 他在複盤。
原本被岑秀纏上的時候, 完全是意料之中, 畢竟程世子夫人也使不出什麽高級手段了,無非就是用這種耍賴碰瓷的方式。
他將計就計,想到了無人之處, 把她敲暈脫身。
哪知道岑秀領著他去的地方, 竟然有人, 哪怕那三人藏在假山後麵, 他也能感受到,習武之人本就耳聰目明, 他自然不可能當著外人的麵兒, 露出自己會武的大破綻。
隻能眼睜睜地看著岑秀扯他的衣服, 當一個畏縮的受害人。
好在秦城在場,及時出手相助。
可是之後發生的一切, 哪怕他複盤,也依然像個荒誕不經的夢。
他竟然被拉著相親了,還是和另外兩個人一起,聽著溫三娘那自賣自誇的條件之後, 他就處於暈頭轉向的地步。
再到後麵他發現, 這個女人竟然衝著他來了, 當場以為她被什麽髒東西上身了。
拜托, 他方才說得那些條件, 究竟哪一點讓人心動了?
像岑秀這樣身份低微家境不好的人,一直想扒著他,他能理解,可是溫三娘完全不屬於這個範疇,竟然還覺得心動。
甚至他旁邊還站著兩個條件頂好的小郎君。
好在當他委婉拒絕之後,溫明蘊絲毫不糾纏,畢竟她有世家貴女的驕傲,隻是後麵當場變臉,劈頭蓋臉罵了他一頓,也是沒想到的。
至於後麵她對岑秀的處理,更是讓他歎為觀止。
這是一個相當聰明的女人,而且反應還特別快,能在那種急迫的情況下,想到這樣一個法子,不僅甩拖了他和岑秀有染的嫌疑,甚至成功報複回去,讓岑秀變成了縱火犯。
回去的路上,溫明珠一直在數落她。
“你怎麽和程亭鈺牽扯到一起去了?程世子夫人那個老貨就是個不講理的狗皮膏藥,這次看起來你隻是做個見證,但是壞了她的好事兒,絕對要把這筆賬算在你頭上,還不知以後要怎麽抹黑你呢!”
溫明蘊倒是顯得十分光棍,完全是一副無所謂的模樣。
“反正我的名聲原本就不大好聽,虱子多了不怕癢。”
她的話音剛落,溫明珠就拿香囊砸了過去,顯然對她的這種態度十分不滿意。
“我不管你了,回家後看你如何跟爹娘交代!”
溫明蘊立刻放軟了語氣,等把大姐哄好,兩人也要分道揚鑣了。
她上了自家的馬車,駛向溫府。
“今日如何?”陳婕早早地迎了上來,一把拉住她扯回屋裏,顯然是要仔細盤問。
“什麽如何?”她隻管裝傻。
陳婕不滿地瞪了她一眼:“你這孩子明知道我說的是什麽。今日你姐應該讓你相看人家了吧?她瞧中了秦小將,不過我覺得秦老夫人難對付,婆母苛待的人家不能嫁,倒是同秦小將一起回京的何蘭山不錯,這兩人你見到了嗎?”
很顯然對於溫明蘊的相親事宜,陳婕和溫明珠都很上心,母女倆之前就合計過了無數次,人選那是慎重又慎重。
“見到了。”
“感覺如何?”陳婕立刻雙眼發亮,充滿了期待感。
溫明蘊對上她過於熱情的視線,頓時有些頭皮發麻,斟酌著回答:“還成?”
聽到她這不確定的語氣,陳婕忍不住拍了她一巴掌:“跟你說正經的,少弄這些似是而非。到底看中誰了?”
溫明蘊躊躇片刻,試探性地道:“唔,他倆我一個都沒相中,不過看上了別人。”
陳婕聽到前半句話,表情已經垮了,但是等後半句,又立刻變得喜笑顏開。
“行啊,隻要有看中的就行。娘都等了十年了,終於從你嘴裏聽到這句話,太好了,你看中的是誰啊?”
陳婕一時之間感慨無限,竟然有些鼻酸,眼睛發脹,似乎要落下淚來,連忙拿出錦帕擦了擦,頗有種苦盡甘來的意思。
然而等溫明蘊說出那人的名字時,陳婕瞬間愣住了。
“給老娘滾!不省心的東西!”她氣得把小閨女攆出去了。
溫明蘊聳了聳肩,就知道親娘會有這樣的反應。
傍晚,溫博翰下值之後,從陳婕嘴裏知道這一情況之後,氣衝衝地殺進溫明蘊的院子。
“溫明蘊,你到底是不是用眼睛看人的,為何會看上程家那沒出息的老東西?你姐姐弟弟都誇你聰明,我真是沒看出來你聰明在哪兒,哪怕用腳挑人,你一個世家清流的嫡姑娘,也不會嫁給個沒爵位的男人當續弦吧?更何況他還有個那麽大的兒子,你是不是腦子不好使?這還不如我當初給你挑的趙文呢!”
他衝進來之後,將所有伺候的下人都攆了出去,直接開始瘋狂輸出。
溫明蘊正在吃燕窩,聽到他這話,差點把自己給嗆到。
好家夥,親爹罵得可真帶勁!
“程亭鈺的確是個沒出息的老東西,但是不妨礙我相中他。”她點點頭。
溫博翰一開始見她讚同,忍不住竊喜。
他的小閨女還是很聽他的話嘛,隻不過罵上幾句,就瞬間清醒了。
但是等後半句時,他瞬間陰沉著一張臉。
“你聽聽你說得這是人話嗎?既然他都那麽爛了,你還偏相中他,腦子不好使還是他給你下情蠱了?你到底相中他什麽?”他忍不住咆哮道。
溫博翰是越想越氣,自家這三姑娘挑來挑去,誰都不要,當初他們都以為她是挑三揀四,哪裏想到竟然要求這麽低?
程亭鈺的檔次,在他眼裏和街邊殺豬的差不多。
不,還不如屠夫呢,好歹人家身體健康,有一把子好力氣。
“我相中他身體不好。”溫明蘊沒有隱瞞。
溫博翰更是難以理解:“身體不好,他那副架勢都快見棺材了,你想嫁過去當寡婦?”
“有何不可,當寡婦不快樂嗎?”
溫明蘊問得理直氣壯,顯然她是真覺得當寡婦很好。
“你認真的?”
“當然,祖父在世的時候,祖母過得有多痛苦,想必爹應該很清楚。有無數的姨娘通房,還有數不勝數的外室,也多虧祖母穩得住,沒讓那些人生太多孩子,否則你們的日子肯定更難熬吧。但是你看,自從祖父逝去,祖母當了寡婦之後,日子過得多瀟灑。想做什麽就做什麽,還不用看夫君的臉色,子孫孝敬,奴仆成群,安享晚年,簡直快樂似神仙。”
溫明蘊抬頭,直勾勾地看向他的眼睛,語氣是前所未有的認真和嚴肅。
溫博翰聽得心頭大駭,臉色急變。
從來沒人和他說過這種話,哪怕老夫人心裏是這麽想的,但絕對不可能說出口,畢竟這話堪稱大逆不道。
“混賬東西,你胡唚什麽!是我和你娘太寵著你了,成日無法無天,都編排到你祖母頭上了!”溫博翰抬手要打。
溫明蘊眼疾手快地躲開了,這回她堅信自己站在真理的一方,而不是用武力鎮壓。
“我隻是說祖母前後生活對比,這叫什麽編排,但凡長眼睛的,都能看出來祖父離世後,祖母的變化有多大。若是祖父在世,溫府的一切還不是他說了算?但他離開了,祖母哪怕不管前院的事情,但父親每回做出什麽涉及到家族利益的事情,都會去和祖母商議,聽從她的意見。”
“爹明明就知道我說的是事實,卻不肯承認,這是為何?難道孔聖人也教過你撒謊不成?”
溫明蘊輕抬著下巴,據理力爭,絲毫不因為親爹的打壓而示弱,相反化身成戰鬥的公雞,抬頭挺胸,一副奮戰到底的模樣。
“你給我閉嘴,我怎麽生出你這麽個混世魔王!”溫博翰額頭上的青筋直跳,這句話幾乎是從牙縫裏擠出來的,顯然恨得不行。
他在朝為官,見識過無數世家大族,生出了紈絝子弟,成日走街串巷,呼朋喚友,正經事不做,跟二流子似的。
不過這裏麵當然不包括溫青立,不少同僚還羨慕過他,雖然隻生了一個兒子,卻絲毫不溺愛他,而且個人很自覺,是天生的良才。
當時他很得意,可是現在他卻覺得魔幻。
他們溫家並不是全都出了好筍,兒子不是紈絝子弟,但是小女兒卻養成一副混世魔王的性子,說出來的話簡直氣死人不償命。
她逃,他追,她飛得無比利索,親爹跟在後麵氣喘籲籲,愣是沒追上。
另外他還要忙著口頭輸出,最後連罵人的力氣都沒了。
溫博翰坐在椅子上,灌下去兩大杯涼茶,才算是平靜下來。
“這世間好男兒多得是,像你祖父那種——”他頓了頓,讓兒子說爹的壞話,絕對是不行的。
但是為了拯救女兒危險的思想,他咬了咬牙,再三躊躇還是道:“不著調的人也不多,你不要害怕。”
“真的?我不信。”她用魯豫的語氣回答。
瞬間把親爹氣得臉色鐵青,明明隻是簡短的五個字,語氣裏卻充滿了讓人暴躁的因子。
“你之前還說趙文好呢,結果他竟然殿試舞弊。若是我真嫁給他,此刻已經被誅九族了。”
溫博翰的手又癢了,他真的很給她兩巴掌。
這丫頭真是他們溫家人?無論是他還是陳婕,都不會這麽氣人啊。
如果氣人有科舉製的話,溫明蘊絕對是狀元郎,每一句話都踩得他神經痛。
“趙文不是主犯,他要被砍頭,三代後人不能科考,對女眷沒有處罰。”
哪怕溫博翰都氣得快冒煙了,但還是耐著性子糾正她關於律法的內容,這也算是他的職業病了。
溫明蘊一聽,當下悔得腸子都快青了,連忙拍桌道:“哎呀,爹你不早說。要是我嫁給趙文,如今已然是新晉小寡婦了。嗚嗚嗚,就這麽錯過了當寡婦的日子,悔之晚矣。”
溫博翰:“……”
今天誰都別攔著他,他要弑女了。
再不把她殺了,他就得被活活氣死。
他目光恨恨地看著她,仍然不死心地跟她講道理:“你祖母之所以這麽舒坦,那是因為你爹孝順,有人給她養老。若不然年紀輕輕還沒兒子的女人,當了寡婦,過得要多淒慘就多淒慘,誰都能來欺負一下。”
溫明蘊點頭表示讚同,“那的確,所以我千挑萬選才相中了程亭鈺,他不止身子孱弱,能讓我早早守寡當老夫人,還有個十四歲的好大兒,堪稱完美!”
溫博翰抬起手,顫抖地指著她,腦瓜子嗡嗡作響。
“你真以為不是親生的兒子,能給你養老送終?更何況程家那個才是真混世魔王,望京第一狼崽子,你還敢指望他?”他質問她。
溫明蘊倒是十分冷靜淡然:“我誰都不指望。靠山山倒,靠人人跑。親生兒子也不一定靠得住。“
“你真就鐵了心要嫁程亭鈺?”溫博翰滿臉失望地看著她,冷聲質問。
溫明蘊立刻搖頭,斬釘截鐵地道:“他算什麽東西,也值得我鐵了心想嫁?這世上哪個男人,能配得上我鐵了心想嫁的?要不是那誰的金口玉言,誰稀罕成親!”
她這番話說得擲地有聲,信心百倍。
“你、你——”溫博翰指著她,你了半天沒能憋出下一句話,直接兩眼一翻暈了過去。
他現在倒是寧願她鐵了心想嫁,哪怕是程亭鈺那個沒出息的老東西也可以。
聽著小女兒這口氣,看樣子就連她相中的人,都不一定能成,她的親事還有的磨呢。
親爹和她認真辯論一番之後,最後暈倒敗退,甚至第二日直接請假,連早朝都去不了。
足以見得,溫明蘊把他氣得有多狠。
甚至他一連幾日都不曾與溫明蘊見麵,哪怕迎麵撞上,也是掉頭就走。
哪怕陳婕從中說和,也毫無作用,甚至平時一口一個如意,如今也直接變成了“不孝女”,他能從小女兒手裏撿回一條命,那絕對是他身體足夠康健。
若是換成程亭鈺那種弱雞,在溫明蘊手裏都過不了兩個來回,就得去地府報到。
還是陳婕看不過眼,找女兒來談心。
“你那日與程家大爺見麵,可曾暗示過他,你對他有意?”陳婕直奔主題。
溫明蘊眨眨眼,似乎有些不明白她為何這麽問,但還是輕點了頭。
陳婕撇嘴,恨鐵不成鋼地道:“你就不能矜持些,多虧沒傳出什麽難聽話,不然你得被唾沫星子淹了。”
“程家大爺那邊,你還是不要惦記了。我讓人去問過了,他並無續娶的打算,也未曾找媒人登門。既然你都暗示過了,證明他對你無意。你就不要上趕著了。”
陳婕直接破碎了她的計劃,怕她不信,還把究竟請了誰去問的,在什麽地方說話的等,都一一講清楚,證明她並不是糊弄溫明蘊。
溫明蘊其實不算意外,畢竟那日見麵的時候,程亭鈺就表達得很清楚了。
他不願意拖累別人。
隻是她以為之後她幫助了他,擁有一段共患難的精力,不僅幫他脫離被誣陷的危險,甚至還倒打一耙,讓那個岑姑娘變成罪人,他應該會感謝她,甚至於回助她,幫她脫離困境。
不過很顯然這個男人依然郎心似鐵,不識好歹。
“我知道了,他這麽不識好歹,遲早會遭報應。”溫明蘊撇了撇嘴,立刻開始詛咒。
畢竟她的烏鴉嘴可是開過光的。
至於說她小肚雞腸,惱羞成怒,她通通不反駁。
她隻是想一想而已,又沒有實施行動,她不是聖人,難道一些不好的思想還不能有嗎?
“你呀。”陳婕見她不太高興的樣子,忍不住點了點她的額頭:“我們娘倆許久沒說說心裏話了,你能不能告訴娘,為何這麽不願意成親?我想知道你心底真實的想法,不要糊弄娘。”
溫明蘊沉默了片刻,她看了一眼陳婕,才慢吞吞地道:“我害怕生孩子。娘生了四個,特別是生我的時候,都大出血了,一定很痛苦吧?”
陳婕眨了眨眼,她幾乎不敢和小女兒對視,硬扯出一抹笑容來:“怎麽會呢?你們都是好孩子,娘能生下你們,隻會覺得開心和慶幸。”
她撒謊了,哪怕孩子們都長大了,可是當初生的那一刻,她很痛苦。
特別大出血那一次,無論是她還是一旁接生的產婆,都以為她挺不過去了。
那麽多的血啊,把半張床都染紅了,要不是請來的大夫乃是醫科聖手,她真的就咽氣了。
但哪怕活了下來,那個時候血液流失過多,她依舊冷得發抖,好似所有生命力都消失了一般,甚至感覺自己在閻王殿走了一遭。
“是啊,我逗娘玩兒的。女人怎麽可能不嫁人不生孩子呢?”
溫明蘊看到她故作堅強的那一刻,瞬間心裏發堵,馬上露出狡黠的笑容遮掩過去,並且說出這句相當經典的話來。
這是陳婕往常教育她時,會掛在嘴邊的話,如今被溫明蘊主動提起並且承認了,她卻絲毫沒有開心的情緒。
甚至幾次張嘴想要附和,喉嚨裏卻跟堵了棉花一樣,什麽都說不出來。
陳婕應付了幾句,便匆匆離開了溫明蘊的院子,她無法麵對小女兒的眼神。
晚間,溫博翰回府,立刻找到陳婕:“夫人,你今日與不孝女聊得如何?”
陳婕枯坐在桌前,似乎在發呆,等聽到他的聲音,才發覺老爺已經回來了,下意識地揚起笑容。
隻是當聽到男人的問話,嘴角揚起的弧度又落了回去。
“如意不是不孝女。”她認真地糾正。
“我知道,除了不願意成親之外,她簡直是個再貼心不過的孩子了。她有沒有被你說動?”溫博翰點頭,他忙著脫去外衣,並沒有注意到陳婕的不自然。
“沒有,我被她說動了。”
“啊?”溫博翰一怔,下意識地扭頭看向她,才發現自家夫人眼眶紅腫,顯然是哭過了,頓時大驚。
“夫人,你怎麽了?”
“老爺,我有沒有跟你說過,當初生完如意,我在鬼門關走一趟之後,就根本不想再生第四胎了?我怕自己死在產房裏。可是我沒給你們老溫家生出個帶把的,又不願意讓別的女人給你生,我隻能咬著牙繼續生。我的女兒,以後如果一直生姑娘,也會遭受這樣的痛吧?”陳婕看向他,眼神裏透露出的是前所未有的痛苦。
“我自己能忍受這種苦,可女兒是我肚子裏掉下的一塊肉,我怎麽舍得她們也受這種苦?明珠命好,一舉得男,二胎還是男女齊全,之後就再不用受這種苦了。可是明霞,卻走了我的老路,肚子裏已經揣著第三個了,誰知是男是女?再到如意,她身子那麽弱,連生一胎都可能要她的命,如何還去拚二胎三胎……”
陳婕撲倒在桌上,嚎啕大哭。
她在生前三個孩子時,從來沒有多想過,隻覺得女人生孩子不是天經地義的事情嗎?
可是當大出血帶來了心理陰影之後,她才忍不住去多想。
但是她卻從不曾在溫博翰麵前提過一句,因為老祖宗傳下的規矩,一個家裏若是沒有男孩子,那不就是要絕後了嗎?
今日當小女兒說出那句話時,猶如一道驚雷劈進她的腦子裏,讓她神魂俱顫,肝膽俱裂。
她怎麽能讓自己的女兒也受這種苦呢?
可是她又不知道該怎麽辦,該去責怪誰,又該向誰求救?
畢竟大家都是這麽過來的,甚至為了如意以後能過得好,不被人指指點點,不成為千夫所指的存在,她還要去規勸她。
隻要一想到這些,她就更加難受。
“夫人,你受苦了。”溫博翰立刻走上前,將她擁入懷中。
往常引經據典舌戰群儒的好口才,麵對這個問題時,卻有些卡殼了。
當初陳婕生產那麽痛苦,他也曾發狠說過,再也不生了,不要讓夫人受這樣的苦了
可是最後夫妻倆都沒有頂住壓力,那時候不止是溫老夫人在甩臉子,就連陳婕的娘家、手帕交,以及溫博翰的同僚都在催,甚至還好心地給他們夫妻倆找生子偏方。
這是大勢所趨,在這股封建思想的壓製下,很少能有人真正抵擋住。
“如意的親事,我看就暫時作罷吧,皇上那邊我再想辦法,能拖到何時就拖到何時。盡可能地讓她得償所願。”溫博翰最終咬了咬牙,承諾道。
隻能祈禱皇上不要死盯著一個姑娘的親事了。
此刻的溫明蘊,正坐在庭院裏,抬頭看著夜空中的明月。
“娘,對不起,不孝女有給您添堵了,我以後會好好孝順你的。”
她知道說出那個原因,會勾起陳婕的傷心往事,但是在猶豫之後,還是選擇實話實說。
在沒挑到合適的人選前,這鬼他爹的親事能拖一天是一天。
自陳婕大哭過之後,溫家後院就徹底沉靜下來了。
溫博翰夫婦很有默契地不再提說親一事,溫明蘊也恢複成貼心小棉襖的模樣,不僅親自下廚學做糕點,還開始繡花,想親手給爹娘繡荷包。
雖然忙來忙去,除了把自己的手燙傷之後,又紮了好幾個洞之外,其餘一事無成,但並不妨礙一家子其樂融融的狀態。
溫明蘊心情大好,成日烹茶撫琴,倒是怡然自得。
“姑娘,衛道婆來了。”紅楓通傳一句。
“請衛坤道進來。”溫明蘊放下書,揮手讓伺候的人都下去。
屋子裏隻有她們二人,衛道婆進來之後立刻規矩地行禮,溫明蘊隻是點點頭,便讓她坐下。
“坤道滿臉喜色,看樣子是有大買賣上門了。”她調侃了一句。
衛道婆喜滋滋地道:“還是多虧了三姑娘提醒,之前您不讓我接程世子夫人的活兒,結果我師姐接了,去程國公府胡言亂語一通,說什麽岑姑娘與程家大爺八字相合,乃是天生一對,結果被教訓得可慘了。真是笑死個人,一個鄉下丫頭也能攀得上國公府,簡直白日做夢。”
“哦?那位岑姑娘沒被衙門帶走?”溫明蘊興致缺缺地問。
自從姓程瘟雞依舊不識好歹之後,她對程家的事情就敬謝不敏。
她做的那個局,完全錘死了岑秀縱火,哪怕不承認也沒用。
“帶走了,在牢裏蹲了幾日。不過程世子夫人又是哭天抹淚,又是賭咒發誓的,火勢也沒傷到人,就花點銀子弄出來了。不過程世子夫人還是不死心,就非得把這坨雞屎配給程家大爺。”
溫明蘊不鹹不淡地道:“雞屎配瘟雞,的確是天生良配啊。”
“啊?”衛道婆直接愣住,不知道三姑娘何來這麽一說。
“坤道請繼續,你那師姐是被程家人打了?”溫明蘊擺擺手,努力保持優雅,不讓自己醜惡的嘴臉露出來
“程國公沒理會,程家大爺隻是嚴厲嗬斥,並沒有實際作用。倒是他那兒子程少爺,掄起鞭子就抽,程世子夫人、我師姐還有那岑姑娘,一個都沒放過。隻是另外兩個都有侍衛上前阻攔,唯有我那師姐無人擋,被抽得皮開肉綻,如今還躺在床上起不來呢。程少爺放話,以後見她一次抽她一次……”
衛道婆滿臉都是幸災樂禍的笑容。
雖說是師姐,但是姐妹倆都幹這一行,同行就是冤家,所以師姐受苦,衛道婆隻覺得少了個強力競爭對手,心中大快。
溫明蘊含笑不語,給她倒了杯熱茶,隻是心底已經開始熱烈歡呼起來。
想必在那種情況下,程瘟雞一定非常狼狽吧。
嘖嘖,可惜不能在現場看好戲了。
“三姑娘,我有一事請教。”衛坤道高興結束後,立刻進入正題。
“你我之間何須如此客氣,坤道有話請講。”
“是這樣的,師姐受傷之後,程世子夫人重新聯係上了我。她覺得岑秀是個爛泥扶不上牆的,都鬧得她也這般沒臉,卻還沒能碰程家大爺一下,就想另外換個法子。”
“哦,什麽法子?”溫明蘊稍微有了興趣,程世子夫人還真是賊心不死。
“五公主剛從嶺南回到望京,程世子夫人想帶我結交五公主,然後撮合五公主與程家大爺。”衛道婆兩根拇指碰了碰,臉上露出曖昧的笑容來。
溫明蘊細細一想,立刻拍桌道:“妙計。”
五公主乃是貴妃所生,貴妃盛寵,女憑母貴,五公主自然也是皇上最疼愛的公主,自小嬌生慣養,要風得風要雨得雨。
這般養大的人,自然缺乏畏懼感,恣意驕傲。
若她小打小鬧,倒也罷了,偏生五公主非常好美色,都不知給駙馬戴過多少頂綠帽子了,還是全天下皆知的那種。
不過畢竟公主身份尊貴,駙馬隻能忍氣吞聲,可是不湊巧,有次駙馬當場撞破了,那麵首還嘲諷他,駙馬怒急攻心直接被氣死了。
這可引得一片嘩然,皇上沒法子,隻好把五公主發配嶺南。
說是讓她漲漲教訓,但實際上是讓五公主避難,並且躲得那麽遠,她玩得更過分也沒人知道了。
而她喜好各種風格的男人,隻要長得好看的,又沒有家室的,五公主都會想辦法弄到手。
這兩個條件簡直是為了程亭鈺量身定造,他長得不是一般的俊美,另外妻子早逝,至今後院空懸,的確符合五公主下手的目標。
程世子夫人這一招極其陰毒,五公主瞧上程亭鈺,但礙於程國公府,不一定敢動手。
可若是有衛道婆從中周旋,往命理方麵扯,興許讓五公主強搶民男的信心更足,又或者直接拿出駙馬之位,要和程瘟雞成親,也不是不可能的。
到時候程亭鈺不僅頭戴綠帽,還要淪為天下人恥笑的話柄,程國公的位置更不可能落在他頭上了。
至於那個小霸王程少爺,麵對聖寵在身的公主,他也得歇菜。
“三姑娘覺得可行?”衛道婆見她誇讚,忍不住滿臉喜氣。
溫明蘊玩味地笑了笑,哦豁,萬萬沒想到,程瘟雞的報應來得這麽快。
轉來轉去,你還是落我手裏了。
“此計甚妙,若是一切順利,程世子夫人必然能得償所願。”她並沒有正麵回答,而是站在程世子夫人的角度說話。
衛道婆與溫明蘊打交道甚久,自然聽出了溫明蘊這話的不對勁之處。
“姑娘還有疑慮?”
“我是擔憂坤道的安危。畢竟此事若成了,那程少爺無法找五公主的麻煩,但你卻不一樣了。這回算計得如此狠,隻怕他會要了坤道的命。”溫明蘊提醒。
瞬間衛道婆麵色蒼白:“這可如何是好?”
“坤道得提前準備好逃命,辦完此事之後出京避避風頭,而且要快,在事成之前就得出京,否則隻怕神仙難救。”溫明蘊很認真地道。
“此事重大,丟性命的事情,我無法替坤道做決定。得由你自行定奪。”
她揮揮手,警告完之後,便坐在一旁自顧地喝茶,完全是一副世外高人的模樣。
這個惡毒的計劃不是她想的,壞事也不是她幹的,甚至她連推波助瀾都不曾有,若是程瘟雞追查下來,那也怪不了她。
她甚至還勸著衛道婆保命要緊呢,簡直是天仙下凡好吧,善良得都快把自己感動哭了!
衛道婆根本坐不住,屁股上像長了釘子一樣,一直挪來挪去,嘴裏也念念有詞,顯然在計算得失。
最終她一拍桌麵,咬牙切齒地道:“幹了,想要高回報,就得承受高風險。搏一搏,草屋變金屋!”
很顯然,她做了最終決定。
這兩句頗為現代的用語,還是溫明蘊當初教給她的。
“坤道可想好了?”
“想好了。三姑娘請放心,規矩我都懂,這是我自己做下的決定,無論成敗都與姑娘無關。”衛道婆點頭,還十分上道地向她保證。
溫明蘊點頭,衝她露出一抹欣慰的笑容。
哎,相處了這麽久,她就知道這個衛道婆鑽錢眼裏了,上回她攔住一次,耽誤了衛道婆賺錢,估計就已經心癢難耐。
這第二次,衛道婆肯定不會允許,這種錢再流進別人的口袋裏了。
“那我就提前祝坤道馬到成功,萬事順遂了。”她舉起茶杯,以茶代酒敬了一杯。
哎,她隻是口頭說說好聽話而已,絕對沒有祝賀程瘟雞倒大黴的意思。
“承您吉言。”衛道婆也舉起茶杯,一飲而盡。
“道婆若是安排好了,記得通知我,五公主何時與程家大爺見麵。”溫明蘊提醒了一句。
這種天大的熱鬧,她怎麽能不去看?
必然是要蹲在前排,看現場版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