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頃山巒悍然砸下, 腳底的結界猛烈顫動，卻也僅僅止步於此。
    甚至連一條裂縫都沒能產生。
    “打不開嗎？”傅念遲看到這幅情況也傻了眼，光是知道離開的方法又有什麽用, 他們連路都弄不開啊。
    “以我目前的能力, 很難做到, 恐怕得要更強的威力才行。”聞笙深吸口氣, 就要把天榮火草拿出。
    “等等，更強的威力？”傅念遲突然間靈機一動。
    他看向葉蒼瀾，葉蒼瀾下意識地渾身打了個哆嗦。
    葉蒼瀾：“啊？啊？”
    傅念遲深情真摯：“夫君啊，如此緊要關頭, 你願意為了我們大家做點什麽嗎？”
    “當然願意了。”葉蒼瀾用力點頭，“隻可惜我沒有你們兩個厲害, 要是能幫到什麽忙，就再好不過了。”
    “你當然可以了, 而且我覺得, 這件事也隻有你才能辦成。”
    傅念遲露出笑靨，在紅色燭燈的照耀下, 竟是有幾分陰側側的：“請盡情發揮你的作用吧。”
    葉蒼瀾：“？”
    葉蒼瀾腦袋上的一排問號還沒來得及全都冒出，就感覺自己突然升空了。
    轉眼間，他離地就已有上百米, 要不是有先前在秘境中突然竄天的經曆, 光是這一下葉蒼瀾的心髒病都能給嚇出來。
    他旋轉著飛上天空。
    將富江們和鬼怪們的戰爭盡收眼底, 看到先前智鬥過落頭氏的巷子，以及遭遇了畫皮鬼和水鬼的拱橋。
    葉蒼瀾越飛越高，越飛越高, 最終俯瞰整個鬼市。
    嗯……還蠻漂亮的。
    然後他的速度緩緩變慢, 在空中有一瞬間的停頓, 緊接著向下加速。
    到這個時候，如果葉蒼瀾還不明白傅念遲想幹什麽的話，那他就不配被稱作傅念遲的老鄉了。
    好熟悉的感覺啊。
    在引力和魔力共同作用下，葉蒼瀾進行著比自由落體的加速度還要大的運動，他如同一顆燦爛的流星，自漆黑一片的夜空墜落，背對著被黑環掩蓋的圓月。
    轉瞬之間。
    轟——！
    伴隨著驚天巨響，隻見金光大盛，葉蒼瀾以小行星撞地球的速度砸在了結界上。
    係統在關鍵時刻爆發出強大能量，阻擋了這絕對會讓葉蒼瀾粉身碎骨的衝擊。
    此時此刻，它在葉蒼瀾的腦海中狂吼：【作弊！你們這是在作弊！！！】
    河水噴湧出來，結界不複存在。
    這這這這這……
    聞笙兩隻眼睛瞪得都快從眼眶裏脫出來了，她張著大嘴，神情呆滯，隻能抬起手，提線木偶般拍了拍巴掌。
    沒見過，是真的沒見過。
    竟然用如此簡單粗暴的方法打開了結界！
    “快走。”傅念遲拉了聞笙一把，兩人共同躍入水中。
    嘩啦——
    再度從水麵冒出，眼前已然重新清明，高高掛起的大紅燈籠不見蹤影，富江和鬼怪們的戰場也就此遠離。
    他們重新回到了皇宮之中。
    傅念遲趕忙揮動雙臂，撈起著漂浮在不遠水麵上的葉蒼瀾。
    “還好嗎？”
    “完全沒事。”葉蒼瀾吐出一口水，朝他比了個大拇指。
    他的心髒在胸腔中狂跳，光是回想起方才的經曆，就不住熱血沸騰。
    刺激，實在是太刺激了！
    誰不想自己能夠化身宇宙無敵小鋼炮呢？
    周圍仍舊一片黑沉，太陽被黑圓遮蓋，亦如鬼市上被黑環擋住的月亮。
    邪氣早就濃鬱到不用傅念遲專心感知，也異常明顯的程度了。
    到處都是倒在地上的宮人，他們麵色慘白，一動不動，顯然已經邪氣入體。
    聞笙盯著那輪黑日：“必須得抓緊時間，一旦天魔現出完全體，就真的再怎麽努力也無濟於事了。”
    “你們要和我一起嗎？”聞笙回頭，主動向兩人發出邀約。
    方才發生的一切都證明著昭王爺和王妃能力異常強悍，如果他們願意幫忙，說不定能起到奇效。
    “呃……”傅念遲和葉蒼瀾對視。
    說起來他們最開始隻是打算看看情況，畢竟按照原書劇情，這次的天魔危機有驚無險的解決了，皇帝也好端端活著。
    可如今經曆了鬼市這一遭，還親眼看到丹貴妃行蹤詭異，他們突然又覺得似乎沒那麽簡單。
    要摻和進去嗎？參與進原本不屬於他們的劇情當中？
    見兩人遲疑，聞笙又道：“天魔一旦降世，必定會生靈塗炭，為了這世間黎明百姓，請二位幫幫我吧。”
    她語氣相當誠懇，明明隻有十六七歲，卻顯露出完全不符合年齡的擔當和成熟。
    傅念遲和葉蒼瀾都不是那種被小姑娘紅著眼一求，就會無條件答應的那種人。
    事關重要，所做的任何決定都必須全麵考慮。
    原本兩人還對女主信心滿滿，但眼下相處了幾個時辰，聞笙雖然表現得厲害，卻也沒到戰鬥力離譜的程度。
    況且她連結界都打不開，真能成功將天魔封印嗎？
    三人如果能聯手，成功的幾率確實會大很多。
    說起來……他倆都已經到天魔跟前了，不去看看究竟是什麽情況，好像也有點虧啊。
    “要去嗎？”葉蒼瀾悄聲道，“咱身為大反派，應該不會輕易被弄死吧？”
    “有點想去。”傅念遲沉思，“烏漆嘛能夠吞噬天魔氣息，萬一到時候遇見危險，應該不至於毫無還手之力。”
    他下定決心，對聞笙道：“好，我們同你一起，不過你也別抱太大希望，我和夫君今日才知曉天魔一事，更不了解它的能力如何，到時候隻能幫些力所能及的忙。”
    “這就夠了，這就夠了，多謝兩位大哥。”聞笙鬆了口氣。
    她凝神貫注地嗅了嗅，辨認著周圍臭氣產生的源頭，道：“這邊。”
    到了外麵，終於不用再顧忌靈力的使用，聞笙禦空而行，為他們解釋著目前的情況：
    “天魔蟄伏在此處已經很久很久了，隻是先前一直有靈脈的壓製邪氣，才沒被察覺到，要不是上個月突發雷暴，我偶然嗅到臭氣，可能直到現在都無人察覺。”
    傅念遲一愣。
    上個月的雷暴？是頭上有渡劫那日？
    “天魔乃世間陰暗之物匯聚所生，按理說會被純陽之物克製，我查遍古籍，找到了有關天榮火草的線索，它是上古烏金墜落，殘火形成的靈草，蘊含著太陽的能量，天克魔氣。”
    傅念遲明白了，怪不得聞笙要從男主手中奪走天榮火草。
    三人急速飛著，由聞笙引路向西北而去。
    他們對皇宮的結構都不熟，但也能看到前方有一片格外破敗不堪的宮殿。
    “冷宮？”
    如果源頭是這裏的話，傅念遲倒也不意外，畢竟各種電視劇裏都會演，冷宮是皇城中積怨最深最殘酷的地方。
    聞笙率先降落，此時的冷宮到處充滿異常，原本就斑駁不堪的牆壁上沾染了不知名的汙跡，黑色的絲線在石縫中鑽行，半人高的荒草野盡數枯萎，成為不祥的焦黃一片。
    似乎還有哀怨的啜泣聲若隱若現。
    “這裏怨氣很重，請務必小心。”聞笙施了個照明法術。
    傅念遲想到先前丹貴妃的身影，道，“我們在進入鬼市之前，看到皇帝身邊的丹貴妃也是朝著這個方向過來的。”
    聞笙並不算意外：“天魔能在短短一月內生長得如此之快，肯定是有人從中助力。”
    言外之意非常明顯，丹貴妃很可能就是這一切背後的罪魁禍首，和她最為親近的皇帝，理所當然成了受影響最深的人。
    傅念遲：“那她會是人嗎？還是妖？”
    聞笙：“現在都還說不準，我至少得見她一麵才能知曉，或者聞聞她留下的味道。”
    葉蒼瀾突然冒出句：“可這樣的話，不覺得實在有點太老套了嗎？”
    “老套？”聞笙不太明白，如此嚴肅的事情和老套有什麽關係？
    但傅念遲一下子就反應過來了。
    《詭仙》這本書之所以能在網站霸榜數年之久，當然離不開精彩紛呈的劇情。
    皇帝身邊最寵愛的妃子其實是壞人，一直借身份之便妖言惑眾什麽的，早就被寫爛了。
    雖然原書中沒有具體講過天魔相關的劇情，但葉蒼瀾還是覺得按照作者的水平，不至於搞這些老掉牙的戲碼。
    “有道理。”傅念遲擺正心態，過分篤定的懷疑一個人，隻會影響後續的判斷，“不過這丹貴妃肯定也不是什麽尋常人士，咱還是再多找找線索。”
    冷宮之中的陰邪之氣相當濃重，聞笙難以忍受地捂住鼻子，頭一回怨念起自己的靈嗅為何如此敏銳。
    烏漆嘛躁動地扭曲著。
    它喜歡，它非常喜歡！
    想要更加靠近，想要更加探究，想要全都吃掉！
    前方空地上明顯有戰鬥的痕跡，幾縷形狀扭曲的黑影浮在空中，似乎被定住了。
    大殿的門更是被一腳踹開，露出黑洞洞的內裏。
    冷宮深處，當然不會有什麽活人。
    傅念遲右手牽住葉蒼瀾手腕，低聲道：“跟緊我。”
    他的左手橫在前麵，一旦出現異狀，就由烏漆嘛迎戰。
    聞笙完全摸不清這兩人古怪的行為方式，特別是葉蒼瀾，他看起來沒有半點修為，甚至身體還極度虛弱，卻能在方才生生將結界擊碎。
    不行，等完事之後，自己得好好打聽一番。
    三人走進大殿，如同被深淵巨口吞噬。
    察覺到活人的氣息，邪氣飛散，凶悍地朝著三人湧來！
    在這關鍵時刻，傅念遲清晰聽到葉蒼瀾的肚子發出咕嚕一聲。
    葉蒼瀾：“餓了。”
    他們早上各自吃了一份雞蛋灌餅，然後就進入到鬼市，在裏麵度過了兩個多時辰，現在也該到吃午飯的時候了。
    烏漆嘛“嗖”地纏住兩條黑影，卷入中央的吸盤，哢哢地將其吞噬。
    ——打了個飽嗝。
    “忍忍吧。”傅念遲哭笑不得，突然這麽一提，他也有點餓。
    葉蒼瀾從衣兜裏摸出來兩塊花生糖，他將糖紙剝開，送到了傅念遲嘴邊。
    這是他早上在臨華殿的桌子上順的。
    傅念遲張嘴把糖吃掉，花生的味道和奶香混合，甜而酥脆。
    剩下的那一塊當然落進了葉蒼瀾自己嘴裏。
    “早知道就多拿點了。”葉蒼瀾評價道，“還怪好吃的。”
    聞笙全神貫注地應對著眾多黑影，一回頭就瞥見觸手快到帶出殘影，將眾多邪祟撕碎，而那兩個人躲在後麵，竟然優哉遊哉地吃起糖來了！
    不行，不能分神。
    聞笙咬緊牙關，專注對付邪氣。
    ——可惡，她也好想吃糖啊！
    一路向著大殿內部殺入，魔氣的蔓延扭曲了空間，以至於生出如論如何都走不到盡頭的錯覺。
    平日裏隻需幾步就能穿過的廳堂，竟然蜿蜒著通向斜方，本該是臥房的偏殿更是裂開一道巨大的缺口，如同被來自地底的利爪猙獰撕開。
    幽冥的氣息滾滾冒出，烏漆嘛好奇地探過去，似乎很想知道裏麵藏著什麽東西。
    這下就連傅念遲都有點不舒服了，更別說毫無修為可言的葉蒼瀾。
    傅念遲隻能盡可能用魔力將其包裹，葉蒼瀾瘋狂在係統商城內瀏覽商品，希望能夠找出點有用的東西來。
    【係統啊，你能不能起點作用！】葉蒼瀾悲憤道，【總不能人家在努力戰鬥，我隻能邊緣ob吧！】
    【宿主剛才不是利用本係統利用的很好嗎？】係統還在為擊破結界一事耿耿於懷，【怎麽能算得上邊緣ob呢？】
    葉蒼瀾：【你……算了，我自己找！】
    嗯……翻了一圈也沒能看到什麽比較合適的道具呢。
    葉蒼瀾陰鬱了。
    這時，傅念遲和聞笙已經決定了要進入其中。
    很顯然，天魔就躲藏在裏麵，如果想要將其封印，必須近距離接觸。
    “走吧。”
    聞笙率先跳入裂口，傅念遲看著她手中的發光法術迅速縮小，帶著葉蒼瀾緊隨其後。
    數不清的魔氣糾纏，太多太濃了，縱使烏漆嘛興奮地努力吞噬，也不免滲入進了傅念遲和葉蒼瀾的身體。
    很冷，甚至比突然墜入隆冬水中還要冷。
    就連骨縫深處都因此產生疼痛。
    “……喂，這位先生，醒醒！”
    葉蒼瀾睜開脹痛的雙眼，觸目所及是地鐵安保人員擔憂的麵龐。
    “還好嗎？”
    “……沒事。”他勉強露出一個笑容，“抱歉，麻煩你們了。”
    安保人員早已習以為常，在大城市的地鐵工作，幾乎每天早晚高峰都能遇見形形色色的意外。
    這座城市如此龐大，就算偶爾有人的生命被吞噬掉，也沒什麽好奇怪的吧。
    臍帶形狀的地鐵呼嘯而過，穿進了城市的子宮，牆壁上一個個卵泡正在孵化，官方研究了許久，也搞不清那究竟是什麽東西。
    最開始大家還相當恐慌，時間一久也都習慣了，甚至還覺得是道不錯的風景。
    葉蒼瀾搖搖晃晃地站起來，拎著公文包離開了地鐵站。
    他有點搞不清自己究竟是怎麽了，在印象當中，因為高燒暈在地鐵上的事，就隻發生過一次。
    他平日裏注重健身，身體素質還蠻不錯的，怎麽會再一次暈倒呢？
    葉蒼瀾摸了摸自己的額頭，也不燒啊。
    懷揣著滿心疑惑，葉蒼瀾走上了地麵，大城市的夜景璀璨，高樓大廈點綴著天際線，而在更上方，是十幾年沒有褪去的黑色霧氣。
    黑霧是什麽時候出現的呢？都有點記不太清了啊。
    他感覺有點餓，要不在附近找個飯店，先填填肚子吧。
    有個女孩當著葉蒼瀾的麵衝過馬路，被疾馳而過的轎車撞飛，血潑了一地，她的屍體倒在地上，很快又晃晃悠悠地站了起來，沒事人似的走了。
    至於那些血跡，每一滴都變成了新的女孩。
    看到這一幕的所有人，都沒覺得有任何奇怪之處。
    也包括葉蒼瀾。
    他所在的城市裏，每天都發生著許多怪事，自己隻是一個平平無奇的上班族，老實做好份內的工作就行了。
    他推門走進一家小飯館，點了菜單上最受歡迎的套餐。
    一份由不知名動皮毛煮成的飯被端了上來，葉蒼瀾從消毒櫃裏拿出隻竹節蟲，折斷當做筷子，開始悶頭吃飯。
    吃完晚飯，步行回到家中，換衣服洗澡，躺在床上刷刷手機，打打遊戲，睡覺等著明天起來上班。
    就這樣日複一日，日複一日，永遠地持續下去。
    規律的生活，讓人安心。
    沒什麽好覺得古怪的。
    葉蒼瀾閉上眼，準備睡覺。
    然而，他總覺得少了點什麽。
    似乎心中有一個聲音正在不斷地高聲呼喊。
    ——還不能睡，你還有事情沒有完成。
    是什麽呢？葉蒼瀾百思不得其解。
    突然間，他腦中靈光一閃。
    子宮般還在跳動的車站，籠罩在天空上的詭異黑霧，到處都在發生的奇特血案……
    是啊，他得去拯救世界！
    葉蒼瀾一咕嚕從床上爬起來，他從衣櫃裏找出內褲倒扣在頭上，抄起放在桌上的機械鍵盤，站在窗邊。
    俯瞰這個已然孕育了眾多罪惡的城市。
    不會有人想到，白天在公司裏給老板當狗的社畜，其實會在夜深人靜之時搖身一變，化為英雄。
    葉蒼瀾縱身一躍，從窗戶跳了下去。
    ——我要當太空人，爺爺奶奶可高興了，給我愛吃的大嘴巴子！
    .
    傅念遲盯著黑板上的偏微分方程，昏昏欲睡。
    老師催眠的聲音在耳邊斷斷續續，坐在旁邊的舍友正大光明地玩著手機。
    筆記本攤在麵前，照本宣科地朝著黑板上的內容，但傅念遲知道自己再一次翻開的時候，大概率就是考試周了。
    真不想聽課啊……他百無聊賴地趴在桌麵上，扭頭望向漆黑一片的窗外，煎熬地等待著時間過去。
    然而下一秒，刺目的光輝閃過，教室裏的玻璃當即粉碎，一個頭戴內褲的身影出現在他麵前。
    “跟我一起去拯救世界吧！”
    傅念遲：“啊？”
    大哥你誰呀？咱倆認識嗎？
    等等，他看起來好熟悉，難不成我們倆真的認識？
    顧不得消化心中的疑惑，傅念遲就已經被內褲超人拉著，飛上了天空。
    傅念遲人生當中第一次將自己生活著的城市盡收眼底。
    他滿臉迷茫，隻能用力抱住內褲超人的腰，在獵獵風聲中大聲問道：“我們要去做什麽？”
    “拯救世界啊。”對方回答的是那麽理所當然。
    拯救什麽世界？這又不是jup熱血漫，哪來這麽多世界需要拯救啊？
    “這不科學。”傅念遲冷靜地分析，試圖用理智說服對方，“我隻是一個平平無奇的大學生罷了，就算有這種事也落不到我頭上來。”
    “可你現在正跟著我在天上飛哎。”
    傅念遲一想，好像也是。
    也是在這時候，他終於感覺到了一絲古怪。
    因為傅念遲發現，有一隻巨大無比的猩紅色眼睛，正在頭頂的天空上凝視著他。
    傅念遲：“要不我們先把那玩意兒打下來？”
    “行。”內褲超人滿口答應，帶著他向著天空中的巨眼飛去。
    聞笙大汗淋漓地從夢魘幻境中醒來。
    縱然她已經做好了十足的準備，卻也還是在深入天魔幽冥之時，遭到魔氣侵染，被拉入了無邊恐怖的夢魘之中。
    她將魂識固定在天榮火草上，才終於勉力掙脫。
    饒是如此，聞笙仍舊覺得內心深處一片空虛，仿佛有某塊地方被生生挖走了。
    對了，他們倆呢？
    聞笙慌忙扭頭，就看到正趴在黑霧中的傅念遲和葉蒼瀾。
    兩人雙眸緊閉，眉頭皺著，嘴唇不斷開闔，顯然還困在夢魘當中。
    聞笙趕忙湊過去，想要聽清內容，好幫助他們脫離。
    隻聽什麽昭王妃嘴裏喃喃念叨著什麽……這一天我變成了光？
    而昭王爺手舞足蹈地含糊道：“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河南河北在哪裏！”
    聞笙已經習慣了兩人的古怪行為和言語，隻是現在，要如何把他們喚醒呢？
    此時此刻，傅念遲和葉蒼瀾正在同哥斯拉決戰紫禁之巔。
    他們要消滅一切隱患，守護這座城市的和平！
    從此之後，再也不需要早起擠地鐵去上班，再也不用挨老板的罵，大街上所有的路燈都掛滿了資本家的身影。
    人們歡聲笑語，用歡呼衝破籠罩城市幾十年之久的陰霾。
    他們，就是這個世界的英雄！
    隨著哥斯拉的哀鳴，巨型藍白條紋內褲從天而降，將它牢牢束縛。
    無論哥斯拉如何掙紮，都無法掙脫禁錮，反而還越纏越緊，越纏越緊。
    哥斯拉轟然倒地，壓垮了子宮車站，耀眼光芒直衝天際，射中了那隻猩紅色的眼睛。
    葉蒼瀾攬著傅念遲的腰，兩個人如同英雄電影的男女主角，懸浮在空中，沐浴在溫暖的陽光下。
    “結束了嗎？”傅念遲喃喃道，被強烈的不真實感包裹著。
    他就這樣成為了拯救世界的英雄？
    “嗯，結束了。”葉蒼瀾露出一抹燦爛的笑容，“接下來我們就可以去——”
    他的話音突然頓住了。
    去做什麽？
    在城市被解救，危機消除之後，身為英雄的他們，要何去何從？
    既然腳下的城市已經不再需要他們。
    那就前往新的戰場吧！
    “抱緊我。”葉蒼瀾對傅念遲道，“我們，去拯救下一個世界！”
    話還沒說話，冰涼的水柱從天而降，兜頭澆在了兩人身上。
    該死，是誰偷襲了他們？！
    寒意瞬間席卷全身，光芒消散，葉蒼瀾拚命睜開雙眼，透過水簾，看到聞笙麵無表情：“清醒了嗎？”
    葉蒼瀾：“……啊？”
    又是一條水柱不客氣地落下，徑直澆在葉蒼瀾頭上。
    葉蒼瀾：“清醒了！清醒了！”
    聞笙收回水流術，對渾身濕透的兩人道：“醒來就好，天魔實在過於強大，我擔心你們被徹底魘住，才出此下策。”
    傅念遲懵懵地坐在原地，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
    他和葉蒼瀾儼然成了落湯雞，什麽內褲超人大戰哥斯拉，原來都是夢啊。
    而且他和葉蒼瀾竟然陷在了同一處夢魘當中，真夠神奇的，也許是因為他倆同為現代人，腦回路恰好對得上？
    傅念遲緩過勁來，用魔法將他和葉蒼瀾烘幹。
    “繼續走吧。”
    三人不再耽擱，開始探索這處位於冷宮下方的陌生空間。
    窸窸窣窣的詭異聲響從四麵八方冒出，如同誰的竊竊私語，又似利爪抓撓地麵。
    所有人的神經都緊繃到了極致，黑霧中能見度相當有限，就連照明法術都隻能勉強提供不足五米的光亮。
    還得提防著隨時可能從角落裏竄出的邪祟。
    聞笙小心護佑著懷中的天榮火草，恍神間，一道瘦小的在黑霧中隱現。
    年幼的女孩衣不蔽體，正蜷縮著躺在地上，瑟瑟發抖，馬上就要死於魔氣的侵蝕。
    似乎察覺到三人的靠近，女孩拚盡全力睜開雙眼，嘶啞著發出求救：“救……”
    她稚嫩的麵龐已被侵蝕得斑駁如蛛網，無神眼中含著滾燙淚水。
    竟是和聞笙有七分相似！
    她是誰家的孩子？難道說魔氣已經擴散至了整個京城，有更多平民百姓被掠至此處？
    聞笙不住動容，她伸出手，就要去救那可憐的女孩。
    如果當年，也能有人像這般救下自己……
    “我寫不完啦！”
    突然一聲哀嚎，讓聞笙猛地驚醒。
    身著奇怪裝束的男孩坐在地上，數不清的紙張灑落身邊，他幼嫩的手握著造型奇特的筆，邊哭邊喊：“寫不完了，我真的寫不完了……”
    一邊是被魔氣侵染瀕死的女孩，另一邊是嗷嗷叫著奮筆疾書的男孩。
    巨大的反差讓所有異樣突顯，聞笙趕忙守住心神，意識到所謂黑色侵蝕正是從女孩內裏散出的。
    ……是幻象。
    如果她方才貿然觸碰，指不定會發生怎樣的危險。
    傅念遲定睛一看，好家夥，這小屁孩有點眼熟，好像他小時候啊！
    等等，不是好像，就是他小時候！
    旋即，又一個男孩的身影出現，他要更高一些，滿臉發現新大陸般的興奮神色：
    “媽媽，偷偷告訴你一個秘密，爸爸昨天晚上以為我睡著了，帶了個特別漂亮的阿姨過來，倆個人還在沙發上打架呢。”
    葉蒼瀾：“………………”
    麵對傅念遲突然投來的視線，葉蒼瀾嘿嘿笑著撓頭：“童言無忌，童言無忌。”
    這邊年幼的傅念遲和葉蒼瀾鬧騰得翻天，讓一旁蜷縮著瑟瑟發抖的幼年聞笙都不起眼起來。
    瘦弱女孩的身影最終被風雪掩埋，在轉眼便出現在狼群當中，她用四肢爬行，像狼一樣聞嗅，撕扯著血淋淋的獵物。
    噩夢般的過去，重現在眼前。
    “我不要寫作業，我不要開學！”淒厲的哭嚎響徹黑霧，“我不要去學校，我不要去學校，我不要去學校！”
    聞笙的視線被硬生生吸引了過來，男孩們撒著潑地在地上滾，嘴裏發出各種怪音。
    “我要喝可樂！”
    “我要吃雪糕！”
    “求你了姐姐，我想看動畫片！”
    “我不要去醫院，不要打針，不要抽血！”
    男孩們逐漸長大，終於從讓人恨不得掐死的熊孩子變得安靜了許多。
    他們不再通過尖叫和哭嚎表達意願，而是雙眼無光，神誌喪失地抱怨：
    “我不想去上班……”
    “我不想早八……”
    “我不想在大太陽底下參加傻逼運動會……”
    “我不想和領導進行弱智團建……”
    傅念遲和葉蒼瀾雙手抱胸，看電影般注視著眼前的畫麵，還時不時發出一兩句點評。
    “運動會還好，畢竟可以找個樹蔭摸魚，團建才是真的惡心人，占用下班時間不說，還得想著法子哄領導。”
    聞笙看著他倆並肩而立的身影，已經不知道是今天第幾次完全說不出話來了。
    她用餘光撇了一眼自己那邊，唔，全程她的注意力都被那倆男的吸引，沒能看到屬於自己的慘痛過去，原本應該是委屈和苦悶的心情，隻剩下啼笑皆非。
    不過聞笙也明白天魔是想做什麽了。
    成長時的痛苦和掙紮一幕幕呈現在眼前，所有的陰暗和恐懼都被勾出。
    源自童年的陰影會籠罩人的一生，無法擺脫，無法逃離，不論日後成長得再為強大，也將如心魔般永遠縈繞心底。
    天魔最擅長的，就是蠱惑人心。
    殊不知這次踢到了鐵板一塊。
    傅念遲和葉蒼瀾根本就不吃這一套，先不說他倆出生在現代社會，從小有吃有穿，完全沒經曆過古代窮苦百姓的苦難。
    所謂最恐怖的童年陰影，隻有開學前瘋狂補作業、父母情感不忠鬧離婚、中考高考各種考這些事了。
    再者兩人都非常清楚，他們現在可是高貴的大反派和仙尊誒！
    好耶！
    再也不用上學，再也不用打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