塗著赤紅色炫酷噴漆的賽車快得好似閃電, 很快就憑借技巧追上了大部隊。
    開車之餘，裴放一直在注意著原熠的動向，此時見他直朝自己而來, 唇角揚起一抹冷笑。
    原熠明顯不懂賽車，開到這個速度, 饒是那些頂級的賽車手也把控不住, 前麵的轉彎，必然會連車帶人一起被甩出賽道。
    這時候如果有人稍稍添一把力，翻車解體都不是沒可能。
    黑紅色的賽車如火焰一般穿梭於賽道, 興許是氣勢實在太凶，其他車子生怕被這團火焰沾到，竟都下意識避讓了開，幾乎沒怎麽調整方向，就一路暢通無阻地追到了前排。
    眼看1號賽車越追越近, 裴放隻覺得他是上趕著找死。
    打架他打不過原熠, 賽車他卻是有十足的把握玩死原熠！
    “嗬...裝逼裝得連防護都敢摘。”
    裴放掃了眼前方的彎道, 又瞥了眼後視鏡裏不斷逼近的1號賽車，眸光漸漸變得陰暗起來。
    既然敢摘，就得承擔摘了的後果。
    賽車場可不是個不計後果的地方。
    與此同時, 觀眾席上。
    季皊目不轉睛地盯著賽場上的情況，準確來說，是一直在盯著原熠的情況。
    他看不懂賽車, 奈何身邊有兩個現成的解說。
    何江灣：“裴放幹什麽突然降速呀？瘋了嗎？”
    趙一百：“故意阻礙原熠唄！我靠, 這土...這小子也是真瘋啊，原熠那速度撞上去, 不得給他頂飛了！”
    何江灣：“嘶......他難道以為原熠不敢撞？！他想什麽呢？？？”
    趙一百：“原熠沒戴防具, 換誰都以為他不敢撞吧, 一般人撞上還能活？”
    聽到這句，季皊呼吸一滯，緊著嗓子追問：“什麽意思？原熠會出事？”
    兩人默了默，對視一眼後，趙一百支支吾吾道：“......他應該不會出啥事。”
    就是可能要惹出點事兒來。
    不過和平世界鬧出人命，其實也就和出事差不多了，協會肯定會插手的。
    想到這，趙一百忍不住多看了季皊兩眼，估計是在撞見季皊和別人‘私會’之後，01打算放棄這個任務了，否則身上的煞氣也不會那般滲人。
    趙一百正這麽想著，觀眾席上忽然爆發出一陣驚呼，再看賽場，裴放所駕駛的5號賽車已經牢牢擋在了1號賽車正前方，而1號賽車的速度依舊隻增不減。
    那樣近的距離，劇烈碰撞不過就是一瞬間。
    一眾攻略者和觀眾同時屏住呼吸，場外經驗豐富的救援隊都準備好衝上來了，然而下一刻，赤紅色的賽車忽然一個橫向漂移，堪堪與黑白相間的5號擦車而過，從它旁邊超了過去。
    隻是這樣倒也罷了，怎料1號竟直接一百八十度飄回了5號正前方，與其車頭相對，開始了一段倒車逆行。
    當飛揚的塵土緩緩飄落，別說是觀眾席上的上萬觀眾了，就是車道後方的其他賽車都驚呆了！
    幾塊大屏幕上瞬間切到了兩輛車子的內部畫麵，原熠和裴放的臉同時出現在了大屏幕上。
    裴放麵上是難以言狀的震驚與錯愕，原熠則毫無波瀾地注視著他，好像根本沒意識到自己剛剛表演了一段難度多高的特技。
    這可是賽場，不是什麽訓練場！
    即便此刻，兩輛車子還保持著高速前進的狀態，隻不過一個是正行，另一個卻是在逆行。
    ‘廢物。’
    即便隔著兩扇前窗，裴放也能看清原熠的口型。
    他瞳孔驟然縮緊。
    男人半闔的眼皮間都帶著輕蔑，方向盤一轉，引擎的轟鳴聲裹挾著輪胎的摩擦聲，幾乎將觀眾的呐喊聲淹沒。
    經曆過三百六十度的旋轉後，1號賽車終於恢複正向行駛，以更快的速度朝前衝去。
    嘩——！
    會場足足安靜了數秒，才爆發出一陣驚天動地的歡呼聲，解說員激動得當場破音，就差站在椅子上高呼奇跡！
    當會場被興奮和震撼的氛圍包裹時，觀眾席上，唯有季皊深深鬆了口氣，在喧鬧聲中低低罵了句‘混蛋’。
    然而這場喧鬧沒持續多久。
    幾秒鍾不到，5號賽車便猛踩油門追了上去，顯然是被1號賽車刺激得上了頭。
    這種純粹的技術性碾壓遠比‘意外’撞車更具羞辱，裴放雙目赤紅，完全忘了是在比賽，眼中隻剩下那輛醒目的紅色賽車。
    場中的攻略者正意外原熠竟沒鬧出事端，看見這一幕，驚得下巴差點掉下來。
    彼時前列一共四輛賽車，32號衝在最前，其次是99號，之後才是1號和5號，幾輛車之間距離並不算遠。
    和其他攻略者不同，原熠並不意外裴放的反應，目測了一下前後兩輛車的距離後，在下一個彎道，忽然再度加速，緊貼著前方的99號賽車超了過去。
    場內觀眾也跟著再度屏住了呼吸，以為他又要故技重施，就連99號賽車裏的楚喬秋也這麽以為，驚慌之餘想也沒想就轉動方向盤躲避，黃色賽車打斜轉向了賽道外圍，卻忽略了後方加速衝來的裴放。
    等裴放注意到不對，想踩刹車時已經來不及了。
    砰——！！！
    一聲巨響，99號賽車直接被撞了個人仰馬翻，轉著圈圈衝出了賽道，5號賽車的車頭也撞了個稀爛，衝出百米才堪堪滑停，幾乎變成了一堆破銅爛鐵。
    就在賽車場上煙霧彌漫，觀眾席上掩麵驚呼的時候，1號賽車剛剛完成了一個絲滑的超車漂移，沒有任何花裏胡哨的特技，直接車屁股一扭，事不關己地駛離了現場。
    賽車型比賽經常會發生事故，但因為賽車都經過專業改裝的原因，真正造成傷亡的概率不算很大。
    何況這隻是一場娛樂型的比賽，對於飆車時速有所限製，兩人也都帶齊了防護裝備，被救援人員從車子裏抬出時，雖然都昏迷了過去，身上卻也沒受什麽嚴重的致命傷。
    比賽結束時，看著取得冠軍後不緊不慢走回來的原熠，以趙一百為代表的攻略者表情精彩紛呈，這才意識到所謂的排名第一，並不隻是單純的編號而已。
    和平世界有很多麻煩的地方，如何規避掉這些麻煩，神不知鬼不覺地達成目的，比衝動行事更能反應出一個攻略者的水平。
    就比如剛剛，原熠的賽車全程沒有和兩輛事故賽車發生碰撞，一切行為也都符合比賽的規定，任誰也不會將這場意外聯想到他頭上。
    01在協會實在惡名昭著，幾人便下意識以為他會無視規則不計後果，此刻才終於想起來，他過往的所作所為看似瘋狂又極端，實際卻都在規則範圍之內，否則也不會無往而不利。
    反倒是他們，擅自認定原熠分不出和平世界和危險世界的差別，把自己嚇了個夠嗆。
    而01...遠比他們想象中更擅長控製情緒，實力更是遠超想象！
    就在幾個攻略者暗自心驚的時候，像是為了證明這一點似的，原熠笑咪咪地走到季皊麵前，宛若無事發生一般將尚未掛斷的手機放在了耳旁。
    “寶貝，我說很快的吧。”
    然後，他們就瞧見季皊當著原熠的麵把那通電話掛斷了。
    管他是01還是什麽，sss級的目標別說忌憚了，連個好臉色都沒給，冷冰冰的瞪了原熠一眼後，竟是轉頭就走。
    在季皊轉身的瞬間，方才還能完美控製住情緒的01表情頓時龜裂，明明肉眼可見地黑了臉，身體卻相當迅速地追了上去，就連身周的煞氣也消散了大半。
    不知道怎麽回事，好像莫名有那麽點...狗裏狗氣的。
    兩人離開之後，幾個攻略者麵麵相覷。
    何江灣無聲吞咽了一下口水，小聲問：“對季皊那樣...應該也是故意演的吧？”
    沒人回答。
    趙一百和沈逐直接假裝沒有聽到，快步離開了又開始了其他比賽的賽車場。
    ......
    賽車場裏人流冗雜，幾乎沒走一步都要與人近距離擦肩而過，何況原熠剛剛奪得比賽第一，場內不知道多少雙眼睛在盯著他，不少賽車迷一臉激動地衝過來要簽名，甚至有一些經紀人來跑來詢問原熠有沒有報名職業的意向。
    眼看季皊越走越遠，原熠心急如焚，卻也抵不過和平世界的規則限製，隻能不耐煩將人撥開。
    然而賽車迷的熱情遠超想象，就在他耐心耗盡，‘滾開’都到了嘴邊時，手腕忽然被人緊緊抓住，竟是一把將原熠從他都沒擠出來的人群裏拽了出來。
    身體被拽著一路朝場外走去，看著前方那道熟悉的纖細身影，原熠一向清醒的頭腦難得有點發懵。
    等下...剛才是季皊拉的他？
    季皊上次床都累得夠嗆，哪來這麽大力氣？
    不止如此，他現在手腕都被握得生疼，很難察覺不出季皊動作間帶著情緒。
    雖說走得很快，但季皊明顯隻是隨便挑了個方向而已，眼看他與停車的地方背道而馳，原熠一把將人撈了回來，道：“車沒停在那邊。”
    季皊腳步一頓，後知後覺看了看四周，是全然陌生的環境。
    原熠道：“我衣服還沒換，咱們先回休息室一趟。”
    他一邊說話，一邊就將人往回帶，這次走了選手專用通道才順利避開瘋狂的人群，饒是如此，上樓的過程中也被一些看了比賽的選手不斷攔下詢問姓名來曆。
    當著季皊的麵，原熠人設還是得裝一裝的，耐著性子禮貌客氣地回應了一路。
    結果剛敷衍了兩個人，便隱隱感覺握在手腕上的手指似乎越收越緊，等好不容易抵達休息室門口，手腕都麻木得有點沒知覺了。
    原熠不明所以地看了眼季皊，以為他是因為不適應這種氛圍才這麽緊張，也就沒有說什麽。
    推開休息室的門時，又一個身著賽車服的年輕選手不知從哪冒了出來。
    “你、你就是那個01吧！”
    疑似攻略者的稱呼方式讓原熠心神微動，反射性地停步望去，在看見對方眼底的崇拜之情後，頓時辨認出這隻是個土著。
    青年一邊結結巴巴地自我介紹，一邊朝他做出握手的動作，嘴裏絮絮叨叨地說著他剛才的動作有多厲害之類的。
    念在季皊在場，原熠點頭道謝，打算隨便握下手就回休息室，然而手臂剛剛抬起一點，就被一股強硬的力道按了回去。
    他身形一滯，旁邊的青年也注意到了季皊的舉動，心中剛升起一絲不滿，在看清季皊的模樣後，麵上的不滿瞬間化為驚豔，一時都忘了握手的事情。
    “你、你也是賽車選手...？”他眼神發直地問。
    季皊瞥了青年一眼，明明沒有在放空，這次卻罕見地沒理人，拉著原熠就進了休息室。
    休息室麵積不大，隔音效果卻出乎意料的好，隨著房門關上，耳邊終於沒了各種噪雜淩亂的聲音。
    自從來到賽車場後，季皊已經數不清與多少個人擦肩而過了，如今過了看比賽時心無旁騖的時期，心理作用再次卷土重來，他總覺得渾身都不舒服。
    再看一旁的原熠，似乎就沒有這個困擾。
    明明剛被那麽多人擠在中間，這會兒卻神遊天外地在盯著手腕上看，也不知道在想什麽。
    想起方才賽車場上驚險的一幕幕，季皊臉色又變得有點蒼白，直到此刻和原熠兩個人共處在一個休息室裏，確定他沒事之後，情緒才終於從那兩車相撞的場景中一點一點抽離出來。
    原熠豈止是沒事，他還順便贏了個冠軍。
    如果不是答應了裴放的邀約，他都不知道什麽時候才知道原熠還會賽車。
    總的來說，他不僅不了解原熠的工作，連原熠的興趣愛好也不太了解。
    季皊抿了抿嘴唇，問：“你經常來參加這種比賽？”
    原熠的注意力從手腕上收了回來，第一反應就是否認：“沒有。”
    這倒不是假話，他上次來賽車場都不知道是哪個世界的事了，更何況是參加比賽。
    要是非要說參加過什麽比賽，他勉強算參加過和一群變異喪屍的荒漠競速賽。
    在原熠看來，和平世界裏的賽車也不過就是個消遣而已，跟人設和性格都沒什麽關係，所以回答的時候十分坦然。
    比起他擁有這種愛好，季皊今天出現在這裏才更令人詭異。
    原熠雙眸微微眯起，饒是剛收拾過裴放，一想到兩人私下有聯係，心情便說不出的焦躁，得集中注意才能控製住外露的情緒。
    然而再怎麽集中，一呼一吸間也難免會流露出分毫。
    “你為什麽會在這。”他反問季皊，語氣間少了幾分柔和，身體無聲逼近。
    如果是以前，季皊或許不會留意他這一點變化，但現在他一心想要了解他老公，觀察力比以前強得不是一星半點，即便隻是這麽一點微小的變化，也被他敏銳捕捉到了。
    季皊驀然後退了半步。
    感覺有點陌生。
    他突然沉默，原熠以為他在想和裴放有關的事，心中焦躁更甚，立馬抬起季皊的下巴，逼著那雙眼睛看向自己。
    原熠耐心重複了一遍：“寶貝，這個時間你不是在學校工作麽？為什麽會來這？”
    季皊：“...我來看比賽的。”
    這不是他老公。
    季皊掙開那隻手。
    他老公身上不會這種讓人想逃的壓迫感。
    不等了解原熠扮演出的人設，他竟好像意外先了解到了一點原熠本事的性格。
    就和這張臉放鬆時給人的感覺差不多，也和那幅背影的畫作裏展現出的氣質隱隱給人一種強勢的感覺。
    是他最不擅長相處的那類人。
    季皊掙脫了被半抬著的下巴，忽然想起原熠比賽之前還咬了他一口，頓時覺得他和那張背影的畫更像了，根本不是什麽溫順的家犬，就是那種會隨便咬人的小狗。
    想到這，他抬手看了看還有點痕跡的牙印，也不知道是因為被咬了，還是因為更進一步確定了原熠在和他演戲，心情突然有些鬱悶，眼睫都低垂了下去。
    原熠注意到他的反應，表情微微一滯，身上那點不經意流露出的氣場一下就散了個幹淨，明明心裏還有根刺紮著，等反應過來時，已經習慣性地放緩聲音哄了起來。
    “不是說不行，隻是想問你為什麽和裴...”
    話剛說一半，季皊頭上的好感度忽然就閃爍了起來，原熠嗓子噎了噎，隻覺得那根刺一下就到了嗓子眼，上不去也下不來。
    他看都沒看好感度，接著問：“你和裴放一起來的？”
    季皊：“嗯，還有沈逐和何江灣。”
    原熠：“你們為什麽一起？你怎麽沒聯係我？”
    和沈逐還有何江灣一起來，季皊還能撒謊說時團建，可說起裴放，季皊一時竟想不出什麽理由搪塞過去。
    但轉念一想，眼前的人隻不過是攻略者而已，等以後原熠走了，他再和數據模型解釋清楚也沒關係，便隨口道：“他邀請我。”
    話音剛落，原熠無比詫異，聲音一下抬高了八度：“他邀請你你就和他來了？”
    季皊見他臉色無比難看，猶豫了一下，還是點了點頭。
    原熠目光牢牢盯在他臉上，確定自己耳朵沒什麽問題後，眼神驀然變得淩厲起來，第一反應就是季皊在撒謊。
    沒誰比他更清楚季皊對畫畫的事情有多重視，對於曾經毀了自己一整本畫冊的人，他想不出有什麽原因能讓季皊答應對方的邀請，在季皊心裏，還能有什麽比那幾張畫更重要？
    可季皊一向不會撒謊，也不可能這麽麵不改色地同他撒謊。
    這種違和感讓原熠無意識又朝季皊逼近了幾步，審視般緊盯著他的神情不放，因為除了不會撒謊之外，季皊也不會掩飾心虛。
    原熠：“你怎麽會答應他的邀請？”
    隨著他不斷走近，季皊也止不住地後退，即便學會了撒謊，此時麵對原熠的咄咄逼人，心中也不由得有些心虛。
    就在即將被抵在窗邊，眼見著原熠嘴唇微微翕動，好像又要開口問他時，季皊咬了咬牙，一時想不出應對方法，慌亂之下，幹脆眼睛一閉，踮起腳尖堵住了他的嘴，一言不合就親了上去。
    既然沒想好怎麽解釋，幹脆先不要讓原熠問出口算了！
    ...就先親到他想好了為止吧。