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這樣, 斯科特在兩位犬族獸人的目送之下離開了村子。
    周圍看起來沒什麽人，他是特意挑選了這樣蒙蒙亮的早晨趕路——追求享受生活的獸人們向來厭惡早起，除非有征伐隊那樣特殊的活動。
    這個時間會是獸人村莊最為安靜的時候，最適合悄無聲息的告別。
    少年在心中想道。
    可誰知, 他還沒來得及在這片靜謐的清晨中走上幾步, 就聽到了身後氣喘籲籲的腳步聲。
    “斯科特！”
    這樣的大嗓門, 即使斯科特不用回頭，也能分辨出來人是哪位。
    “莉莉？”他有些驚訝地轉過身去。
    從昨天到今天為止，莉莉都沒有打開過她的那扇門。斯科特原以為對方會像是修那樣不肯原諒自己——或者說，不願麵對離別。
    可是這位有著滾圓雙眼的絨獸小姐此時卻早已經突破了自己的膽怯，帶著十足的勇氣衝了過來。
    “我得跟你告別才行！”她嚷嚷著。“沒有告別怎麽能行呢, 媽媽都說了, 以後還得讓我來照拂你才行！”
    對方偷偷替換了昆娜夫人的叮囑，但是斯科特卻並不在意。
    “那麽莉莉, 有機會再見。”
    灰發的少年站在原地，沉靜地看著對麵那鬧鬧嚷嚷的姑娘。
    這樣的沉靜似乎也感染了對方，隻見莉莉忽然安靜了下來, 唯有那雙眼睛還在倔強地盯著斯科特：
    “師父說我很厲害, 她還讓我來感謝你——雖然不知道為什麽，但媽媽和師父好像總是會小瞧我！”
    “再見, 斯科特。還有——等著看吧，我很快就要去流浪了, 到時候絕對會是我來照應你！”
    ——
    跟絨獸獸人告別之後，斯科特繼續向前走去。
    小骨架瞧了瞧旁邊的少年，似乎覺得到了自己出場安慰人的時候了。
    “咳咳——咳！”
    可他的嗓子還沒清完, 就從草叢旁邊竄出來了好幾隻不同形態的野獸。
    有著尖銳雙角的山羊, 有著寬大翅膀的烏鴉, 白色毛皮的兔子······
    這些都是昨天來排著隊請求按蹄的獸人們。
    “斯科特，聽說你要離開這裏了嗎？”
    “昨天的酒喝多了有些暈，但幸好我及時起來了！”
    “嘿，兄弟你叫醒我的時候能溫柔些嗎，我的臉頰都被你踹腫了！”
    獸人們才和斯科特打過招呼，就吵吵嚷嚷地拌起嘴來。
    他們一邊相互爭執不下，一邊用他們威武有力的獸型和毛絨絨的皮毛，將小骷髏跟幼崽“一點也不著痕跡”地隔離了開來。
    “作為感謝，就讓我們護送你到神殿那裏吧！”
    獸人們難得異口同聲地說道。
    “喂！你們就沒有考慮過本大爺的意見嗎！！”小骨架在野獸的包圍之中憤怒地跳腳。
    隻可惜，他那孩童般矮小的身形早就被淹沒在這些高大的獸人裏麵。
    “哈哈，你這小家夥！”其中一個熊獸的獸人一巴掌拍在了小骨架的身上，“怎麽喝了一頓酒，先學會了本大爺的口癖！”
    “呸！本大爺早就該那麽自稱了，我可比你厲害多了懂嗎？”
    小骨架迅速地轉移了注意力。
    在旁邊圍觀了一切的斯科特：“······”
    他沉默了兩秒，看在這兩批人似乎相處的還不錯的情況下，暫時打消了開口的打算。
    不管怎麽說，在離開獸人領地之前，斯科特和小骨架都必須要去見一次祭祀才行。
    委托他進行這次任務的是她，而需要尋找亡靈領地的也是她，兩人都做好了再見到第一次見獸人族祭祀的打算。
    可讓人沒想到的是，當獸人們將他們送到神殿附近、然後告別離去之後，斯科特在神殿門口等來的卻是那天遇見的神官。
    就像祭祀大人曾經感歎過的一樣，那些連成年期都沒經曆過的神官的確單純的要命，在看到小骨架的時候，眼中的驚嚇幾乎比斯科特第一次看到小骨架的時候還要更多。
    “勇、勇者大人，祭祀大人她讓我把這這這個給你！”
    那位年輕的神官丟燙手山芋似的將手裏的東西丟給了斯科特，然後嗖的一下退開了幾尺之遠。
    象征著神聖力量的光芒已經縈繞在了對方的四周。
    斯科特頓了頓，他不動聲色地隔開了神官和亡靈的對視，然後開口詢問說：“請問這是什麽？祭祀大人她為什麽······”
    “祭祀大人她感受到了神明的傳訊，在禱告室閉關了！”
    果然，一隔絕開讓人害怕的景象，對方的口齒清晰度和表達能力都上升了好幾個台階。
    “這是送給亡靈族的見麵禮——祭祀大人說如果有需要的話，勇者大人也可以隨便用掉，隻要別告訴那些亡靈們就行。”
    等等、、斯科特收回了之前的評價。
    ······他是不是太過放鬆了些？
    同時聽到了這句話的小骨架：“······”
    隻要別告訴那些什麽？
    在矛盾真正產生之前，斯科特強行將亡靈帶離了原地。
    他當著小骨架的麵將那完好無損的包裝前前後後展示了一遍，保證自己沒有“隨便用掉”這份給亡靈族的見麵禮的打算，這才消弭了對方那怒氣衝衝的怨念。
    除了那個一看就很精致的盒子外，在那份裝著禮物的包裹裏，少年還找到了祭祀放進去的其他東西。
    一個印著獸族花紋的勳章，還有一張寫著斯科特名字的卷軸。
    第一個勳章看起來有些熟悉，斯科特還能大概推斷出它的用途，隻是第二樣東西就讓人有些摸不著頭腦。
    他打開一看，就看到那上麵短短的幾行字——
    [姓名：斯科特]
    [親屬：掛靠獸神殿]
    [種族：獸人已認證）]
    在這獸人兩個字的後麵，還印著一枚和先前那使者卷軸上一模一樣的印章。
    “這是······？”斯科特的腦袋上緩緩冒出了一個問號。
    他似乎有種大膽的猜測，隻是這猜測顯得有些離奇——
    他的反應似乎吸引了亡靈的注意，小骨架跳到了路邊的大石頭上，終於看清楚了少年手中卷軸的字跡。
    “這不是身份證明嗎？”他失望地收回了視線，“本大爺還以為她們給了你什麽了不得的東西，不就是一張身份證明？至於你這樣驚訝！”
    自從在酒席上被染上了奇怪的口癖之後，小骨架將它運用的越發熟練了。
    “身份證明？”
    “對啊，”小骨架理所當然地說道：“拿著這個到外麵就知道你是什麽種族了，這不是最簡單的······嘎？”
    說到這裏，他終於反應過來哪裏不對了，發出來了一聲短促的怪聲。
    這一次，矮小的亡靈重新跳回了那石頭上，就像是沒看過這東西一樣，再次仔仔細細地將那張卷軸從頭讀過一遍。
    “身份證明？”這次是小骨架自己的詢問聲了。
    “你不是說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什麽種族嗎？！那些神神叨叨的祭祀是終於把自己祈禱瘋了嗎？”
    在對方驚訝的嚷嚷聲中，斯科特將卷軸卷好，小心地收進了空間戒指的最深層去。
    少年的嘴角上揚，帶著輕鬆而感謝的弧度——
    雖然沒能像是計劃中那樣見到那位祭祀大人，但從這張普通而珍貴的身份證明上，斯科特還是感受到了對方那種從頭到尾的善意。
    當那流浪者營地也消失在了地平線上的時候，小骨架驕傲地向斯科特宣布，他們已經離開了獸人的領地邊界。
    而從現在開始，他腳下所踏著的土壤就已經是不歸屬任何一個種族的“自由領地”。
    這個路程稍微有點短，但是根據小骨架的介紹，之前他們所生活的那片區域其實已經是獸人族的邊界附近，不然他也不能如此輕鬆地混進流浪者營地裏。
    雖然說不上到底有哪裏不一樣，但當斯科特按照對方推薦的那樣，用力地踏在那“自由領地”的道路上的時候，
    盡管斯科特沒有感覺到什麽“無拘無束的自由氣息”，但他還是感覺到了一絲微妙的不同。
    大概是指的······
    氣息的不同？
    少年的腦海中閃過了這樣的念頭，可隨及，他的思緒一頓，出現在他腦海中的卻是那張幼犬的麵孔。
    “······”
    跟犬獸待久了，難道鼻子也會變得靈敏起來嗎？
    斯科特古怪地看了一眼腳下的道路，在小骨架回頭之前，又重新邁動了腳步。
    “我們還需要走多遠？”斯科特問道。“你似乎還沒有告訴過我要怎樣去亡靈族。”
    “不遠，不遠。”小骨架隨口應付說，“想去亡靈族可不是那麽簡單的，首先你得要找到他們丟下來的印記。”
    “印記？”
    這聽起來是很正常的名字，但不知為何，斯科特的心中總是有一種不太美妙的預感。
    每當斯科特有這樣的預感時，總是會發生什麽在人意料之外的事。
    “對啊，就是能把亡靈帶回家的東西——我們用之前都會再做上兩個，一個丟在旁邊，一個帶回領地，這樣後麵的人就能繼續用了，是不是很聰明？”
    小骨架的聲音聽起來驕傲極了。
    “這聽起來很簡單。”也很正常。
    “就是那樣簡單，因為太複雜的東西總是容易隨著死亡被丟在外麵，”小骨架拍了拍胸脯，就好像再說‘瞧，就像是我這種一樣’。
    好吧，這的確是一種解釋。
    “可是，要怎麽才能找到那些被丟下來的印記呢？”斯科特接受了對方的說法，接著詢問道。
    “這個嘛······”這次，輪到小骨架遲疑了。
    對方撓了撓頭，那保養得當的頭骨上再次飄下來了一陣灰白的粉末。那粉末在斯科特的麵前飄過，很難不吸引他的注意。
    小骨架向來很珍惜自己的腦殼——而很明顯，這是對方心虛的表現。
    斯科特那種不妙的感覺再一次浮上了心頭。
    “很難尋找到嗎？”他追問道。
    “倒也不是說難以尋找，隻是因為傳送的時候大家手邊都沒什麽東西嘛，你知道，學者的儲物空間總是滿的，而太珍貴的道具又沒人舍得······”
    “所以？”少年的聲音聽起來很是平靜。
    “所以······這些東西有時候就會比較、比較奇怪？”小骨架試探性地看著斯科特的臉色。
    斯科特沒有說話，等著對方的繼續說明。
    小骨架支支吾吾道：“就比如說是舊鞋子、破掉的鬥篷或者帽子之類的······？”
    “誒！你別回去啊！！”
    他大驚失色地伸出手來，拽住了轉身就走的少年袍角。
    “等等，我肯定會找到它的！！相信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