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
    “你不是人。”
    這句突兀的話語落下後, 和斯科特那雙灰眸一起睜大了的，是屋子裏剩下兩人的瞳孔。
    “啊啊啊！”那黑色的羽翼被某隻胳膊強行壓了下去。
    湯尼一邊崩潰地捂住自己的臉，另一隻手死死地按住了西澤的翅膀。
    “見鬼的, 你在說什麽啊。”
    自從昨天開始, 所有的事仿佛就已經偏離了軌跡。湯尼覺得自己從剛剛看到斯科特的第一眼起，就應該把自己想說的全部都說出來才行, 根本不能給西澤這家夥一點開口的機會！
    而旁邊的尤來亞早已經無奈地聳聳肩, 在湯尼來到這裏之前, 他其實已經被西澤神奇的語言藝術攻擊過了幾輪。
    而支撐著尤來亞坐到現在的理由不是別的，正是這個站在門前的少年。
    他也跟著湯尼一起，將另一邊的翅膀給壓了下來。
    “聽西澤說，你有著一種特殊的天賦，對麽？”棕發的青年溫和地向斯科特伸出了手。
    特殊的······天賦。
    結合眼下的場景與人物, 斯科特隻能想到最開始來到這家店鋪的時候, 那西澤警告不要再用了的“天賦”。
    係統麵板隨著心意打開在了他的眼前, 藍盈盈的光屏隻有斯科特一人可見。
    而那正安安靜靜待在技能欄後麵的名稱，也清晰地映在了斯科特的眼裏——
    門戈裏斯之眼。
    他的眼睛垂下去, 麵具上的表情符號也跟著從疑問變成了平靜。
    “我並不知道這種天賦是否算得上特殊。”
    在這樣回答的時候, 剛剛一見麵時西澤脫口而出的那句話，也同樣縈繞在了他的心裏——
    [“你不是人。”]
    這句話並不像是特意被對方用來攻擊他的辱罵, 以斯科特對西澤粗淺的印象來看, 這說不定隻是字麵意義上的含義。
    而字麵意義上的解讀就是——
    非人。
    非人······嗎？
    少年的視線低垂，落在那收斂了翅膀之後、留下幾根黑羽的地麵上。
    斯科特沒有再繼續說話, 隻是靜靜地等著，因為他知道, 會有人來替自己解釋著一切。
    果然,
    斯科特才等了兩秒, 湯尼的聲音就已經響了起來。
    “我現在也有些混亂了，但在解釋之前，可以再用一次你的天賦嗎？”
    須發旺盛的老湯尼朝著斯科特走來，他作為現場幾人之中和斯科特認識最久的人，同樣與少年有著最深的信任。
    斯科特輕聲“嗯”了一下，然後在腦海中再次呼喚了技能的名字。
    幾乎是下一秒，斯科特那被掩蓋在麵具下的眼睛就變得一熱，原本的淺灰變成了深沉的深灰，眼前的世界再一次在他的眼睛裏被拆解分析——
    [昨天唯一沒收拾的雜物還在原地，清潔工具並沒有挪動過地方，西澤先生也許從昨天到前不久都沒有待在店裏。]
    [尤來亞先生看向自己的目光和平時不太一樣，雖然依然是那麽生疏，但比起過去多了幾分審視和親近。為什麽會親近？]
    [老湯尼從昨天就沒有回去店鋪，這是他所知道的信息。從鬥篷的褶皺和須發的淩亂程度來看，他們一直待在這裏。······隻是坐在這裏喝茶嗎？]
    以上，就是門戈裏斯之眼這項他唯一鎖定在係統麵板上的技能的功效。
    在短時間內攝入大量的信息，精確地跟據已有信息分析出更多的情報。這些情報或許毫無意義，或許雜亂無章，看起來似乎並不能那些虛構作品中一刀99999的傳奇技能相比。
    但假如能從其中提煉出最為適用的信息，它也將會成為無可比擬的神技。
    除了能讓他擺脫任何視覺阻礙去觀察外界獲得信息以外，門
    戈裏斯之眼的另一個功用就是——當斯科特在麵對特殊的事物時，他可以看到它們身上的“光團”。
    就比如伴生石、力量純粹的道具，又或者是······
    眼前這三個人。
    少年的視線停留在了眼前三人的身上，那體外淡淡浮著的一圈光圈，就像是有誰在畫作上麵用半透明的筆勾勒了不標準的線。
    [他們看起來，的確是同一立場的人。]
    斯科特又一次認識到了這一點。
    上一次出現這樣的認知時，是老湯尼第一次帶他來黑街的時候。那個時候少年就已經隱約的意識到，比起店鋪外的世界，黑街才說不定是湯尼真正歸屬的地方。
    ——
    在斯科特觀察著他們的時候，湯尼幾人也同樣在盯著斯科特。
    雖然有著麵具的遮擋，可是當那種天賦被運行的時候，身為特殊存在的他們即便不刻意去注視，也還是能察覺到它的存在。
    這是·····
    尤來亞似乎想要揉揉眼睛，可他的手指卻隻能觸碰到自己那冰涼的木製麵具；
    西澤早就確信了斯科特的身份，可當對方第二次使用了這種天賦時，他收到了身後的翅膀依然不自覺地抖了抖；
    而老湯尼則是最快冷靜下來的那個，隻要沒人去注意他那驟然攥緊的右拳。
    不會出錯的······
    斯科特他真的是！
    “現在我算是通過考驗了嗎？”眼前的少年腦袋一歪，認真地看著他們。
    湯尼深吸一口氣，接著慢慢地吐了出來——
    “當然。”
    “斯科特，我想知道，”
    “你······有沒有聽說過異族？”
    【異族】。
    這是一個被刻意隱藏起來的名詞。
    在這個充斥著劍與魔法、連呼吸間都可能存在活躍元素的世界上麵，除了人類與魔獸之外，當然還會存在著其他的種族。
    在過去，背生雙翼的翼族、有著長角或尾巴的魔族、猙獰恐怖的獸族或者美豔絕倫的精靈族等等，總之那些與人類格格不入的種族，在忽略掉每個種族的名字後，他們被人類統稱為“異族”。
    相比起從出現開始雖然很弱小、但卻在後來的時間裏逐步找到了自己能夠開發的強大力量、繁衍的更為快速又穩紮穩打、甚至一步一步蠶食占領了大部分陸地的人類們，
    異族雖然擁有著更為漫長的壽命和更為強大的力量，但注定稀少的族群使他們並不需要更多的土地。
    異族和人類就這樣達成過相當長久的共識——沒有人類會主動去招惹那些強悍的異族，而異族也隻在意自己圈住的那部分領地，對於擴張或者攻打總是出現強者的人類毫無興趣。
    兩者就這樣和平地共處著，隨著時間的流逝，兩族之中總會湧現出好奇心旺盛的孩子，他們興致勃勃、懷抱著對其他種族的好奇前往交流，然後帶著其他種族的消息回歸本土。
    的確是這樣。斯科特點點頭。將兩滴水珠放到一起，想要讓它們交融隻需要一些小小的契機，而好奇心向來是創造這種契機的鑰匙。
    隻是，既然有著這樣的鋪墊，那麽事情絕對不會是那麽簡單。
    最少從斯科特看了那麽多的書卻從沒有見過有關異族的記載這點上，他就知道這件事絕對沒有那麽簡單。
    果不其然，在說完這些話之後，正在發言的尤來亞歎了口氣：“如果沒有意外的話，事情本該是這樣發展的。”
    “啊，誰能想到呢？”這位溫和的青年用手掩住了半邊的麵孔，像是在懷念，又像是在悲傷：“踏出門口之後，也許就再也回不去了。”
    回不去······了？
    斯科特有些詫異地抬起頭來。
    為
    他解釋的是老湯尼——
    意外發生在了好奇心誕生的初期，差不多一千年前，異族們生活的領域忽然失去了聯係。
    就像是一塊蛋糕的邊角被誰硬生生掰斷了一塊似的，通往異族的所有鏈接與入口都統統失效，就好像從未存在過那樣的地方。
    而所有待在領域之外的異族······就全都成了被丟下的人。
    說完之後，湯尼也跟著歎了一口氣。
    他沒有告訴眼前幼崽的是，在異族的領域消失不見之後——
    他們曾經向創造了萬物的神明祈禱，可是向來仁慈的神明卻也沒有再回應過他們；他們與過去的族人們聯係，聯係卻和回家的蹤跡一樣無從查詢；
    幸好族群的族紋依然充滿了生機，這說明消失的族人們並沒有朝著最壞的方向發展，這是唯一一件值得安慰的事。
    最終，他們的視線轉向了人類——
    這件事會與人類有關嗎？
    人類不可能擁有讓所有異族都消失的力量，但那些典籍上日漸消失的有關異族的記載卻同樣令人生疑。
    他們選擇在人類世界中尋找答案，但忽然有一天，領頭的異族突然決定隱藏自己。在某些主城的下方，“黑街”這個地點也逐漸出現在了部分人的耳目之中。
    禁品的走私，貴重物的交易，消息的傳遞與變形，越來越多的事物將黑街填滿成了現在的這個樣子。
    而在黑街的遮掩之下，異族們以這樣的形式一邊生活著，一邊去探尋有關故鄉消失的痕跡。
    隻是這些······就沒有必要去告訴幼崽了。
    作為可能是這個世界上僅存的一隻異族幼崽，哪怕他和湯尼並不屬於同族，但在這麽多年同被拋棄的關係下，大部分的異族都早已經在時間中認識和熟悉起來，可以說是同一立場也不為過。
    更何況······幼崽的出現，是否會與那消失已久的故土有關呢？
    聽完了眼前三人斷斷續續的介紹與補充，斯科特終於對現在的情況有了一個大概的認知——
    “所以，湯尼先生，你們是覺得我是異族的幼崽對嗎？”
    但是······
    斯科特張了張嘴。
    他的出生和這世界上的其他人並不相同，就連這身體，也是和前世所創建的遊戲角色一模一樣的存在。
    他也許並不屬於人類，但真的就屬於異族嗎？
    ——在穿越的前提下，說真的，斯科特自己也並不確定這一點。
    也許真的隻有神明才知道答案吧。
    其他幾人看著斯科特沉思的樣子，隻以為這些巨量的信息讓眼前的幼崽一時沒辦法接受。
    “放心，在天賦方麵我們是不會錯認的。”湯尼站到了斯科特的麵前來。“人類與異族的天賦並不相通。”
    說真的，認識了那麽久之後，他隻記得眼前這孩子讓人心驚的美貌，卻從來沒有將對方和他們這樣的人聯係到過一起去。
    現在想想難免讓人有些感歎。
    “是翼族。”從剛才開始就站在他身後的西澤糾正了他的說法，“他的天賦是翼族的天賦。”
    翼族。斯科特看了一眼對方身後的黑色羽翼，明白了這個族群的定義：“可我並沒有翅膀。”
    “成年前的翼族都沒有翅膀。”西澤不為所動，“不信的話等你成年那天看看就行。”
    這也的確是個確認的辦法，斯科特想道。距離他的成年隻剩下的幾年的時光，的確是可以期待的時限。
    隻是，
    “成年······需要多久？”他多問了一句。
    黑發的男人低頭看
    了他一眼，理所當然地說道——
    “三百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