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撥打這個魔法通訊來的目的當然不僅僅是為了炫耀自己目前的輕鬆——
    更重要的,其實是透過幼崽的狀態來評估明天的集會。
    看到斯科特這樣遊刃有餘的態度時，艾內心的石頭也跟著落地了一半。
    她簡單地詢問了一下斯科特這幾天的日程，投在少年身上的目光也變得越來越滿意。
    能夠立刻清楚自己該做什麽事,不該做什麽事,這才是最寶貴的品質。
    如果換做科林那小子小時候,哪怕是她有著親緣的後輩安娜，都不見得能像斯科特做的那麽完美——
    幼崽抱有好奇心是很正常的事情,艾甚至已經做好了聽到“在煉金室玩耍了三天”、“和塔裏有趣的機關搏鬥”這類行程的準備。
    可是聽聽斯科特是怎麽說的？
    圖書室和書房！
    “哈哈哈哈哈哈！就是這個表現！！”她哈哈大笑著,纖細的手掌拍了拍，像是在給予這個獨立學習的幼崽以鼓勵,“你這副模樣簡直跟奧斯蒙一模一樣——真可惜這家夥不在啊。”
    不愧是他們亡靈族天生的幼崽，這樣的品格簡直像是為亡靈量身打造的一樣。
    艾本來對於這場千年命題的集會有些擔心，但現在,她卻一點也不打算思考這個問題了。
    這樣優秀的孩子放出去無論和誰作為對比,都不可能丟了巫妖和僵屍的麵子！
    而當“幼崽培養成果”的權衡環節結束之後,後麵完成命題的部分就都交給她們這些大人來處理了——哪怕是奧斯蒙不在,艾也對此有著不小的底氣。
    亡靈向來是擅長未雨綢繆的，
    自打發現了奧斯蒙無故消失之後,艾就已經為下一個千年命題做好了準備。
    她低頭，看了一眼交接到手上的合作信函,血紅的嘴唇上挑起一個自信的微笑。
    是的，隻要這孩子能表現得出人意料······她的底氣說不定還能更進一步。
    ——
    作為臨時的戰前補課,斯科特從艾那裏聽到了不少的消息。
    其中有一部分基礎的常識他在書本中看到過，可是經過艾的講解,斯科特對於這項活動存在的意義有了更深刻的理解。
    他謝過了這位僵屍族的女士，然後關閉通訊，從空間戒指中拿出了曾經自己穿過的那身禮服。
    斯科特有些懷念地撫摸著衣服上麵的布料,眼前似乎閃過了東厄城的那些夥伴們的模樣——
    上一次穿上它的時候，還是在學院競賽的宴會上麵。
    少年對著鏡子，一步一步整理好了自己的著裝。
    當他將係帶端端正正地打上結的時候，兩位亡靈先生也已經收拾好了東西，站到了他的旁邊。
    “克勞德先生，您確定不需要休息一下嗎？”斯科特問道。
    金發碧眼的騎士堅定地搖了搖頭：【不需要，隻要我呆在你的身邊不做任何事，就絕對不會引發什麽亂子。】
    斯科特又將視線投向了菲爾。
    銀發的法師抱胸冷哼一聲：【你最好能這樣，否則如果被那些活成精了的家夥注意到，我會把你的手腳都綁起來。】
    菲爾先生的意思是能相信克勞德。
    已經熟練掌握了法師隱藏語言的斯科特很快讀懂了對方的意思。
    他知道今天的場合非常重要，也知道兩位老師般的存在不可能放心讓他自己前往，但斯科特還是忍不住會擔心克勞德先生的狀況。既然菲爾先生都那麽說了，他也就能跟著放下心來。
    “咚咚咚。”
    塔樓的門被人從開，迎接了新拜訪的客人。
    “斯科特，我們該走了。”艾站在最前方，她今天一反常態沒有穿那些旗袍，而是穿了一件鱗甲般的裙裝，身後的披風高高地揚起，莫名多了幾分就要踏上戰場般的英姿颯爽。
    科林和安娜一左一右跟在她的身後，看到斯科特之後也眼睛一亮——
    “斯科特，非常帥氣的打扮。”安娜微笑著朝他彎了彎腰。
    科林也笑嘻嘻地打趣說：“看著不像是什麽常見的款式，是精靈族的審美嗎？但是這樣也好，希望那些長了牙的家夥們別太羨慕我們！”
    斯科特站在頂層，望著這些魚貫而入的熟人們笑了笑。
    緊接著，少年直接翻過了欄杆縱身一躍！
    巨大的空間門從他的身下展開，然後開啟在了那三人麵前一步的位置上麵。
    “嘶——”伴隨著科林倒吸氣的聲音，
    灰發的少年邁出了空間門，停留在了所有人的身前。
    這樣嫻熟的動作和淡然的表情全都證明了一件事：
    ——斯科特並不是不懂得玩耍的少年；
    以及，他在這七天裏麵掌握了的東西，可不僅僅是那些書本上的文字啊。
    千年命題的場所很容易找到，因為它就在五座彩色高塔所包圍著的那片空地中央。
    明明是密密麻麻豎立著尖塔的一座山，可偏偏卻在最中心的位置上出現了一大片突兀的空地，這看起來確實十分奇怪。
    如果是以前的斯科特，說不定會因為這樣的場景而產生些許疑問，可是現在的他卻早已經知曉這片土地過去的用途——
    在許多年前的這塊地盤上麵，有著一座承載著亡靈信仰的神殿。
    而現在這片荒蕪的土地，就是曾經的神殿舊址。
    ······真的消失的一幹二淨了。
    斯科特的視線從空無一物的地麵上移開，最終鎖定在了被那些亡靈們所包圍著的巨鍾上麵。
    比這片空地更突兀的，是這空地中央安放著的三人高的古銅色巨鍾。
    它沒有繩子，沒有鍾錘，隻是單純的一口鍾蓋在土地上麵，此時正被那些來參與集會的亡靈們包圍在了正中間。
    在看到它的第一眼，斯科特就已經找到了與其對應的常識——
    【命題鍾】
    原來是這個。
    這座鍾是在千年命題的規則確立之時，在神殿門口突然出現的造物，被當時的亡靈族祭祀認為是神明特地賜下的器具。
    當千年的時間一到，這座巨鍾就會轟然響起，從它裏麵飛出來的字符就是此次千年命題的題幹——
    來自神明的恩賜，真正的公平、公正、隨機。
    亡靈們之前設想過的任何一種解決方案都要更加完善。
    隻要來進行出題的是人，那麽就必然有著其自己的偏向，哪怕這個人本身都沒有察覺這點；而如果使用器具來進行隨機呢？器具是由人所製作出來的，這也是同樣的道理。
    人有著自己的私心，可神明卻是無私的——
    當神明的器具出現時，這些讓人糾結的矛盾就跟著迎刃而解。
    在斯科特閱讀的那本出版時間久遠的書上，作者將這個事件認定為神明對亡靈族的關照，是慷慨的父神在注視著亡靈族的表現。也借由這個事件，作者痛批了外界關於“永夜之地是神明厭倦的表現”這樣的觀點。
    以前的亡靈族和現在真的很不一樣。
    斯科特想道。
    不過這麽看倒是也有趣——亡靈族的神殿消失的一幹二淨，可這些宣稱背棄了神明的亡靈們，卻還在千年命題的集會上使用著神明恩賜的巨鍾。
    懂得適時地表現出“健忘”，可能這也是亡靈們的特性之一吧。
    ——
    隨著時間的推移，周圍聚集過來的亡靈們越來越多。
    原本斯科特還是排在那圈子的最外麵一層，可是到了月亮就要爬到最高處的時候，他卻已經成了中間的夾心。
    他第一次對於外界所說的“亡靈族的人口最稀少”這個定論產生了懷疑——當然，這也隻是因為所有的主城亡靈都聚集在了同個地點所產生的錯覺。
    斯科特將自己的兜帽又向下拉了拉，
    這也是艾的授意，現在的斯科特還不適合將自己的身份立刻暴露出來。
    要等。
    等。
    等待著月亮緩緩地挪動，一步一步挪向最高的那一點，
    當陰森森的皎月與那最高的頂點重合的瞬間——
    “嗡——”
    一聲宛若能震動靈魂的鍾鳴聲響起！
    那聲音極近，像是在每個人的耳邊敲響，並不是能攪亂人心的聒噪，卻也讓人們的神誌忍不住變得更加清醒。
    隨著這鍾鳴聲的持續，場地中央的古銅色巨鍾也逐漸綻放出了耀眼的光芒。它的外殼逐漸變得透明、透明、更加透明！直到裏麵那蜂鳥般亂飛的字符都展現在所有人的眼前！
    當巨鍾的顏色變成了完全看不到的虛無時，裏麵的彩色字符也像是終於得到解脫的小鳥似的，一個個高興地飛上了夜空。
    漸漸的，那些字符排列成了一個完整的句子。
    在那些字符出現的時候，在場的所有亡靈都動作一致地抬起了頭——戴著兜帽的，沒有戴兜帽的，長著獠牙的，身體虛無的，繃帶紛飛間或許擋住了某個巫妖的眼睛，起了小小的一點爭執，但誰也沒有在意那些。
    就像是剛才一樣，所有人都在等待，
    等待那真正的題目出現在眼前的那一刻。
    而站在亡靈們最前方的四位領頭者也同樣在望著天空。
    吸血鬼和厄難站的極近，吸血鬼的頭領臉上帶著篤定的微笑，厄難還是老樣子，裹滿了繃帶的臉上什麽也看不出來。而他們兩個人的中間，還有著一個更矮小的身影。
    當所有人都抬起頭來的時候，他卻低垂著頭顱，像是對什麽事都不感興趣。
    ——沒人告知他的名字，但誰都知道他是誰。
    幽靈族的領頭者並沒有穿戴任何實質的衣物，隻有一個花環漂浮在半空，顯示了這裏還有個生物存在。
    而在另外一片稍顯空餘的場地上，站著穿著戰袍般火紅色的僵屍。
    雖然隻有她一個人，但艾臉上的笑容卻沒有帶上半分的怯意。
    等待，
    他們都在等待——
    等待那除了幼崽之外，第二次能分出勝負的決鬥場。
    就在所有人的等待之下，天空上的所有字符終於都找到了自己的位置。
    下一個千年的題目是······
    ——【得到魔族之王皇冠上的寶石。】
    在聽到其他人的呢喃時，那道矮小的身影猛地抬起了頭來，望向頭頂漆黑的夜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