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君毅暫且放鬆下來，他坐在床邊，和葉蒼瀾簡單聊了會兒。
    其中當然提到了那條在葉君毅誕生日出現的銀龍。
    葉蒼瀾一臉懵逼，他穿來時繼承了原主的部分記憶，可原身在人間的日子實在太過於苦逼，以至於值得被記住的內容根本沒多少。
    這就導致葉君毅滿心感歎地說起時，葉蒼瀾都有點搭不上話。
    葉蒼瀾絞盡腦汁地在記憶中搜索，哦，好像真有這麽一茬。
    葉君毅還是太子時，就經常在私下和他抱怨那條銀龍，讓自己成為了活靶子。
    “如今金龍現世，還不知道要掀起怎樣的風浪。”葉君毅感慨。
    葉蒼瀾安慰道：“不必太過擔心，如今海清河晏，真龍再度現身，說不定預示著盛世之景，如論如何，皇兄都會做明崇的後盾，日後若還有什麽煩心事，盡管來找皇兄說。”
    終於把葉君毅哄走，葉蒼瀾以葛優躺的姿勢靠在床頭，隻覺得心好累。
    這樣的日子，還不知道什麽時候是個頭。
    傅念遲把葉君毅送到門口，回到臥房，總算展露出了笑容：“多虧夫君神思敏捷，這下應該就不必太過擔心了。”
    葉蒼瀾點頭：“之後念遲你就安心修煉，我去想辦法弄來適合你的功法。”
    傅念遲站起身：“夫君再休息會兒吧，雨小了不少，我去外麵看看情況。”
    “注意安全。”
    “好。”
    傅念遲踏上走廊，尋找大白的身影，經過中庭水池時他停住腳步，探頭向下仔細看去。
    一汪池水前所未有的安靜，還在隱隱蒸騰著熱氣，其中再無活物。
    傅念遲突然有種無言的傷感，再怎麽也是他喂了半個多月的魚，除卻成功化龍的頭上有，其他應該全都被天雷劈得粉身碎骨了吧。
    一如修仙這件事，能夠功成身就的，終究是最頂尖的極少數。
    等回頭還得再往池子裏添新魚，不然也實在太空蕩了。
    至於以後，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煩，他不會再親自喂魚了。
    傅念遲在整個王府轉過一圈，找到大白時，白貓正蹲在走廊盡頭的角落，獨自舔舐著濕漉漉的毛發。
    它蓬鬆的尾巴尖上沾染了泥水，原本被傅念遲洗得白淨，又重新變得髒兮兮。
    傅念遲鬆了口氣，他也不管會弄髒身上的衣服，直接上前將大白抱在懷中：“你跑到哪裏去了？剛才下那麽大的雨，我找不到你擔心得要命。”
    大白乖順地喵了兩聲，它一隻前爪搭在傅念遲的手背上，形同安慰。
    方才化出真身耗費了它太多力量，如今被傅念遲抱著，隻覺空蕩的元氣又重新緩慢充盈起來。
    傅念遲趕緊抱著大白就近進屋，幫它把毛上的水擦淨。
    他本來還怕大白會被接連不斷落下的天雷嚇到應激，現在總算放下了心。
    這場雨下了一天一夜，才終於停下。
    整個京城都被洗刷，狂風暴雨確實摧毀了一些不夠堅固的建築，窮苦百姓沉默不語地開始重建房屋。
    葉蒼瀾養足了精神，在翌日清早，難得地走出臥房。
    傅念遲去喂貓了，葉蒼瀾便在婢女的陪同下，來到中庭。
    侍從們正在抓緊時間處理風雨雷電造成的破壞，特別是幾根梁柱，都已經燒成黑炭了。
    葉蒼瀾剛在走廊站定，幾名侍從喊著號子，將一條錦鯉拽出水池。
    它足夠一人長，渾身都被燒地焦黑，鱗片脫落不少，儼然死得不能再死了。
    因為實在太重，錦鯉們的屍體都沉在水池的最深處，如今把水全都放幹才能盡數看到。
    “這是第幾隻了？”葉蒼瀾問。
    “第八十七隻，還有一隻怎麽都找不到。”
    “不用找了。”葉蒼瀾道，“這些魚屍你們打算怎麽處置？”
    “額……”侍從正要回答，丫鬟便從轉角處跑來，興衝衝地喊道，“大柱哥，魚已經燒好了，特別好——”
    順著大柱哥驚恐的視線，丫鬟轉頭，看到了站在那裏的葉蒼瀾。
    她臉上的表情凍住，神情一下子變得茫然：“……吃。”
    葉蒼瀾：“你們把魚燒了？”
    侍從和婢女們趕忙跪倒在地：“王爺息怒，王爺息怒，我們是覺得這麽大的魚直接扔掉，實在有點太浪費，所以才——”
    葉蒼瀾：“味道怎麽樣？”
    侍從：“啊？”
    他抬起頭，還以為自己聽錯了。
    “味、味道……”侍從看向丫鬟，小姑娘渾身一個激靈，反應過來，“很好吃！”
    “午膳時給我也來一條。”葉蒼瀾吩咐道，“魚太多，吃不完得記得扔掉，別臭了。”
    “是，多謝王爺！”
    葉蒼瀾確定被天雷劈死的鯉魚都被弄走了，才回去臥房。
    剛一進門，他就滿身虛汗地躺倒床上，手腳發軟。
    太虛了，他怎麽會這麽虛啊……
    葉蒼瀾無力地翻了個身，什麽時候他才能完成係統給的主線任務，得到一副好身體啊！！！
    傅念遲在午時回來，興許是和貓玩得不錯，心情明媚。
    他攙扶著葉蒼瀾坐到桌邊，今天的飯桌上基本上全是魚，清蒸紅燒油炸水煮油燜一應俱全。
    傅念遲一下子就想到昨天的事了。
    “對了，池子裏的其他魚也不知道是什麽情況，不會是全都被劈得連渣都不剩了吧。”傅念遲夾起一塊魚肉。
    幾乎是入口的一瞬間，魚肉便融化在了舌尖，汁水充斥唇齒，順著食道滑落進入胃部，又溫暖充盈地流向四肢百骸。
    好香！
    傅念遲之前從來沒吃過如此美味的魚，這種美味並非烹飪方式獨特，而是原材料本身散發出的絕佳風味。
    趕緊再吃一口。
    葉蒼瀾同樣也夾起一塊，回答道：“啊，它們在這裏呢。”
    傅念遲：“？？？”
    傅念遲傻眼了。
    他張著嘴，嘴裏的魚肉吐也不是，咽也不是。
    煮、煮了？！？！
    “可、可是我昨天去看，根本都沒找到啊！”
    “它們太肥了，屍體都沉在水底，今早把池水全都抽光，才撈上來的。”
    葉蒼瀾又吃了一大塊，魚肉落入腹中，精純的靈力立刻沿著四肢百骸擴散，消解著身體的疲憊。
    確實，這樣的好東西，直接扔掉有點太可惜了。
    傅念遲盯著滿桌的魚，一時間不敢相信它在不久之前還是熱切朝自己所要魚食的一份子。
    這種感覺就像是把親手喂大的豬宰殺吃掉一樣，他難過得……難過得眼淚都要從嘴角噴出來了！
    嗚嗚嗚嗚吸溜嗚嗚嗚嗚。
    傅念遲隻能含淚幹飯三大碗。
    背後暖心原因竟令人二級燒傷。
    為了讓可憐的魚們死得其所，還是全都吃光，讓它們實現自身最後的價值吧。
    昭王府總共上百人，也隻吃下了十七條錦鯉。
    至於剩下的，全都被扔進了濛江。
    眾多魚屍剛一落水，就遭到了瘋狂爭搶。
    天上的鳥雀烏雲般呼啦啦降落江上，啄食著魚肉，水中蝦蟹更是齊齊出動，不一會兒就隻剩下了森白骨架，沉入渾濁的江底。
    而骨骼和腐肉，也被更為微小的生物侵蝕吸收，悄然滋養著未知的生命。
    在冥冥之中，被催化出來的低等神智，全都共同向往著某一個方向。
    百鳥逡巡在王府上空，魚群逆流而上，尋找著那股源頭。
    江水滲入地下，滋養岸邊的植物，在凜冽寒冬中，枝頭開出微不足道的嫩綠細芽。
    它們向往著，簇擁著，渴求著。
    那股絕無僅有的能量。
    所謂機緣，不過是神明隨意降下的恩典。
    神，就在此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