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斯科特再從房間裏出來的時候, 艾倫已經早早地在走廊裏麵等著了。
    此時的他正站在那位侍從的旁邊，嘻嘻哈哈地向對方詢問更多有關帝都的事情。
    不得不說，艾倫那副天然開朗的性格無論走到哪裏都相當的吃得開, 而絕大多數的人也不會對這樣真誠的一張笑臉感到排斥——
    那位侍從顯然也是這樣覺得的。在斯科特與克勞德於房間中交談的這段時間裏, 他們兩人的關係似乎比剛才熟絡了不少，聽起來是在討論和吃有關的內容。
    “我說的是真的！那種連未成年也可以喝的泡沫果汁真的和鬆子酒一模一樣！”紅發的少年信誓旦旦。
    “竟然還有這種事，難道那些商人們為了賺錢已經將目標轉向······”侍從的表情變得憂心忡忡。
    斯科特推開門的動作一頓, 無奈地搖了搖頭。
    “隻是一種外形相似的果汁而已, 和真正的酒水並沒有什麽關聯。”少年主動出聲，將走廊上兩人的注意力全都吸引了過來。
    在這段時間裏，他已經將自己的行李和物品安放好了。更為貴重的東西當然是存放在空間戒指之中, 但常用的物品也需要被拿出來備用。
    接下來, 就隻剩下了來到這個飛艇之上最關鍵的一環——
    “那麽, 請讓我為二位帶路。”侍從心領神會, 恭敬地指引向前。“想必主人已經在一層準備好了一切。”
    是的, 接下來就到了要去見那位小坦尼森·格雷格先生的場合了。
    不管是作為接下來要相處數天的同行夥伴, 還是作為被對方的家族親自迎接的學院競賽優勝者, 又或者是抱有向對方探聽有關資助與騎士學院的事情, 接下來的會麵都成了需要被慎重對待的一件事。
    這個時候, 如果菲爾先生也在就好了。
    斯科特跟在侍從的身後向一層大廳走去時, 在心中下意識地想道。
    雖說克勞德先生已經大概介紹過格雷格家族的事情，但別指望能在一個正直的騎士口中聽說除了“好人”和“壞人”之外更多的分類。
    這個時候，對帝都的貴族生態十分了解、即便是失憶也應該沒有忘記貴族交往的本能的菲爾先生, 就成了開掛一般的存在。
    隻可惜······
    斯科特輕撫了一下手上的空間戒指。在戒指中的儲物空間裏麵, 還靜靜地躺著一個攤開了的筆記本。
    隻可惜, 從那次因為消耗過大而陷入了昏迷之後, 直到今天也沒有見到這位筆記本先生有任何醒轉的跡象。
    他再一次呼喚出了係統麵板, 上麵顯示的隊友麵板欄中，菲爾先生的名字後麵依舊是昏迷中）的字樣。
    這單單隻是因為能量耗盡而導致的昏迷嗎？
    斯科特時常懷疑這一點。
    也許這種狀態會跟菲爾先生這與眾不同的存在形式有關，畢竟他與克勞德先生相遇的時候，出現在自己麵前的是一整個完整的頭骨，而菲爾先生卻是附著在筆記本中。
    少年忍不住想到了曾經讓克勞德從骷髏狀態變成靈魂體的那個過程。
    難道······要把筆記本也丟進鍋子裏煮上一遍嗎？
    他沉思道。
    在斯科特去思考這個危險想法的可行性之前，所幸，一層的大廳就已經到了。
    兩個年輕少年跟在侍從的身後，才一推開門，就見那位名為坦尼森·格雷格的青年坐在豪華柔軟的沙發之上，剛巧也抬頭看向他們。
    坦尼森·格雷格最近遇到了很多令人頭疼的事情。
    作為格雷格家最小的兒子，他從來都是最不被關注的那一類存在。
    人們向來給予長子以繼承家業的希望，給予次子以輔佐家族的重任，但唯獨對於更年幼、和兄長們年紀相差更大的三子，人們並不會投以更多的目光。
    哪怕坦尼森已經順利地通過了皇室的測試，成功地成為了一名能夠參與重要會議的議員，但他在家族中受重視的程度也僅僅是被派來擔任學院競賽的使者而已。
    不過，這也沒什麽，畢竟已經大幾十歲的人了，也不該像是幼崽一樣為誰得到的關注多、誰得到的關注少去爭來搶去。
    就算心中偶爾有些不平衡，但這也是家庭內部的事，跟整個格雷格家族無關——坦尼森不可能因為自己的原因去搞砸分派來的任務。
    更何況，這項任務也同樣跟家族最近遇到的困境有關。
    說起這個，坦尼森就覺得一陣頭大。
    格雷格家族向來都是以出眾的行政才能、以及對人才投資的準確度而聞名。作為帝都少有的幾個熱衷於投資學院的家族，他們總是能在那些青澀的、如同剛抽芽的樹苗般的學員裏麵，找到最有潛力的那一批。
    懷抱著感謝的心情，許多學員在畢業後加入了格雷格家族的門下，而那些闖出了更大事業變成大人物的人才們，則都會對投資過自己的家族報以善意——別小看這種善意，這才是初代的格雷格侯爵能夠順利將爵位傳遞至今的最重要的原因。
    但現在，格雷格家族麵對的最大難題也是跟這方麵有關係——
    這些年來，中心城的那些家夥不再像是過去那樣和帝都井水不犯河水，而是在暗中賣力地和帝都進行人才方麵的搶奪。
    在高等級的聖術祝福以及各種利益的誘惑下，許多大魔法師和高等騎士都改變了自己的想法，宣布投靠教廷所在的中心城。這種風氣隱約也影響了這十幾年來學院中的氣氛，讓人很是頭疼。
    而這還不算完，自從三年以前，教廷那邊傳出了一個離譜至極的“神諭”——他們打著“神明需要招收美貌的少年少女前去侍奉”的幌子，搶在天賦測試之前，竟是在各地瘋狂招收著各種美貌的、未成年的少年少女們！
    很少有平民能拒絕“侍奉神明的可能”以及“去中心城學習”這樣的誘惑。從那之後，平民之中的未成年幼崽幾乎被各地的神官大批量地帶走！
    要知道，在大陸上其實有種不成文的規則，那就是一般情況下，能夠成為強者的存在鮮少有讓人看不順眼的長相。
    或者換種不怎麽嚴謹的說法，很多時候，長相的美貌程度和天賦呈的是【正相關】。
    坦尼森·格雷格同樣對這一點深信不疑。
    不然，為何三年前招收的那批學員之中，就再也沒有見到過天賦引人矚目的存在呢？
    就連在各地的學院競賽之中，也幾乎都是那些“轉學生”們奪得的優勝！
    一想到情報上麵所寫的那些轉學生們卓絕的天賦，格雷格在感覺驚訝的同時，也氣得無數次在書房中咬牙——都是這些中心城的卑鄙小偷！
    如果不是他們，格雷格家族何至於麵對現在的窘境？
    ——也難怪坦尼森會感覺這樣生氣。
    作為以人才投資作為立身之本的格雷格家族，人才的減少會對他們造成重創，但人才斷代性的消失才是真正致命的打擊。
    就算是投資的情分、又或者是忠心的報答，這些都是有時限的；在以百年為單位的壽命之中，也沒有什麽交易能夠維持一輩子。
    所以，
    對於格雷格家族來說，“延續”才是最重要的一環。
    在投資中斷了一代，斷代導致的話語權減少勢必會影響下一次的競爭，那麽弱勢的下一次又會導致更大的失敗——這簡直像是滾雪球似的，一旦開了個頭，就沒有人能夠控製它的走向和未來。
    格雷格家族當然不會去賭這種不受控的可能性，可他們的抗議才剛剛傳達到皇室，卻得到了皇子那方無可奈何的暗示——
    神諭似乎是真的。所以，就連皇室也沒有立場去阻止。
    一想到這裏，坦尼森的心情就變得更加糟糕了。
    雖說教廷和皇室、中心城和帝都向來都是相互敵視的關係，但神明卻是跳脫出這種關係之外的一環。
    難道說，真的要讓他們格雷格家族因為這種神明玩笑而走向沒落嗎？
    就在家族中的人懷抱著這樣的念頭時，他們突然收到了一條消息——
    在那個偏遠的東厄城裏，學院競賽的優勝者竟然不是轉學生，而是兩個出身自平民的、土生土長的本地選手！
    動作快於思考，等格雷格家族反應過來的時候，他們已經接下了去迎接東厄城優勝者的任務，而坦尼森也同樣作為使者被塞到了飛艇之上。
    相對於家族之中部分人的樂觀，坦尼森對此懷抱的希望倒是並不算多。在他看來，當學院競賽開啟的時候，帝都勢必會成為那幾位聖徒進行角逐的戰場，哪怕是帝都學院本土的學生，也很難在這種風波詭譎之中落得什麽好處。
    更何況，隻有兩個人而已······
    區區兩個未成年的幼崽，真的能夠像大哥期待的那樣，帶給格雷格家族以“希望”般的機會嗎？
    當坦尼森走下飛艇，看到那兩位少年的時候，心中的懷疑似乎更加擴大了些——
    那位紅發的劍士看起來的確符合他們家族曆來選擇人才的標準，即便是他都忍不住眼前一亮；
    可作為主體的那位灰發的少年，除了格外鎮靜的氣質以外，似乎並沒有什麽特別值得在意的地方。甚至說句有些冒犯的話，如果對方沒有站在那迎接的階梯之上、而是站在人群裏麵，坦尼森可能都無法注意到這個人的存在。
    於是，在見麵的時候，坦尼森掩蓋住了自己那失望的心情，轉而邀請他們踏上飛艇。
    可是······事情的發展再一次出乎了他的意料。
    東厄城的那位以鐵血般的力量出名的城主，竟然親自出麵為那位灰發的男孩撐腰。
    被下了麵子的坦尼森並不會因為這種事而感到生氣，相反的，他罕見地燃起了一絲好奇——究竟是怎樣的幼崽，才會得到那位除了戰鬥以外對其他毫不關心的安德烈城主的在意？
    讓他更想不到的是，接下來，他竟是在送別儀式上親眼見證了東厄城主城勳章的授予——
    那個名為斯科特的灰發少年，竟然得到了東厄城的意誌與友誼？！
    坦尼森注視著這一切的發生，然後迅速轉身回到了飛艇之上。
    他早已經將長相不起眼這回事拋到了腦後，轉而迅速撥通了與家族的傳訊道具——
    “大哥。”坦尼森注視著傳訊道具那頭的男人，他的聲音中沒有往日的生疏，反而帶著一絲迫不及待，“我必須承認——你之前說的是對的。”
    哪怕隻是憑借這一枚勳章，對方也足以在未來的風波中站穩腳跟。
    而作為能在這個年紀得到了認可的少年，他的本身說不定是會比勳章更有價值的存在。
    “東厄城的這隊優勝者，也許真的會成為那個能帶來轉變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