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第 4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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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圍的魔氣見並未能將祝丹瑾阻擋, 再度鋪天蓋地湧了上來。
    幻境又一次降臨,祝丹瑾知道她的心魔又來了。
    修仙之人,存著心魔再正常不過。
    隻要還有著七情六欲, 就難逃被支配的命運。
    師父背著雙手,站在瀑布之下, 眉頭緊皺地問她:“為何不願修無情劍?以你的通透根骨,是這數百年來最適合修煉無情劍法之人。”
    她重複著從話本裏看來的內容, 當初看到的時候就覺得很暢快,如今可算有機會說出來了:
    “我揮劍是為了保護, 如果連情都沒有, 又能去保護誰呢?”
    “你才小小年紀, 說什麽保護。”師父似乎被她逗笑了, “你是天才, 就應該做天才要做的事情,其餘所有隻會拖慢你的步伐。”
    “不要。”她堅定地清晰說道, “如果人生當中隻剩下練劍這一件事, 不覺得也太無聊了嗎?”
    就算會被拖慢步伐又怎樣?
    沒有人規定天才就一定要在百年內得道飛升。
    “又不是去趕著投胎,非得那麽著急幹什麽?”
    師父苦笑,祝丹瑾知道他沒有說出的最後一句話。
    ——你這副態度,遲早有一天會栽在上麵。
    祝丹瑾揮揮手。
    心魔暫且扭曲著消退了,但她知道這並非消失, 下一次它還會再度襲來。
    如果她找不到完全讓自己深信不疑的理由, 就無法徹底將其擺脫。
    練劍究竟是為了什麽?
    她還沒想清楚, 這也是她下山尋劍的目的所在。
    不過眼下都不是考慮這些的時候。
    祝丹瑾迅速追了上去。
    然而在前方,一件不幸的事情發生了。
    由於在陣門處耽誤了一些時間, 傅念遲和聞笙緊趕慢趕, 還是沒能追上葉家兩兄弟。
    銀鈴中葉蒼瀾留下的血正在急速減少, 如果不能盡快重新獲得行蹤,葉蒼瀾和葉君毅就真要成送人頭的了。
    原本天魔隻想要葉君毅一人的血脈當做滋養,這下還買一送一,多了一份葉蒼瀾的。
    前方還有魔氣不斷阻攔兩人的腳步,就算烏漆嘛再怎麽敞開肚子吃,也遠比不上魔氣用來的速度。
    傅念遲忍不住焦急起來,一瞬間他甚至都懷疑天魔其實早就開始算計了,想要將他們五個人分開,再單獨擊破。
    “不要慌。”聞笙適時地提醒,“越是這樣,就越中了天魔的下懷。”
    對,天魔利用的就是人心中的負麵情緒。
    傅念遲努力控製好心情,葉蒼瀾可是仙尊,就算真出事掛掉,也隻不過是失去在人間的身份罷了,不會真正死去。
    最前方的葉家兄弟倆還不知道自己已經被跟丟了。
    他們正歡天喜地地唱著歌,努力衝淡周圍恐怖的氛圍。
    歡樂的歌聲中,就連時間都過得飛快,被裹挾的速度逐漸降低,周圍的陰冷更甚,兄弟倆抱在一起,依靠對方的溫度取暖。
    很快,他們落在了地上。
    周圍實在太黑,葉蒼瀾從係統商城裏兌換了一盒火柴。
    他摸索著,擦亮了第一根。
    火苗燃起,兩人看到周圍大片斑駁的暗色血跡,殘破的布片散落一地。
    在葉蒼瀾將舉著火柴的手移過去,想要看得更清之時,火熄滅了。
    他緊接著劃亮了第二根火柴。
    一條蒼白的小腿從布片下露出,皮膚上布滿了蛛網斑的疤痕,從粗細上看,明顯屬於一個成年女人。
    呲——
    火柴熄滅。
    葉蒼瀾又劃亮了第三根火柴,他現在大概能夠理解賣火柴的小女孩的心情了,每一根火柴能夠燃燒的時間,實在短暫。
    這一次他將手抬起,終於清楚看到了更多。
    慘淡火光中,女人的麵龐鬼魅般猙獰,她坑窪的皮膚中不斷有魔氣鑽湧,脖頸上是一道又一道的傷痕,泛著死物才有的青白。
    看清這女人容貌的瞬間,葉君毅驟然瞪大雙眼,驚聲叫道:“淑妃?!”
    “啊?”葉蒼瀾也嚇了一跳,這女人是葉君毅的妃子嗎?不會吧!
    這口味也太重了吧!
    接下來他要見證一場人鬼情未了嗎?要是待會兒祝丹瑾過來了,會不會還有修羅場啊?
    葉君毅的表情相當之差,他用餘光撇了眼身旁的葉蒼瀾,想要同皇兄就目前情況做一些眼神上的交流,卻發覺葉蒼瀾竟是一副完全狀況外的反應。
    ……皇兄沒認出來她嗎?
    葉君毅深吸口氣,沉聲道:“朕本以為你在毒害母妃,被關進冷宮之後就死在了裏麵,沒想到你竟然成了這副模樣。”
    陷害母妃?
    葉蒼瀾這下終於反應過來了,這個淑妃是他們皇帝爹的妃子,十幾年前因毒害他們兄弟倆的母妃獲罪,被打入冷宮當中。
    接下來發生的事很好推測,從備受寵愛享盡榮華富貴的妃子,變成冷宮當中的罪人,巨大的心理落差很快讓淑妃發了瘋。
    她身邊不再有宮女伺候,隻能孤身在破敗的冷宮中求生,最終消失在了一個寒冷的冬日。
    人們隻以為她是死了,殊不知淑妃散發出的強烈怨氣,吸引了在地底蟄伏的天魔種。
    她成了天魔的容器,至於原本的神智,當然也在無窮無盡的侵蝕中灰飛煙滅。
    隻有生前的執念還在,永遠無法被磨滅。
    她要……複仇。
    殺那個賤人的孩子。
    此時的淑妃完全不見曾經明豔動人的模樣,簡直就是從修羅地獄裏爬出的惡鬼,她似乎根本沒聽葉君毅都說了什麽,染血的雙眼直勾勾地盯著兄弟倆,唇角帶著詭異的微笑。
    “終於……終於能把你們全都吃掉了……”
    第三根火柴驟然熄滅。
    葉蒼瀾打了個哆嗦,黑霧凝聚成的絲線正纏繞在他們手腕和腳踝上,他們兩個毫無修為可言的普通人,在已經魔化的淑妃麵前,簡直就是兩隻待宰的雞。
    他們沒能再點燃剩下的火柴。
    魔氣驟然收緊,葉蒼瀾隻覺自己的骨頭都要被勒斷了,森冷寒意驟然刺入腦髓,要不是有傅念遲的魔力和祝丹瑾的法咒,他必定會當即失去意識。
    ……能不能不要這麽弱雞啊!
    葉蒼瀾咬緊牙關,至少得撐到其他人過來才行,不然的話,他這個仙尊也實在太名不副實了吧!
    邪氣侵蝕著意識,思維正在被一點點地剝奪。
    不,不行,他必須要做些什麽!
    葉蒼瀾生了鏽的大腦努力運轉,他開始絞盡腦汁地思考,思考各種各樣亂七八糟的問題。
    每個烏拉圭人要和十四隻澳大利亞的袋鼠戰鬥,吸血鬼吸血也也許隻是為了攝取維生素d,馬達加斯加的企鵝一輩子也吃不到日本和牛,雞兔同籠裏如果雞和兔子打架誰會更勝一籌,傅裏葉變換為什麽要用三角函數展開……
    各種問題充斥著葉蒼瀾腦海,讓他一時間都忘記了被魔氣入侵的痛苦。
    袋鼠和蝙蝠出現,企鵝騎在和牛背上,雞在飛,兔子在跑,數學公式於天空中漂浮……
    天魔本打算在兩人最痛苦,最恐懼之時,用他們心中最害怕的東西,將其擊殺。
    結果情況完全出乎了它預料。
    天魔氣急敗壞地讓所有幻象散去,還是決定不搞這麽多花活了,直接吃就好。
    但到底耽誤了一些時間。
    “妖怪!哪裏逃!”伴隨著少年的一聲爆喝,觸手從濃霧中探出,纏住了淑妃的脖頸。
    葉蒼瀾喜極而泣:“悟空,你終於來了!”
    灼熱的烏金殘火爆發出耀眼光芒,所有與其接觸的魔氣都冰雪般迅速消融。
    “啊啊啊啊啊!”
    淑妃發出慘叫,天榮火草的光與熱對她來說就是最致命的毒物。
    但她到底也汲取著特級靈脈,在這地下蟄伏了十數年。
    滔天魔氣湧出,一時間竟與天榮火草成分庭抗禮之勢!
    聞笙沉著應對,她將所有靈力傾注在火草之上,對傅念遲大喊:
    “就是現在!”
    傅念遲握緊手中用魔力化作的劍,朝著淑妃狠狠劈去!
    身為一個現代人,傅念遲當然不會用劍,劈砍的動作相當樸實無華。
    甚至說剛揮出去他就後悔了,早知道還不如變兩把菜刀呢,起碼用著要更順手。
    劍鋒和淑妃抬起的手臂相撞,竟是發出了金屬鏗鏘鳴響!
    傅念遲到底沒經曆過傳統修仙者的練體階段,隻覺一股巨力從劍身傳來,轉瞬就讓他半邊身子都麻了。
    長劍被擊飛,脫手而去,魔氣趁機咆哮著,刺向他敞開的胸腹!
    烏漆嘛趕忙進行防禦,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被擊飛在半空中,由傅念遲魔力化作的長劍,被一隻手握住了。
    隻是輕輕向前一指。
    劍意瞬間穿透了淑妃身軀。
    “啊啊啊啊啊!”
    淑妃喉嚨裏還在發出讓人頭皮發麻的嘶叫,隻是那聲音愈發微弱,兩個呼吸後,她染血的眼瞳突然瘋狂顫抖,旋即頭顱竟是直接從脖頸上掉了下來!
    終於趕來的祝丹瑾鬆開手,長劍由於無法承載那磅礴的劍意,化作粉碎,魔力飛散。
    “丹瑾!”
    葉君毅簡直無法把視線從她身上移開,一顆心在胸腔之中狂跳,此時此刻,他才終於真正認識了夜夜同床共枕的身邊人。
    祝丹瑾並未看他,她緊盯著淑妃,在找到葉君毅之前,她斬斷了淑妃雙臂,可眼下那兩條胳膊又重新長出來了。
    果不其然,頭顱滾在地上,發出尖銳的嚎叫。
    而身體又蜘蛛般四肢並用地爬行,徑直衝向葉家兄弟倆!
    難道說這就是傳說中的分頭行動?!
    傅念遲趕忙施展懸浮術,轉眼間葉蒼瀾和葉君毅就騰空而起,躲過了淑妃身體的撲殺。
    祝丹瑾換了另一把劍,那把從她身體裏抽出的、由劍骨化作的劍。
    “日出東方,赫赫大光,洞玄三昧,無量真靈,急急如太上虛皇律令!”
    烏金殘火烈烈燃燒,將所有魔氣壓製在極小的範圍內,聞笙大聲念著口訣,火轟然燒得更旺。
    烈焰之中,劍,到了。
    上百道劍光齊至,甚至連聲音都被斬斷,一時間充斥在眾人耳邊的,隻有極為遙遠的寂靜。
    傅念遲視網膜上映照著光影,血霧瓢潑而起,淑妃的身體被整齊分成了上百塊。
    他看到了很多,又似乎什麽都沒能看到,但某種玄妙的東西確實在冥冥中縈繞心間。
    原來真正的大能,是這個樣子的。
    然而此刻並非結束。
    那上百塊殘軀還在繼續破碎,化作肉片,肉沫,肉渣。
    最後碎到完全無從看見。
    烏金殘火卷過,將其燒成焦炭,徹底消散。
    周圍的黑霧失去了掌控者,頃刻間暴動地扭曲飛散。
    就連烏漆嘛都傻了眼,飯呢,它的飯呢!
    這一劍不光把食堂砸了,還把廚子的骨灰都撒了。
    葉蒼瀾看的眼睛都要紅了。
    怎麽大家一個個都這麽厲害,雖然隻用坐著什麽都不用幹的感覺很好,但他也想耍耍帥,當個有用的人啊!
    失去了寄生體,零散的魔氣不成氣候,很快就被燒去了大半。
    淑妃也沒再穢土轉生。
    似乎一切就這樣塵埃落定了。
    傅念遲鬆了口氣,總歸是有驚無險。
    雖然原書沒寫,但在那本來的世界中,也是祝丹瑾和聞笙聯手將天魔消滅的吧。
    他勉強平複了心情,趕忙去到葉蒼瀾身邊,問:“還好嗎?”
    “沒什麽事。”葉蒼瀾對他笑道,“沒想到就這樣解決了,比想象中容易太多。”
    “多虧了有劍仙子在。”聞笙輕快道,“不然就算有天榮火草,也難以將其徹底消滅。”
    隻是相較於他們的輕鬆,祝丹瑾要緊繃許多,她眉峰蹙著,並不言語。
    葉君毅注意到了她的神情:“丹瑾,你……”
    “我想去更深處看看。”祝丹瑾打斷了葉君毅的話,“大家繼續待在這裏,用烏金火處理魔氣吧,我很快就回來。”
    “怎麽了嗎?”傅念遲察覺到了異樣。
    祝丹瑾搖搖頭:“還不確定,我過去看看情況。”
    祝丹瑾是他們當中修為最高之人,由她去探查,確實是最保險的決定。
    傅念遲點頭:“好,注意安全。”
    祝丹瑾頷首,她看向葉君毅,在對方極度複雜的神情中,微微笑了下。
    邁步踏入更深的黑暗。
    “等等看吧。”聞笙終於把周圍都燒得差不多了,她鬆了口氣,一屁股坐到地上。
    今天這趟可真是快要把她累死了。
    傅念遲也盤腿席地而坐,四個人圍成一圈,將火草護在中心,同時也被它發出的光熱溫暖著,保護著
    。
    “從今以後,應該就不會再出現異常反應了。”葉蒼瀾對葉君毅道,“怪不得你會覺得有丹貴妃陪伴的時候好受許多,她肯定早就察覺到天魔的存在了。”
    葉君毅點頭:“丹瑾一直都在保護朕,隻是朕無法為她做些什麽。”
    葉蒼瀾笑道:“咱這種雜魚,別去給她添麻煩拖後腿,就是最大的貢獻了。”
    .
    祝丹瑾一步步走進了靈脈最深處。
    周圍的魔氣很淡,似乎快要被天榮火草給燒光了。
    但祝丹瑾的道心告訴她,最危險的存在,還並未現身。
    靈石散發著瑩潤光芒,在光滑的表麵上,隱約可見一些細細的裂紋。
    仔細去看,就能夠發現裂紋是從內裏開始,生長出來的。
    祝丹瑾揮劍,足夠賣出大價錢的特級靈石碎裂,一縷黑煙嫋嫋散去。
    隨著她的繼續深入,靈石上的紋路也越來越多,最後甚至整個的呈現出黑色。
    天魔之氣隱藏在靈石之中,被精純的靈力遮掩,所以在感知裏,這裏的魔氣相當之淡。
    祝丹瑾分析著靈脈的走向,早在宮裏,她就將整個皇城研究過數遍,靈脈主眼坐落的位置,是文武百官上朝的金鑾殿。
    也就是此處。
    她停下腳步。
    “出來吧。”祝丹瑾平靜的聲音回蕩在空曠漆黑的靈眼上。
    闃寂無聲。
    她沒有再問第二次,直接揮劍,在淩厲劍意即將擊中靈眼的瞬間,無數的魔氣自靈石噴出,於萬鬼哭嚎中朝她洶湧襲來!
    剛剛被他們斬殺的淑妃,不過是一具掩人耳目的傀儡。
    真正的天魔,終於在此刻現身!
    由靈脈靈氣同化而來的天魔氣遠不是外麵那般能夠被輕鬆斬滅,它們極為粘稠,一旦沾上就再也擺脫不掉,隻能承受著被侵蝕的痛苦。
    雖然方才的行動順利至極,但祝丹瑾絕不能再讓毫無修為可言的葉君毅和葉蒼瀾,麵對直麵真正的天魔。
    至於傅念遲和聞笙,他們還年輕,犯不著把自己也搭上。
    劍芒一次又一次地將魔氣驅散,師父給的法寶護住心神。
    但想要憑一己之力對抗整個靈脈,談何容易?
    隨著一劍又一劍的斬出,就算祝丹瑾竭力控製著劍氣,魔氣還是悄然糾纏在了由劍骨化作的長劍上。
    它就如同水中的螞蝗,順著祝丹瑾手臂攀上她身體,在祝丹瑾用法力將其震碎的前一瞬,徑直地沒入了她小腹!
    祝丹瑾的臉色終於變了。
    為什麽明明應該是隻有偶數才能通過的陣門,竟然放她進去了?
    為什麽天魔要在去的路上,設下條件如此簡單的陷阱?
    真的隻是為了將他們五個人分成三波,逐個擊破嗎?
    她抬手按上自己的小腹,心中滿是驚駭。
    也許從一開始,天魔的目標就並非葉君毅,而是她。
    亦或者說,是她腹中誰也不曾發覺到的存在。
    祝丹瑾飛速思考著她獨自麵對天魔,究竟是不是自主作出的決定,也許天魔早就在無形之間將她侵染,潛移默化地幹擾了她的思維。
    但事已至此,就算考慮出結果,也沒辦法改變了。
    無論付出什麽樣的代價,都要將天魔封印。
    祝丹瑾穩住心神,她不再思考任何可能牽動自己思緒的問題,在急速噴湧的濃黑魔氣中,揮動手裏的劍。
    但那已然侵入她腹部的魔氣,正時刻汙染著,極度深寒從內裏擴散至四肢百骸,讓她持劍的手都在不穩發抖。
    新的天魔種,被種在了她還沒有成形的孩子身上。
    祝丹瑾知道天魔不會殺她,她身負著孕育天魔種的價值,數月之後,新的怪物會撕破她的肚皮,降臨世間。
    而她,絕不允許這樣的情況發生。
    察覺到了祝丹瑾想要魚死網破的念頭,成千上萬的靈石驟然碎裂,魔氣裹挾著精純的靈力,頃刻間衝破了劍光,重重擊在了祝丹瑾身上!
    準確來說,是從她的身體穿過。
    大量的靈力無法被吸收,而夾雜在其中的天魔氣息,則趁機附著在了祝丹瑾每一條經脈上。
    迅速逆著她的靈力,向著小腹湧去!
    極度恐怖的衝擊之中,她握著劍的手,鬆了。
    就在這一刻,溫暖的橙紅光芒破空而來,被光暈照耀到的靈石即刻發出融化般的刺啦聲響!
    是誰?!
    祝丹瑾倉皇伸出手,勉強抓住了半空中葉君毅的衣領,才沒讓高速飛行的皇帝衝到別的地方。
    趕上了!
    雖然出場的方式並不算帥氣,好歹發揮了獨屬於他自己的作用。
    祝丹瑾訝然:“你怎麽——”
    “你怎麽都不回來,我們當然要過來看了。”葉君毅用力抱住祝丹瑾,從他胸口處發出的光芒迅速驅逐著周圍的魔氣。
    “這是……”祝丹瑾怔住了,她怎能認不出此刻正在燃燒的,是人皇心燈。
    可葉君毅不是說,他降生那天盤繞在皇宮的銀龍,是為救葉蒼瀾而來的嗎?
    但現在也管不了這麽多了,心燈驅散了侵入祝丹瑾心脈的魔氣,讓她重新找回了屬於自己的清明。
    劍被穩穩握著,劈向中央靈眼,數萬的靈石應聲破碎,史無前例的龐大黑影衝出,竟是直接將他們頭頂的地表掀翻!
    碎石崩裂,陰風怒號,裂隙上方,是被吞沒的太陽。
    天魔,此刻降臨。
    魔氣衝破所有桎梏,以不加掩飾的形態噴湧,皇宮上方仿佛散開了大片暗色孢子,在太陽被遮蔽的黑暗中,向著四麵八方擴散,席卷整個京城!
    萬魔哭嚎,邪氣衝天。
    來自各大門派,隱藏在京城各處的修仙者們,齊齊麵色驟變。
    “糟了,是天魔!”
    “天魔現世了!”
    “魔氣是從皇宮方向傳來的?”
    “怎麽可能,那裏不是靈眼所在的位置嗎?!”
    顧不得多想,修仙者們深知情況緊急,每一次天魔降世,定會生靈塗炭。
    而如今它出現在最為繁華的京城,這是最糟糕,也是最幸運的情況。
    因為有各大門派的數千修士,為了調查罪子來到京城。
    “諸位仁兄,你我雖屬不同門派,但眼下出現如此危機,相信大家都不願意看到更糟糕的情況發生。”
    “這還用說嗎!”胡商打扮的大漢粗聲喝道,“各位,麻煩共結防護大陣!”
    眾多修仙者雖是不同門派,修煉的功法迥然不同,但都知道一些通用的基礎陣法。
    包括他們準備設下的防護大陣。
    然而,並非所有修士都願意助其一臂之力。
    “天魔種竟然一直藏在皇城!”
    巫毒婆婆望著天穹中鋪天蓋地的魔氣,渾濁的老眼中閃過一絲狂熱。
    和那些道貌岸然的正派人士不同,魔道追求的是絕對的力量。
    什麽黎民百姓,什麽天下蒼生,淨會說些好聽的屁話。
    如果能將天魔種據為己有……她舔了舔幹涸灰白的嘴唇,心底邪念無休止地膨脹起來。
    魔氣噴湧到一定程度之後,天魔種就會像孢子一樣擴散,尋找嶄新的紮根之地,將魔種播撒。
    得不到罪子,那就一定要得到天魔種!
    絕對不能讓那些家夥將陣法結成。
    巫毒婆婆用力敲下手中的拐杖,整個人化作一縷青煙,消散在原地。
    就算再怎麽緊鑼密鼓,彼此並不相熟的修士們進行配合,結成陣法也需要一定時間,隻不過是半盞茶過去,魔氣已然席卷了整個京城。
    大白躍上房頂,警惕觀察著周圍的一切,上古凶獸的血脈抵禦著魔氣入侵。
    旋即它想到了什麽,立刻從窗戶返回到臥房當中,小狼崽和蝙蝠正齊刷刷地躲在床下,擠在一起瑟瑟發抖。
    大白給狼崽舔了舔毛發,對著蝙蝠喵了一聲。
    蝙蝠畏懼地遲疑片刻,大白抬起爪子作勢要打,蝙蝠立刻吱吱叫著揮動翅膀,向著皇宮的方向飛去。
    大白將還很孱弱的狼崽渾身舔過一遍,讓自己的氣息沾滿它的毛發,才趕忙鑽出床底,重新回到外麵。
    王府已經亂成了一團。
    相較於因為遭受魔氣侵襲,昏倒在各處的百姓們,王府的不少人展現出了驚人抗性。
    還醒著的十數人將昏迷在地的大家送回房間,沒有誰知曉究竟發生了什麽,但被天狗吞掉遲遲不曾重新現身的太陽,和此刻正盤踞在天空的濃稠黑氣,都告訴他們,肯定有相當不好的事情正在發生。
    數不清的黑影從四麵八方湧來,試圖席卷於一切能夠侵染的存在。
    廚娘李大娘雙手持著菜刀,悍然立在前院,她心中滿是恐懼,雙腿都在不住地發抖。
    但有一股強烈的信念支撐著她——她得保護好府內的其他人。
    黑影獰笑著朝她撲來,李大娘大喝一聲,將手中的菜刀狠狠批下!
    一等丫鬟翠玉揮舞著掃把,阻擋著黑壓壓飛來的怪鳥。
    然而木質的掃把實在太過脆弱,嘎嘣一聲被怪鳥撲閃著折斷。
    “小心!”大柱哥掄起石桌,掃倒大片怪影,他警惕著注視著周圍,重達百斤的石桌在他手中,輕盈地仿佛玩具。
    黑影實在太多,單憑大柱哥一人根本無法阻攔,眼看著它們就要衝破門扉,翠玉徹底紅了眼。
    “滾呐!!!”
    她隻覺得身體內有暖流正潺潺流淌,給予她無窮無盡的力量,翠玉大喝一聲,竟是單手拔出了院子裏的垂楊柳!
    樹影橫掃,當即就將院子盡數清空。
    後院中,原本處在枯萎季節的桃樹和櫻樹,正綻開數不清的花朵,四散的花粉帶著甜美香味擴散,擾亂著魔物心智。
    灌木的根須從土裏反向紮出,將不速之客牢牢捆綁。
    大白躍上房頂,它對著天穹中被魔氣吞噬的太陽,發出一聲長嘯。
    “喵——!!!”
    在那雲層之上的九重天,一條金龍聽到了熟悉的聲音,它的額頭中央有一點紅磷,這是它還是錦鯉時就存在的印記。
    名為“頭上有”的金龍發出低吼,回應了大白的呼聲。
    從它的龍口中,水霧噴湧而出,遮蔽太陽的魔氣因此變淡了一瞬,微弱的光芒撒下。
    “就是現在!”
    構築著陣法的上千名正道修士們齊齊結印,借助著這一縷陽光,陣法成型!
    淡淡的金芒籠罩整個京城,阻擋著魔氣對平民百姓們的侵襲,雖無法將其徹底祛除,但也能盡量避免被侵蝕致死的慘劇。
    修士們守在各自的位置上,以身維持陣法,無法隨意走動,隻能擔憂地望著皇城方向。
    希望有人正在前往那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